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当时听得目定口呆,他万想不到天下果真有能喊出这种句子的傻冒,继而盯着姬容君忧心忡忡,心道这孩子想必从小就被教导如此这般,这种傻念头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当时时正黄昏,暮色透窗而入,正洒在姬容君身上,红色的监察服映衬得他面如美玉,金红的夕阳光芒之中一双丹凤眼波光粼粼,俊美光华让王淩都看得直了眼,越发地替姬容君惋惜忧愁,分明长得如斯俊雅,却傻颠颠地一心要被朝政累死或马革裹尸,多么可惜,不知道有没有方法将他的念头掰过来,要怎样掰才好,一开始还要循序渐进不可太急进…

姬容君只震惊了一下,神色就再变得平静淡然,望着王淩道:“我记得你当日曾说,只做一贤臣足矣,其他无需计较。”当时王淩说此话时,他曾十分有感触,觉得王淩这一句话的境界,比自己的许多句更高出许多,评论功过皆不计较,只要做贤臣而已,比之他们争先恐后的慷慨,这种淡泊更加高远。

王淩道:“这话到现在也未变过,在如此太平盛世,做一闲臣足矣。”

应景兰点头道:“闲适最难得啊…”

姬容君怔了怔:“难道你一直说的是清闲的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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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更得较少,抱歉~~各位大人晚安o(∩_∩)o.

第九章

王淩说:“自然是清闲的闲。”应景兰扑哧笑道:“难道少贤兄你还以为是贤德的贤?”

姬容君默声不语,王淩起身道:“时辰不早,我去让厨房预备饭菜。”应景兰道:“单舟哥,别太繁杂了,稍微几个小菜就行,有酒更好。”

姬容君淡淡道:“毓彦贤弟倒不客气。”

应景兰点头道:“我一向都不客气。”王淩回身问姬容君:“家中饭食简陋,姬公子如不嫌弃,可愿留下一同用饭?”

姬容君道:“既然毓彦贤弟都如此家常,我也不假客套了。”欣然应允。王淩又问有什么忌口没有,姬容君道:“我什么都吃,无忌口。”王淩惊讶道:“我记得姬公子你好像不吃韭菜,蒜也不大吃。”

姬容君双目明亮地望着他道:“你竟连这个也知道,如果真的有,我稍微吃些也没什么,不过确实不大爱吃。”

王淩道:“因为上次同去吃酒时,我见席间你夹菜,总避开有这两样的菜,便猜测你可能不吃。衙门中其余人的我倒都全部确定知道。唐知贤弟忌口最多,卢覃许秩他们少些…”

他絮叨叨地回顾,如数家珍,姬容君又沉声不语,还是应景兰及时插进了一句道:“单舟哥,你再念下去这顿饭我和少贤兄要半夜才有得吃了。”

王淩蓦然住了口,惊觉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这便去吩咐厨房。”身影没入庭院的夜色中,应景兰莫名地道:“这里不是有丫鬟在,为何还要亲自去吩咐?”

小丫鬟掩口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大少爷一向如此,连粥里放一勺糖还是半勺都是亲自到厨房说的。”

应景兰了然地点点头,姬容君注视着茶杯若有所思道:“这些年都费心劳力至此,王淩他定然很辛苦。”

少顷,王淩回来,道:“天色已晚,两位先到内厅去坐,晚饭不多时就可以好。”

应景兰立刻道了声好站起身来,姬容君端起茶壶,斟了杯茶,温声对王淩道:“你先喝杯水歇一下,不用忙,喘口气我们再去内厅不迟。”

姬容君交游广阔,但一向都是和别人称兄道弟,酒杯论交,这种体贴话没怎么说过,不大会说,且因为是第一次,声音有些僵,王淩这几天,听了“不用忙”这三个字总要有点别的联想,干笑了两声道:“我这个人一向瞎忙惯了,姬公子看了别见笑。”

姬容君握着茶壶的手僵了僵,轻声道:“我,我只是…”话语化成一抹苦笑凝在嘴边,端起那杯刚斟的茶,一饮而尽。

夜风清凉,虫鸣阵阵,应景兰咳了一声道:“那个…单舟哥,你家内厅怎么过去,我不记得了,想来少贤兄也不大记得,还请单舟哥你在前面引下路。”

王淩府中的内厅很大,晚饭预备得很丰盛精致,席间的气氛也很不错。

王淩觉得方才在庭院中误会了姬容君的好意有些愧疚,便恳切地亲自替姬容君布菜斟酒,姬容君却像没怎么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极其松适随意,吃了不少菜,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

应景兰与姬容君都对王淩府上的厨子十分欣赏,应景兰钟爱一道松仁鲈鱼烩,口口声声说要将王淩府中的厨子绑回他府上去。王淩于是笑道:“你当真喜欢,便常常来吃。”应景兰欣然道:“我可当真了,以后时常来吃白食,单舟哥你别心疼。”

说话间,又上了一道小排腐皮卷,姬容君夹了一筷,尝了尝道:“你府上厨子的手艺这些年一直都这般好。”

王淩谦让地笑了笑,道:“姬公子并不曾来鄙府吃过饭,敢情是我家厨子手艺太好,姬公子一时之间说错了。”

姬容君的神色顿了顿,而后笑道:“是了,一时之间忘了,随口将常在洛白府上说的话说出来了。”

吃完饭后,又闲聊了几句,应景兰起身告辞,姬容君也跟着起身,眼看也要张口告辞,王淩终于忍不住道:“姬公子刚刚过来时说有要紧公务,不知是何事?”

姬容君却不说什么,应景兰立刻道:“单舟哥,我离得远,要先回府了,你和少贤兄慢慢谈。”告辞离去。王淩送他到门前,又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夜路时不可纵马太快,回府后赶紧洗澡睡觉之列的话。

再回到内厅,姬容君站在灯前道:“王淩,我看你园中景致甚好,可否烦你再引我在园中看看?”

王淩与姬容君并肩在园中慢慢前行,又到了后园荷花池边,月光清幽,四处寂寂,王淩道:“此处无人,姬公子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了。”

姬容君沉默片刻,低声慢慢道:“王淩,我也是傍晚时才得知,这次的城墙一案,大概要牵扯出一件大案,那件大案…又与大概国舅有些关联。”

国舅是皇后的亲哥哥,也是王淩的亲舅舅。

王淩沉声半晌,而后语气轻松半玩笑般地道:“此案如果真的查出定罪,大到要诛九族么?”

姬容君皱起眉头:“王淩你胡说什么,这件案子只是寻常的贪污,但,朝廷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被有的人抓住了此事,结果便可大可小。我爹今天也提了此事,可见让我们去查城墙案其实是朝廷早有预备要把大的那件掀出来。如今我便在犹豫…”

王淩道:“朝廷啊,就是这么麻烦,不过我看没什么好犹豫的,你只管查到了什么据实上报,今晚你只当没告诉过我,我也只当不知道城墙一案还有其他牵扯。反正我们衙门管不到大案,其他的事情该哪里忙就哪里忙罢。”

姬容君怔了一怔道:“你…但国舅总是你舅舅…”

王淩侧身看他,道:“姬公子你今晚前来,其实是送我个方便,让我去给舅父通风报信做个人情罢。他既然与大案相关,定然耳目灵便,该知道的早知道了,不须我多此一举,有的事情,少知道,或者当成不知道,麻烦也少点。反正本就不该我操心的事情,何必过问。在监察督安司衙门中担这个虚职,但求对得起这份俸禄与个良心罢了,其他的事随他去罢。”

又笑了笑道:“但你今晚前来,这份人情,我很感激。”

姬容君看着他半晌,忽然道:“能不管时就不管,倒像是你的闲臣作风。”举头望月,似有感慨道,“我是不是也该学你一二。”

王淩道:“别,我是预备要做闲臣,姬公子你的志向可是忠臣良将,你学了我,朝中将来就少了个栋梁,这个罪过可大了。”

姬容君向他走进几步,笑道:“我说要做忠臣良将时,你该不会在心里笑我傻罢。”

王淩立刻道:“没有没有。”而后猛觉得此话像急于掩饰,便又笑了几声道:“如果朝廷中没有忠臣良将,像姬公子你这种立志鞠躬尽瘁的栋梁,又哪有我们这群想做闲臣的钻空子的份?”

姬容君与他对面而立,注视他笑道:“难道我竟要为了你能做闲臣将来去做朝廷忠良?如果我真成了忠良,让你安心做闲臣,你怎么谢我?”

王淩道:“经姬公子你那么一说,确实像我欠了你份人情。姬公子预备要我怎么答谢?”

夜色沉沉,星光烂漫,王淩言语之间不由自主和姬容君亲近了许多,他在督安司与姬容君共事许久,倒像从今天开始才熟络,而且已然变成十分熟络。

姬容君衣袂在夜风中飘荡,悠然道:“待我成了忠良你自在地做闲臣时我再想怎么向你讨谢礼罢。但我今天有了这份志向,你也当小答谢我一下…”像是沉吟了一下,而后道:“这样罢,你我都共事了许久,你还十分客套地称呼我姬公子或姬监察,我每每听着,浑身都不舒服。没见你对旁人也这般客气。从今后你喊我容君或少贤,我也一般地喊你王淩或单舟,可好?”

更新~~病得有点小寂寞,在本篇更新的前半部分小虐了一把小姬怡情,心情甚好。

将更新贴之,满足地爬下去煮包馄饨做宵夜…

第十章

监察督安司查办的那件城墙贪污小案没几天就结案了,由此而引出了另一件半大不小的大贪污案,让刑部颇忙活了几天,最终扯出了国舅。其实案子真的不大,国舅背了个贪污的名声,只是人家送了他几挂明珠,几株珊瑚,几件老旧的字画玩器,他推辞不过,收了而已。皇上最终降旨将国舅官降半阶,和和美美地完结了此案。

监察督安司因为查出了城墙贪污案,很有功绩,上面让将司部内所有参与此案者的作为据实纪录上报,似乎会给些小小的奖赏。

写上报的公文时,姬容君对着纸张出神犹豫,有些踌躇。

谢洛白坐在桌前看他,疑惑道:“容君,你对着那张纸走神了半天,不过是将各人的作为据实写出罢了,有什么值得你走神的?”

姬容君皱眉道:“其他人好办,我是在想,王淩的…该如何写。”

谢洛白了然地哦了一声,这件贪污小案能迅速地结案,王淩的功劳最大,全靠着他那双精通对账的利眼,才最终抓住贪污的把柄证据。

但,也正因为他对出的账目,又顺出了那件大案,顺出了国舅。

谢洛白拿着书册敲着桌面:“国舅一向小心眼儿,这件事情本是朝中和他不对付的人早设计好了整治他的,但如果单舟兄领了最大的赏,国舅一定会说他出卖亲舅向上攀爬。如果不报,明明他有功劳却领不到,也不好。”

姬容君满脸犹豫,看着面前的纸,道:“我思量了半日,觉得还是据实上报,一则我们督安司的人,口风一定不严,账目是谁对出来的,国舅可能早知道了。二来,王淩他虽然不爱这些封赏俗物,但他藏藏掖掖的行径,他定然也不齿。”

姬容君提笔蘸墨,在纸上疾书。谢洛白瞪大了眼看他:“不爱封赏俗物,不齿藏藏掖掖,容君,你说的…这是单舟兄么?司部衙门中发东西,单舟兄不是一直跑得最快?”

姬容君的笔顿了顿,声音中含着回护的柔和:“王淩他…因家境的缘故…才每每如此…但他心中…”眼神迷离,勾出一抹微笑,“他说要做朝堂之中一个闲适之臣,悠远淡泊,与世无争。”

自从那日听了王淩的志向后,姬容君心中,已然有了这样一幅景象,自己于勾心斗角应营碌碌的朝堂中,带着满身的红尘浓烟滚滚回头望,王淩立在一片绿水青山处,两袖清风,怡然微笑,身上笼罩着神仙一样明亮的光圈。

谢洛白望着又走了神的姬容君,向嘴里扔了两个花生仁。

功绩表报上去之后,不出几天,封赏下来,王淩得了最大的那一份。两条玉带,几锭金子,一壶御酒。其余人只有玉带一条御酒一壶。

王淩接过封赏,神色十分淡定,应景兰在他桌前拎着自己的玉带和王淩的比:“单舟哥,头赏真的不同,你这两条玉带的花色比我的精致。”而后又笑嘻嘻地要王淩请吃酒。其他的督安郎们一起附和,姬容君从内厅走出来道:“若是真想吃酒,今晚去秦鹤楼,因是大家一道出力,这件差事漂漂亮亮地结了案,上面还有封赏,这顿酒理当我请。”督安郎们当然一迭声地纷纷应好,姬容君站在内厅与外厅的门前,注视王淩,微微一笑。

晚上,王淩在从酒楼回府的路上,坐在轿中仔细思量,最近姬容君主动与他亲近,让王淩有些莫名,回顾刚进监察督安司时直到不久前,他和姬容君不过因在同一司部,见面点头,说两句客套话,关系仅此而已。突然之间,姬容君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待他亲切,譬如今天晚上席间,姬容君替他挡了几杯酒,还给他夹了几筷菜,王淩一直都在操别人的心,蓦然被别人如此对待,十分不适应,浑身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仔细回想,自己应该没做过什么让姬容君承情或感激的事情,越发不明所以。

轿子到了家门口,王淩下轿,门前守候的小厮匆匆跑来报:“少爷,国舅爷来了,已经在厅里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王淩匆匆赶到正厅,果然看见自己的舅舅孟国舅正坐在厅内,一双利眼望向快步进门的他,满脸肃然。

王淩恭恭敬敬地躬身请安,国舅今天晚上来,却并不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国舅伸手将他扶起,神色肃然中又透出了一些长辈的慈爱,而后道:“对账之事,早有人告诉我,不过我知道,监察督安司中,每一个的爹娘老子都不简单,尤其是姬家的孩子与谢家的孩子,你能自保已是不易,毕竟外公姨母和舅舅与你不同姓,也帮不了你太多。唉…”伸手拍了拍王淩的肩膀,“我今天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你今年已二十三四,还没娶亲,实在不是个事儿,你外祖母让我替你看着,哪家的女儿家世人品都好。”再拍了拍王淩的肩,神色越发慈爱,“如今户部赵尚书家二千金,芳龄十八,端庄贤淑,舅舅有心与你做这个媒,不知你可愿意?”

王淩有些惊诧,他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身份,当了个小小的闲职,凡是曾说给过他的小姐,几乎非聋即哑,非瞎即瘸,没什么囫囵的。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居然放着高枝不挑,反要嫁他?

王淩恭顺地答道:“多谢舅舅操心,外甥这样,也没什么好挑拣的,只求一贤妻,人品端正,四肢健全足矣。”

国舅慈爱笑道:“自然自然,除赵尚书千金外,舅舅还替你物色了其他一两位名门千金,今年明年都是好年份,若能赶在今年底明年初将这件大事也了结了…”话语中带了些叹息,“你父与你母亲在九泉下,也可安心了。”

晚上,王淩在卧房中,对着烛火,出了一阵神。

他在人世间活了二十几年,对能携手入洞房的窈窕淑女,自然是肖想过。他没曾奢望过什么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觉得只要相貌中上,清秀端正就行,因他自己脾性有些温吞,所以爱性格温柔的女子,温婉如水,声音轻柔。能在花前月下相伴而坐,闲来自己能替她描眉梳发,冬天时握住她微凉的柔荑入袖温暖…

但,自从十六七岁后,一次次的提亲,将他这点小小肖想一点点抹杀,今天再听到舅舅说到提亲,他心中只有些木木然,而后想,唉,只要能凑合过日子就行。

第二天,在衙门中,将近傍晚,应景兰凑过来道:“单舟哥,今晚你家厨子有闲否?”

王淩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啊?”

应景兰眨眼笑道:“我那天吃了松子鲈鱼烩后,念念不忘,为了单舟哥你府上的厨子生了相思病了,所以今天过来打听打听,有人占先了没有,我好厚着脸皮再蹭一顿。”

王淩笑道:“有。”应景兰兴冲冲地和他定下傍晚同走,正商议时,谢洛白晃过来道:“商量什么好东西呢,我仿佛听见了个吃字。”应景兰马上道:“我对单舟哥府上的厨子相思成灾,今天晚上要再去吃一顿以慰思念之苦。”谢洛白顿时双眼闪闪发亮:“原来单舟兄府上竟有位高厨,今晚可否捎带我去见识一下?”正说着,姬容君端了一盅茶从一旁经过,谢洛白兴高采烈地招呼他道:“容君,今晚我和应贤弟同去单舟兄府上见识高厨,你同去否?”

姬容君笑了一下,双目注视王淩道:“不知王淩愿不愿意让我去打扰。”

王淩只能说愿意,于是,日落西山时,应景兰、谢洛白与姬容君和王淩同坐在王淩家的花园内,乘凉喝茶,谢洛白捧着茶杯悠然道:“单舟兄家的后园真是好景致啊,正应该时常来…”

正品茶时,有丫鬟匆匆过来,向王淩道:“少爷,姑老夫人让你速去前厅,国舅爷派的媒人到了。”

呼呼,更新。嘿嘿~~

第十一章

王淩还未有反应,谢洛白已双目炯炯,姬容君神色微动,应景兰也惊讶地睁大了眼。谢洛白展开折扇,露出白牙:“媒人?莫非是给单舟兄你说媒的?单舟兄确实应该娶一贤妻相携相伴,不知说了哪家小姐?”站起身来,折扇扇了两扇,“说到女人,单舟兄你乃谦谦君子,不爱打听,但京城中的女人,我和容君都知道不少,或者能帮你参详参详。不知单舟兄你是否方便让我们几人同去前厅了…”

姬容君道:“洛白你莫要瞎掺和了,此乃王淩的私事,”抬眼看了看王淩,“我等…外人,还是回避的好。”

谢洛白道:“嗳呀,怎么是外人呢,何况又不是去见那小姐的面,只是听媒人说,你知道媒人的嘴最不可靠,若是虚报实情,说了个歪嘴斜眼胡麻脸的婆娘,等进了洞房时单舟兄才后悔,可要吃亏一辈子。让我们听听,总也好帮他打听打听。”

姬容君又看了看王淩,神色淡然,不作声。

应景兰满脸渴慕道:“单舟哥,其实我也十分想听,但你要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王淩只得道:“多谢几位关心,只是听听,想来那媒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有劳你们多操心了。”

谢洛白笑眯眯地道:“不操心不操心,单舟兄平时替我们费了那么多心,偶尔我们操心单舟兄一两次正是应该的。”

王淩向小丫鬟点了点头,小丫鬟福身前行带路,谢洛白大步流星走在王淩身边,应景兰笑嘻嘻地快步跟上,姬容君从桌前站起,一言不发地随在后面。

孟国舅派来的这个媒人是京城著名的马媒婆,专说名门官宦家婚姻,马媒婆是个五十上下的胖妇人,穿着十分得体,身侧还带着两个小童,王淩的姑母和她聊了几句,这些年家中事都是王淩操心,姑老太太省心惯了,看见有事就想抽身,派人去喊王淩后,约莫着侄儿将到,就说自己晚饭前还有个觉要歇,先回房去了。

王淩刚从屏风后转进前厅,马媒婆立刻福身问安,一抬头,却看见王淩身后转出谢洛白、应景兰和姬容君,不由得眼直了直,跟着脸笑成了一朵茶花:“老身眼拙,这两位可是护国公家的谢小公子与姬太师的次公子?另一位老身认不出,看这气度,想来也是位贵人,啧啧,老身今日真是有福,竟然能一回见着这几位大贵人。”又福身问安,奉承了半晌,才绕上了正题。

“王公子,今天老身过来,替王公子说的这位千金小姐,想必王公子已听国舅爷说了。老身做了那么多年的煤,再没看见比这一桩更般配的姻缘。王公子这样的名门之后,相貌好、脾气好、又有官职前途无量,放眼京城,能与王公子匹配的小姐莫过这一位了。定永伯家的这位三小姐,端庄贤德,真真正正是位大家闺秀,十足的千金小姐风范!而且论容貌,老身就是放言说一句沉鱼落雁美赛西施也不为过。与王公子真真正正是君子淑女,两相般配…”

王淩听到这里,愣了愣,昨天舅舅还说是户部赵尚书家千金,怎么今天就变成了定永伯?

马媒婆两片嘴皮开开合合,天花乱坠,王淩听得眼睛发直,暗想,听这般形容,这位小姐倒似乎不是天残地缺,起码四肢齐全,相貌应该也不太差,过得去的话…不知道迎娶定永伯的千金,礼金需要多少,下聘该如何下,也不知她爱好如何,喜欢吃咸还是吃甜…

他这一走神越走越远,在外人看确是听得十分心动,若有所思,马媒婆的两片嘴唇开合得越发迅速,谢洛白站在旁边噙着笑听,应景兰看看马媒婆再看看王淩,姬容君站在一旁,望着走神的王淩,面无表情。

马媒婆说了一大通,喘了口大气,正要再往下说:“…而且这位小姐还…”

姬容君忽然开口道:“定永伯的这位千金…”

谢洛白摇扇子截在姬容君话前道:“我听了这半日,正想问,这位定永伯的千金,依稀仿佛不久前失踪了一回,已经找回来了?”

姬容君开口时,王淩总算将神智扯了回来,面露诧异,看了看马媒婆,再看看姬容君,姬容君却没看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地站着。

马媒婆绽开笑容道:“呵呵,两位公子说的事情,老身却没听说过…但有没有此事…老身也不知道…定永伯家的二千金,王公子若是觉得不合适,其实还有两位千金,一位是许丞相的侄女。”

谢洛白道:“哦,单舟兄,就是同司部的许秩和许瑮的表妹。说起来,他们两个好像只有一个表妹,就是那个…”

马媒婆立刻道:“王公子也知道,这位小姐其实品性很好,温柔又文静,知书达理,和能听见声音的人其实没什么两样,那些会说话的小姐们有的地方还比不上她!”

谢洛白道:“是啊,不会说话有不会说话的好,耳根清静。但大概因不能携手闲话烛灯下,有些寂寞。唉,不知单舟兄你爱哪一种了。”

马媒婆绽放如茶花的脸在风中微微颤抖:“老身…老身也不大清楚…王公子,国舅爷为你挑中的这几位小姐,除这两位外,就是户部赵尚书家的二千金。”

王淩总于又一回听到了这位小姐,望着马媒婆,神情微动。

马媒婆笑着接着道:“这位小姐,可是说不出什么话了,相貌美,品格端庄,温柔贤淑,精通诗画女红,她的好处,打听打听就知道,也不用老身多说。虽说这话不大对,但方才那两位小姐和这位一比,便有点天上地下了。王公子可以先在心里想一想,毕竟是终身大事。老身已将话带到,公子的姻缘,还要看上天与各人定夺,老身叨扰半日,先就告辞了…”

福了福身,带着那两个小童匆匆离去。

应景兰呼气道:“可算走了,满口天花乱坠,扯的恐怕都不靠谱吧。”

谢洛白将折扇啪地一合:“何止不靠谱,简直黑白颠倒地瞎扯!定永伯那位跟书生私奔未果的千金也敢来说给单舟兄。还有许秩的表妹…”

应景兰满脸震惊,王淩苦笑道:“让几位见笑了,大约我姻缘上有些阻碍,一向如此,已习惯了。倒不存什么太大念想。”

谢洛白笑了笑道:“那也未必,最后那位赵尚书的千金,确实芳名远播,而且据说贤良淑德,温柔貌美,想来是位难得的佳人。”扇子轻轻敲了敲,“我看方才说到这位千金时,单舟兄却有些特别留意,可是已有些心动了?”

王淩咳了一声,脸上热了热,姬容君在一旁站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应景兰道:“这种事情确实麻烦得很,说出来不怕笑话,我自幼家里曾给定过一门亲,不过据说那位小姐,我不做到三品以上的好官职她就不过门,我看她要么退婚另嫁,要么在深闺里呆一辈子了。”

谢洛白和应景兰又与王淩凑趣了几句,晚上吃饭时,谢洛白与应景兰你一言我一语,王淩陪着说,话说得多,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两杯,王淩的酒量不算大,喝多了就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等到谢洛白和应景兰姬容君起身要告辞时,王淩有意相送,两腿却不大站得住,也不大能找得到方向,晕蒙蒙中,依稀是谁先告辞了,谁也告辞了,谁稍微留了一下,他被谁半扶半抱去了卧房,仆役丫鬟们像是在不断地向谁道谢。而后他就躺到床上,躺下前似乎有谁在耳边低低道:“我曾经和你说过,将来你不用别人陪,我陪着你。这话…你可能早忘了罢。”王淩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如铁,身陷进棉被中,沉沉睡了。

更新^_^

第十二章

第二天清早,王淩起床,酒意已全部消退,头隐隐有些胀痛。

四敬端着洗脸水在盆架上放下,而后道:“少爷,昨天晚上您醉了,姬公子帮着小的们搀您回房,夜实在深的厉害,姬公子就在府中留宿了一夜,现下正在左厢的客房。”

王淩揉了揉额角,依稀仿佛想起昨晚自己喝多了,确实有谁和小厮们一起将自己拖进房来,原来竟是姬容君。觉得有些惭愧:“姬公子已醒了没?”

四敬道:“刚醒,已有人去服侍姬公子洗漱了。”

王淩赶到左厢的客房中,姬容君像刚洗漱完毕,只穿着内袍在房中。王淩道:“昨天晚上惭愧惭愧,我喝多了,没有好好招呼你们,反倒劳累了你。”

姬容君脸上睡意尚未完全退去,看着还有些懒懒的:“啊,这却没什么,况且我又在府上借宿了一夜,将本钱捞了回来。”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道,“可能是昨天喝多了,头还有些疼,反正今天想来也没什么要事,不如让人带个话过去,今天你我都不去司部衙门了罢。”

王淩的头正也隐隐地一跳一跳的疼,觉得是个道理,遂让四敬赶去应景兰府上,问应景兰今天去司部衙门不去,去的话替他和姬容君捎个假。

吩咐完四敬后,再只剩下王淩和姬容君一起在房中时,姬容君忽然看了看身上的内袍道:“昨天喝多了酒,外袍有些污了,现在闻着,身上也有些酒馊气。能否让我在府上沐浴,王淩你暂借我两件衣裳换换。”

王淩顿时觉得自己照顾不周,这种事情原本不应该等姬容君开口要求,早就预备下,连忙道:“好好。”又喊人去备热水,再亲自去找衣裳。

姬容君比王淩略高些,但索性身形胖瘦差不太多,王淩找出一套没穿过的内里衣裳,外袍却没新的可拿,只好找了件穿的次数不大多的薄衫。

捧着衣裳又到了客房,姬容君已泡在浴桶里,王淩将衣服放在凳子上,又关切地向姬容君道:“委实不好意思,我家的下人不大懂规矩,将水放下就走,竟没在这里服侍你。”

姬容君道:“是我让他们走的,我不大爱让人服侍,有些麻烦。”

王淩觉得姬容君一定是不习惯陌生的下人服侍,遂笑道:“你若不大习惯生人服侍,要么我替你擦擦背罢。”

姬容君愣了愣。王淩坐到他身后桶边的矮凳上,卷起袖子,拧出热巾在姬容君后背敷了敷擦了擦,王淩的姑母爱药浴,因此府中的澡豆面中加了丁香沉香和花粉,雾气蒸腾,香气怡人。王淩将热巾敷在姬容君背上,还不忘记关切地道:“有什么轻了重了的地方你告诉我。”

姬容君的声音在沉沉水雾气中含混地嗯了一声。

王淩却觉得此情此景有点熟悉,让他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不由得自顾自地笑了笑。

替姬容君擦完背,王淩出了客房,觉得自己身上的隔夜酒味也很重,又喊人备了桶热水,送到自己房中。

待他沐浴更衣出来,姬容君早已沐浴完毕,站在廊下,他湿发未束,王淩的衣服穿在身上倒也看不出哪里不合适,早晨的清风吹得他衣袂微动,惹得在附近的几个府中的小丫鬟红透双颊,偷偷地不住瞧他。少顷后,开了早饭,姑老太太刚起床不久,看见姬容君,立刻神清气爽,赞叹道:“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真好。”拉住姬容君,絮絮叨叨聊了半天,整个早饭没有消停,早饭后还不住地向姬容君念叨,让他多到府上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