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

“没什么,局长他们既没有站得住脚的法医证据,也没有牢靠的人证。即便他们硬是要凭借几双你的鞋子起诉你,控诉方也会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他们的。任何一个有点经验的律师都能轻而易举地驳倒他们。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警方自以为抓住了罪犯的把柄,可是离真正把他们送上法庭还远着呢。来吧,我们走。”

绮蜜迟疑地跟着他往外走。可是她的心里却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高兴的感觉。事情不对,莫吉局长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把她给放了,一定发生了什么。

“你等等。”当他们走到走廊上靠近电梯的一扇大窗户时,绮蜜突然快走两步上去拉住弗朗切斯科的手,“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瞒不了我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由我来替你解决。”他的话让绮蜜更加不安了。

“你一定得告诉我,否则我是不会离开这儿的。”她固执地说道。

弗朗切斯科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拉起了她的一只手,沉重并且坦率地说道:“今天早上,在乌菲兹,又发现了一具女尸。”他的话外音是,你瞧,在你被拘留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一起相同形式的谋杀案,所以你暂时没事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话,“你被拘留是秘密进行的,没有任何人知道。新闻界没有报道任何关于你的消息。”

绮蜜半张开嘴,仿佛呆住了。她缓缓地问道:“是谁,该不会是乌尔曼小姐吧。”

“不是她,被害人不是乌菲兹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我们做了调查,她是佛罗伦萨本地人,名字叫艾米莉贝特加。”

第92节:玛哈(91)

“艾米莉贝特加。”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向身后伸出一只手,仿佛在盲目地找个支撑。她摸到一个铁窗的把手,便拉住它僵直地慢慢坐在窗台上。 她坐在那儿,望着前方,眼泪开始夺眶而出,顺着两颊流下来,“这不可能,艾米莉不会去美术馆的。”

“很遗憾,她去了,她也许是去找你的,就像她以前做过的一样。”

“你知道她?”

“是的,上次我去美术馆找你时看到过她和你在一起。”

“艾米莉。”她站起来,又随即坐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眼泪。“艾米莉,这不可能,她为什么要去找我。”

“也许她只想去看看你,你们不是朋友吗?”

绮蜜手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电梯,弗朗切斯科在她的身后追赶她,深怕她受不了打击摔倒在地。

“绮蜜,别跑。”

当他追到她的时候,电梯正好打开了,绮蜜快速地冲了进去,纤瘦的身躯缩成了一团,哭喊着对弗朗切斯科说:“请让我安静一会儿,求你了。”说完,电梯门被关上了。

弗朗切斯科面对着关上的电梯门,沮丧地垂下了头。活像一只被蜘蛛网粘住了的昆虫,充满了挫败感。他感到了绮蜜的疏远,越来越远。在这段困难的时期,弗朗切斯科一直都想以一种平静的让人放心的姿态让他们的爱情之河永远流淌。但现在他开始怀疑他们之间的感情根基是否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就在他想着这些让人心痛的事情时,电梯门又打开了,绮蜜双手放在身后,整个身体靠在墙壁上,仿佛是在使劲挤压着什么。眼睛上的妆容因为流了过多的泪水,终于开始化了,两道黑色的泪珠挂在她的脸上,她就那副样子地看着他,然后走到电梯口,一只手按住开门键。弗朗切斯科也向她靠去,她用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西服领子,嘴里磨着牙艰难地说道:“我,我想起一件事。美术馆在办公区域和展厅区域的中间装着一个摄像装置,我不能确定那有没有用,但你可以去查一查。看看昨天艾米莉有没有出入过那个地方,也许对你破案会有所帮助的。”

“好的,我会去查的,现在你去哪儿,回美术馆吗?”

绮蜜摇摇头,“不,我要回家去,我哪儿也不想去。”说完,她放开了按住开门键的手,几秒钟后,电梯门在他们之间缓缓地关上了。弗朗切斯科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时,他的心中感到一阵战栗的轮回。

第五十四章

弗朗切斯科在大约八点多钟的时候走出了警察局,初秋的佛罗伦萨总是多雨,刚下过一场雨后的夜晚让人感觉更凉了。弗朗切斯科吸着夜里让人头脑清醒的空气沿着街道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世界有时平淡无奇,有时却又无比奇妙。就在一天前,他还在为了绮蜜的处境日夜担忧着,可是经过了昨天夜里,那看似让人苦闷的一夜之后,他所有的烦恼顷刻间都消失了。绮蜜不再像过去那样充满嫌疑了。当然,她失去了一个朋友,可是她总会恢复过来的。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又能回到过去那种平淡无奇却又无忧无虑的生活中过去。想到这想儿,他不禁微笑了起来。今天一天够他受的,他和他的手下像一群疯子般从一个地方扑到另一个地方去调查。与前三起谋杀案相比,这一次他干得特别带劲。过去那个干劲十足、头脑敏锐的他又回来了。也许是肾上腺素的过度分泌让他始终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甚至在这一天的早些时候他的头脑中出现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无论是谁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他都想感谢他或者是她。

不过,这会儿,当他朝着家的方向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又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他开始思索绮蜜,这个他心爱的女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过去,他总认为她是一个拥有稚气眼神性格温柔善良的女性。但是,在经历了乌菲兹的连环谋杀案之后,他开始隐约感觉自己错了。她的性格是双重的,在平静的外表下面,她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无法判断那是美好的还是狂乱的,但无疑是特殊的。特殊的人,要成功地让别人尊重他们的独特是非常困难的,所以绮蜜聪明地选择了一件看起来适合她的外衣,把自己的独特隐藏了起来。

他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多少带点苦涩。他想到了死去的索妮娅,他曾为她担忧过,现在那时不祥的预感灵验了。她不讨人喜欢,她的死不会让人悲伤。但是,这不能说明她就该死。在他多年的刑事警察生涯中,他得出的经验是,每一件谋杀案的发生都是有原因的。就拿发生在乌菲兹的四起谋杀案来说,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四起谋杀案的原因都是各不相同的,尤其是索妮娅的死。虽然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但他就是能肯定她的死因是最复杂的。或许这其中还有她自己的力量在起作用。他肯定绮蜜必定了解到了什么内幕,但不知何故不愿意告诉他,也许她在保护什么人。

第93节:玛哈(92)

而莫吉局长,简直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就在他自以为抓到凶手之后居然还会碰上这么奇怪的事情。他仍不肯相信绮蜜是完全清白的,并且开始考虑她是有帮手的,又觉得可能是有人进行了一次模仿犯罪。但就连他自己也清楚这种猜测是说不通的,因为被害人和绮蜜是相识的,她去乌菲兹的目的就是找她,为她送一样东西。这一切都由一位名叫托马斯菲奥雷的保安证实了,他证实说看见艾米莉拿着一个大盒子走进了美术馆,并且还向他打听了绮蜜办公室的方向,但是他没再见到她出来。实际上似乎从艾米莉进入美术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她了。她仿佛消失了,直到第二天早晨被清洁工发现躺在乌菲兹外面的走廊上,已经冰冷了。

不过这一切在弗朗切斯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他对绮蜜从来就不曾消失过的信心,支持着他一直坚持调查这个案件。昨天夜里他刚被夺走的权利,今天早晨局长就又还给了他。

他用钥匙自己打开了门,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又想起一件难事,一个问题。这件案子实在太过复杂了。每一次当他自以为找到一条光明之路时,结果总是撞上一堵墙。

今天上午,当他和手下赶到乌菲兹要求见保安队长时,心情真的是为了能破案而激动不已。保安队长匆匆忙忙地跑到他的跟前。这个人体格强壮威猛,看起来的确是干这行的好材料。弗朗切斯科和他握握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菲奥雷,警长。”

“菲奥雷!”弗朗切斯科愣住了,“我还以为你个子很矮呢。”

“那你一定把我和另一个菲奥雷弄混了。我们这儿还有一个菲奥雷,他的个子很矮,专门负责在门口站岗的。他的全名叫托马斯菲奥雷,而我叫马赛罗菲奥雷。”

弗朗切斯科挥一下手,表示自己对这个不介意,:“好的,马赛罗。听我说,我现在要你帮我个忙。”

“请说吧,警长。”

“我要你把昨天中午到晚上那盘拍摄美术馆办公区域和展厅区域间的那个摄像头拍摄的录像带给我拿来。”

“好的,跟我来吧。”他把警长带到了专门用来值班和监看的办公室里,里面有两个专门负责监看屏幕的保安。弗朗切斯科凑上去看着屏幕上来回走动的人们,保安队长说道:“虽然美术馆的摄像头不都是真家伙,但也不会都是用来唬人的。让我来找找昨天的录像资料,应该都在这里。”他的手指灵巧地滑过一盘又一盘录像带。“咦,昨天的录像资料都在这里吗?”

“是的,队长,都在这里。是我把它们整理好放在这里的,少了哪一盘?”

“办公区域和展厅区域间的那盘。”

“应该有,我记得有。让我来看看。”说着,他走过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他们一起茫然地对着警长,表情很是遗憾。

弗朗切斯科严肃地思索着录像带失踪的问题,然后果断说道:“你们的录像资料要保留多久?”

“至少半年。”

“那好,现在你们查一查10.12号那天同样地方的录像资料。”

“好。”保安队长带着手下又埋头去找了,大约十多分钟之后他们又一次沮丧地回来了,“没有,我们没有找到那盘录像带,它失踪了。”

“10.16号的呢?”

保安队长又去搜索了,但结果是相同的。他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时说道:“没有,警长。10.16号的录像带也不见了,我还查看了10.29的录像资料,也不见了。真奇怪,所有发生谋杀案那天的、那个地方的录像资料都不见了。”

弗朗切斯科暗暗钦佩起这个保安队长的职业敏锐度,但是录像带没有了也意味着又一条线索被掐断了。

“平时这间办公室都有谁能够出入?”

“通常只有保安人员才行。”

“外人呢?游客有可能进来吗?”

“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美术馆里的人呢?我指其他的管理人员。”

“偶尔会发生工作人员进来的情况,但是想要进来而不被人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么说,要想轻易地进来拿走录像带并且毫不引起怀疑的人,就只可能是保安人员了。”

“是。”保安队长肯定地回答道:“只可能是那样的。”

第五十五章

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但他知道她在家,这个他能感觉出来。他先去了卧室,但在里面没有找到她,接着他去了浴室,里面同样一片漆黑。他顺手打开浴室里的灯,被吓了一跳。

绮蜜只穿着内衣,身体蜷缩着坐在浴缸里。并且看起来她保持那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他向她跑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身上抚摩着她的脖子上问道:“绮蜜,亲爱的,你怎么了?”

第94节:玛哈(93)

绮蜜从双腿间把头抬起来,她仍未卸妆,所以脸看上去有些恐怖。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冰凉冰凉的。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艾米莉会死。”

“你从回家以后就一直这样吗?”

“嗯。”

“你先别动。”

说完,弗朗切斯科打开了水龙头,让热水渐渐地填满整个浴缸,当水淹没过了绮蜜的大半个身体之后,他关掉了龙头。然后脱下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把手臂伸进水里搂住她。

“我今天去乌菲兹调查了你跟我说的录像带的事。”

“怎么样,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所有摄录下谋杀案发生那天的录像带都不见了,有人偷走了他们。”

绮蜜红肿的双眼瞪着他,“怎么会这样,你知道是谁拿走了它们吗?”

“不知道,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我,我怎么会有。”绮蜜的脸不自然地羞愧了起来。

“索妮娅死的那天,你见过她。”

“对,当时我刚挂了你给我的电话,她就向我走了过来。”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随便打了一下招呼。”

“打招呼?我记得你在电话里对我说你正在给那个保安菲奥雷讲解绘画。”

“是的。”

“他也在场。”弗朗切斯科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却引起了绮蜜极大的反应,“天呐,你该不是在怀疑菲奥雷是凶手吧,这决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弗朗切斯科流露出了公事公办的冷静气质,他已经感情用事太久了,再也不能这样了。

“就是不可能。”绮蜜带着哭腔说道。

“你知道的,能够不引人怀疑地拿走四盘录像带的人只可能是美术馆内部的保安人员,还有谁会比菲奥雷更有可能呢?”

“你在怀疑我的朋友,他是好人。”

“绮蜜,你知道些什么对吗?”他用手扳住她的双肩,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我,是什么,你心里在怀疑谁?”

“我没有,你放开我。”绮蜜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在他强有力的臂弯中无能为力。“你弄疼我了,你放开。”随着她又一次热泪满眶,弗朗切斯科还是心软了,他放松了力道。

“好了,好了。”他抚慰着她。“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绮蜜,也许我不能非常好的理解你的心,但是请你相信我非常爱你。”

“我知道,弗朗切斯科,我知道。”泪水弄花了她眼睛上的妆容,深褐色夹杂着青色的泪水滚落到脸颊上,她那张已经哭了许久的脸完全肿起来了,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不停地哭泣着,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没有自制力。她想起了自己一天前也曾经这样在克劳斯面前哭泣过,她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在这两个男人面前的共同点——那就是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她都不需要任何的掩饰,无论是外表上的还是内在的。她无须刻意的装扮来赢得他们的赞美,更重要的是无须掩饰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种感觉她在其他人身上从未曾有过,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这让她非常的感动,因此也就哭得更加厉害了。

弗朗切斯科搂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我有一件东西送给你。”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橡皮做的黄色小鸭子把它放在绮蜜的面前用力地捏了两下,小鸭子发出了两声“噶、噶”的叫声,他感到怀里的绮蜜也随之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笑声。他吻着她的额头问:“喜欢吗?”

绮蜜伸出手摸摸小鸭子那被做成暗红色的小脑袋说:“谢谢。”然后她把手放下搭在浴缸的边缘。

“克…”她突然之间说不下去了,她意识到自己错了,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就像以前很多次当他们亲吻之后她做的那样。

弗朗切斯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也许只是他不愿意注意到,他把小鸭子放进了浴缸,然后他们一起看着它在盛满水的浴缸里游动了起来…

“绮蜜,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是什么?还有礼物。”她抬起头看着他。

“这个。”弗朗切斯科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本他在索妮娅的尸体上找到了的小本子,交给了绮蜜。

绮蜜打开本子,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接着问道:“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你说呢?她死前曾来找过你。”

“直觉,偏见。”她突然苦笑了一声,“这至少说明在她来找我谈话的时候,她已经相信我不是凶手了。偏见,就是偏见,把我们都毁了。”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因为羞愧不得不停了下来。虽然弗朗切斯科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现在活像一只蝴蝶在草丛中被缠住,正准备展开彩虹般的翅膀飞走,心却被可怕的若有似无的绝望刺痛了。

她急需转移话题来掩盖羞愧感和刺痛感,“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艾米莉也会。弗朗切斯科,鞋子,如果莫吉局长肯放了我,说明艾米莉死时穿得一定也是我的鞋子,但这怎么可能呢?”

第95节:玛哈(94)

“鞋子,你是说她死时脚上穿的鞋子。”

“对,前三起谋杀发生时,被害人的脚上都穿着我的鞋子,那么这一次呢,我在美术馆里已经没有鞋子了,第二起凶案发生后,我把所有过去放在那里的鞋子都带回家了。”

“这就是让我们弄不明白的地方了,艾米莉死时脚上的确是穿着一双特别小的鞋子。但是没有人能证明那是你的,它看起来似乎是一双新鞋。很像…”他皱起眉头思考着,“很像有一次,你给我描述过的那种样子,一双白色缎子面的鞋子,上面有用金丝线绣出的花纹。不过,根据你那位保安朋友的话,这双鞋子似乎是她自己带来的。他看见她拿着一个鞋盒走进美术馆。”

就在这时,绮蜜的嘴唇哆嗦了起来,“这不可能,决不可能。”

“绮蜜你怎么了,这鞋子难道真的是你的吗?”

“是我的,是我定做的。”

弗朗切斯科张开嘴,似乎无法接受她的话。

“我应该跟她说再见的。”

“说再见,你想要去参加她的葬礼吗?”

“不,我不是要去参加她的葬礼,我是说最后一次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应该跟她说再见的,以前我们总是说会再见的,可是那次没有,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她的话。我应该说再见的,应该说的。”

“绮蜜,别这样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你的朋友也许很不幸,但至少她的死证明了你是清白的。别再这样喋喋不休了,你的精神会崩溃的。”

“不,弗朗切斯科,你不明白。这是我的错,全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一直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在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之后,灵魂就能得到救赎。

第五十六章

弗朗切斯科把车停稳,转过头,不无担忧地看着绮蜜,“你真的不想再休息几天吗?”

绮蜜茫然地摇着头走下车,所有说告别仪式都被取消了,她径直朝美术馆走去。她不肯定她的同事们是否已经知道了她被捕过的消息,但是毫无疑问已经都知道了第四起谋杀案的发生。第四起,和她那无心的可怕预言吻合了。她的眼前浮现起了艾米莉充满朝气又总是笑意盈盈的脸庞。多可爱的姑娘,却为了她一句愚蠢的话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沿着回廊走向菲奥雷,从他身上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情谊。她异常柔美地站在他的面前,微笑而疲惫地看着他:“嗨,早上好。”

“早上好,绮蜜。”菲奥雷同往常一样热情友好地回应着她,从她身上感应到一种他不熟悉的、冷酷的感觉。

才两天没见面,他们却都感觉恍如隔世。她认真地注视着他,体会着他们之间的情谊,是真正的友谊,这一点他们两个都很清楚。友情也需要一见钟情,从见到彼此的第一眼起,他们就体会到了那种不用太多言语的默契感觉。也许他们可以很久不联系不见面,但是他们都相信一点,互相之间美好的亲切感觉不会消失。它不像爱情所产生的那种时时刻刻都想在一起的欲望,他们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就可以维系真情。但她得确定,菲奥雷是否为了帮助自己而做错了事。

“菲奥雷,我要你答应我,以一个真正的朋友的名义对我说实话。昨天你告诉警察的话,你说你没有看见艾米莉走出乌菲兹,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菲奥雷的目光与她相接,然后又紧张地躲开了,他并不善于撒谎。所以,他的样子就像是被揭穿谎言的孩子。在绮蜜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他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对不起。”然后他又像孩子般恐惧地偷看着她的脸色,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她没有生气,只不过似乎僵住了。连她美丽的脸上最能够反应她内心世界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变成了一滩浑水。她像个机器人般地瞪着眼睛,痛苦地问道:“那么是你拿走了所有的录像带?”这不是一句问话,她不需要菲奥雷的回答,她早已清楚。

菲奥雷点点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他的尴尬并不来自于谎言被揭穿,而是出于对绮蜜的担忧,他很想帮她,却又为自己的能力有限而失落。

“那么你看过那些带子上的内容了吗?”

“看了。”

“都看到了什么?”

“毫无特别之处,我只指那前三盘录像带。”

“你看到了桑托罗夫人、那个土耳其女孩和索妮娅警官了。”

“都看到了。我看见她们都走进了办公室区域,但没有看见她们再出来。”

第96节:玛哈(95)

“那么艾米莉呢?你看见她了吗?”

菲奥雷顿了一下又说道:“是的,我在录像带上也看见了她,不仅看见她走了进去,并且,并且看见她又走了出来。”

“她的手里还拿着那只盒子吗?”

“是的。”

绮蜜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然后突然睁开露出真诚期盼的眼神,“你没有骗我,对吗?”

“当然没有。”他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她,绮蜜从中看到了孩子般的纯真。他当然不会骗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撒谎,除了菲奥雷。当然,那个为了她而向警察撒的谎不能算。再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再没有比他更忠诚的朋友了。她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谢谢。”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礼貌性质的话,而是满含情谊的感谢,代表了他们两人之间最真挚的友情。

“你会把我拿走录像带的事告诉警长吗?”菲奥雷怯生生地问道。然后,站在他对面的年轻女郎怀着一副极富说服力的柔情向他伸出一只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重复说道:“不,不,当然不会。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的,忘了录像带吧,它已经不重要了。”

办公室里很暗,绮蜜走进去时首先打开了灯,又走到窗前拉动了百叶窗的转轴,百叶窗嗡嗡开启。日光射了进来混入灯光之中。她的双臂支撑着窗台朝外望去,她可以看到远处百花圣母大教堂那举世闻名的大穹顶,可以看到市政广场上的雕像,还有正在不断向乌菲兹涌来的游客。不远处阿诺河波光粼粼,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影像。还有悠闲地正在河边吃早餐的人们。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