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贱嘴给我闭上。”

疏影的眼神尖锐地像是要在乔蕊身上刺穿出无数个洞,声音从没有过的凶狠,她整个人像是竖起了全身毛发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狼,长长的獠牙透露着危险的警报,原本清秀柔和的面庞此刻染上了愤怒的红潮,像让人不禁感到害怕。

夏枫和乔蕊脸色惨白地呆呆地站在那儿不敢有任何举动,不敢相信地看着平时对人亲切有佳的疏影。

餐厅里的空气粘稠得烦人,偶尔间餐盘里筷子滑落的声音都变得刺耳突兀。

大家似乎有意识地都屏住了呼吸。

疏影的心脏以惊人的速度跳动着,以致于让她以为下一秒心脏就会穿膛而出。她张大着眼睛来回扫视夏枫和乔蕊。细密的汗珠从她的侧颊滑入衣领,显示出她此刻激动却又紧张的心情。冰凉的手指,颤动的指尖昭示了她的怒意。

她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只有她能够保护凌光。

疏影俯下身,在凌光耳边轻柔地说:“我们走吧。”

凌光的表情有些怔忪,不过随后他第一次非常顺从地握住疏影的手站起身来,和疏影走向门口走去,丢下身后那两个脸色已经变成酱紫色的女生。

疏影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对那个呆若木鸡的“肇事”同学说:“你走吧,没事了。”

然后继续回过头握着凌光的手穿过这么多的视线,挺直了背脊推开了店门。

NO.10 牵手

出了店门,听到身后关门的“咔喳”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才让疏影的神经放松下来。

有时候,回忆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飞禽走兽便会倾巢而出,弄得整个世界都光怪陆离、阴邪恐怖。往往回避是没有用的,因为它们会像影子一样死死地跟随你,在你脆弱时便会从每一个裂缝钻进来,冲到你的面前瞪大着他们可怕的双眼,挥舞着他们巨大的镰刀,展示着他们怪异的笑容,扭曲着你的心灵世界。

只是,现在,疏影除了回避不想面对。

紧了紧手,疏影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另一个人的手,而且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了。

疏影慌忙地松开手,对凌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对不起。”

糟了,闯大祸了。听岳野说这家伙有洁癖,平时和其他人都是保持距离,绝对不允许别人近他身的,那她刚才岂不是犯了大忌?疏影担心地看着凌光的脸。

还好,没有生气的征兆。

是的,他不喜欢别人的接触,被他人接触后会让他觉得很脏,这种有些不正常的心理感觉已经跟随他好几年了,就连岳野也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扶着他或隔着衣服拉着他。

可是,凌光握了握空荡荡的手,感觉到刚才手上的那种暖暖的感觉突然消失,耳边听到女生怯怯的道歉声,心里的感觉有些异样。

这种感觉并不让他反感。

疏影看了看手表,快到上课的时间了。这下,嗯,又该怎么办呢?

“你等会有课吗?”

“没有。”

“那你到哪儿去呢?”

疏影想了想,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她不知道凌光除了岳野以外还有什么朋友,而现在岳野不在,那么作为朋友,可以这么称呼吧,她就不能放着他不管。

凌光皱了下眉,摇了摇头:“不知道。”

其实,在平时的话,他会回自己的公寓听会音乐,想想乐谱什么的,混到下午后再去老师那学小提琴。只是,今天他有点不太想一个人回去那个只有他的房间。

疏影咬着嘴唇想了会,犹豫了下,她不知道她的建议他会不会接受,但是,还是问问看吧:“我呆会会有三节课,是讲文学的,不是很无聊的,你要不,有兴趣的话跟我一起去?”

疏影颇为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好像凌光是智利还没开发完全的孩子,需要慢慢说他才能理解。

原以为他会冷冷地拒绝,疏影连下一句劝诱的话都酝酿好了,谁知他竟然一口答应:“好。”

没有出现幻听吧?

“你,确定?”疏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走吧。”

凌光拿出实际行动证明他当然确定。

疏影看着凌光从包包里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一副墨镜戴上。这是疏影第一次看凌光戴墨镜。虽然,一般的盲人都会戴墨镜,但是凌光是个例外。他从来都不带墨镜,疏影甚至觉得他是故意不带墨镜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突然戴上了墨镜?

难道,他是因为刚才在餐厅里那些人的话?

疏影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通火大,也就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你不用戴墨镜啊,你的眼睛很漂亮,不需要用墨镜遮掩!”

凌光明显怔了一下,疏影接着说:“那些人都是些没素质,说话不经过大脑的人,计较他们的话等于是自寻烦恼,没有必要理会的!”疏影越说越义愤填膺。

凌光虽然看不见疏影此时的表情,但是他大致可以从她的声音中推测出女生现在愤愤不平的样子。

那么,刚才在餐厅不是她的一时冲动了?

想到这,凌光打住疏影的话,用手托了托眼镜说:“还是戴着吧,走了。”

疏影看当事人一副事不关己两手插插口袋很淡然的样子,很怀疑他刚才到底是不是在意那些难听的话语。然而,事实上凌光确实不怎么在意这些话。

比这些更丑陋的嘴脸,他看多了。又怎么会耿耿于怀呢?

疏影把凌光带到了上课的大教室,然后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位子,放弃了她一直以来的“黄金前三排座位”。说起来还是不想凌光的曝光率太高,以免又出现什么麻烦事。

坐下后,疏影本想像凌光介绍下这门课的大致内容,谁知他竟然很不给面子摘下眼镜,趴在桌上,又拿出一顶鸭舌帽遮住脸,枕着手臂睡起了大觉。

“下课了叫我。”

疏影愣愣地看着他,苦笑了一下,是啊,怎么能奢望他这么个“冰山王子”乖乖听她说话呢?他能坐在这已经是不小的奇迹了。

这门课确实还算不赖,平时疏影都能听得津津有味。不过,今天嘛,有点特殊,疏影总是心不在焉的。托身边这位的福,疏影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不知道他睡着了没,看着身旁的人微露的侧脸,听着身旁的人均匀的呼吸声,疏影有些茫然失神。

就像回到了从前。

也是这种安静温暖的感觉。

只是,物似人非。

过去了就过去了。就像飞鸟掠过天空,不留下丝毫痕迹,过去的又怎会再回来?

凌光的帽子稍稍滑落了些。疏影不假思索地轻手轻脚地帮他把帽子稍稍盖好。又看了他一会,终于开始投入到课程当中。在笔记本上记下今天第一个笔记。

一旁的凌光其实并没有睡着。

老师对着话筒的大嗓门,正常人怎么可能睡得着。而且,他在这么多人的围绕下,这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有种笼中之鸟的感觉,无处可逃。他很少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呆着,就算带着也有岳野的陪同。但是,今天,凌光觉得不安,甚至有些后悔跟着疏影来到这里。

但是。

有双手非常温柔地帮他下滑的帽子戴好。

很轻柔的动作,像是害怕打扰到他而特意的小心。

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像是层保护圈围在了他的周围。凌光的不安在慢慢消散,渐渐进入了睡梦中。

三节课很快就结束了,等到大家都渐渐离去。疏影还没开始理东西,因为凌光还没睡醒。

疏影没有马上叫醒凌光,而是自己在一旁看书。

教室里只有疏影翻书的声音还有凌光静静的呼吸声。

过了些时候,凌光动了下,然后懒懒地拿下脸上的帽子,缓缓地坐起来。他的头发因为睡姿变得有些凌乱,脸上有着红红的睡痕,印在白皙的脸上显得特别明显,也让他冰山般的脸有种说不出的不同平常的可爱。他睡眼松弛地问道:“下课了?”声音有着特有的暗哑的性感。

疏影呆呆地看着刚睡醒的凌光,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海棠睡容,无限动人”。

“啊,是的。”

“怎么不叫醒我?”凌光用手摸了摸头发问道。

“我看你睡得挺熟的,就没有叫醒你。差不多,去吃中饭吗?”疏影提议道。

“嗯。”

凌光重新戴上眼镜和帽子,背上包,站起来,刚想迈出步,却被绊了一下。

“小心。”疏影急忙抓住凌光的手说,“这儿的座位有点窄,你跟着我吧。”

凌光感到手上又传来了那种温度。

从来没有感觉过的温度。

他没有反对,默认地和疏影走出了教室。

如果说刚才的牵手是无意识的,那么这次的牵手是两个人都是有意识的行为。

走出去后,凌光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疏影有些奇怪地撇过头看着他,遗憾的是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凌光手的温度比常人低,所以握着的感觉有些冰冰的,他身上忧郁的气息好像通过手与手的相连传递给了疏影。让疏影突然在这一刻感觉到他内心的孤独感,这样的孤独感疏影并不陌生。所以,疏影的心酥软了下来,她没有放开手。

好吧,疏影为自己打了下气,对凌光说:“我们去餐厅吧。”

凌光像往常那样简单地点点头。

疏影推开门踏入餐厅,当她再次来到餐厅时的感觉,有些奇怪。

凌光倒是比疏影自然许多,反倒是疏影有些郁闷。

直到来到座位他们才松开手。

疏影觉得坐下后吃饭的感觉总归有些别扭,可能早上的阴影还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们。所以,饭吃得让疏影觉得有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挖了口饭,疏影抬起头问对面安静地进餐的凌光:“你下午什么安排?”

“学琴。”

“噢。”疏影再次低下头吃饭。不过,

“你呢?”凌光一反常态地竟然会反问疏影。

疏影惊讶地忘记闭上嘴:“我,我没课。”

“我去练琴。”

“哦。”疏影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去听?”凌光还是继续吃着饭,像是很自然地问出这个问题。

“啊?”这个,是邀请?

“当然,当然去。”疏影很开心地答应着。

“嗯,吃吧。”

这顿饭好像不像刚开始的样子那么难吃了,疏影豁然开朗地想。

NO.11 酷评

这天对疏影而言有些梦幻。

下午的时候,疏影跟着凌光来到一间很宽敞的音乐教室,里面摆放着两架钢琴,一个看上去功能强悍的音响,再来就是一章圆桌和四把椅子。教室里没有人,他们进去以后,凌光便取出 小提琴摆好姿势试了下音。

疏影不禁问道:“怎么没有人?”

“教授马上会来,学生就我一个。”

疏影受惊不小,就他一个学生?真够大牌的。那她来旁听岂不是很不伦不类?

就在这时,有人大开了门。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教授走了进来。他的头发花白,身体微微发福,手里拿着几本乐谱和几张CD。

教授看到疏影倒是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对疏影笑笑说:“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啊?

疏影尴尬地笑笑说:“我是来旁听的。”

“旁听?”教授先生奇怪地重复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向凌光。

“我同学。”凌光及时的补充简单地解决了教授先生的疑惑。

“这样,那同学你随便坐。”教授指了指椅子,然后对凌光说,“开始吧。”

疏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凌光开始拉起了小提琴。

自从听到凌光的小提琴后,疏影便坚信听他拉琴绝对是一种享受。他拉琴的技巧很高超,音域的跨度也很准,每一首曲子在凌光手里都扩张出了强大的磁场吸引着聆听的人。他拉琴的时候也很用心,全神贯注,不带一丝杂念,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但是,虽然他拉任何曲子都能给人带来种惊艳的,如同身临梦境般的美妙感觉,可是不知为什么疏影发觉这其中缺少了点什么。刚开始听不觉得,但听得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明显。

教授的教授方法让疏影觉得很奇怪。他没有指点凌光什么,只是不断地让凌光拉曲子,一首接着一首,期间偶尔喝下水什么的,然后继续。他没有叫停的意思,凌光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每次都是这么辛苦地上课吗?

每天早上练琴,下午要学习,晚上回去恐怕还会继续练吧。他的拉得那么好不是没道理的。天赋肯定是需要的,但是往往很多事情不是天赋所及的。努力可以弥补很多你欠缺的,虽然不一定一分付出一分收获。

“可以了,停下来吧。”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教授终于发话了。

凌光收了音,慢慢把手放下。

“你自己说,今天拉得如何?”教授不及不徐地问道。

凌光思索了会,可终究没有回答。

“那么,我来说吧。”教授见凌光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开了口,“一点长进也没有,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说的话?”

竟然是这么毫不留情的批评?疏影看到凌光握着琴的手用力抓紧了些,又忙看向教授,他很严肃,一改刚开始的和蔼表情,那么刚才的评语就不是在开玩笑了。

“同学,你觉得他拉得如何?”

教授话锋一转,指向了疏影。

疏影没想到话头会转到自己身上,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教授只是看着自己,示意疏影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凌光把头抬了抬,似乎也等她说话。

“他拉得很好,技巧上没话说。各个细节也处理得很好,让人觉得很动听……”

“好话就不用多说了,他也听得多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教室举起手打断了疏影的话。

真要说吗?会不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和他的关系才刚有点缓和诶。

“我觉得,少了点什么。”还是说了,就算她不说,教授呆会也会说吧。

“你认为少了点什么?”教授的眼里露出欣赏的目光。

“不是灵魂,也不是心,是情感。对,情感。”疏影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此时她没胆量看凌光的表情。

“好!”教授很高兴地大赞一声,然后站起来走到凌光面前说,“光,我早就说了你不用再追求什么技巧了,你的技巧已经到达了你的极限了,想要超越已经变得很困难。这时候,你填补自身最欠缺的东西。”

“你确实是用心在演奏,甚至把自己的所有都投入了进去。但是,”教授放缓语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的灵魂是空洞的,就算你把它投入得再多,你的演奏还是空的。你知道吗?你的演奏很美妙,那是因为你用你的技巧在掩盖你演奏空洞的本质。也许短时间内你可以可听众带来震撼,但是长久过后,你的演奏无法留给观众感动与共鸣。这就是你的不足。也是你必须克服的,要不然,你将永远在这个原地打转,出不了围城。”

教授重新拿起乐谱和CD,对凌光说:“这些日子你不用来了,等你觉得找到感觉了,再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