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循着声转过头,微笑着说:“你终于来了,绮蜜。”

乌尔曼小姐也冲着绮蜜谨慎地微微一笑。

“这就是《倒地的公驴》,好好看看吧。”

绮蜜早就知道这幅画了,但在此之前就连一张关于它的图片也没有见过。这幅画的创作背景十分的有趣。阿尔巴女公爵的座骑,一头公驴倒在了地上,两位公爵的仆人正在惊慌失措地扶她起来。

“这幅画很有意思。”这就是绮蜜对这幅名作的唯一评论了。然后她把话题转向了别处。“我听说这幅画是在马德里被窃的,同时失窃的还有另外几幅名画,其中包括戈雅的另外一幅作品《荡秋千的少女》,那幅画还没有被找到吗?”

话刚说出口,绮蜜马上觉得气氛不同了。玛丽安桑托罗夫人脸上刚才还自然温柔的笑容现在看起来是那么的僵硬,维托尼罗馆长不停地转动着他的眼珠子,但就是无法在一点上定下来。乌尔曼小姐却带着若有似无的恶狠狠的表情一会儿看看桑托罗夫人一会儿看看馆长。还是见多识广的桑托罗夫人最快恢复了过来,她伸出手,指着绮蜜略带俏皮地说:“你可真是个小天使,什么都能想到。几年前,当戈雅的这两幅作品和另外几幅名画在马德里被窃时真是轰动了整个艺术品界。因为这些画的价值估计大约为几千万美圆。为了找回这些被西班牙政府例为国家艺术珍品的绘画西班牙的警方可是费劲心机。这些画的主人甚至打算悬赏来找回她们。”

第二部分

第21节:玛哈(20)

“可是您是怎么找回这幅画的呢?”绮蜜指着《倒地的公驴》问。

“亲爱的姑娘,窃贼盗取名画的目的只有一个——钱。”

“难道是您赎回了这幅画吗?可据我所知目前在国际艺术品黑市上还没有戈雅绘画的交易。”

“不,从窃贼那里赎回画作不能算是艺术品的交易。如果窃贼把画倒卖给了某个私人收藏者或者专门从事黑市交易的中间商,那当然可以称作黑市交易,可是现在窃贼想把这些画还给画的原主人,但是需要支付一笔数额巨大的钱款。”

“那就是通过绑架绘画来勒索画主了。”

“差不多。但这次窃贼勒索的是保险公司。为了免于支付数目惊人的保险金,保险公司是会同意支付这笔勒索款的。我从事艺术品的买卖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熟悉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不久前通过另外一个中间商,窃贼找到了我,让我帮助他们完成他们想要的交易。”

“这样做难道不犯法吗?”绮蜜一脸迷惑地问。

“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正常,但是西班牙警方也明白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抓住偷画贼,而是如何找回艺术瑰宝。”

“难道就不能想些办法通过交易来抓住他们。”

桑托罗夫人摇了摇头说:“这几乎不可能。他们都很专业也很狡猾,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那么我们就再也见不到那些绘画了。”

“原来是这样。噢,桑托罗夫人,既然窃贼们让您赎回了《倒地的公驴》,那么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来找您谈另外一幅《荡秋千的少女》呢。”

玛丽安桑托罗夫人不无得意地耸耸肩说:“也许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名画物归原主。”绮蜜兴高采烈地说着,突然她重重叹了口气说:“物归原主又能怎样呢,我们还是不能常常见到它们。要是那些画能长久地挂在普拉多美术馆让大家参观该有多好啊。”

绮蜜说这句话是无意识的,桑托罗夫人看着馆长的眼神也像是无意识的,而维托尼罗馆长和乌尔曼小姐的对视更像是无意识的。可是空气却在一秒钟内冻结了起来。绮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也为了缓解气氛,绮蜜只好继续说道:“最近几年,国际上盗取艺术品的案子好像越来越多了,不是吗?”

“是啊,西班牙、俄罗斯、瑞典、法国、美国,偷窃名画的案子无处不在。”馆长也感叹道。

“幸好乌菲兹还没有出现这种事情。”绮蜜又大感安慰地说着。

“是啊,乌菲兹还没有遇见这种倒霉事,可是也要小心啊,说不定哪一天歹徒们就会把他们的目光转移到著名的乌菲兹了。”桑托罗夫人意味深长地说。

她的话触动了绮蜜,她拉住维托尼罗馆长的袖子紧张地问:“馆长先生,我们给普拉多送去的那些藏品,不会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吧。”

馆长先生微微皱着眉头轻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用担心,不会出意外的。来这儿之前我已经收到了普拉多传来的他们已经安全收到货物的邮件。”

“啊,让我想想。乌菲兹这次给普拉多送去了什么。好像有《春》,有《维纳斯的诞生》,真是不惜代价、倾巢而出啊!但愿这些波提切里的传世杰作都能安全地返回乌菲兹。”桑托罗夫人用开玩笑的口吻对馆长说道。这个时候,乌尔曼小姐有些唐突地插了进来:“对不起,桑托罗夫人,对不起,馆长先生,我想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够长了,我该回美术馆了。”

“那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回去,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呢。好吗,绮蜜。”在得到了绮蜜的同意之后,维托尼罗馆长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印制得相当精美的请柬,恭敬地送到桑托罗夫人面前。

“明晚八点,请您务必来参加乌菲兹美术馆的招待会。”

“您将在那里见到普拉多美术馆的精华。”绮蜜站在馆长的身后,笑意盈盈地补充着说。

桑托罗夫人伸出手,优雅地接过了请柬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扬起头十分满意地回答说:“我一定会去的。”

第十五章

为了接待馆长的贵宾们,乌菲兹美术馆破例提早闭馆。工作人员们非常客气却又态度坚决地请走了最后几个迟迟不肯离去的参观者。然后大门在保安人员的注视下缓缓地关上了。每个人都就自己份内的事行动了起来。保安人员在美术馆的各个角落巡视着,确保没有人还滞留在美术馆内。所有的探头都打开了,三位尽职的工作人员时刻注视着蔽录电视的屏幕。清洁工在做最后的清洁工作,从市内著名饭店定好的冷餐和服务员已经准时赶来了。

第22节:玛哈(21)

在所有的事情里乌尔曼小姐好像对他们最感兴趣。来来回回地盘问了好几遍,提的问题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你们是哪个饭店的?具体是什么工作?干了有多久了?今晚都负责些什么工作?”

馆长先生在自己办公室的试衣镜前对自己做着最后的审视,今天他特意穿了一套相当高级的西装,那是一套灰色条纹的纯羊毛西服,再配上一条由他的妻子亲自为他选的金色领带,看上去的确风度翩翩。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很小的梳子,表情欢快轻手轻脚地梳理了他脑袋上已经数量不太多的头发。当他怀着一个小姑娘装扮好自己准备去赴初次约会时的心境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欢快地就要飞起来了。

而乌尔曼小姐在盘问了那些她眼中的生人之后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她虽然并不期待这次招待会,可是作为乌菲兹的重要一员,也不能让人一眼看出她对今晚的招待会的轻视。七点四十分她最后一次整理了衣服,重新盘了头发,又补上一点妆,并且整理一下自己纷乱的思绪。今晚将会来不少的客人,她必须冷静。她拿起杯子为自己倒了一点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去敲隔壁绮蜜办公室的门。

“是谁?门没锁,请进来吧。”

隔着两道门,她听见绮蜜的声音从里面的更衣室里传了出来。她依着绮蜜的话走了进去,当她推开更衣室的门时看见绮蜜正站在镜子前面拉着裙子上的拉链。听见声音转过头对着乌尔曼小姐甜蜜地一笑,即便乌尔曼小姐是个女人,她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动容。

“我的上帝,今晚你真是太美了。”

她伸开双臂以一种要上前拥抱绮蜜的姿态说道。

绮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红着脸说:“我做了很精心的打扮,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很虚荣。”

乌尔曼小姐表情热烈地走向前去,从后面帮助她拉好了长长的拉链,同时说道:“才不会呢,你美极了,今晚你将是招待会的焦点。”然后她拉起绮蜜的手说:“来吧,我们该去前面了,客人们该来了。”

大门已经被关上了,只有一扇小门打开着迎接馆长的贵宾们。两个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的保安守在门边,他们会仔细审查每一张请柬,任何的伪造品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几位心急的客人等不及到八点便提前到达了。他们甚至没有和站在二号展厅门口迎接他们的维托尼罗馆长多寒暄几句便贪婪地观赏起了展厅里的绘画。

绮蜜挽着乌尔曼小姐一起走向馆长,她用眼睛扫了一眼门口没有找到菲奥雷,紧接着,她就在离自己几码远的地方看到了他。她朝他微微一笑,停下了脚步,乌尔曼小姐没有停下,她继续向馆长走去。菲奥雷也看见了她,他向她走去,然后不自在地松开一点领带,带着惊叹地目光看着她。

“今天,你可真是光彩照人。”他把目光先后停留在她身上露肩的印花礼服裙和她涂得绯红的嘴唇上。

绮蜜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长裙和脚上穿着的红色皮鞋,然后高兴地说道:“你也是,今天看起来非常精神。”

菲奥雷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身上的西服回答说:“我很少穿得那么正式,全都是为了今天的招待会。”

“你今晚干吗?”

“我负责在这里巡逻,注意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然后他压低了声音说:“今天晚上对乌菲兹很重要,头儿说过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

绮蜜把手放在菲奥雷的肩头柔声说道:“放松一点,不会发生什么事的,别太紧张了。”

“但愿一切都能顺利。”菲奥雷拍拍他的额头,然后结结巴巴地、非常扭捏地问道:“绮蜜,今晚招待会结束之后你的朋友会来接你吗?”

绮蜜皱起了眉头:“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不能确定招待会几点才结束,他让我给他打电话来着。”

“那么,也许,晚上我可以送你回家。”菲奥雷终于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不值夜班。”

“不值。”

“那好啊,我很乐意坐你的车回家,我们是朋友吗。”绮蜜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现在我不能再和你聊天了,我必须要到二号展厅去了。”

“啊,亲爱的,今晚你可真迷人呐。”维托尼罗馆长亲吻着乌尔曼小姐的面颊,同时赞美着她。

乌尔曼小姐的表情没有馆长先生那样的热烈,她只是淡淡一笑说:“这句赞美您应该留给绮蜜。”

馆长没有接过她的话,而是拉起了她的手感激地说:“你能出席今晚的招待会真是太好了 。我原以为你会埋怨我组织了这次活动而不愿意来呢。”

乌尔曼小姐用平淡的口吻说:“我虽然不赞成,但是可以理解您的心情。毕竟,我们都爱乌菲兹。”

这个时候,一对衣着华丽派头十足的老年夫妇走了进来,他们是考古博物馆的馆长及夫人。德拉瓦索馆长面色红润、精神十足。他一开腔,那洪亮的嗓音震得整个大厅发出“嗡、嗡”的回声。

第23节:玛哈(22)

“我的老朋友,维托尼罗,你可真行啊,在乌菲兹展出普拉多的藏品,我真妒忌你,老朋友。”他用他那双肥厚的手使劲地拍打着维托尼罗馆长的肩膀,好像他不那么做对方就无法感觉到他有多么的妒忌。

“怎么?”他皱一下眉头,“难道没有新闻界的朋友们吗,这可是一件大事。我的一个刚从西班牙来的朋友告诉我,马德里现在可是在大肆宣扬那些乌菲兹的珍品。他们甚至派出了工作人员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派发宣传手册。有些报纸还称这次活动为本世纪欧洲最伟大的艺术品交流活动。不知道他们会把《维纳斯的诞生》挂在哪里,我可真想去看一眼呐。”

然后,非常突然地,他把身边的妻子一把拉到维托尼罗馆长的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妻子,阿莱娜。”

与她的丈夫相比,这位馆长夫人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在她和维托尼罗馆长和乌尔曼小姐打过招呼后就被她的丈夫拉进了二号展厅,直到他们走了很远,还能清楚地听见德拉瓦索馆长在用他那洪亮的嗓音向妻子做着关于维拉斯贵兹的介绍。

“我很奇怪今晚你没有请一位记者来,难道你想让这次活动保持低调吗?”乌尔曼小姐也说出了她的疑惑。

“会让他们来的,但还没到时候。今天的活动是对外保密的,他们的到来只会给我增加麻烦。”这时他注意到了款款向他走来的绮蜜,这一次,他用赞美的眼神而非语言表达了他的欣赏,因为又有一名客人到了。

绮蜜也看到了这位客人,她加快了脚步向他走去,然后以一种让任何男人看了之后都会嫉妒的亲热姿势拥抱住这位客人,并且丝毫不顾及自己嘴上的口红,就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我亲爱的教授,真没想到你也会来。”

维托尼罗馆长在一旁微笑着对她说:“我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

那位矮个子的老教授眯起眼睛喜滋滋地看着他的学生说:“我可不是来看画的,我来这儿只是为了看我漂亮的小姑娘的。”

绮蜜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从他的西服上袋里抽出装饰用的手帕,一边替他擦去脸上的口红印一边说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教授,两个月了吧,也许更长。我真想你,一会儿我们好好聊聊,我带你去看玛哈。”她兴奋地眨着她漆黑的大眼睛把手帕反过来折好,再次塞进那只口袋中。

这个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随着这声音一起到来的是一种凄厉的女高音。

“这不是我昨天见过的小天使绮蜜吗,今天你打扮得可真是迷人呐,我要是男人今晚就决不离开你半步。”玛丽安桑托罗夫人走到绮蜜面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我可真是妒忌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啊!”

她这种露骨的赞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不舒服,绮蜜更是不自然地皱起了眉头,她厌恶高声说话的人,厌恶至极。维托尼罗馆长急忙有礼貌地反驳她说道:“桑托罗夫人,今天晚上妒忌这个词被用得太多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桑托罗夫人做作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她瞪着双眼夸张地说道:“是吗?”然后她拉起维托尼罗馆长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您的乌菲兹拥有太多让人嫉妒的东西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乌菲兹还会让全世界再嫉妒一次的。”

听完她的话维托尼罗馆长的脸上再也不能保持一贯的镇定了,他咧开嘴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然后说:“您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桑托罗夫人。”

“您就是那位找回了被窃的名画《倒地的公驴》的那位著名的画商玛丽安桑托罗夫人吧。”乔尔瓦尼教授用不敢相信的表情打量着眼前这位打扮得像只花孔雀般的女人,然后看看他的老朋友那表情好像在说:‘真没想到你把她也请来了。’

桑托罗夫人高傲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小老头,“我就是玛丽安桑托罗,请问你是?”

“他是我的大学教授朱丽安乔尔瓦尼教授。”

“你好,教授。”桑托罗夫人伸出了她珠光宝气的手。

乔尔瓦尼教授握住她的手,感慨地说:“我和您的丈夫弗朗索瓦桑托罗先生曾是非常好的朋友,我们志趣相投。他去世的时候我没能去向您表示哀悼,真是太遗憾了。过去,我们总爱在一起探讨一些有趣的话题。”

“我想起来了。”桑托罗夫人激动地说:“我的确听我死去的丈夫提起过您,他非常尊敬您,崇拜您,今晚您一定得跟我谈谈您对我丈夫的看法,他跟您提起过我吗…”

他们手挽着手缓缓地向展厅深处走去。

“唉。”

“唉。” 维托尼罗馆长和乌尔曼小姐都发出了一声叹息。馆长缕缕他的头发,端起一杯酒,喃喃地说:“世界上的事多么奇妙啊!”

“对不起,馆长先生,我离开一会儿去打个电话。”

第24节:玛哈(23)

馆长看了一眼绮蜜,回答说:“去吧。”

绮蜜忽然觉得馆长十分疲惫,他太累了,为了这次活动。可她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维托尼罗馆长喝了一口酒,看着身边的乌尔曼小姐也给她拿了一杯,然后说道:“来,乌尔曼小姐,我们在一起共事快十年了吧,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我想敬你一杯,不,我们应该干一杯。”

“为了什么?”乌尔曼小姐问。

维托尼罗馆长转动着眼珠子想了想后,举起杯子说:“为了乌菲兹永远都是全世界艺术迷们心中的圣地。”

“当然是的,这一点您不用担心。”

第十六章

绮蜜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脱下鞋子,这双鞋是第一次穿,她必须承认实在是不舒服。把双脚放在冰冷的地板上,这让她感觉好多了。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号码:“弗朗切斯科。”

“几点来接你。”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不用了,弗朗切斯科。我的一个同事答应招待会结束后送我回家,你不用来接我了。”

“今晚会很晚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客人们还没到齐呢。我得走了,你不用等我了,早点休息吧。”

“再见,亲爱的。”

“再见。”

绮蜜放下电话,把脚再一次放进那双窄小的皮鞋里,返回二号展厅。在她刚穿过走道时看见在二号展厅的门口一位客人正在和维托尼罗馆长和乌尔曼小姐寒暄交谈着。他个子很高,侧身对着绮蜜。黑黑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绮蜜看不清他的长相。她故意停下脚步想等这位客人进入展厅以后再过去。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和馆长客套完了,转过身,完全背对着绮蜜朝展厅里面走去。绮蜜也迈开步子走向馆长先生。

馆长一眼就注意到了绮蜜,他提高嗓门大声说道:“请先等一等,菲尼克斯先生,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绮蜜小姐。”

克劳斯菲尼克斯转过身和正好向他的方向走过来的绮蜜四目相望。

毫无疑问,克劳斯菲尼克斯长着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孔,那的确是一张西方的脸孔,但又似乎带着东方的韵味。不熟悉他的人往往会觉得他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他总是喜欢蹙着眉头露出一副一个年近不惑之年的男人应有的成熟感。可是当他笑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没有丝毫成熟的味道,有的只是孩子般的笑容,纯净的笑容。也许只有在那一刻,他才没有掩饰着什么,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展现了出来。

当他们终于走到一块儿的时候。

维托尼罗馆长介绍道:“绮蜜,这位是克劳斯菲尼克斯先生。菲尼克斯先生是美国人,他是一位著名的画家,最近在欧洲各国巡游。菲尼克斯先生,这位是绮蜜小姐,乌菲兹美术馆的讲解员。

“很高兴认识你。”

绮蜜向克劳斯菲尼克斯伸出手。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克劳斯菲尼克斯没有握住那只向他伸来的小手,而是把它托了起来送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他看着绮蜜,但又像是在对馆长说话:“馆长先生,请允许我说,这位小姐是我在乌菲兹美术馆见到的最迷人的艺术品。如果说展厅的墙壁上挂着的都是艺术大师们的杰作,那么她——就是上帝的杰作。”

他的话让馆长先生和乌尔曼小姐无言以对,他们三人同时把目光对准了绮蜜,却发现她好像走神了,完全没有听见克劳斯菲尼克斯的话似的。她的双眼是盯着克劳斯菲尼克斯所站的方向,只是不是他的脸,而是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远处。

克劳斯菲尼克斯顺着她的眼神转过头,朝那儿看去,他看见远处挂着两幅画,两幅戈雅的画。

“你在看什么,小姐?”他问绮蜜。

绮蜜收回了她散发出去的眼神和心绪,把注意力放回到克劳斯菲尼克斯身上。用甜美圆润的声音问道:“菲尼克斯先生,这是你第一次来乌菲兹吗?”

“不是,我来佛罗伦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期间我来过几次乌菲兹。”

“那么普拉多呢?”

“不,我还没有去过,事实上西班牙是我的下一站。”

“那么,菲尼克斯先生你真是幸运,因为你将在乌菲兹听到对普拉多藏品的讲解。”

“我太荣幸了。”

克劳斯菲尼克斯伸出手,掌心向上伸到了绮蜜面前,几乎没有考虑,绮蜜便把她的一只手放进了画家的掌中,他们手牵着手一起走进了二号展厅。这不是绮蜜第一次走进二号展厅,也不是她第一次去看玛哈。可是今晚,当她伴着克劳斯菲尼克斯一起走进二号展厅的时候,她的心中有一种揣揣不安的感觉,仿佛将要踏过一个虚幻的门槛进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玛哈将不再是原来的玛哈,而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

第25节:玛哈(24)

第十七章

“告诉我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

“这有什么问题吗?”绮蜜瞪着迷惑不解的眼睛问道。

“是什么让你离开祖国,离开父母朋友来一个遥远的国度生活的,你是一个留学生吧。”他停顿了一下,以一种不肯定的口吻说道:“或者是移民?”

“哦,不,我不是。其实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对未来充满迷茫的学生,那个时候流行出国留学,我也加入了这个队伍。鬼使神差我选择了一个并不太了解的艺术史专业。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我理科很差,文科吗,财经很乏味、哲学很无聊、医学我的胆子又太小,最终我选择了听起来很浪漫的欧洲艺术史。其实当时这是一个很胆大的选择因为很可能我在毕业之后会找不到工作,不过我很幸运,我的大学导师为我找了这份在乌菲兹的工作。对我来说能够在像乌菲兹这样的地方工作就是实现了人生最大的梦想,我真该感谢上帝。而且更加幸运的是在我开始了对艺术史的学习之后,我渐渐爱上了我所学习的内容。”绮蜜用手拍拍胸口,表情无比满足。

“那么你有自己特别钟爱的画家和作品吗?”

绮蜜想了想利索地回答道:“我最钟爱的画家是戈雅。菲尼克斯先生,您是如何评价维拉斯贵姿和戈雅的,我很想听听像你这样的专业画家对他们的看法。”

“你是在考我吗,小姐。”

“才不是呢,我只是想听听您如何评价您的前辈同行们的。”

克劳斯菲尼克斯被她的话逗乐了,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孩子,他带着孩子般纯净的表情,但实际却十分认真地说道:“现代的评论界有这样一种普遍的看法,那就是现代绘画艺术已经落寞,现代画家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超越前辈大师们了,我虽然并不完全赞同这种过于悲观的看法,但还是得承认像维拉斯贵姿和戈雅这样的大师恐怕很难再出现了。毫无疑问,他们俩人是西班牙绘画史上最杰出的人物,维拉斯贵姿是个纯粹的现实主义画家。他作画时只是把他亲眼目睹的东西如实地画下来,以艺术加工的形式展现在观众的面前,在他的笔下,想象是不存在的,这是他最大的特点。而戈雅。”

“而戈雅可以称得上是现实主义的奠基人和浪漫主义的先驱。”绮蜜接过他的话题说了下去。

“完全正确。”画家对她微微一笑。

他们俩人在一幅戈雅早期作品《童年》前停了下来。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后,克劳斯菲尼克斯继续往下说:“我觉得戈雅在作画时并不完全在表现他所看到的。他首先是准确深刻地理解人物的个性,然后再去发现最典型的,能够表现人物性格的姿态、手势和习惯性动作等等。有的时候,他并不重视被描画对象的比例和透视上的正确性,而更注重于表情,特别是眼神等内心世界方面,我认为这是他的特殊才能。你看这幅画上的孩子的眼神和表情,描绘得非常细致。这幅画虽然是戈雅的早期作品,还未达到他后来那种细腻深刻的高度,但这幅画却给人一种真诚、朴实的自然之美,你说呢?”

克劳斯菲尼克斯注意到绮蜜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画上,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美丽的脸上挂着通常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