宋问草毕竟医术极高,除非必要精确的熬制,其余时候是不需要亲自动手的,所以现在既然药方没有问题,若是花如令真的中了慢性毒药,怕也该是花家药房里的下人背叛了主子。

家大业大,难免会出纰漏。

花如令心下的惊疑也压了下去,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不错,宋神医的确没有下毒的理由。”

林朝英冷哼一声。

王重阳淡淡的看了宋问草一眼,见他神色隐约露出几分得意,不由得摇了摇头道:“药方里的一味细辛,原本可以用另一种药材代替,并且药效会非常好,可这里却偏偏用了细辛——细辛与人参、芍药和藜芦不可同服,倘若吃完这副药再饮一碗人参汤,日子久了,身体里的毒素也便积的多了。”

宋问草也不再温和,反而冷笑一声,声音古怪道:“就算所用药材的药效不好,但药方却本是对的。”

“宋神医,倘若一个医术很高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的药方有瑕疵的,况且,暂且不提这些——”王重阳笑了笑,“你大概不知道,我曾与一个天下少有的聪明人相交,他制作的人皮面具每一张都可以假乱真,但他总是喜欢其中一副最假的面具——因为他说再真的面具也不是自然的脸,在阳光下都会露出痕迹的。”

陆小凤在一旁听着,这时眼中一闪,奇道:“王前辈的意思是…药侠宋先生的脸居然只是一张人皮面具?”

然而陆小凤话音未落,宋问草脸上的面具已被人利落的揭下。

“陆小凤,他脸上果然有人皮面具!”刚从房里出来的上官雪儿对着陆小凤摇了摇她方才趁着宋问草不注意而撕下的面具,只见那双白皙的小手中浅黄色的面具已粘合成皱皱巴巴的一团,在阳光下透明的很。

上官雪儿来此也是恰巧,她原本在客房中便听到外面有许多声音,一时好奇跑了出来,却不料居然会瞧见这么好玩的事。

一个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对于小女孩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东西,同样也给了她极大动力,所以就连宋问草也没想到,他会一时不注意就被一个武功不入流的小姑娘近了身,还被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花如令猛地转过身看着宋问草那张陌生的脸,眼中骤然一厉:“宋神医,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一张极其陌生的脸,脸色黝黑、不复人皮面具的书生气,左脸上有一块食指长的刀疤,看上去显得他整个人都极为狰狞。江湖上也从没出现过这号人物,在场的人、不管是五大派的高手还是苦瓜大师、鹰眼老七都没见过这样一张脸——这是宋神医,却也不是宋神医,因为‘宋神医’只是他的一个假身份。

小院里弹琴的两人早已在众人怀疑宋问草身份时走出门外,花满楼唇线拉的平平的,神色不再温和,而是沉稳肃然,不管宋问草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可他万万不该给花老爷下毒。

“左脸上有块刀疤的人…”陆小凤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花满楼闻言一惊,一只手已经在反应之余突然拍在陆小凤肩膀上,他眉峰微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音急切道:“陆小凤,你刚刚说什么?”

陆小凤怔了怔:“我说他左脸上有块刀疤。”

“左脸…刀疤…”花满楼无神的眼睛骤然睁大,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便对着花如令的方向急声道:“爹,快闪开,他可能就是铁鞋大盗!”

铁鞋大盗当年以一人之力对战花如令在内的一群人才堪堪落败,若是他突然暴起发难,只怕花老爷也难保性命,花满楼心中着急,脚尖一点便飞身而起,也不过倏忽间便站在宋问草身侧,泛着冷光的长剑横在宋问草颈间。

“楼儿,这不会是铁鞋大盗。”花如令欲言又止,他与陆小凤对视一眼,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其实送到花满楼手中的铁鞋的印记不过是众人伪造——为的是解开他长久以来的心结。花如令叹了口气:“其实真正的铁鞋大盗已经死了…”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那张铁鞋的印记是我们和你爹一起伪造的。我们商议过后,准备在你爹大寿那天,让陆小凤穿上花家的蚕丝宝甲,假装成铁鞋大盗被你刺中胸口,从而解了你的心结——但真正的铁鞋大盗早已在二十年前被我们杀死了。”苦瓜大师双手合十,闭上眼道了声佛陀。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爹,大师,我小的时候曾见过铁鞋大盗的脸——我永远都忘不掉那张脸。他左脸该有一块老旧的刀疤,长度大概是从左眼中部的下方到嘴角处,周围的一圈皮肉呈白色分布,你们看,是不是这样。”

宋问草冷笑。

花如令看着宋问草的脸,果然和花满楼形容的一般无二。

一个瞎子如果能准确的描绘出一个人的样子,那他一定对这个人记忆很深,花满楼从七岁开始便成了瞎子,但他依然能准确的描绘出宋问草的模样,这无疑证明了一件事——宋问草就是铁鞋大盗。

五大派的一位高手用手震惊的指着宋问草:“铁鞋?不可能,二十年前我们几人明明看着你咽了气,你怎么还没死?!”

宋问草冷哼一声:“铁鞋大盗从来不是一个人,你们杀死的,是我的孪生哥哥。”

“所以铁鞋大盗该是两个人,一个是你哥哥,一个是你,而当日毒瞎七童眼睛的其实是你,我说的可对?”小龙女走过来握住花满楼的手——好像宋问草每说一句话,花满楼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铁鞋大盗从来都是花满楼的梦靥,这一点花老爷身为花满楼的父亲,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花满楼反握住小龙女的手,小姑娘的手凉凉的,花满楼却慢慢镇定了下来——他没什么可惧怕的,面前这个人毒瞎了他的眼睛,想要让他活在黑暗里,却不知道,真正活在黑暗里的人,从来不会是花满楼,而是铁鞋大盗。

宋问草脸色淡淡的,唇边挂着一抹不屑,好像对脖子上的长剑半点不惧怕一般,他沉声道:“不错。”

花满楼的笑意全然不见了。

宋问草看着花满楼冷笑,他在花家带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花满楼的性格:“就算你把剑放在我的脖子上,你也不敢杀我——花满楼,你敢杀我么,据我所知,你好像还从没杀过人吧。”

“你闭嘴。”小龙女将自己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搁在宋问草另一侧的颈间。她眼睛很亮,抬手推开花满楼的剑后,唇边轻轻的上扬了一下,她轻声道:“七童,你不要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

说罢,她抬眸对着宋问草冷冷道:“你不要着急,七童不会杀你,但是我却要为七童报仇的。”她已完全忘记先前对花满楼应下的话,铁鞋大盗出现,她非但没有遵从不出手的原则,而且还在花满楼之后第一个冲了上来。

事实上,她许是记得的,花满楼的话她都记得,只是这时候她却不愿想起来了。

——花满楼是好人,该是一辈子都开心的。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生气】

即使命悬一线,宋问草却依旧面色如常。

他瞧了面前这一对男女,刀疤狰狞的脸上忽然勾起一抹狞笑。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一个作恶多端到最后还不知悔改的人,突然笑了一下,总不会是什么好事,陆小凤皱起眉头,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注意到宋问草神色的小龙女淡淡的看他一眼,冷声道:“你快要死啦,还笑甚么。”

宋问草左手掌张开,里面正静静的躺着一只火云霹雳弹——灰色的圆形弹体,在阳光下被宋问草捏在指尖竟隐隐泛起一抹银光。

江南霹雳堂中,不管是硝石霹雳弹还是火云霹雳弹,均是大范围杀伤性武器,砸中即爆——其中火药猛烈,就算是天底下修为高深的高手被火云霹雳弹爆炸波及,只怕也得即刻身受重伤。

“你若杀我,咱们便一起同归于尽——我毒瞎了花满楼的眼睛,他们却杀死了我的哥哥,现在我死后还能拉花满楼的女人垫背,也算是为我哥哥报仇了。”宋问草大笑一声,扬起手中的弹丸——“只要我的手指重重一捏,这颗霹雳弹便会爆炸。”

倘若拿着剑放在他脖子上的小姑娘不肯离开,最后一定是两败俱伤。

但小龙女面色平淡,看上去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宋问草突然有些拿不准面前整个儿白衣姑娘的想法了,他不由得凝眉,冷哼一声道:“你难道不怕么?”

“为什么我要怕?”小龙女疑惑的看着他,有些奇怪,“你现在明明在我手里,该是你怕我才对。”

宋问草微微一怔。

事实确如小龙女所说,只要颈间的剑动一动,宋问草便会立时毙命,但同样只要宋问草拼死捏爆霹雳弹,两人最终的结局只能是同归于尽。在宋问草和在场许多人看来,一个想要杀掉对方的人,在生命受到威胁时,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像这样去质问。

这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论年纪才只是人生的伊始,却似乎从不曾考虑过自己将会如何。

花满楼伸手抓住小龙女握剑的手腕,当听到宋问草手中有霹雳弹的时候,他两只手都几乎要被汗液浸的湿透,脊背也都笔直的开始僵硬,他紧紧扯住她的动作,沉声道:“龙儿,放他走。”

小龙女摇摇头:“花伯父说此人作恶多端,这倒也没甚么,可他不该害你——我若今日放了他,你还会感到痛苦。”她咬了咬唇,温声道:“七童,我会做的不多,但也想让你更快乐一点——你不要骗我,提起铁鞋大盗的时候,你的声音都乱了。”

小姑娘清冷的嗓音清清淡淡的传入花满楼耳中,却叫他心中骤然一疼——花满楼向来都是温柔的人,踏实奉献和温暖,可现在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姑娘却叫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付诸在他一个身上。

花满楼苦笑一声,既是心疼又是无措,“已经不会痛苦了,你忘了么,道长前辈说过,也许有一天我还能看得到——便是再大的心结,也都不重要了。”

小龙女手下一顿,漂亮的眉尾随着浅浅一笑微微拉长,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心神却早已放在他的话里。

——七童的眼睛,应该和花夫人的眼睛很像,但要更温柔一些。

等到有一天他能看得清了,便叫翠翠给他唱歌,有机会还要让雕泥人的老板再给七童雕一个两只眼睛都很亮的泥人。

她心有所思,手中凌厉的剑却已渐渐软了下来。

宋问草不动声色的趁势从她剑下侧身而下,瞬间交错着步子避开剑尖——他武功不如他的孪生哥哥,也因此当年的身为哥哥的铁鞋大盗须得花如令等十几号人一同围攻才可致死,而他专研医术药材,却只相当于一个三流武者——然而论起逃脱取巧的法子,宋问草却半分不逊于他的哥哥。

费尽心力逃出小龙女剑下,宋问草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双脚一点往旁边飞窜,手中却猛地将火云霹雳弹扔在他原先所在的位置。

霹雳弹的破空声在半空中短暂响起。

薄薄一层的铁皮与空气摩擦,里面的粉末似乎受到什么的挤压,发出嘶嘶的声音,花满楼双耳一动,他嗅着空气中猛然打量挥散而出的火药味道,随即面色大变,朝身边喊道:“是霹雳弹,大家快闪开!”

他拦腰将小龙女扣进怀里,只觉得身侧一阵轰响,一股忽而腾起的热气扑面而来,花满楼心中有数,当机立断带着人腾空而起,沉入未名湖中。

——在心爱的人面前,花满楼总是聪明强势到不容反驳。

这些显然与他是个温柔的人并不冲突。

水下的轰鸣声更大,可那股充斥着火药气息的热气却生生被阻在水面上方。

花满楼闷声吐出一口气,他的手臂紧的像是一只铁箍,将未婚小妻子娇软的身体强制的扣合在怀里——这虽然已经两人第二次水遁,然而这一次的心情又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了,第一次是紧张和克制,第二次却是没来由的怒火。

花满楼只觉得胸口发慌,恨不得将小龙女揉进血肉里,叫她再倔强再任性再这么掏心窝肺不顾后果的对他…让他心酸到满腔怒火却含在嘴里说骂不得。

整个人浸没在水里,花满楼沉着脸色,他是真的生气了。

似乎感觉到花满楼情绪有些低沉,小龙女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试探性的将脸颊靠在男人的胸口,沉稳的心跳比平日里变快了许多,她唇角微扬,双数环住花满楼的腰——即便隔着衣衫,她的双手所触及的地方依旧是滚烫的。

花满楼气息猛然一滞,随即慢慢又抿起薄唇,将分明的唇线拉成一条直线——他身体僵硬,也没有去回抱她。

——七童在生气。

小龙女抬起头,见花满楼看上去不怎么开心,竟一时间忘记自己还在水中,她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却猛地被呛了一口水。

花满楼原本没什么笑意的脸上立时又是一沉,连忙以口度过气去——外面轰鸣声太大,若是此时便冲出水面,只怕所要经受的火药冲击极大,他只得慢慢将自己的内息度过去。然而带到小龙女的气息平复,他却也不肯离开了。

——该罚。

花满楼扣住小龙女的后脑,掩下心中的气愤,一时间竟是更猛烈的深吻下去,花满楼是君子,这一生中唯一亲吻过的人也不过就是面前之人,然而以往他恪守理智,就算情动之时也只是温柔的轻啄便已满足,从未有过如此粗暴的时候——他埋头汲取着、从泛着桃色的香软唇瓣到娇嫩多汁的小巧舌尖,竟是一处也不肯放过。

小龙女微微闭上眼睛,双手攀上他的颈间,白皙的指尖却无力的捏着他的衣领,腰肢在他手臂之下仿佛要被斩断似的。

动作稍顿了一下,花满楼才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长及腰间的墨发在凉水中上下浮动,被水流冲散开的发丝仿佛有一双自然之手将其打成了结,纠缠在一起。

未名湖的水花飞溅而起,约有半尺高,湖中两人湿淋淋的跃出湖面,花满楼浑身湿透、衣衫狼狈,动作却依旧从容优雅,小龙女咬着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冷不防被花满楼披上一件花平刚刚送来的干净披风。

衣裳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披在身上时让人觉得温暖极了。

小龙女抬头看了花满楼一眼,见他面色淡淡,虽身形走动时总是将她护在身后,却好像不肯与她说话。

一身书生打扮却面色狰狞的宋问草已被三根银针穿透心脏,钉在树上动弹不得,他口中鲜血直流,身体抽搐,明显是活不成了——对宋问草出手的人自然是林朝英,她们古墓派向来护短,宋问草既然要害她古墓派的弟子,她自然不会手软。

林朝英杀人的时候,还不知道宋问草是不是蹲在地上在玩泥巴呢。

陆小凤眼尖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眼尖的看到小龙女水润的双眼和微微泛起嫩红色的双唇,顿时吃了一惊,他轻‘啧’了一声,突然古怪的一笑,低声道:“花满楼,你们…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这么不君子的时候啊!”

——君子也是有脾气的。

花满楼板着脸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小龙女不知所措的扯住他的衣袖,柔软的手指紧紧攥住腕间的衣缘,微微颤动,似乎真的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花满楼心下不忍,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微微侧过身。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凑在他耳边,带着讨好意味的轻声道:“七童,你闻,这里有杜鹃花的香味。”——在百花楼时,花满楼也是过了许久才知晓,小姑娘喜欢住在有花的地方,只是为了养蜂罢了,其他却是半分不懂得欣赏,更别说是特意去嗅一嗅花香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偏生为了不叫他生气,以他所好作为突破口。

——当真聪明的紧。

花满楼单手抚了抚额头,即使努力做出板着脸的表情,却依然忍不住微微勾唇——她总是有法子让他觉得无可奈何,却甘之如饴。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寿宴】

铁鞋大盗原来却是孪生的两个兄弟。

二十年前,的铁鞋大盗不知从何处得到玉佛在花家的消息,便单枪匹马的赶来偷盗——瀚海国的老国王与花如令为挚友,因此便将关系瀚海国传承的瀚海玉佛交给花如令,以防内乱,并言明若非有人拿着老国王的信物来花家,否则瀚海玉佛决不能落在其他人手中。

虽不知铁鞋大盗的真正身份,但在花如令和知晓当年前因后果的几人看来,绝对逃不过一个瀚海国中人。

因为如果把玉佛放在中原,那也不过是个价值连城的古物,可若是被瀚海国中人得到,便关系到王位的传承——铁鞋大盗曾不惜拼上性命也要盗得玉佛,由此可见一斑。

或许他本身就是为了抢夺瀚海国的皇位,但更有一种可能,则是铁鞋大盗该是瀚海国哪个皇子的手下。

花如令的六十大寿如期举行,前来祝寿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六扇门的牛捕头也早早带了寿礼前来——不过,这日最大的亮点并非牛捕头所在的官家,而是与花家交好的瀚海国。这一次瀚海国国王派使臣送来的寿礼除去数十箱金银珠宝西域美酒,还多了一些新鲜花样。

花家亲朋满座的大厅里,西域舞姬以轻纱遮面、香肩半裸,正扭着腰肢轻轻舞蹈,在座众人虽然看不清这舞姬的面目,但她面纱上露出的眉眼勾勒出姣好的妖媚姿态,倒是充满了异域风味,尽显风情——她含笑扫过众人,目光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脸上游移而过,眼中微微一闪,更是明亮了几分。

陆小凤看的兴起,忍不住跟着众人连声叫好。

花满楼摇了摇头:“陆小凤,花平说恰巧在路上遇到你——你之前不是去找薛姑娘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舍得离开薛家。”

陆小凤人一向风流,见到一个女人的时候,必定能把心里其他的女人尽数忘掉——陆小凤在江湖上的几个红颜谁都知道他的花心程度,可偏偏谁也却舍不下这样一个浪子,因为他虽然花心,可在站你面前的时候,却一定是全心全意的。

花满楼有些不信陆小凤会这么快就离开温柔乡,虽然陆小凤总说温柔乡就是英雄冢,但显然陆小凤有时候倒是很希望自己成为一座英雄冢。

所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

陆小凤果然神情一僵,他眼睛看着场中的舞姬,眼里却再也没有方才火热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微微沉声道:“我只是去问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陆小凤有些郁闷和无奈:“我问她,薛冰是不是红鞋子的人——红鞋子是什么组织,只看公孙大娘便已知道。”

“你这么苦恼,看来她的确是红鞋子的人。”花满楼笑了笑。

陆小凤点点头:“不错。”

花满楼知道薛冰是个总会脸红的姑娘,却被陆小凤叫做母老虎——就算是红鞋子的人,但一个会害羞的女孩,总还是坏不到哪里去的,除非她跟着公孙大娘公孙兰一起滥杀无辜,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这才是真正不可饶恕的。

他微微一笑:“你已知道薛姑娘的身份,现在准备怎么办?”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我哪里会准备怎么样——就算是红鞋子里的人,但她还是薛冰,就像如果你突然知道龙儿姑娘是红鞋子的人,你也不会舍得…”

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花满楼正静静的对着他笑——他脸上不是愉悦的微笑,而是一种很奇特的笑容,但陆小凤确信如果自己再说下去或许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讪讪摊手:“好吧,我知道这个假设不成立,龙儿姑娘是不会加入红鞋子的——好了,不说了,我方才听说你和龙儿姑娘下个月便要成亲,身为朋友,提前祝你俩新婚快乐。”陆小凤似模似样的拱拱手,突然神色一落,长叹一声,大力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没想到我陆小凤的朋友里,你倒是最早娶妻的一个。”

他脸上虽不见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说完这句话,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欣慰——两个人在一起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但这些于花满楼的小龙女来说都全然不用在意,令他羡慕的是这样真正的契合,也只是因为发乎于心罢了。

花满楼足够简单,一个人,一座小楼和一整座小楼的花;小龙女更简单,一个人和一小群守家护院的玉蜂。

“多谢。”花满楼笑着颔首。

西域美酒已呈了上来。

陆小凤兴高采烈的捉来玉色的酒壶,满上两盅,花满楼心中想到被林朝英叫去说话的小龙女,此时日头正大,也不知回来了没有——他花满楼有些心不在焉的接过酒杯,轻嗅了一下,却不由得皱起眉头。

花满楼抬手将酒杯搁在桌上,摇了摇头。

陆小凤见他动作,也跟着嗅了嗅酒杯,这一鼻子下去,其他味道还没闻见,倒是一股浓烈的酒香直接喷鼻而入,陆小凤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瞬间都要被勾起来了:“这瀚海国的美酒也是难得的香醇,花满楼你怎么不喝?现在铁鞋大盗已经死了,你也该放下心了——今天是花伯父寿辰,你可不能不喝酒,来干了这杯!”

“这酒里面有一股刺鼻的西域香料味道。”花满楼抬手拦住,他鼻子一向很好,酒里有香料的味道实在叫他很难忍受。

陆小凤挑眉,他最好美酒,此时酒香扑鼻,近在眼前,只怕便是里面真有西域香料也无妨。陆小凤捉着酒杯一饮而尽,顺便调笑一句:“想来是佳人不在,便是美食在前也难以下咽啊。”

一旁的牛捕头探头探脑的道:“陆小凤说的不错,怎么没瞧见与花七公子定亲的姑娘?——前些日子还有同僚托我打听七公子可有婚配,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花七公子一个月后便要成婚了。”

牛捕头话音刚落,大厅中却传出一阵女眷的尖叫,花满楼耳边一动,立时抬手将食指与中指并指一夹,便觉指尖冰凉,肌肤相触的竟是一柄寒铁长剑——观其用劲的力道,却也并非是什么江湖好手,却胜在出人意料。

——长剑的另一端却是方才轻纱遮面的舞姬,她清晰的眉眼不复媚态,而是一股张扬的凌厉,眉宇间杀意纵横,即使眼睛看不到,花满楼却也能感觉的出,能有这么浓厚的戾气,她一定杀过许多人,整个双手都沾满了血腥。

花满楼不喜欢西门吹雪,因为他杀了许多人,一举一动便有非常纯粹的杀气。

但与西门吹雪相比,花满楼却更不喜欢面前这个女人,因为她连身上的气息都充满了戾气,不分善恶不分敌我的戾气——这种东西,害人害己,而这样的一个人,终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自食恶果。

“你是什么人?”花满楼夹住长剑,屈指一弹,长剑便‘噼啪’一声落在地上,花满楼皱起眉头,神色肃然——他的眼睛虽然无神却黑的很深,如果不是认真去看,没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瞎子。

因为看见这样一双湛而无畏的眼睛,先移开视线的一定是对面的人。

“我是…来报仇的!”舞姬眼中闪过一道杀意,她手中突然亮出两柄短剑飞刀,带着一串金色铃铛的手腕微微一转——袖中的短剑在她眉间至眼下亮起一道耀眼的白茫,也不过一瞬间便朝着花满楼袭来。

两柄短剑刀如同凝结成团的两道麻绳,在快速压缩的空气中发出两声闷响,花满楼右手以掌握拳击打在舞姬左手腕间,他左移了一步,另一手则扣向她的肩膀——也不知这舞姬是哪里学来的武功,她心知奈何不得花满楼,也不过短短交手间,身法便如鬼魅一般堪堪逃脱他掌心,却不料被陆小凤堵了正着。

花家会武功的人并不少,更遑论此时大厅中都是有名望的江湖中人,面对突然发难的瀚海国使臣和几个舞姬,自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不知何时开始,这些人只觉得心思清明手上的劲头却小了许多。

七八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

瀚海国来人招招夺命,花如令和五大派的高手联手出招,手中长剑使得软弱无力,眼前也有些恍惚。

一道刀光往花如令面前劈来。

花满楼身形一动,耳边已听着风声挥袖卷下这一击,许多人都不知道,花满楼不止会‘闻声辨位’,他还会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但这些都比不得他自小习来的‘流云飞袖’——武功的高低,不在于招式的好坏,而是习武之人对自身武功的熟悉。

一个侧刀横劈,有人练了十天,有人练了十年,有人练了二十年,分明是同一个动作,可真正使出来,习练十天的不如十年的,习练二十年的却比十年的使出来更为神妙。

花满楼修习的先天功本来便有提升无感强健自身之功,王重阳未穿越前能在华山论剑中能夺得第一,也有先天功的一部分原因,所以此时的花满楼早已超出月前更多——只是来者人数众多,处境险峻,只靠他一人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这边与蒙面舞姬交手间,陆小凤酒气上脑,踉跄一步,也差点倒在地上——他晃了晃神,终于觉出有些不对了,联想到花满楼方才细嗅酒香而后皱眉的模样,陆小凤脸色一白:“这酒里有问题!”

他话音刚落,大厅里便已乒乒乓乓倒下一地的人。

已满血复活!

晚上还有一更!

下一章妹纸出现→(怎么办我好喜欢这种关键时候出场的感觉,啊啊,简直萌cry!)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