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调查方向了,和弗朗切斯科分道扬镳了?”

“还不至于那样,可是我们对这件案子的看法的确有一点分歧。”

“这么说你有新的进展了?”

“我有,可是我不能对你透露半个字。”

绮蜜冷漠地一笑,“别担心,索妮娅,我不会在乎你透不透露半个字的。”

“两位,不知道你们是否有什么新线索可以提供给我吗?”

绮蜜看了一眼菲奥雷,说道:“我们都是迟钝的人,恐怕不能给你任何帮助了。”

索妮娅突然露出一丝让人恐惧的得意笑容,“也许你能的。”然后她把头轻藐地扫了一眼菲奥雷对他说道:“如果你是她的保镖吧,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地保护好这位美丽的小姐。”

“为什么?”菲奥雷问道。

“不为什么,如果你不想失去她的话,就照我的话去做。”说完,她转身走开了。

“你去哪儿?”他在她身后喊道。

索妮娅又转了回来,“我,要去参观文艺复兴的杰作了。”她故意抬起手臂看了看表,“还有半天呢,时间足够了。”

她走了,留下一个大大的疑问给了他们两个。

“她到底什么意思?”菲奥雷不解地思索着。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们可以分析分析。”

绮蜜眯缝起眼睛开始思索了起来,从一开始索妮娅似乎就把矛头指向了我。她单独跟我谈,一点点地把事实告诉我,目的无疑就是为了看我的反应如何。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是为什么她要菲奥雷保护我呢?如果她真的认为凶手是我,她说的话有什么道理呢?又一个圈套吗?不,不会的。像她那么聪明的人,如果知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是决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到处说我就是凶手不过是把我当成了一个诱饵,目的是引诱出真正的凶手来。她知道那样做我会很危险,所以故意以那种开玩笑的口吻要菲奥雷保护我。那不是一句无意义的话,而是很有道理的。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容忍她的行为呢?

“抱歉,菲奥雷,我不能再陪你了。”

她似乎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透露出难得的坚毅表情。

第五部分

第81节:玛哈(80)

“你要去哪儿?也许那个女警官没说错,你需要保护。我可不想看到下一个受害者是你。”

“菲奥雷,我亲爱的朋友。你来看这幅画,充满悲情主义的《1808.5.3》。这整幅画面中的一切色彩都是暗淡的,惟有一个人,一个人。他处于画面的中央,身穿雪白的衣服和浅黄色的裤子。像前面看到的孩子们一样,他也是高举着双手,可是意义完全不同了。他的身边躺满了尸体,许多支枪口正对着他,他脸上恐惧的表情告诉我们他是多么的绝望和害怕,没有人能救他,他的命运已经决定了,惟有死亡。我不想像他那样,做个绝望的人。”

“你不是一个绝望的人,绮蜜。我,还有很多我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可以帮助你。”

“是的,只要我伸出双手,有很多人可以帮我。但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不能像那些孩子那样总是高举起双手等着别人的帮助,生命中总有一些问题你得依靠自己来解决。”

“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绮蜜从牙缝里轻轻吐出四个字:“以牙还牙。”

第四十七章

回到办公室里,绮蜜首先给馆长打了电话,“你好,馆长先生,我是绮蜜。”

“你好,亲爱的。有事吗?”

“不,我只是想问你那个叫索妮娅莱恩的警官,今天来找过你吗?”

“不,没有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我刚才在展厅里看见她了,也许她是来参观的。”

馆长先生自嘲地笑了起来,“我也但愿她是来参观的,但那根本不可能。好吧,就让她去吧。”

“恐怕也只能这样了,抱歉打搅了你,再见。”

她放下电话,把双手并拢,食指相贴放在嘴唇上,这是她认真思考某个难题时最喜欢的动作。

如果索妮娅不是来找馆长先生的,那么无疑她就是来找她的了。索妮娅想利用我,也想利用她。一个绝妙的主意,也许我可以向索妮娅学习,让我们看看到底谁会赢。

她在脑子里盘算了几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准备好了道具,就出发了。探险地就在隔壁,太近了,近得几乎激不起她任何的勇气。

“绮蜜,你是来找我的吗?”

乌尔曼小姐的声音在她身后突然响起,这可把绮蜜吓了一大跳,她手里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对不起,我吓着你了。”乌尔曼小姐微笑着说,但在她怡然自得的外表下面隐藏着警惕。然后她蹲下身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这些是什么,是谁画的?”

“我的一个朋友,我其实,其实不太认识他…嗯,他是一个本地画家,非常年轻,我,我想让你看看他的画,如果你有空的话。”绮蜜结结巴巴地说着。

乌尔曼小姐拿起一张看了看,“是抽象派的。”

“是的,有重金属的感觉,对吗。朋克味,或者他们怎么说的来着,哥特味,这种艺术在纽约街头到处都是,可在这儿并不多见。”

“那就进去说吧。”

乌尔曼小姐终于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绮蜜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探险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这间办公室仍然是那么的干净整洁,整理得井井有条,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香味。

‘那只是因为实在是太好闻了。’绮蜜告诫自己。

乌尔曼小姐把所有的画稿都摊在了办公桌上,认真看着,她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但不时能从她的嘴里听到“啧、啧”的赞叹声。

这让绮蜜很高兴。她确实想帮助这个年轻的画家,他的画是非主流的,因此很难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如果说人们在十五世纪时称佛罗伦萨为新雅典的话,那么现在,当人们谈起她时,想到的总是文艺复兴,古老的建筑和艺术,这座城市似乎正在失去接受新新艺术的宽广胸怀。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这一点,只是希望那个年轻画家不用再呆在街头了。如果乌尔曼小姐能给他做一些引见的话,(毫无疑问,她的引见会比绮蜜的有分量得多),那么那个画家就有希望了。

“很不错的作品。”

“相当不错,很有个性。”绮蜜用推销员的口吻附和着说。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很简单,当时我在街上随便走着,他跑过来说要为我画张画,并且不收钱。就这样我们一边画画一边聊天,熟识了起来,我喜欢他的画。坦白说,也喜欢他的性格,他的气质很纯净。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这类画家,衣着和发型都很怪异,脸上总是挂满了环,好像在那上面开了个五金铺子似的。”

第82节:玛哈(81)

真是物以类聚,乌尔曼小姐想到。

“你想让我为你或者他做点什么呢?”

“把他的画介绍给一些现代画廊,看看能不能有某个画廊愿意为他举办一次画展什么的。”

乌尔曼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拿起一张画,那是一张极其吸引人的画。上面画着两张脸,但只各画出了一半,一半是东方的,另一半是西方的。东方的脸笔触细腻,西方的脸线条夸张。她看着这两张脸,笑了,“也许我可以试试,但你可别抱太大的希望。”

她的话足以让绮蜜兴高采烈了,她通常并不怎么表情丰富的脸上露出动人的、表达诚恳谢意的表情,然后她突然把手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问道:“今天你的办公室里味道很特别,你点了什么香?”

乌尔曼小姐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绮蜜,然后说道:“是檀香。”

“光是檀香吗,不是吧。”

“对,还加入了一些迷迭香。”

绮蜜得意地笑了起来:“我的鼻子不错吧。”

乌尔曼小姐好奇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对香味如此敏感了。”

“我有吗?没有吧,只是最近有点好奇罢了。”

“过去你来我办公室时可没有这么好奇啊!”乌尔曼小姐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种好奇并不是我自己主动产生的,而是在别人的提醒下产生的。”

“你的话里有别的意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索妮娅。”

“这真有意思,我本以为你们谈不来。”乌尔曼小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说。

“我们是谈不到一块儿。不过,为了案子的事,我们不得不谈谈,就好像她曾经给我看过一种香,还问我过去是否见过闻过呢。”

乌尔曼小姐警惕地盯着绮蜜问道:“是怎么样的香?”

“样子很普通,我觉得那像是从一整段香上折下的一小块,它的颜色是红色的。”

“是吗?那么你过去见过这种香吗?”

“索妮娅问我一定是问错人了,我怎么会见过呢。”绮蜜孩子般地撅起了小嘴,“就是知道也不告诉她,何况我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敏锐地注意到乌尔曼小姐紧张的身体好像放松了下来,就继续往下说道:“其实,她应该来请教你,你是专家,也许她已经问过你了,是吗?”

乌尔曼小姐淡漠地一笑,“不,她没有问过我。”

绮蜜迷茫地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真是奇怪,我弄不懂她为什么要问我那个问题,难道那块香和案子有关系吗?说真的,它的味道一点也不好。我把它放在鼻子下闻的时候,那种感觉。”绮蜜做了一个夸张的怪样,“简直让我想要冲进厕所把早饭吐出来,更奇怪的是,它的味道几乎让我晕厥过去。”

也许出乎意外,也许不和时宜,电话铃响了。

“你好。”乌尔曼小姐接起电话沉稳地说。“是的,是的,哦,那样可不行。好吧,我这就来。”她放下电话,用抱歉的表情看着绮蜜,“我要去展厅一趟,有点紧急的事情,我会很快回来的。”

绮蜜点点头说道:“也许我们以后再谈吧。”

“哦,不,不。”乌尔曼小姐突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十足让绮蜜几乎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我很快就回来,等我一会儿。”

随着一下很具意义的关门声,屋里就只剩下绮蜜一个人了。绮蜜看着桌上的画稿,伸出手,拿起两张随便看看,又放下。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否起了作用。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演技是否过于拙略,让她起了疑心。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乌尔曼小姐似乎出去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思忖着该不该先回自己的办公室,但又怕自己刚离开她就回来了。她突然觉得很困,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也许是中午吃得太饱了,也许,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第四十八章

绮蜜坐在椅子上突然抽动了一下小腿,就好像睡着了的人被意外惊醒了过来,害怕极了。天呐,我的头。她捧住自己的脑袋,觉得头疼欲裂。我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她下意识的把脚放在了地面上,冰凉的地面刺激着脚上的神经,让她触电般地又缩了回来。我的鞋呢?她把脚又放下去,无意识的在地上搜索着鞋子。可是没有找到。她只能站起来,低下头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上帝,她的心突然收紧了,恐惧降低了疼痛的感觉,让她迅速清醒。她没有穿袜子,现在她的双脚就光溜溜地踩在地面上,提醒着她危险的逼近。

第83节:玛哈(82)

她环顾四周,心中尽是迷茫的思绪和消失的鞋子。等她终于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她更困惑了。此刻,她正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而非乌尔曼小姐的办公室里。

鞋子去哪儿了?一股从胸口涌上来的热气堵在了喉咙口,绮蜜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一刻,几周以来积聚的委屈和苦恼一起向她袭来,这可能是有生以来上帝给她脆弱的神经最大的一次考验了。她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然后,她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指引她的力量。更衣室的门虚掩着,与其说是有光线从里面透出来,不如说是那扇门已经抵挡不住里面的阵阵寒意了,即使你在外面,也可以感觉到。

突然之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站了起来。两只脚踩在地面上,平平的,没有任何的弯曲,像是要最大限度地吸收地面上的冷气。她挪动着脚步,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挪到了更衣室的门口。站在门口,她可以呼吸到从里面吹来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空气,她没有用手,而是用脚推开了房门。首先看到的,就是她的鞋子。她今天早晨出门时穿着的,那双平淡无奇的黑色高跟鞋。

但是这双鞋子摆放的样子很奇怪,它不是平放在地板上,而是歪着的,鞋头朝下鞋跟朝上。就好像 ,好像穿在什么人的脚上。她又向前挪动了一点点。毫无疑问了,鞋子的确是穿在了某个人的脚上,并且是一双不适合的脚上。因为她已经看到从脚指头上流出的鲜血,渗透到脚面上和鞋面上。难道说…她的心脏因为自己这个潜意识里的想法感到一阵强烈的惊颤。可是无论有多害怕她必须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她开始向尸体走去,蹲下身,靠进它。

和它离得越近她越能感觉她自己的想法完全是正确的。她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这具尸体身上还未散尽的热气了,这只能说明她死去的时间还非常短。尸体的头发胡乱地披散着,挡住了她的脸。而绮蜜想看清她的脸,非常想看。她伸出手,掠去了几丝挡住尸体脸部的头发,然后这尸体像是突然之间具有了某种特异功能般,绮蜜一看见那张脸,身体就重重地向后弹了出去。她的肩膀紧紧靠在墙壁上,不住地抖动着 ,甚至连她的牙齿也跟随身体一起抖动了起来,在她的抖动至少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后泪水才姗姗来迟地造访她的眼睛。她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道:“这是报应,我知道,是报应。是我害了她,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凶手,不是我,不是我,索妮娅。”她终于大声痛哭了起来,她颤抖不已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把头埋在双腿之中。

此刻,在美术馆的外面,已经开始有大片的乌云聚集了起来,随着一声响彻天空的雷声,暴风雨终于降临了。大滴大滴的雨水夹杂着狂风袭击着这座古老的城市。如果说几百年前的那场暴雨让阿诺河泛滥,几乎毁灭了整个佛罗伦萨的话,那么今天的暴雨摧毁了绮蜜最后的一点理智。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去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离开这里,离开可怕的乌菲兹。不管外面在下着什么,她都不在乎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去死。

她用尽所有剩余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手扶着墙壁,尽可能远离尸体,眼睛半闭着不去看她。她挨过了更衣室的门,又捱过了办公室的门,一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就感到自己马上又能呼吸了。她往走廊上前后看着,空无一人,就撒开腿疯了似的往外跑去。穿过走廊,到大展厅区域时人多了起来,但她一刻也不愿意停留下来,她只顾往前跑,根本不注意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在她跑的时候可以听见人们对她的冒失举动而发出的抱怨声,可她却充耳不闻。没有人来阻止她,也没有人能阻止她。直到…

“天呐,绮蜜,出什么事了。”

菲奥雷瞪着他本已经很圆的眼睛,神情茫然又焦急地看着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的绮蜜。他伸出手拦住她的去路,想要帮助她。

绮蜜咬着嘴唇哆嗦着说:“让开,菲奥雷。”

“不,你得告诉我出了什么事,让我帮你。”说这话时,他因为太过着急眼睛充血了。

“你帮不了我,让开。”绮蜜哭着说道。

“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呢。”菲奥雷真的着急了,仿佛也要哭了起来。

“你给我让开。”绮蜜大喊一声,身体绕过他双臂围成的包围圈,向外跑去。

菲奥雷伸手过去抓她,却没有抓住。他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在她身后大喊:“你回来,外面正在下雨呢,你会被淋湿的。”他跑到门口,看见绮蜜正沿着长廊往外面跑去,他不顾瓢泼的大雨跟着一起跑了出去。雨确实很大,雷声也确实很响,菲奥雷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他怎样的大喊大叫,恐怕绮蜜都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在狂风暴雨中,他看见绮蜜跳上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了。

突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闪电打向阿诺河的河面,阿诺河就像一面被突然击碎了的镜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让菲奥雷感到了恐怖和绝望。

第84节:玛哈(83)

第四十九章

“去哪儿,小姐。”开车的司机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他并没有转过头,只是一边往前开车一边问,就像对待他每天都要遇见的许许多多的客人中的任何一位。

“去…”

绮蜜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无处可去,体会到一种被整个世界在瞬间抛弃的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刻她才感到其实自己在这个城市中真的一无所有,也许除了弗朗切斯科。可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她该怎么去找他呢,她已经给他带去太多的烦恼了,她甚至已经在感情上背叛了他。更何况现在去警察局,是多么具有讥刺意味啊!去自首呢,还是去报案呢,告诉他们我刚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具死尸,并且这个人就是正在调查我的警察。上帝,这是多么可怕的巧合啊。她的泪水慢慢滑落在了脸庞上,再一次湿润了她还未干的肌肤。

“小姐!”

“去列奥波多广场,在老区的郊外。”

“是的,我知道那个地方。那可是个漂亮地方,能住在那里的一定都是有钱人,你住在那里吗?”这时他把头瞬间转了过去,却惊讶地发现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后座上哭泣。显然,她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

“小姐。”这一次他的声音轻极了,然后他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开车上,告戒自己要闭紧嘴巴。

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雨水不停敲打着车窗,绮蜜渐渐停止了哭泣开始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觉得自己正被许多种无法言语的情感所困扰。它们交杂在一起,像一根根的丝线把她牢牢地困在中间,她无法破茧而出。一方面和克劳斯所产生的爱意让她十分地满足和快乐,可另一方面她却又不得不忍受在感情上背叛弗朗切斯科的痛苦。单单这两种感情的夹杂就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可是, 还有谋杀,一桩又一桩的谋杀案,把她折磨得几乎要窒息了。她一直都在考虑着一个问题,差不多从第一起谋杀案开始时就时刻在想着,这一切和玛哈有关吗?她有时会认为当然是有关系的,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简直是疯了,毫无疑问,这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地经常要揣测为什么凶手要给那些被害的女人穿上她的鞋子呢?猜测这中间的疑问是最让她头疼的,她时常感到自己的心就快被揉碎了。不过,从头至尾,在她所有产生过的情绪中唯一没有出现过的,但确实应该出现的就是恐惧。谋杀在她身边一再发生,她身在其中却没有害怕的感觉,甚至压根就没想过也许下一个被害人就是她自己。所以,当绮蜜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很奇怪。

“我们到了,小姐。”

司机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向车外看去,确实到了。她在城中的另一个避风港,克劳斯的家,也许是她唯一可以并且愿意呆的地方了。

计价器上显示着她该支付的车费,她知道自己身无分文,如果克劳斯这会儿不在家她该怎么办呢?下意识地,她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感觉到了戴在上面的K金项链,她做出了要解下它的动作。

“千万不要,小姐。”司机马上阻止了她的行为,“如果你没有钱,那就算了,这项链。”司机又深深看了看绮蜜红肿的双眼,“还是留着吧,毕竟它对我没有用。”

“但是请你等一会儿,如果我的朋友在家,也许他可以替我付钱给你。”

“好吧,我等着。”

绮蜜下了车,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后,克劳斯菲尼克斯打开了门。他看见绮蜜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把她拉向自己,一直拉进自己的怀抱。绮蜜木然地把脸紧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带给她的勇气。可是她又哭了起来,然后她抬起头看着画家说:“替我把车钱付了吧,我从美术馆出来时什么也没带。”

画家看看停在外面的计程车,跑了出去替绮蜜付了车钱,在他跑回来的时候,他这才注意到绮蜜赤着脚。他惊异地看着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你的鞋子呢?”

随着他的问题的提出,绮蜜哭得更加厉害了,她像孩子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把,把鞋子,我把鞋子…弄丢了。”

她无须再多加解释了,这句话意味着一切,画家什么都明白了。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穿过花园一直把她抱到他的画室里。

第85节:玛哈(84)

他把绮蜜抱进画室,放在软榻上,他看着浑身湿透正在发抖的绮蜜很长一段时间,眼睛里有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后来,他找来一条浴巾放在绮蜜的身边,然后自己像是有事般地走到法式落地窗前呆呆地注视着外面的雨景,眼神尽可能地与她相避开。

绮蜜看看浴巾,又看看克劳斯,突然悲从心起,她感到一阵后悔和羞辱的感觉。就连他也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但是,半天以前她的确还可以毫无愧疚地宣布自己是清白的,不过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她没有杀人,但是她的心却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套上了枷锁。

她挣扎着站起来,可是疲惫和失落让她很虚弱,刚站直,脚一软又摔倒了。克劳斯急忙跑过去扶住她,看着她不怎么健康的绯红的脸颊,柔声说道:“你病了,把身体擦干,然后躺下休息一会儿。”说着,他拿起那块浴巾帮她擦干了身体,又找来了绮蜜曾经穿过的那条白裙子交给她,在她换裙子的时候,他在他常用的那个酒杯里倒了半杯白兰地,又从一个小药瓶中倒出两颗药丸,走回来把它放在惊魂未定的绮蜜的手中,严肃地说道:“把这些吃下去。”

绮蜜看着他,表情有点怪异,但是没有要吃的打算。

“来吧,对你有好处。”他加重了语气,但没有加重音调。

绮蜜咬咬嘴唇,接过了杯子,把药丸往口中送去。可是克劳斯马上就发现,不知是太虚弱还是太紧张,绮蜜甚至不能自己握住杯子。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了,可是双手还是不住地颤抖着,酒洒在了她的手臂上。他看着她叹了口气,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一手接过酒杯,用一只手搂住她,把酒慢慢地喂到她的口中。

“咳,咳。”

白兰地滑入了绮蜜的气管中,她的身体弯成了一个虾的样子急促地咳嗽着,“绮蜜。”克劳斯的口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但却满含着某种温情的叫喊。绮蜜觉得他似乎想要吻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把头掉开了一些。

“我害死了一个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可是如果不找个人说出来她就要疯了。

“一个?”

绮蜜抬起疑惑的眼睛看着他,“当然是一个,你认为是几个?”

“我不相信,绮蜜,我不相信你会伤害任何人。”

“不。”绮蜜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上帝会惩罚我的,会的。”

“不,不会的。你太紧张了,你需要休息。任何事都不会发生的,我向你保证。”

然后,他的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当他的双臂紧紧地将她环抱住的时候,所有的心理挣扎都消失了,毫无疑问这是此刻她最该留下的地方。她那素来敏捷的思维停止了,就像一个傻瓜般什么都不想了,都不想了,至少在这里她不再想了,他的怀抱就是她的伊甸园。

又过了几分钟,她开始清楚自己刚才吃的是什么药了,她觉得困了,不同寻常的困。它突如其来,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感到克劳斯慢慢地把她平放在软榻上,又为她盖上毯子,接着她睡着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虽然还是黑漆漆的,但是已经能看出一丝曙光就要到来的迹象了。她推算应该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天就快亮了。借着那唯一的一点点亮光,绮蜜感觉到画室里没有人,克劳斯并不在这里。但是有一样她所渴望的东西在——她的画。就在画室的中央,她不记得昨天曾看到过它,好像是克劳斯在她睡着的时候有意放在那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