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小唐。”

唐雁初未曾说出口的话,顿时打住了。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好像被浓雾遮掩了一般。

岳如筝不忍看他的眼睛,转过身,低声道:“其实,我刚才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师伯。他告诉我,师傅的身体不适,我得赶回庐州。”

她说这谎言的时候,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唐雁初坐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道:“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

“我本来想晚上再说的……”岳如筝低垂着头,小声道。

唐雁初看着她的背影,道:“既然这样,那你明天一早就动身吧,不要耽误了时间。”

岳如筝心里一震,回身望着他。他勉强笑了笑,道:“明天我送你,这次不会让你一个人下山了。”

岳如筝无言地点点头,眼里一阵酸涩。她忽然想告诉他,这次的离开,是永不相见,她再也不会像欢快的蝴蝶那样,闯进这深山了。

唐雁初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便朝着院子走去。岳如筝过了一会儿才回到院中,听到厨房有些动静,便来到门口,见他坐在灶台前,用脚夹着柴草往灶膛里送。

火苗一跳一跳,映着他单薄的身影,他身上还穿着那天她给缝补过的浅灰色短襦。岳如筝小声地问道:“你干什么?”

“先烧点水,等会给你做些路上吃的东西。不然明天一早动身,来不及做的。”他平静地道。

岳如筝的泪水一下就滚落了下来,怕他发现异常,急忙偷偷拭去。

唐雁初看着红彤彤的火苗,忽然道:“如筝,庐州离这里多远?”

她故作镇定地道:“快一些的话七八天,慢的话可能要十多天。”

他默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如果你师傅病得厉害,我可以帮你去找大姐,她医术不错。”

“不用了。”她脱口而出,忽又觉得不妥,补充道,“我们庐州也有名医,离得近,比较方便……”

“你想吃什么?做好了明天带走。”唐雁初忽而问道。

岳如筝没有什么兴趣想这问题,只是道:“随便吧,能带走就行。”

唐雁初想了想道:“馒头要吗?”

岳如筝道:“以前那些不是山下买来的吗?”

“是,不过我自己也做过。天冷的时候,馒头可以放着吃几天,我就不用做饭了。”他走到一边,用断臂夹着碗去取面粉。

岳如筝想到他以前说过,自己一个人有时连饭菜也不常做,只依靠干粮度日。她看着那刚刚买回的米粮,只觉一切恍然如梦,慢慢走到他身后,道:“小唐,买来的米够用上一阵了。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凑活着吃冷饭冷菜。”

唐雁初转过身,把碗放在桌上,看着自己的脚,低声道:“做了没人吃。”

岳如筝眼睛一涩,急忙转过脸,道:“那你就少做点。”

唐雁初低着头,没有说话,走到屋外去打水。岳如筝看着他用脚转着辘轳,知道等水桶吊起的时候,就是他最困难的时候,便走了过去。他用力地踩着转轴,水桶摇摇晃晃被吊到井口。岳如筝急忙伸手接过,帮他提到了厨房里。

唐雁初看着那清水,低声道:“如筝,倒些在水盆里,我要洗了脚才能和面。”

岳如筝端过水盆,倒了半盆水。唐雁初坐在凳子上,脱了鞋子,岳如筝蹲在他身前,伸出手便想给他洗脚。唐雁初一下子挣开,摇头道:“不要。”

岳如筝抱着膝低头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唐雁初微微笑了笑,道:“如筝,你怎么说的好像永远不回来了一样?”

岳如筝垂着眼帘,睫毛微微抖动。

“不回来也没事。”唐雁初自己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随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洗着双足。

他洗了很久,岳如筝双腿有点发酸了,他还在反反复复地洗着,岳如筝都看得不忍心了,便道:“小唐,已经洗了很久了,很干净了。”

他怔了怔,才探身咬来白布擦尽脚上的水珠,穿上鞋子走到桌前,忽又低下头,怔怔地道:“如筝,算了……我总觉得不干净……还是你来和面吧。我教你。”

岳如筝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撩起清水,洒在面粉中,按照唐雁初说的,用力揉着湿湿的面粉。她起先并不熟练,渐渐地,却借着这力道狠狠发泄心中的痛苦,一下一下,挣得双臂发酸。唐雁初察觉到她的异样,急道:“如筝,你怎么回事?”

她不愿回答,只是发狠拼命砸着湿面,手都生疼。

“如筝!”他弯下腰,侧过脸看她,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面粉里,又被她揉碎。

“不要哭……你为什么要哭?”他焦急万分,却不能让她停手,只能用肩膀碰着她的手臂。

她还是不说话,唐雁初急了,用身子使劲抵住她的肩头,将她推到一边。她站在屋角,用沾满面粉的手擦着泪水,弄得满脸都是粉末。

“说话啊,你怎么了?”他直愣愣地望着她,肩膀因为焦急而抖着。

“别问我了,小唐,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岳如筝拼命地摇着头,退到角落里。

他欲言又止,悲伤地看着她躲在角落哭泣,却什么都不能做。

岳如筝伏在墙上,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之前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到他,他那双幽深清冷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第一次看到他抬起双脚给她包扎伤口,动作迅速细致。第一次看到他伏在桌前吃饭,敏感的他就此不愿再吃……直到后来,她故意跟他坐在对面,两个人开始一起吃饭。他很多时候都是淡漠地看待一切,似乎无情无欲,已经看透了世间悲欢离合。但有时候,他也会露出很难得的笑容,清浅平静,展着好看的眉,眼里好像含着点点的星光……

她尽力压抑着哭声,身体不住地颤抖,忽然觉得背后一暖,唐雁初轻轻地将身子靠在了她背上。

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颤栗着,却忍着没有回头。

唐雁初侧过脸,碰了碰她的头发,低声道:“如筝,你转过来。”

岳如筝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子,泪汪汪地面对着他。他低低地呼吸着,慢慢抬起残存的断臂,要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她的心抽搐了一下,闭上双眼,抬起脸,让他的衣袖在自己脸颊之上拂过。

他似乎是很怕自己的断臂碰触她,只是用衣袖很轻地抹去她的泪痕。岳如筝睁开眼睛,他的手臂已经落下,脸上带着想让她安心的微笑,眼眸里却满是无奈。

岳如筝咬住嘴唇,强忍着悲伤,也尽力地撑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小唐,我总是哭。”

他低声道:“那这次又是为什么?”

岳如筝移开视线,道:“我觉得,又要将你一个人抛下了,让你独自留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唐雁初怔了怔,随即笑了一下,道:“没有关系,我不会觉得孤单的。”

“你会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吗?”岳如筝情不自禁地问。

他注视着她还带着泪光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晚上,唐雁初默默地陪着她整理行装。她在收拾包袱的时候,取出了那个装着绿萼梅花瓣的香囊,递到他面前,道:“这个留给你吧。”

唐雁初望着那绣工精巧,散发幽香的香囊,忽然道:“如筝,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岳如筝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脸上却还带着微笑,她望着脚下的影子,道:“有时间的话,我会回来看你的……”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再问相关的话题,只是转过脸,好像在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行李都收拾完毕后,岳如筝握着香囊,道:“我给你放到你房间里吧。”

“不用了。”唐雁初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是望着窗外,没有转过来。

岳如筝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才道:“为什么?”

他似是想了很久,才缓缓转身。他的眼里有微漠的凉意,唇边却含着淡笑:“我不需要所谓的纪念。”

岳如筝张了张嘴,还没想到说什么,他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岳如筝追到门口,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便默不作声地抬脚关上了门。

次日清早离开房间的时候,岳如筝将香囊放在了枕边,随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已经熟悉的小屋,走了出去。

唐雁初很早就起来了,一直等在门口。他看着已经佩剑在身,一身劲装的岳如筝,恍惚间有点陌生的感觉。

“我帮你背着行李吧。”唐雁初走到她身侧,一咬她肩头的包裹,便甩到了自己的肩上。两个人好似很寻常地出了院子,岳如筝牵来了马,拉着缰绳与他慢慢走在山路上。一路上,二人都很少说话,山谷间只留下了脚步的回响。

到了镇上,岳如筝为了赶时间,需要坐渡船到对岸,直接通往温州府城。清晨的渡口虽没多少人在等船,但当两人才刚走近渡口,周围的人便都对唐雁初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岳如筝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些猎奇的、怜悯的、好奇的、害怕的目光,听着那些窃窃私语,千变万化总离不开“快看,那个人没有手臂”“这么年轻就残废了真是可怜”“这样活着也真是受罪”之类的话,即便她不是唐雁初本人,都觉得心头沉重酸楚。她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是如何面对自身,面对他人,她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他要独居在无人的山坳里,不愿与外人交流。

可是唐雁初却一点都没在意的样子,他站在渡口最前面,望了望远方,回头道:“渡船应该快要来了。”

岳如筝走到他身边,旁人还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唐雁初目光沉静,低声道:“你把包裹拿去吧。”

岳如筝取过他肩后的包裹,背在自己身后,道:“小唐,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等。”

“没关系的。”他好像知道她的用意,笑了笑。

她望着身前滔滔河水,此时天色阴郁,并不见暖阳,河水也显得晦暗。

唐雁初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过了片刻,只听欸乃声响,一艘渡船缓缓而来,等船的人都向前快步跑去。

岳如筝还站在原地没动,唐雁初用肩膀碰了碰她,道:“快走吧。”

她努力地朝他微笑了一下,背着行囊快步登上渡船。才刚坐定不多时,还未及跟他再告别几句,船夫便一撑竹篙离岸而去。

船只离开渡口的一刹那,岳如筝忽然站起身,情不自禁地朝着岸上喊了一声:“小唐!”

唐雁初本来是默默地站在人群之后,听到她的喊声,便一直跑到渡口尽头。可此时风势渐大,渡船很快便远离岸边,朝着下游而去。

岳如筝坐在船舱靠外的地方,强忍着眼泪,看着唐雁初站在渡口的身影渐渐变小。他清俊的容貌,浅灰的短襦,在江风中飘飞的衣袖,都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其他送行的人很多都在与亲人挥手告别,只有他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以外,可他还是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渡船驶去的方向。

双螺未合,双蛾先敛,家在碧云西。别母情怀,随郎滋味,桃叶渡江时。

扁舟载了,匆匆归去,今夜泊前溪。杨柳津头,梨花墙外,心事两人知。

——姜夔《少年游》

(第二卷完)

【第三卷 江梅引】

第二十五章 还教情仇随波去

“师傅……”

印溪小筑的水榭中,一路奔波的岳如筝面带愧色,跪在江疏影身前。江疏影一袭素白长裙,脸色虽还有些憔悴,但比之前已是好了许多。她站在碧波之侧,望着岳如筝,许久都没有说话。

岳如筝很少会看到师傅这样沉默,她忐忑不安地抬起头,见江疏影神色凝重,一双凤目冷冷地望着自己。岳如筝浑身一寒,低声道:“如筝知道不应该偷偷跑出去,害师傅担心了。”

“你仅仅是偷跑出去那么简单?”江疏影闭了一下双目,长叹一声,道,“你走之后,于师伯已经将缘由告诉我了。如筝,你是不是已经不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你师伯叫你去雁荡,你二话不说,便当即离开了印溪小筑。为什么我让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再出去,你就不能做到呢?”

“我……”岳如筝无言以对,她想到当初听到师伯叫她回去找唐雁初的时候,自己那溢于言表的喜悦。当时的她,只想到可以再见到小唐,根本没有仔细考虑内情。

江疏影冷冷地笑了笑,道:“你不要吞吞吐吐了,我早已听飏儿说过,你跟那个唐雁初,关系很是密切。只怕你师伯的安排,正中你下怀吧?”

岳如筝愧怍之色更深,但还是抬头道:“师傅,我虽然跟小唐相处了一段时间,可是我们并没有逾规之举。我不会做对不起印溪小筑的事情!”

江疏影审视着她,道:“你师伯临走之前,曾说要去平阳找你,想借机登上七星岛。为什么你现在又忽然回来?是否你们的计划已经被唐雁初识破?”

“没有!”岳如筝急切道,“师傅,是我不愿这样做!”她侧过脸,望着那一池春水,深深呼吸着,又道,“我已经听师伯说了关于定颜神珠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印溪小筑的耻辱,也是师傅心头的痛楚。可是师傅,小唐他完全不懂得江湖上的纷争,他甚至连七星岛都不回,一直住在深山里,依靠自己活着。我怎么可以利用他去盗取定颜神珠?我如果这样做了,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如筝,平日见你性情粗疏,没想到你现在竟然为这少年如此上心!”江疏影忽而挑眉一笑,俯身按了按她肩头,随即又低声道,“不过有一句话你且记住,我不会允许你与连家的人有任何关系。”

岳如筝只觉肩头一沉,江疏影并未贯注内力,但这一瞬间,却好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岳如筝重重压下,让她呼吸为之一顿。

她吃力地抬起头,望着江疏影那虽带微笑,却又冷若冰霜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我这次回来,就是要跟他再无关联。”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印溪小筑内树影婆娑,一片幽静。

岳如筝心绪沉重地回到了小楼,茜儿见她此次回来后便一直不露笑颜,哪怕是故意去逗她也毫无作用,便也不再聒噪,悄悄地给她铺着床褥。

岳如筝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转身见茜儿在为自己忙这忙那,不由又想起了在南雁荡的时候,自己所住的那间简朴至极的小屋。那里除了必备的床椅等,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柔软的被褥。她在那的日子里,虽是没人能依赖,但小唐还是努力地为她做了很多事。她当时甚至没有觉得他的不易,而如今,望着灯影下茜儿忙碌的身影,岳如筝却忽然想到了远在浙南的那个内敛而又细心的少年。

茜儿为她打理好一切,转身见岳如筝还是在发怔,不由上前道:“小姐,你是不是赶路太累了啊?赶快休息吧!”

岳如筝回过神,看着她道:“茜儿,你为我做这些事情,不觉得累吗?”

茜儿笑嘻嘻地道:“我愿意替你收拾,怎么会觉得累?”说罢,她又为岳如筝倒好了热水,便掩门下楼。

茜儿走后不久,楼下忽传来邵飏的声音:“师妹,你有没有休息?”

岳如筝推开窗,见他站在那秋千架边,面容笼在绿萼梅树的阴影之中,看不太清楚。邵飏抬头望着她,道:“能不能下来一会儿?”

岳如筝不知他夜间到来,有什么要事,便下楼来到他身前。此时她才注意到邵飏神情有些不悦,便道:“师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说吗?”

邵飏沉默了片刻,道:“你为什么瞒着我回了南雁荡?”

岳如筝此时已不想再提及这地方,故此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向师傅道歉,你不要再追问原因了。我也不是有意要欺瞒你。”

“有什么理由不能跟我说?”邵飏的面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苍白,与他平日那英朗的样子很是不同,“我问师傅,她也不愿告诉我,你究竟是去做什么了?如筝,你不是喜欢上了唐雁初吧?!”

“别说了!”岳如筝本已心中郁结,听得他说到此,不由提高了声音,怒冲冲喊了一声。

邵飏震了震,似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色惊了一下。岳如筝深深呼吸了几下,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师兄,我现在已经回来,以后也不会再去见他……你可以不再追问这事了吗?”

邵飏欲言又止,踌躇半晌,道:“我只是担心你,怕你涉世未深,糊里糊涂地对他有了感情……如筝,他没有双手,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说了我不想再提了,师兄!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岳如筝强忍着心头酸楚道。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先不说他了。”邵飏轻叹一声,上前道,“如筝,这十年来,你我几乎从未分开过,可我现在却觉得你好像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是自己的多心,还是你长大了,就变了……”

岳如筝双眉微蹙,随即又微笑起来,道:“师兄,你不要想得太多。我还觉得你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呢!”

邵飏自嘲地笑了笑,见天色已晚,如筝又不愿说出实情,便只得与她告别,离开了小楼。

岳如筝目送着邵飏走出视线之外,随后,独自站在月色之下。小楼前的秋千在微风中轻摇不止,幼时,她也曾坐在那里,祈求邵飏来陪她一起摇荡。但邵飏的乐趣只在于练剑,难得闲暇之时,才会用很大的力气为她推着这秋千索,让她高高荡起,几乎可以越过围墙,飞向外面的天空。

邵飏在她心目中,向来都是沉稳温和,可如今,岳如筝不禁扪心自问,究竟是自己变了,还是他也变了?她一直抗拒自己或是别人的变化,她希望每个人都能如初识之时那样,永远清澈洁净,不染尘埃。

或许,是因为她遗失了一段过往的缘故,她更容易陷入纷繁的思绪中,无法轻易解脱自己。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她曾有过怎样的童年。除了姑姑,她的记忆中便没有任何人的存在,甚至没有父母的印象。她走到那秋千边,缓缓坐在上面,倚着绳索,想到那串海蓝色的璎珞,便取下托在掌心。素洁的月色下,珍珠流淌着淡淡的光华,好似深海中点点的泪珠。

忽然又想到,那个同样清净静谧的月夜,她与唐雁初坐在小院中,伴着梨花幽香,一起看着这珍珠的情景。他本应生活在碧浪银沙的海岛,却选择了隐居于苍茫山岭。而她,则一直佩戴着来自海中的珍珠,却从未见过海洋。

岳如筝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很多很多的相似,却又有着很多很多的不同。就如同夜空中偶然交错的两颗流星,本来彼此相隔千里,只是因为一次擦肩而过,才惊艳于对方与自己蕴含同样的光芒,但只一瞬,便又各自飞向注定的方向。

此后的日子里,江疏影并未再问及此事,邵飏沉默了几天后,便好像也渐渐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喜欢叫上如筝一起去梅林练剑。岳如筝有时依旧会想到在南雁荡的时光,但她很快就告诫自己,那已经成为过去。

但有一点,是她不敢也不愿去想的,那就是,小唐是否还一个人在那遥远的地方,坐在清冷的山岩上,等着她的归去……

就在岳如筝以为这件事情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的时候,有一个人的到来又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那一日,她正与邵飏从梅林回来,才一进大门,便见茜儿守在门口。

“小姐,你可小心一些……”茜儿一见她回来,急忙拉过她,小声道。

“什么?”岳如筝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声,茜儿还未及回答,便听不远处有人沉声道,“如筝,你过来!”

岳如筝闻声一震,缓缓转身,只见于贺之不知何时已来到印溪小筑,正面如沉霜地站在花廊之下。邵飏见了他也是一愣,上前道:“师伯,你怎么又回来了?”

于贺之冷冷道:“我与如筝有些事要谈,你先退下。”

邵飏被他这异常的态度惊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岳如筝,无奈地离开了。岳如筝自知理亏,不等于贺之开口,便自己走到他身前,道:“师伯,对不住,我自己跑回了庐州,都未曾去乐清跟您说一声。”

于贺之冷哼一声,只说了一句“你跟我来”,便大步朝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