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银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纸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用竹签子挑了个鸭脖就咬,称赞道:“真的不错,阿星来尝尝吧,千万别跟师叔客气。”

妙星冷咽了一下口水,却没敢动。

非常时期,得忌口,辛辣冰冷的东西,大忌。

每个月的那几天,她都会尽量避开这些东西,可偏偏吴银不知情,买来了又在她面前吃,那香味钻进鼻翼里,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她原本就是个食欲好的人,要是眼睛看不见这些好吃的,还能不去想,可偏偏看见了,便觉得有些按耐不住。

“阿星,你怎么不吃呢?是不是不好意思?”吴银站起了身,“是不是因为我在场,让你觉得不自在?那我走就是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享用。”

说着,他果真十分干脆地转身离开,留给妙星冷一个潇洒的背影。

妙星冷看也不看他的背影,目光盯着他买来的鸭脖子和鸭翅膀。

透过纸袋子的口子,看见里头的肉上边沾着辣椒,油光油亮,勾引着人的视线。

要不然就吃一块?

她的筷子顺应着自己的心思,朝着那纸袋子里头伸了进去。

可就在下一刻,空气中想起了衣玦翻飞声,一道红影迅速从眼前掠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的两袋美食不翼而飞。

妙星冷转头看了过去,干笑一声,“我就只打算吃一点,一点儿就好。”

“吃上一块,你还能停得下来吗?”

对面一袭红影长身玉立,额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拂,白皙玉面上噙着凉凉的笑意,“阿星,你很没有自制力啊,我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不该吃的不准你吃,特殊时期要忌口。”

“吃一口也不会怎样的啦。”

“你看看你这馋样,吃上一口你都要惦记,吃不到你就得难受,还不如就一口都别吃,克制。”

“…”

不等妙星冷再次开口,卓离郁走近了她,开始进行盘问。

“刚才那家伙我认得,是太傅的长子,你跟他何时变得这么熟悉了?我在暗中观察着没有出来,就想看看那家伙有什么企图,他怎么就成了你师叔了?”

“他一直都是我师叔,他和老狐狸都是长生客的弟子,长生客是我的师祖,听说都一百多岁了,也不知道入土了没。”

“长生客?”卓离郁怔了怔,“存在于传言之中的人,算算年纪,确实是个百岁老人了,你还记不记得长生令,长生花的传说?那四块令牌就是他发布出去的,集齐四块令牌,打开长生门,就能得到长生老人留下的东西。”

“能长生不老吗?我才不信这一套,他自己也才活了一百来岁,称不上多稀奇,他要是有本事活到我白发苍苍,我就服了他。”

“长生不老当然是夸大其词,说不准他留下了其他有用的东西,我手上已经有两块令牌了,再集齐剩下的两块,长生门就可以打开。”

卓离郁顿了顿,道,“我只是很好奇罢了,阿星,你或许可以问问你师父和师叔,他们是否也拥有令牌?集齐四块令牌,我们可以一起去传言中的地方看看到底有什么惊喜。”

“好,我回头去问问他们。”妙星冷说着,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纸袋子,“真的不能让我吃一块吗?”

“不能。”卓离郁冷哼了一声,“留神你那个师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卓离郁说完之后,转身一个轻跃跳上了房顶,几个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妙星冷望着桌上清淡的菜色,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吃。

挺过这几天,她就可以大吃特吃。

眼见着就要入夜了,叶冰清总算外出归来。

“冰清,你这一整天上哪去了?”

“我呆在家里闷,早晨出门去逛了逛,后来,就去年年那里了,你不用担心我,这几天治安那么严,连遇上地痞流氓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好,我连你的饭菜一起准备了,去吃吧。”

“好。”

叶冰清进了厨房,低头撩开了衣袖,望着手腕上的翠镯,想了想,还是取了下来,放进怀里。

这是谢查楠送给她的,她却还没想好应该跟阿星怎么说。

阿星和谢查楠有私人矛盾,要是被阿星知道自己跟他来往,又要说教了。

还是…先不告诉她了。

收起了镯子之后,叶冰清便去盛饭。

一晃眼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已经到了辛丞相交赎金的日子。

银两太过沉重,他便全都换成了银票,装在木盒子里。

昭国银票最大面额是一千两,五十万两便是五百张。

辛丞相提着盒子准备去往交易的地点——断肠崖。

谢骁夜早已答应,要协助他捉拿绑匪,于是,便派了一些武功高强的锦衣卫跟在他身侧,装扮成相府的护卫,谢骁夜本人则是提前一个晚上在断肠崖附近埋伏。

辛丞相带领着护卫到断肠崖边的时候,就看见五个人站在崖边,他们的脚边躺着一个麻袋。

可想而知,麻袋里的就是丞相夫人了。

那五人布衣蒙面,眼见着他来了,站在最前边的席汹朝他开口道——

“丞相大人,我有允许你带这么多护卫吗?”

“老夫只是为了自身安危着想,若你们拿到了赎金之后,又来挟持老夫,老夫岂不是得不偿失?”

“丞相大人,我们虽然是绑匪,但我们也是言而有信的。你为了自己的安危,带来这么多护卫,行,我无话可说,要是你真有诚意,咱们两边的人调换一下位置,你来这悬崖边上,我们站在你对面,马车留给我们,这样也方便我们逃跑啊。”

辛丞相犹豫了:“…”

站在悬崖边上,岂不是太危险了?

“丞相大人,你看看你自己那边多少人,十个!我们这边只有五个人,你们还担心什么呢?你觉得我们拿到了赎金之后,还要费力气跟你们这么多人打架?我们是没事干吗?我们要的只是钱,又不要你们的命!”席汹冷喝一声,“一句话!换不换位置?”

辛丞相咬了咬牙,“换位置可以!先打开麻袋,让老夫看看夫人是否安好。”

“没问题。”席汹俯下了身,解开了麻袋口子,露出了里边的人。

丞相夫人被绑着,口中塞着布条,发丝凌乱。

“丞相大人,看看,我们可没有虐待她。”席汹说着,又把麻袋拉上了,吩咐身后的两个人抬起了麻袋,与丞相那边的人调换位置。

辛丞相等人到了悬崖边上,席汹等人走到了刚才辛丞相站着的位置。

席汹吩咐其他人上了马车,只留下他和麻袋站在马车旁。

他朝着悬崖边上的辛丞相高声道:“把赎金扔过来,我们马上就走,如果你敢耍花招,我就一脚踩扁她。”

辛丞相提起装有银票的木盒,朝着对面狠狠一抛。

席汹接过了木盒,打开一看,便又关上了。

殿下说了,辛丞相可不会有胆量少给,或者拿假银票唬人。

“你的夫人还给你!”

席汹提着木盒跃上了马车车顶,喊了一声,“走!”

手下的人立刻驾驶马车。

而就在下一刻,忽然从周围冒出几十名绿衣人,跟在马车身后追赶。

同一时,几十只箭羽齐发,全射向了马车。

疾驰的马车避开了大半的箭雨,席汹从马车顶上跃下,钻进了马车之内。

有一支箭羽穿过了马车车窗,刚好射在了席汹的腹部,却并没有射穿,而是发出了‘咚’的一声。

箭羽像是碰到了什么阻碍,回弹了几寸,落下。

“幸亏殿下让我们在胸前背后绑上了铁板,要不然这一箭射过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箭射在胸前的铁板上,虽然射不穿,身躯还是会受到震荡,怪不好受的。

多亏他们平时勤加练武,身强体魄。

为了今日的这场交易,他们也做了不少的准备。

锦衣卫早已埋伏好了,穿着绿衣,就是为了能够与周围的景物融合在一起,让人不易看穿,就等丞相夫人安全之后,便会行动了。

辛丞相连忙奔到了麻袋身旁,替张氏解开了绳子,拿掉了塞在她口中的布条。

“夫人你放心,锦衣卫他们一定会将绑匪全都抓住,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拿他们出气了。”

另一边,马车仍然在疾驰。

锦衣卫众人穷追不舍,一边追赶着,一边有些纳闷。

“奇了怪了,明明有几支箭射进车窗子里,怎么都不见血,难道没射中?”

“看来这些人挺有本事,继续放箭,就不信了,一个都射不中。”

又是几支箭射进了窗子里。

马车内的众人也懒得躲,空间原本就不大,左右躲闪反而显得拥挤,直接拿胸前或者后背的铁板抵挡,如同盾牌一般。

“咚”

“咚”

“这两块铁板可真重,背在身上怪累的。”

席汹听着手下的话,回了一句,“废话,重是因为厚!要是没这么厚,怎么挡得住箭?”

马车后边,追赶着的锦衣卫越发郁闷。

“这么多箭射进去,怎么就没点动静?”

“太奇怪了。”

“这些绑匪的身手应该很不错。”跑在最前头的谢骁夜道,“他们或许是有备而来。”

他的话音才落下,远方忽然又有两匹马车疾驰而来,在距离他们大概十丈的时候,停了下来,调转车头背对着他们。

“怎么又冒出两辆马车。”谢骁夜脸色一沉,“莫非是绑匪的同伙?”

他有些不明白,那两辆马车忽然停下来又调头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的,他就明白了。

只见那两辆马车背后的门突然开了,五六个人各自提着麻袋出来,其中就有两个人跃到了半空中,正好落在绑匪的马车顶上,解开了麻袋,把麻袋里装着的东西朝着空中一撒——

无数黄豆在地上滚落,跑在最前边的锦衣卫踩中了,立马脚底打滑,摔了个狗啃泥。

这还不算,后边出现的这两辆马车只等着他们靠近,便开始行驶,车后门有人不断在倒黄豆,所过之处,倒了一整路。

圆滚滚的黄豆铺成的道路,让人根本就无法正常行走。

席汹等人乘坐的马车,在其他两辆马车的掩护下,早已甩开了锦衣卫,拉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锦衣卫被无数黄豆拖延的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三辆马车行驶得愈来愈远。

“殿下这个法子真高明。”席汹笑道,“看他们摔得多难看。”

回应他的是一片哄笑声。

两大车的黄豆,是此次逃亡行动的功臣。

锦衣卫的行动,又一次以失败告终。

今日这一出“绑匪智斗锦衣卫”,在短短两日之内,传遍大街小巷,成为各大茶楼酒肆热议的内容。

“五十万两银票,不多不少。”

百花园内,卓离郁把手中装有银票的盒子搁在桌上,冲着妙星冷笑道,“阿星,这一大笔银两,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用?”

“这是你从辛丞相那里坑来的钱,自然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何必问我?”妙星冷挑了挑眉,“你该不会又想送钱给我?我可不要,不是自己挣来的,没有半点成就感。”

“听闻,距离帝都最近的一座城这些日子在闹饥荒,帝都是昭国最繁华的地方,帝都之外,有许多贫瘠之城,这五十万两,捐了如何?”

“捐了?”妙星冷顿时笑出了声,“绑匪给朝廷捐钱?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啊。”

“阿星,这乃是大善之举。”卓离郁道,“这么做,辛丞相恐怕会气得七窍生烟,而且,他绝对没有脸跟朝廷要这笔钱,朝廷也不会不接受这笔钱。”

第123章 让他醉死在里面

“绑匪捐钱赈灾,听起来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妙星冷望着桌上那一盒银票,“即便这样的举止很反常,朝廷也会接受,就像你说的,大善之举,没有人会反对,而辛丞相本人,顾及颜面也应该不会出声。”

“户部掌管财政,这盒银票就送到户部尚书的府门之外,要不了多久,此事自然传遍大街小巷。”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送过去?”

“明日一早。”卓离郁说到这,冲着妙星冷微一挑眉,“丞相夫人应该也熬不过明天早上了,我给她下的毒,明日就是最后期限。”

“我发现,你有很强的报复心呢。”

他不仅仅要丞相夫人的命,也让辛丞相大大亏损一笔。

辛丞相也并不是全然无辜,当初谋财害命那件事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他刻意偏袒他的三个夫人,对于她们睁眼说瞎话的行径也并不作出任何惩罚,于是,卓离郁便连他一同记恨上了。

“阿星,我的确是个睚眦必报、用心险恶的人,我从来不做以德报怨之事。”卓离郁慢条斯理道,“他人惹怒我,我必然要用更加狠的方式去回敬。”

“我看出来了。”

“阿星,这么小心眼的我,你是否会嫌弃呢?”卓离郁的目光锁定着她的脸庞,“与你相处这么久,我看得出你是有几分正义之心的,而我…一直都像是个恶人。”

“小心眼归小心眼,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十足的恶人。”妙星冷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一个人的性格并非判断善恶的标准,没人招惹你,你也不随便找人麻烦,是吧?在我眼中,真正的恶人应该像丞相夫人那样,草菅人命,为了一己私利,毫无良知,人家不惹她,她还非要痛下杀手,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奸恶,找什么理由都无法辩驳,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言之有理。”卓离郁朝她淡淡一笑,“她做的那些事,换成本王还真不屑去做。”

张氏的行径,在他看来也膈应得慌。

“所以,咱们不是好人,但也并非绝对的恶人。”妙星冷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该好的时候得好,该坏的时候得坏,对自己人好,对敌人得坏。”

卓离郁瞥了一眼肩膀上的那只手,正想握住,妙星冷却把手收了回去。

在她看来,拍肩膀只是一个以示友好的动作。

“阿星。”

“嗯?”

“看在我帮你出了一口恶气的份上,让我蹭一顿饭吧,我又有些想念你做的拌饭了,这么简单的要求,你不会拒绝吧?”

“不会,我没那么小气,我请你吃。”

第二日早晨,户部尚书府外多了一只大铁箱。

没有人知道箱子是什么时候搁在门口的,看门的下人在凌晨打了瞌睡,醒来时就发现门外放着个大铁箱,十分沉重,以两个人的力气都无法搬运。

箱子外边上了锁,没人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大人,咱们是不是得把这个箱子打开,看看里边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户部尚书听着下人的话,道:“拿把锯子,把这铁锁锯开。”

铁锁被锯开了之后,下人们掀开了铁箱的盖子,发现铁箱里面又是一个铁箱,仍然是上了锁的。

户部尚书道:“接着锯开。”

下人再一次锯开了锁,在开锁的过程中,路边已经围了些许行人,都是前来看热闹的。

打开了第二个铁箱,里边赫然又是一个小型铁箱。

“大人,咱们是不是被耍了,这箱子里面还有箱子,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逗咱们玩,其实开到最后,这里面什么也没有?”

“继续锯开,总会开完的,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户部尚书道,“没准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是为了加大重量,不让闲杂人等搬走,这箱子既然是放在我府外的,送箱子的人自然是希望由我来开,继续吧。”

下人拿锯子又一次锯开了锁头。

这一次开起来,里头放着一个木盒子,没有上锁。

盒子的开口贴着字条,上头写的内容竟然是——

茂城饥荒,此箱内五十万两作为赈灾银,若敢用于其他用途,三日之内必遭血光之灾。

署名:无名氏。

“大人您看。”下人将盒子捧了起来。

户部尚书揭开了字条,打开盒子,望着里头整齐摆放的银票,有些不可思议。

“这无名氏捐钱却不露面,留下的字条中还隐含威胁与警告,有趣,待我将此事上报陛下。”

言罢,吩咐下人备马车,准备进宫面圣。

当日中午,无名氏捐钱赈灾一事,很快又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五十万两的赈灾银,这可是一笔大数目啊,这年头,富人捐钱的倒是不少,但是一捐就捐这么多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无名氏家底一定很厚吧。”

“可不是,连个名字都不愿意留,要是他留个名字,朝廷必定会给予表扬,这么一来,他也是皇城内的名人了。”

“做好事不留名,大善。茂城的难民可有福了啊!”

“这个人捐钱的方式还挺有意思,一层加一层铁箱子裹着,少说也有上千斤重了吧?寻常人还搬不动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尚书府外的,看门的下人都没看见,据说是刚好打瞌睡了,醒来才看见。”

谢骁夜在街道边上行走,一路上听了好几回无名氏捐赠巨款的消息,听到其中一句时,顿时觉得不对劲。

“那整整齐齐的银票就装在盒子里,三层铁箱包裹着呢,在没有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的就是钱啊。”

装在盒子里的银票…

五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