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猜怕是有些什么龌龊事也不敢多问,听得要干净的,就去挑了三五个女孩进来让宝贵看。

宝贵让段浩方这么赶着出来买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听得要干净漂亮,只以为是三爷夫妻两个吵架,三爷要买人气三奶奶的。他自己媳妇是二姐身旁的大丫头,自然心里也向着二姐。既然让他来挑人,少不得要挑一个日后不会跟二姐找事的。

看了七八个,挑了一个最漂亮的,只是看面相是个胆小不成事的。宝贵手下里管着十七八个下人,平日见的人多了,跟人一对眼就能看出这人是个什么货色。他看这个丫头必定是那种吃亏也不敢哭出声的,长得又好,这样带回去两边都不得罪是最好的。

看好了人,宝贵就问那人牙子:“这人可让人动过没有?若是个破了身的,回头我找人砸了你的屋子!让你在这块再没办法活!”

人牙子指天咒地说:“贵爷,要是这孩子是个破的,回头不用你说,我找根柱子撞死!你要不信,等我婆娘回来再验一回!”

不一会儿牙子的婆娘回来,特地提了一小瓮好酒,听说宝贵已经挑好了人,只是怕人不清白,立刻拍胸脯道:“贵爷你放一百个心!这些孩子都是我管着的,男女分开住,平时吃喝都不在一处。就是我家老头子,我也不听他的!”说着扯着那丫头转到里屋,不到一刻出来说:“贵爷,这孩子是个好的,她要是个破的,我把桌子吃了!”

宝贵点头,说定明天让人牙子来找他拿钱,领着人就回去了。一路走一路赶,那丫头在后头撵得脚磨得生疼都不敢嚷一声,抱着包袱跌跌撞撞的跟着他。

回了段家,照样还从后门进来,宝贵悄悄领着她进了三房的院子,溜着墙根站在门外。

米妹和七斤早让二姐撵回了屋,外面站的是红花,见他带着人回来赶紧勾头看,一看就啧了两声,心里叹道:“好好一个孩子,给二爷做丫头可真是糟蹋了。”

宝贵看见红花脸色就想问,段浩方却听见声音已经出来了,看见缩在后面的一个粉衣丫头就说:“领进来瞧瞧。”

那丫头以为就是这个爷买的自己,脸就红了。本来以为这大半夜的急慌慌买丫头,连等到天明都等不得,想着是个□熏心的糟老头子,这一见却是个看着还不到而立的俊俏男人,这心里就愿意了八分。

红花见这丫头眼露春意,不住的往段浩方那边瞟,心里冷哼一声,上前道:“跟我进来。”

那丫头见红花面色不善,就收了那点小心思,小心翼翼的跟着她进去,见外屋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幅童子抱金鲤的年画,已经有些发旧了。顾不上多看,跟着红花进了里屋,她本来以为屋里只有段浩方一个人,叫她进来就是为了让她侍候,谁知一进门却见竹榻上有个二十出头的红衣妇人,正偏身倚在炕桌上打量她,而段浩方却是站在地下,见她进来打量二姐,立刻一眼瞪去,瞪得那丫头心头一跳,腿一软就跪下了。

二姐看这丫头也不过是十四五岁左右,长得确实不错,看来那人牙子留她到十四五还不卖,必定是想着要卖个大钱的。她这么想着就悄悄看了眼段浩方,也不知他是怎么跟宝贵交待的,这一看就知道是买来孝敬他的。想到这里,她低头以袖掩面轻笑。

在外面匆匆扫了眼并不真切,等这丫头进屋来站在灯下,段浩方才看出这丫头模样规矩上都是不错的,见二姐发笑也知道她是想到哪里去了。这事虽然是他没交待好才弄成这样的,不过这时他是不会承认的。清了清喉咙也不看那个跪在下面的丫头,只是给二姐使眼色。

二姐见他这样就问了那个丫头几个问题,叫什么名字,原来是哪里人,在人牙子家住了几年,原来的爹娘可还在,家中还有几个姐妹兄弟。她看这丫头长得好,就疑心是让人拐来的。问了两句见问不出什么来,二姐就让红花把她带出去了,让张妈妈盘问去。等屋里没人了,二姐给段浩方倒了杯茶,坐到他身旁说:“这样行吗?”

他接过茶,拉她坐得近了些,说:“我也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没办法吗?我看明天娘就该找你过去了。”

二姐道:“要是我身旁的丫头倒好了,这赶着去外面买了个人回来送到二哥那边去,回头再让人说你送过去的。”送吃的喝的是心意,送个漂亮丫头,这话可是一点都不好听。

段浩方想了会儿,拍了下大腿站起来说:“我这就把这个丫头给娘送去。”

二姐听了先一愣,转眼就想明白了。这儿子送个丫头去侍候娘是应该的,不过……

她说:“你先别忙,你就知道娘一定会把这个丫头送给二哥?”

“不给他,难不成娘还自己留着?”

二姐见他真要走,赶紧把他拉回来说:“你糊涂!这丫头这么漂亮,你以为娘会高兴?”这事二姐比他看得清楚,一个相貌平常的丫头还可以,可要是一个漂亮丫头,段章氏绝对不会同意送到自己儿子身旁去的。

段浩方听见二姐这话也隐约明白了,联想起以前他屋里那两个段章氏给的通房,那也都是一脸老实忠厚样,跟漂亮是绝对沾不上一点边的。

这怎么办?他发愁了。

二姐看着他的脸色,悄悄坐近了些抱住他的胳膊,柔声说:“我吧,你没回来之前我就想了个办法。”

他看看二姐抱着他的胳膊,心里明白这就是自己媳妇跟自己服软呢,心里不是不跳的,可也不觉得多担心,小女人一个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来?就慢悠悠道:“什么办法?”

二姐咬着唇,小心翼翼的说:“……我、我让人回去把那边的两个丫头接过来,我想着那两个丫头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就给了二哥也行。”

接丫头什么的段浩方没听在耳里,他就听见前面那句了:二姐派人回去了。这跟送东西不一样,这人要是接了来,那边的事可就瞒不住了。

一想明白这个,他就有些恼了,眉毛也立起来了,眼睛也瞪大了,看着二姐就像是要发火。这是她瞒着他要查那边的事?这可是她头一回不听他的话,自作主张了!

他站起来就要往屋外走,这会儿正生气,他不想冲她发火,吵起来不但伤感情还让下人们看笑话。

看他要走,二姐心里突然没底了,突然慌了!以前不管出过什么事,段浩方都没冲她发过火。就是出了石榴的事,他也是哄着她的。

在她回过神来以前,就已经扑上去从后面抱住段浩方了。

“三爷你别走……”这话说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打哆嗦,胳膊都在发抖。这个男人是她所有的依靠,她不能失去他!她不敢想失去他之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

段浩方让她这么从后面搂住自然不能走了,想掰开她的手,却没料到她搂得极紧,小指头关节都用力到发白。

“三爷……浩方……”二姐用额头抵着他的背,眼泪突然掉下来了。那边到底藏着什么?是石榴还是那两个孩子?他是不是特别看重他们?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天天侍候他,可他还是想着那边吗?

段浩方感觉到背后的衣裳湿了,听着她的声音也是哭了,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胳膊说:“我不生气了,不走了。松开,咱们睡觉。”

二姐的手不敢放,他一肚子的气早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心里打定主意要把那边的事给她说清楚了。一边来回摸着她的胳膊哄她松开,一边想着一回怎么说。等他回过身一看,见二姐眼睛哭得红红的,脸却吓得发白,他揉揉她的脸蛋,替她把泪抹掉,打趣道:“一点小事就成了这样,哪里像个当家奶奶?”

二姐扁着嘴掉着泪又钻他怀里了,他没办法,心里却觉得舒服,竟笑起来,搂着她坐到榻上说:“别哭了,我不生气。这事也怪我,应该早点跟你说。”

他长长叹了声,说:“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

第 186 章

这事要从二姐生下昌伟那一年说起。

二姐一举得男,段浩方心里高兴,孩子半岁时借着送货的时候回了趟那边,也是带了点钱什么的过去。既然二姐生了儿子,这边的两个庶子自然是没那么要紧了,再说看老太爷的意思更不用想接回去了。他就想过来安抚一下,再交待一下李婆子,平常管得严些。

其实他来这一趟的意思就是想说让他们日后就安心住在这边,不用想着回去了。

一见面自然是先叫李婆子过来问话,到底也是奶过他的奶娘,李婆子一见他就好好的哭了一通,他也洒了两滴泪,然后就说要叫孩子过来看看。

李婆子脸色先是一僵,然后就说今天晚了,二爷过来一路辛苦,先休息吧。反正二爷能多住几天,又不急着走,不如明天再看?

要是以前,段浩方也就顺势答应了。可第一李婆子的脸色不对他是看见的,再者他来就是为了孩子。莫非这屋里的下人见没大人看着,欺负孩子了?想到这里,段浩方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他一摆出主子的架子,李婆子也不敢硬着来,赶紧出去让奶娘抱着石榴的孩子过来。

石榴长得好,段浩方也不是丑人,孩子自然生得漂亮。已经快三岁了,看着机灵,问了两句话也知道答,不认生。

段浩方挺喜欢的,就抱着逗了一会儿。让奶娘抱下去后,他就问李婆子:“大的呢?”倒不是他想见明月的孩子,只是既然石榴的孩子没事,那有事的必定是另一个了。他不能让下人瞒着。

李婆子见他不肯松口,一咬牙关了门回来就跪下了,磕了两个头哭着说,自从她来了以后,两个孩子是放在一起照顾的,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绝没有偏向哪个,也绝没有让孩子磕着碰着。

段浩方不愿意听这些废话,就问到底怎么了?你要说不清楚,那换个能说清楚的进来!

李婆子这才不敢再啰嗦,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说:“……那孩子……怕是个傻子。”

这句话一说段浩方就站起来了,李婆子更是吓得差点晕过去。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傻子,这不是祖上没积德就是撞了什么邪秽。这可是一件大丑事。

段浩方也不让人带孩子过来了,抬腿就往孩子那屋去。李婆子赶紧领他过去,一进屋却见屋里陪着孩子的人是荷花。

看见她段浩方就站住了。李婆子在后面跟上来说:“一直都是荷花照顾孩子的,明月……没敢让她过来……”

段浩方顾不上管明月,让荷花和李婆子都出去,自己走到炕边看那孩子。

这个孩子跟石榴的孩子差不多一样大,吃得挺胖,看见生人吓得向后躲,见段浩方过来还朝他喷口水,然后嘻嘻笑。

段浩方看他坐在那里不像个傻子,就哄他说话叫人,这孩子却扭头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他烦了,提着那孩子要他站起来,这才发现这孩子站不直,提起来又往下滑,仍是坐在那里,然后一边使劲推打段浩方一边大声啊啊啊的叫。

段浩方跟他缠了有一刻也没能让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或者站起来好好的走两步。这孩子看着就是不会走了,手似乎也没办法好好的抓住什么东西,手腕子总是拐着弯。

果然是个傻子吗?

段浩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只觉得烦,晦气。扳着这孩子的脸看,也看不出来像不像他,眉眼之间分得极开,像个拉开的面团,嘴老是歪的,闭不上似的流着口水。

等他出来,等在外面的李婆子和荷花赶紧过来,荷花是跟他福了一下就进屋去了,他听见她进去后,那傻孩子高兴的啊啊叫她过去。

他交待李婆子一定要看好门,这事绝不能透出去!这是丢人现眼的丑事,不能让人知道他有个傻儿子,这是要让人说闲话的。

李婆子赶紧答应着,他因为还有事,只能匆匆走了。

几个月后他再来,却让李婆子悄悄从后门把杨明月给送出来。杨明月的头发已经花白,看着像个六旬老妇般,虽是骨瘦如柴却面色狠厉,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叫骂不休。她觉得她的孩子是个傻子这是有人咒她!谁咒的?自然是二姐。

她也没看见近在咫尺的段浩方,让人给塞到车里后,段浩方在外头交待那人:“好好的把她送回去!”

上回石榴的事段浩方回来后想了几次,这次杨明月的事他就先去跟老太爷打了个招呼,没提绿帽子的事,只说了孩子是个傻的。

老太爷听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简单问他:“你看着办吧。”

他就说:“我想着还是送她回乡,听说她在家乡还有几个亲戚。”

老太爷嗯了声,他就回来安排人把杨明月送回老太太的老家去了,至于那边有没有亲戚就不关他的事了。

傻孩子的事就这么瞒着,要是可能他是打算瞒上一辈子都不让这边的人知道的,就是二姐也没打算提。就这么让人在那边照顾着,有吃有喝的一辈子养着就行了,也算他仁至义尽了。至于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这会儿也不重要了。

送走杨明月后,他又去看了看石榴。说起来他对石榴倒还念些旧情,既然杨明月已经送走了,他就想干脆也把石榴处理了,不然留下来什么时候让人翻出来都是事。

他就问石榴愿意不愿意跟着他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走,孩子自然他会好好照顾,也会给她些银钱让她带着上路。

石榴倒是跪着哭了一通,但哭完也答应拿着钱走了。她心里清楚,就是在这里等一辈子,段浩方也不会接她走的。她现在还算有些姿色,出去了未必找不着个好出路,孩子什么的,跟着段浩方反倒享福。

段浩方就把她领出去送给一个路过此地的商人了。两人并不熟悉,只是吃过几次酒而已。这商人听说老家在靠海的地方,远得很,他也就放了心。那商人为了还他这份情,就把手里的一批南方货便宜出给他了。

两个妾都送了人,段浩方并没有跟二姐提。他有心压二姐的心气,怕她知道了以后没个害怕担心的东西反倒不好。

如今两人的孩子都五、六岁了,他跟二姐也算过了半辈子了,他也知道二姐这个人了,明白她不是那种惯管得意忘形的人,又见她一直掂记着那边的孩子,对那两个妾也再也没说过什么,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把傻孩子的事告诉她,这样日后那边的事也可以交给她了,他也不必再提着心了。

二姐先是听他说杨明月那个孩子是个傻子,心里就是一松,再听杨明月已经送回家乡了,石榴也跟着别人走了,她就有些傻了。压在心头十年的大石这就一下都搬开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段浩方看她怔怔的,以为是那傻孩子的事,就劝她说:“我知道这事晦气,日后等他大了,我就把他送到别的地方去。”

晦气什么的二姐倒不在乎,看他的样子倒像是他挺放在心上的。她就说:“何必送走?远了咱们看不见了,倒让人欺负去。就留在眼前还能看着点,那孩子既然是这个样,更要好好照顾,免得那些下人害他侮他,他也不会说。”

这事段浩方给告诉她,自然日后就要由她来做这个主了。二姐以前最怕的就是这个杨明月生下的孩子,因为杨明月是老太太给的,是正经进段家门侍候段浩方的,孩子生又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从身份上说,就是比起她生的昌伟和昌福也不差多少。虽然现在看着是有老太爷在上面压着没让人接回来,可谁知道老太爷什么时候抽个风让接回来了,那孩子又一直没在她身旁长着跟她不亲,到时就是昌伟和昌福的大祸。

二姐一直觉得段浩方把孩子送回去没搁在这边让她养是在防着她,后来见也不让见她就更担心了,怕段浩方就是存着要好好培养那孩子的心。

现在知道是这样她一高兴,就觉得什么都是好的,连想起那个傻孩子心也柔软起来。见段浩方听她说要好好照顾那孩子脸色还不太好,知道他是觉得丢脸,就去劝他道:“三爷,我说这话你别不乐意听。那孩子就是傻也是段家的主子,若是让那些下人欺负了去,像什么话呢?”

这么一说也是道理。段浩方就点头了,两夫妻再说起这个段浩平要丫头的事,二姐就说:“要是明天娘找我要丫头,我就把这个也带过去,让嫂子挑。”

段浩方却说:“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先去给二嫂请罪赔不是,然后当着二哥的面让她挑丫头,我就不信,她能不挑这个!”

第 187 章

第二天一大早,段浩方就领着二姐到段老爷那边去了,老两口刚起来就看到他们小夫妻两个进来,还挺惊讶。段老爷有些烦,昨天晚上才说过那个丫头的事,他就觉得是二姐在背后吹了枕头风才说动段浩方过来,连二姐都烦了。

段章氏心里有鬼,看见两人过来根本没敢出来。段老爷摆摆手说:“吃早饭了吗?没吃就坐下吃吧。”

段浩方却给二姐使眼色,二姐就乖乖的跪下了。

段老爷怔了下,皱眉说:“这是干什么?有事起来说话。”

段浩方却说:“不必让她起来,这事都是二姐做的不对。”然后就把昨天魏玉贞过来借丫头的事说了,接着就指着二姐说:“二姐使性子没答应,她是个小气人,我早说过她了,昨天我回来后知道了本想过来跟大嫂陪个不是,可看天晚了怕扰了哥哥嫂嫂休息,就想今天早上当着爹娘的面让她给嫂嫂赔个不是。”

段老爷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头想骂段章氏却发现她根本就躲在里屋没出来。老爷子站在那里呼呼喘气,喘均了对二姐说:“老二家的!你起来!这事不赖你!”

二姐就去看段浩方,他过去拉着段老爷坐下说:“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到底不过是个丫头而已,我让二姐把她屋里的丫头都领过来了,让嫂嫂挑个合心意的,也不必说借,这就把身契给嫂嫂。”

“那也不能这么惯着他!”段老爷把桌上的茶杯砸了,哗啦一声,里屋偷听的段章氏差点吓坐地上去,而住在隔壁的段浩平和魏玉贞也听见这一声了,两人正准备吃早饭,这下也停了筷子。

段浩平眼珠子一转,抬抬下巴对魏玉贞说:“娘那边怎么回事?你去看看!”

魏玉贞不想过去,她能猜到是为了什么,见她坐着不动,段浩平啐了口骂道:“屁股长凳子上了?还不快去!”

魏玉贞不敢再拖,只得站起来出去,然后就在段老爷他们的屋门外站着听里面的动静。

屋里段老爷正发话,对站在地下的婆子说:“去,把二爷和二奶奶都叫过来!”婆子答应着出来,魏玉贞赶紧溜回屋,段浩平见她失急慌忙的,刚想骂她那婆子就掀帘子进屋来了,蹲了个福说:“二爷和二奶奶正用早饭呢?老爷那边叫过去呢。”

自从上回让段老爷一板凳砸断了一条胳膊,段浩平现在听见段老爷就腿肚子打哆嗦,一听婆子说段老爷叫他过去,扔了筷子就要躲回里屋去,一边对魏玉贞说:“你去跟爹说……就说、就说我还没起来呢!”

婆子笑道:“二爷说笑话呢!老爷那边叫,还不赶紧的?”段浩平立起眉毛要骂她,谁知这婆子转身掀帘子出去了,竟是不听他的话。

魏玉贞看了他一眼,跟在婆子后头过去,也不管他。他在屋里转了七八圈,怕段老爷又过来这屋打他,仍是过去了。一进屋就见段老爷和段章氏坐在上面,魏玉贞站在段章氏那边,段浩方领着二姐站在下面,而地上跪着四个丫头,屋里挤的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段浩平一看,干笑两声,要往里走的脚又放下了,就站在门槛处说:“爹,娘,弟弟,弟妹,这是干什么啊?”

段老爷看也不看他,只垂着眼说:“来了,进来吧。”

段浩平就往前走两步,一副随时准备往外跑的样子。段老爷也不理他,转头对魏玉贞说:“浩平家的,既然你弟妹都把丫头给你领过来了,你要哪一个,这就挑吧。”

魏玉贞听了这话就跟让马蜂蛰了似的,低着头往段章氏后面缩。段浩平听了却两眼放光,勾着头看跪在下面的四个丫头,一眼就瞧见了昨天晚上段浩方买回来的那个,他这边顾着上下打量那丫头,上面段老爷看着他脸颊上的肉筋一跳一跳的,段章氏苦着脸低头谁也不看,段浩方平静的看地板,二姐看脚面。

段浩平相中了人,早把什么米面粮食给扔到脑后了,他见魏玉贞不抬头不说话,就咳了两声让她看过来然后拼命的使眼色。

一边是段老爷,一边是段浩平,魏玉贞两面为难,后来觉得段老爷再可怕,也不像段浩平那样打人,再说这事也不是她的错,于是就顺着段浩平的意思指着跪在中间的那个漂亮丫头说:“……就这个吧。”

那丫头虽然不知这是在说什么,也明白是跟自己有关,见指了她,就大着胆子抬脸向上看,刚一抬头就见旁边站着的一个筒着手的男人冲着她嘿嘿的笑,笑得她浑身起鸡皮。

段老爷点了头,说:“既然这么着,这丫头就先放在你娘这里调|教一番再让你领回去,”

魏玉贞赶紧答应下来,见段浩平脸色要变,赶紧给他使眼色。搁在段章氏这边总好过让他们直接领回去,名声到底好听些。

段老爷还是向着儿子把丫头给他了,可见他那个急色样又恶心。段章氏见说到她了,有心想推,她到底还是怕段老爷生气真把她给休了,就不想再沾这个事,可还没张口就看段老爷的眼神瞟过来,嘴立刻闭上了。

段老爷深深叹了口气,让二姐把丫头都叫回去,让女人们都回屋,只留下了段浩平和段浩方,有心想说两句让他们兄弟两个日后要和睦的话,只是这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也就失了敬畏之心。这事,真是哪边都没错。

他摆摆手,说:“……算了,你们出去吧。”

段老爷坐在外屋一天都没出去,段章氏出来叫他吃饭他也不理,只好再躲回屋里去。她心里还有些后怕,有些不敢相信。这段老爷怎么没生气呢?不生她的气,也不生儿子的气?

二姐回屋就带着那丫头的身契给魏玉贞送去了,魏玉贞接了身契半天没说话。二姐不给她丫头吧,她生气。二姐给了个这么漂亮的丫头吧,她又埋怨。

二姐也没心跟她说什么,放下东西就走了。

回了屋,二姐把米妹和七斤叫过来,说要给她们找婆家。

“你们也大了,是我没想到这个。这几天我跟你们三爷商量一下,看他那边有什么合适的人能说给你们的。”

这事说办就办,等段浩方回来,她跟他这么一说,他道:“倒也不必这么急,既然你这么说,我那边倒是有几个,回头我去问问。”

段浩方店里的人多是雇来的,那些人来做伙计,多是想赚钱养家娶媳妇什么的,家中又有老父老母在不愿意签身契。他就想把丫头嫁过去,反正丫头的身契是在二姐手里的,这雇不雇的就没那么清楚了。

店里有个姓付的,家里穷的连锅都揭不开。虽然是在段浩方的店里干活,也仅能顾得住一家勉强糊口而已。付家这小子听说东家要嫁东家奶奶身旁的贴身丫头,不但陪送嫁妆,还不要聘礼,这等好事哪里去找?再说这也算是攀上了东家的高枝不是?他回家跟爹娘一说,爹倒有些不愿意,道:“既然是东家奶奶身旁的丫头,怕是签了身契的,这不合适啊……”

娘却说:“先顾住吃喝才说!什么有契没契的?有饭吃就行!”

付家小子就去求掌柜保这个媒,掌柜跟段浩方说了,又说这付家小子人是挺机灵的,也好学肯干。

段浩方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交待了一遍,哄着付家小子签了个长契,然后让掌柜亲自带着段浩方赏给他们家办喜事的钱过去,又说日后要提拔付家小子当个掌柜什么的,哄得付家二老眉开眼笑的,特地借钱打了副金手镯一对金钗让掌柜给带回去。

段浩方就回来问二姐先嫁哪一个?

二姐问了问这付家小子的人品,又问了段浩方日后到底怎么打算的,决定让七斤先出门,然后才是米妹。

七斤出门那天,二姐是让红花去送的。听着吹吹打打一路远去的声音,坐在屋里的二姐竟觉得,那喜乐,听着没有一点喜味。

第 188 章

二姐给七斤办喜事的时候,天虎跟青萝刚把软玉和温香接出来,正准备往回赶。

天虎在路上赶了四天才回到家里,跳下车时差点栽到地上。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桂花跟青萝正在一边闲话一边摘菜,听见动静抬头看是他回来了,桂花扔了手里的菜叶子就笑着站起来快步迎过来:“天虎回来了?”走了两步看见他脸色不对,唬得桂花赶紧跑过来扶住他,一边喊住要避开的青萝说:“青萝丫头!你别急着走!你到灶下帮我把醋瓶拿出来,我中午还熬了一锅绿豆汤呢,你帮我倒一碗来!”

天虎的身子都软成面条了,他摆着手要自己走,对桂花说:“娘,我没事,我就是路上赶得急了。”

桂花从小在戏班长大,见过那些顶着全身行头在大太阳下在戏台子上又打又跳又唱的人下来是什么样,也不让他多说,直接把他扶到树底下的阴凉地,又跑回屋拿了张草席子过来让他坐在上头,然后就跑去井边打水上来。

青萝拿了醋和绿豆汤过来,见天虎上身赤膊仅穿一条薄裤子坐在树下,两腿中间的东西顶着裤子鼓起来,她就不敢过去了。

桂花提了一桶井水过来,见她不动,从她手里端过来绿豆汤让天虎喝了,然后一瓢瓢的把井水从他的头顶浇下来,直浇了小一刻才停下来,摸摸他的头说:“瞧着是好些了,先回屋捂一捂,要是晚上发热了娘去给你找大夫。”

天虎原来就闭着眼睛让桂花照顾他,听了这句睁眼无力的笑道:“行,我听娘的,有娘在,我不会有事。”

桂花一脸认真的说:“娘在这呢,不会让你有事!”她收拾了旁边的东西就要扶天虎回屋,可天虎一坐下来算是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就像不听自己使唤似的。桂花费了半天劲都扶不起来了,正想着去把王大贵叫回来,青萝过来扶起天虎的另一边,桂花见了吃了一惊,想说点什么,见青萝低着头谁都不看就把这话又给咽回去了。

两人架着天虎往屋里去,可天虎这小子人没劲了嘴上却不老实,见青萝过来扶他,笑嘻嘻的靠着她的耳朵说了句:“我碰着你了,放心,回头我娶你。”

桂花怕青萝羞恼,一巴掌拍在天虎的屁股上,听着一声脆响,天虎哎哟一声苦着脸,桂花虎着脸骂他:“不着调的东西!再胡说小心我打你!”

天虎赶紧求饶,又对着青萝做苦脸眨眼睛,桂花只装没看见,青萝头更低了,脸红成一片。进了屋把天虎往床板上一扔就溜出屋去了,桂花一边帮着天虎躺好,一边上巴掌打他的屁股,小声教训他道:“小兔崽子!想娶媳妇就别耍花招!青萝丫头是多本分的一个人?你这不正经样她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

天虎哎哟哎哟喊疼,桂花又打了他几下,给他找了衣裳换才出来,见青萝却没走,而是把车赶进了院子,驴牵去吃草料了。桂花眼珠了一转,说:“青萝丫头,我帮我把水放上,再把面发上,我去叫天虎的爹回来,再顺便去给这臭小子买点药。”

青萝僵了下,桂花见她不动,又说:“晚上你还是在这边吃,菜都摘好了,你回去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

青萝听了想说什么,桂花没等她开口就赶紧走了。那边天虎在屋里还在哎哟,过了会儿他抬眼一瞧,见窗台上不知何时又放了碗绿豆汤。

等王大贵回来,晚上四个吃了饭,青萝要走,王大贵叫住她说:“青萝丫头,你先别走,天虎回来说不定是奶奶有事交待,你也听听,说不定奶奶也有事吩咐你呢?”

青萝就不动了。一屋子人,天虎在床上躺着,桂花在旁边坐着给他换帕子,王大贵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她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了。要是以前,她自然是跟桂花坐一块,可现在桂花旁边是天虎,但她也不能在地下站着,屋子就那么小,旁边就是王大贵,他坐在那里就快把地方占满了。

青萝只好贴墙根站着,一抬头天虎就冲她挤眼睛。她立刻垂下头,耳边就听到桂花打天虎打得啪啪响,天虎哎哟哎哟的叫疼。

天虎说了二姐要把软玉和温香接走的事,顺便也把段浩平看上米妹的事说了,听到这个青萝的脸顿时黑了,天虎瞟了她一眼道:“奶奶没答应,当时就给推回去了,这才让我来接这两个的,不过二奶奶担心她们在这边住得时候长了心野了,怕不服管,就让我先过来接你,再去接那两个丫头。”

青萝听了先去看桂花,桂花对她笑道:“不如,明天我跟你走一趟?去看看那两个丫头,先看看口风。”

天虎敲敲床梆说:“奶奶说了,只带一个‘听话的’过去,另一个就不用了。”

青萝听了一怔,桂花也糊涂了,问:“那另一个呢?”

天虎嘬牙,看王大贵,老实说他也不太明白二姐的意思,想着就说:“……是不是说,让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