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琉璃赌气不再跟范垣见面的时候,二来正是琉璃那时正心里空茫迷惑,不知所措,三,范垣正也心无旁骛着呢。

端王的出现,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不管是在街头为了泥人相见,相约,还是在曾侍郎府里的及时出现解围。

端王殿下仿佛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那个人,恰恰好的填补了琉璃那一段时候的空白。

那天在侍郎府内,他轻描淡写地打发了郑媛,而琉璃见他把玉佩拿了过去,忙问:“我的泥人呢?”

端王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他十分开心,笑容明朗之极。

琉璃纳闷,又因现在这许多双眼睛在跟前儿,更是气闷,却又醒悟对方是王爷之尊,只好默默地低下头去。

端王适时地止住了笑:“你随我来。”

他转身往外,琉璃只得随着跟上。

出了院子,端王负手而行,一边对琉璃说道:“答应你的事儿,我自然不会辜负。只是我不知道今儿能在这里遇见你,当然不会把那东西随身带着了。”

琉璃道:“那你……”忙又改口,小声地问:“那王爷什么时候才能给我?”

端王思忖了会儿:“不如你现在随我去王府,我取了给你如何?”

琉璃虽想立刻把泥人拿回来,可是对方是王爷,又要带她进王府,简直是天方夜谭,当下忙摇头。

端王笑道:“那么,不如我们再约到邀月楼?”

琉璃听提起邀月楼,忙解释:“先前不是我故意失信爽约,是因为我爹病了,我在家里照顾了几天,后来再去找您,却……总是没等到,且也不知道您就是、就是端王殿下。”

端王道:“这个不怪你,是我没有说清楚,其实本要再多等两天的,只是皇上传我进宫伴驾,所以竟没有等,害你白跑了。”

琉璃见他毫无责怪之意,又说的这样动听,心里感激:“是我失约在前,跟殿下您没关系。”却并不提去端王府找他的事。

端王笑吟吟地:“你瞧瞧我们,我等你的时候你有事,你找我的时候我也脱不了身,如今却又在这里不期而遇,却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缘分,你既然不肯去王府,那我们不如再在邀月楼上约?”

琉璃正要答应,突然想到这段日子总是往那楼上跑,店掌柜跟小二都认得自己了,却有些难为情。

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忙问:“王爷,那天我去楼上找你,为什么那掌柜的知道我姓陈?可是你告诉他的?”

端王道:“是呀,正是我说的。”

琉璃睁大双眼:“王爷怎么知道我姓陈?你认得我?”

端王冲着她眨了眨眼,笑道:“我有未卜先知之能,你信不信?”

琉璃当然不信。

琉璃索性道:“王爷既然知道我姓陈,只怕也知道我爹是谁,也知道我又住在哪里,那不如就劳烦王爷,派人把泥人送到灵椿坊可使得?”

端王挑了挑眉,突然说道:“其实那泥人我虽然画好了,可却不知画的对不对,倒要你赏鉴评点看看是不是哪里不像了要改的……”

琉璃心头一动,果然她也有这担忧。

端王见她面露犹豫之色,趁机说道:“明日下午我无事,不如我去府里找你?”

琉璃忙道:“不不……我爹不知道我认得您,突然前去,岂不是吓坏了?何况,我也不敢劳烦殿下亲自去,又不是什么大事。”

端王又略忖度:“我又想到一个地方,我听说慈恩寺的杏花已经开好了,近来一直想去赏花,只不得空,不如明儿下午我们在慈恩寺见?”

他到底是个王爷之尊,为了个不打紧的泥人百般屈就,琉璃无法再推拒,便答应了。

次日午后,琉璃果然又偷偷跑出府里,便往慈恩寺而去。

慈恩寺在城内,平日里香火最盛,寺庙后院沿墙栽种许多百年的杏树,一到春日,杏花开的沸沸扬扬,望去如同粉白色的雪,又像是九天上飘落的云。

每到这时候,便会又许多香客等闻风而至,一为上香,二为赏花,每天慈恩寺门口都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

琉璃先前本想约范垣一块儿来玩耍,谁知出了那件事,就把这念头死死埋在心里了。

马车在慈恩寺门口停下,琉璃下车,环顾周围,却见门里门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只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分列两侧站着。

她还当是自个儿来的不是时候,香客们都散了,却忐忑地猜,不知端王是来了还是已经走了。

才入内,就有个僧人合掌迎着,道:“施主请,殿下已经等您多时了。”

琉璃心中不安,忙跟着僧人望内,走到后院,果然见那如云似雪的杏花树下,端王殿下正负手站在那里。

今儿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缎袍,跟粉白的杏花一衬,飘然出尘,犹如画中人般。

琉璃把脚步放轻,几乎都不敢擅自靠前,端王却好似听见了动静,缓缓回头。

当看见琉璃的时候,朱睿琮挑唇,微微一笑。

星眸朱唇,长身玉立,倜傥风流,又有天潢贵胄的尊贵气质,简直惊艳。

那一刻,琉璃听见自己的心跳的很急促,手心似乎也隐隐有汗渗出来。

也许……那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

就算此时此刻想起当时那幕,都好像身临其境,而端王也仍风姿卓绝地站在那杏花树下,向着自己明朗而惊艳地一笑。

第63章 过分

范垣见琉璃不答,心头微沉。

他本不该提起这些的,只是一旦想起来,就像是圆儿突然跑到了他心里,像是撕咬他衣袍一样呜呜乱叫着撕咬他的心。

得不到琉璃的回答,却听到她的呼吸声隐隐加快,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范垣垂眸,慢慢松开了琉璃的手:“你若是累了,就歇会儿吧。”

琉璃忙道:“我不累。”

范垣道:“那你方才……心中在想什么?”

琉璃语塞。

只是怔怔然望着双唇微抿的范垣,他此刻浓眉微挑冷脸含恼的样子,又让琉璃想到了那个泥人。

那个她给了端王朱睿琮去“修复”,却没想到会得到那样一个结局的泥人。

那日两人在慈恩寺的后院相见,琉璃给端王回眸一笑惊艳,心跳加速。

那会子她蓦地不安,终于意识到自己就这样冒冒然跑来跟端王相见,好像是太逾矩了。

至此,原本毫无芥蒂的心里才突然生出了一丝别扭。

迟疑了会儿,琉璃终于迈步往端王身边走去,因为有些慌张的缘故,脚下不知给什么绊了一下,几乎往前摔倒。

幸而端王抢过来及时地将她扶住了。

琉璃素日在家里冒失惯了,摔跤之类的也不在话下,从不当回事。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突然就脸红不好意思起来。

端王的手从她臂上不动声色地撤开,笑道:“你可知道我等的多着急,还以为你又有事不来了。”

琉璃红热着脸,不太敢抬头:“答应过的,当然不能再失信啦。”

她的脸红扑扑的,一抹羞色,比粉白色的杏花更绚丽动人。

端王目不转睛:“说的好,那本王当然也不能失信于琉璃。”

虽然早明白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姓甚名谁,突然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来,琉璃觉着脸上要着火。

那一刻,只顾心如鹿撞,几乎忘了自己前来见他的初衷。

端王举手,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用丝帕包着,递给琉璃道:“你的泥人。”

琉璃差点把重要的泥人忘了,急忙接过来:“多谢王爷!”

端王依旧笑吟吟地:“你不看看像不像?”

琉璃深深呼吸定了定神,把手中的帕子打开。

当看见手帕中泥人真面目的时候,琉璃不禁叫道:“这个……”话未说完,蓦地怔住了。

这泥人,的确正是她交给端王去修补的那个,如今也的确是修补的十分之好了。

不再是之前那样面目全非,而是眉目清晰之极。

但是,面前这个眉目清晰的泥人,却分明不是之前那个泥人的样貌……更不是什么浓眉锐眼板着脸,反而是剑眉星眸微挑的唇,竟是一副温温而笑的模样。

而且……如此眼熟。

琉璃震惊地看着手中的泥人,又抬头看看端王。

端王笑道:“怎么样?”

琉璃满心震撼,望着端王笑影浅浅的样子,低头又看看手中泥人……她明白了这泥人的样貌像是谁了。

“王爷,”琉璃竭力定神,却不知要如何开口,“这个,跟我之前……”

端王不等她说完便道:“你不喜欢?”

琉璃一愣。

端王含笑凝视着她的双眼,声音温柔之极:“真的……不喜欢?”

风温柔的撩过杏林,发出扑簌簌的声响,像是杏花都沉醉在春风之中,正在快活的颤抖。

端王的声音却比春风更加扣人心弦。

他显然问的不是这个泥人。

琉璃这么迟钝的性子,居然也神奇地听了出来。

原本是范垣的脸的泥人,却给端王改成了类似他的容貌。

泥人虽然还是原来那个泥人,却又好像完全变了。

现在想想,这泥人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宿命一样。

琉璃从可能嫁给范垣,突然之间嫁给了端王。

***

范垣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这会儿头是真的有些疼起来。

之前他总怨念琉璃心中只想着朱儆,但现在,却宁肯她在想朱儆。

可他又知道骗不了自己的心,于是站起身来,从桌边走开。

心底好像有一股火,无法宣泄。

他回过身来,却见琉璃还站在桌边,正担忧地看着他。

负在腰后的双手紧握,喉头一动,范垣走了回来。

琉璃察觉到他身上不善的气息:“师兄?”

范垣看着面前这张脸,倘若认真看的话,越看越是惊心。

温家阿纯,绝色天生。

自打“温纯”病好了之后,绝色的名头就在京城之中不胫而走。

但是对范垣而言,这毕竟不是他记忆中的陈琉璃。

以至于在知道温纯就是琉璃后,他几乎不敢再细看这张脸。

仿佛只要朦胧扫过,就会产生一种眼前的人就是琉璃的错觉。

而造成这所有的罪魁祸首是……

一想到这里,心头更加烦躁不安。

琉璃见范垣一言不发,眼神幽寒,好像又动了怒。

当下忙又陪着小心:“师兄,说了这半天,你一定口渴了,我给你倒杯茶。”

范垣道:“不许去。”

琉璃立在原地:“那,那我再给你剥一个橘子。”

琉璃将剩下的那个橘子拿起来,才要剥,手腕就给范垣握住。

那橘子从手心滚落,在脚下地毯上滚了滚,便停在了桌子旁边。

琉璃只觉着范垣揽着自己,往前一步。

然而她身后已经是桌子,竟是退无可退了,后腰不轻不重地抵在桌沿上。

只来得及叫了声“师兄”,便给以吻封缄。

琉璃慌得闭上双眼,长睫眨动间瞧见范垣近在咫尺的脸。

这微蹙的浓眉,也都是她熟悉的弧度。

只是唇齿相交之际,这霸道强横的感觉,却实在是太陌生。

琉璃的心也忍不住狂跳,可只以为他恼怒之中而已,捱捱也就过去了。

殊不知,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

这一日,眼见晌午,琉璃才返回温家。

养谦因白日里都在翰林院,中午不回来吃饭,琉璃做贼一样沿着墙根儿,灰溜溜地才回到屋里,就给小丫头们捉住。

小丫头道:“姑娘总算回来了,先前那府里的二姑娘来找,因不在,正跟夫人说话呢,姑娘可快去吧。”

琉璃吃了一惊,忙先叫打水来,正匆匆洗漱了。就听见外头范彩丝笑道:“你去哪里逛了,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声,叫我也出去透透气才好。”

琉璃回身,见彩丝已经走了进来,旁边温姨妈陪着,笑对琉璃道:“我才跟你姐姐说你出去,把她急得了不得,直抱怨你不叫上她呢。”又问:“买了什么回来?”

琉璃做贼心虚,才洗过的脸上又泛起一层淡粉:“没看到什么好的……路上往慈恩寺上香去了。”

小桃在旁边听她空口说白话,便露出惊讶表情,却不敢吱声,只忙把琉璃换下来的衣裳抱了出去。

温姨妈不疑有他,就说:“你陪着你二姐姐坐会儿,我去看看他们中午做什么菜。”

当下温姨妈出去了,彩丝便走过来,笑嘻嘻地打量着她:“妹妹去寺里拜佛,许了什么愿?”

“无非是……母亲跟哥哥都平安康泰罢了。”琉璃搪塞。

彩丝笑道:“没有许别的?”

“又有什么别的了?”

彩丝诧异:“比如……让四叔早早地脱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好快快跟你成亲之类呀。”

她说前一句的时候还是郑重其事,到后一句,却噗嗤笑了出来。

琉璃红了脸:“怎么拿我打趣。”

彩丝说道:“可不是打趣,是真心替妹妹着想呢。”

琉璃因方才从别院回来,心思浮动难以安定,不敢再让自己想有关范垣的事,便问道:“姐姐今儿是一个人来的?”

彩丝说道:“我本要叫着三妹妹,只是她懒懒的,近来又病恹恹的吃着药呢,我便不敢勉强了。”

琉璃不语。

彩丝叹了口气:“许是因为郑大人跟张尚书的千金好事将近的缘故,她心里自然就更不受用了。”

琉璃慢慢地吃了半盏茶,心神总算安定下来:“三姐姐倒也是个痴情的人。”

彩丝竟难得的没有评点褒贬,只点点头道:“我看她的情形,却有点害怕。”

“怎么害怕?”

“人家都要成亲了,她还苦苦惦记着,这如何了得,难道真要疯魔了么?”彩丝眼中透出些许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