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二姐不在乎,房子铺子爱给谁给谁,多少还带着点清高味。现在她却想争一争。反正房子她先让人去占着,回头就是要让她把房子让出来,也可以,那些人要知道这是她‘让’的,不是就该给他们的!

这人都欠。以前她对她们好,个个爬到头上来,以为她就应该这么做,现在她撒手了不管了,又都腆着脸回来求她。

段浩方送昌伟和昌福去吴家,段老爷和段章氏都不知道,等人走了才发现,他们两个没来,就让魏玉贞过来跟她说这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昌伟和昌福是姓段的,这个去吴家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就是要送,怎么也不先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话说的挺隐晦,二姐当时就给顶回去了:“昌伟和昌福是姓段,我还姓吴呢,怎么着,我生的孩子不能去我娘家住两天?”

要是以前魏玉贞是领着段章氏的话过来问二姐事,那派头都摆得跟官老爷似的,这回还有段老爷在后头站着,她却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二姐你看你怎么就恼了?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她呵呵呵笑着,二姐也对她笑,皮笑肉不笑的说:“昌伟和昌福去吴家住几日你要觉得不合适,跟我说干什么?跟奶奶说去啊!是三爷送过去的!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去请罪!”

魏玉贞哪里敢再说?灰溜溜的走了。她前脚走,后脚董芳云来了,进门见二姐仍是气呼呼的,坐下道:“老二家的又来找你的事了?”

“没有!”二姐摆摆手说,一边喊红花给她倒茶来:“把煮的花生拿些过来!”

董芳云最近常来找二姐,来了也不是有事,就是坐着跟二姐说话,不说话就帮着照顾昌圆,这几天她就给昌圆做了几件小衣裳了,她手上的活虽然不如青萝漂亮,可针脚细密扎实,特别是给昌圆做的衣裳,布全部揉软了,线全都藏在里头,怕刮伤了孩子的嫩肉。

“哪至于就那么娇气了?”二姐见她这么费事就说了两句,她抿着嘴温柔的笑道:“孩子娇一点是应该的。”再说,反正对个孩子好她也甘心情愿,对着别的人好,人家记不记得她的情还不知道呢。

过了十五没几天她就把那丫头给接回来了,特地领给大太太看了看,当天晚上段浩守就是跟丫头睡的。从那以后她就不爱呆在屋里了,白天的时候照顾昌兴和昌隆,孩子睡午觉她就过来找二姐,晚上回去后先躲在灶下忙东忙西的,等人都回屋了她才回去睡觉。然后就躺在屋里整夜整夜睡不着望着帐子顶。

其实隔壁丫头那屋也未必有什么动静,有她也未必能听到,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弦都是绷紧的盯着隔壁,一在屋里呆着心就静不下来。

她也没什么地方去,几个妯娌里想想魏玉贞、杨巧儿还是许诗清,她还是喜欢二姐。

她觉得二姐这人不多事,也不爱找事,更不会多嘴多舌。她羡慕二姐,可又不知道自己羡慕她什么。有一个好娘家?能生儿子?都沾点边又都不是。

她觉得要是今天是二姐在这里,看着自己男人跟个丫头睡觉,她不会像她这样。

二姐的心是定的,不会跟着男人走。

董芳云不会说,心里有事也说不出来,慢慢的她自己都习惯了。她就是坐在二姐屋里也是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二姐其实挺想跟她聊这个的,段浩守屋里多了个丫头的事家里其实都知道了,不知道的慢慢也都听说了。二姐本着跟董芳云有同样想法的‘贤妻’挺想跟她取取经,她觉得她们两个聊这个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所以董芳云来找她时她非常高兴,太好了,省得她再想办法去打听了。平常买个丫头倒简单,这种丫头还是要有点门道的吧?她打算依着葫芦画瓢,董芳云是怎么做的,她照做就是。

可董芳云看起来就是不想说这个的样子,她也不好去问,心里嘀咕起来:难不成,像董芳云这样的贤惠人心里也有点别的想法?

第 219 章

这个时候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二姐不知道。成了亲嫁了人后又是怎么想的,她甚至很难去想像。

她只能把这个从自己身上分出来,单独的去思考去判断。正因为她不是,所以她更怕自己做错。脑子里的想法时不时的跳出来跟她作对,她明白自己跟这里的女人比差着什么,就是一个从骨子里对这个时代的接受。

当这个世界的女人像一张白纸一样接受着这里的一切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有另一个世界的烙印。而那个世界是更加高级的,这让二姐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高人一等的。她明白自己有时候说话做事,或者是看着这里的人的时候,不自觉的会表现出她的鄙视和说教。在吴家的时候最厉害,她跟吴老爷学管账的时候常常能一说大半天,吴老爷都会坐在一旁听她讲却不插话。后来她明白过来了以后就暗地里收敛了些,她怕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直到变成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的傻瓜。

嫁进段家后,因为段家虽然自我感觉相当不错,可跟吴家比是真没那么好。她看着段家人自高自大觉得有趣好玩,那股看不起人的劲不自觉的也冒出来过。

可是她不能凭着这个样当段家的媳妇,她只能从身旁的人身上学怎么当一个‘顺从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一直做得挺不错的,在小妾和庶子的问题上她一直把握得很好,婆媳妯娌之间她也掌握得不错。偶有惊却无险。

现在她生了三个儿子了,她觉得自己下面应该考虑的就是怎么把孩子养大,然后享儿子的福。段浩方这根弦可以松一松了。

她觉得这点上董芳云跟她应该是想得一样的,她也有两个儿子了,说起来她们这种儿子都有好几个的女人都不算年轻了,这个时代对男人格外宽容,说段家男人没在外头招惹也是笑话,不见连老太爷都爱在外头喝花酒吗?只是没领到家里来。

所以,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在她是‘二姐’的时候,这是‘正常的’。是她应该相信的。

二姐想着董芳云,是怕段浩守宠妾灭妻?这不可能,以现如今老太爷管着的这个段家来说,这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她对段浩守的感情,受伤害了?

二姐坐近她,搭着她的手小声说:“大嫂,心里难受吗?大哥他……”

董芳云摇摇头,说:“这事不怨你大哥。是我的错。”

对嘛,这才是贤惠的老婆应该有的想法。二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松了口气,静下心来听董芳云说。

她接着道:“要是我能再给他多生几个儿子就好了,是我的肚子不争气……”说着她捂着肚子苦叹一声。

二姐觉得这个自己可以劝一劝,拉着她的手道:“大嫂,孩子这个是要看缘分的,不能强求。再说你也要多顾着点自己的身体,你现在已经有了昌兴和昌隆两个孩子了,把他们带大就行了,孩子是越多越好,可是……”二姐很想劝一声,年纪越大生孩子越危险,现在的人寿数多在四五十左右,按说董芳云现在这个年纪就应该是盼着儿子生孙子了,不是她再去生孩子,这根本是拿自己的小命在玩嘛。

二姐怕死惜命,现在这里可没有医院,没有急救室,没有经过一百多年锤炼的医疗技术,说句不好听的,她要是在生孩子时休克了或大出血了,那就直接等死,连个强心针都没人给她打,更别提输血了。

生昌圆时她是生完才害怕的,孙妈妈跟段浩方说的那些是吓他,可是也把她吓着了,她好像才想起来自己的生命在这里是多么的没保障。

她虽没明说,可董芳云也听懂了,反倒软软一笑,说:“只要能生下孩子,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二姐没词了,她愿意学习做这个时代的女人,可不包括如此牺牲自己。

等段浩方回来,问过吴老爷和吴冯氏身体看起来怎么样,昌伟和昌福在那边住得习惯不习惯,不等他提要接孩子回来的事,她就把董芳云给段浩守弄了个丫头进房的事跟他说了。

“我看,大伯母大概也是跟咱们学的。”二姐嘟嘟嘴,指的是魏玉贞给段浩平弄丫头。

段浩方听了这事就一心二用,他要想想大太太这么做,大老爷知道不知道,嘴上道:“你也不必多想,这事跟咱们家不相干。四弟屋里两个老婆,前头一个许氏后面一个杨氏,他这么做了之后家里其他人自然也要跟着动心思。”前面有个起头的,后头就有人跟着上来了。

她听了就知道他想岔了。段浩平那个叫‘春情’的丫头还是他们送的呢,不过她想说的不是这个,现在也不会有人拿这种事再来找他们的错。

段浩方想不明白,要说大老爷知道吧,那大概就是给段浩守弄个玩意,董芳云今年有三十几大岁了,年纪大了可能段浩守也不进她的屋了,所以才有这个丫头。可这也太简单了。他问:“大嫂都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跟我学学。”

他想用这个事干点什么?二姐听他问起就努力回忆,把董芳云当时说的这个一句句学给他听,当听到是大太太在这里牵的头,又是在二姐生昌圆后的事,段浩方猜道:“……难不成是想让这丫头给段浩守再生个儿子?”这就能说通了。董芳云年纪大了,大太太想她怕是生不出来了才提起这个丫头的事。

二姐见他两眼放光,说:“大嫂提过,要是真生了孩子就放在她身旁养,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段浩方却要笑了!大太太这个事肯定没跟大老爷商量过!或者提过,可一定没往深里说,所以大老爷虽然可能知道有这么个丫头,却不知道大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他要是知道自然就会让大太太打消这个念头了!

大老爷当时的孩子可是让老太爷给亲手丢在外头的啊,老太爷不会认小老婆生的孩子是段家的骨肉!

不过大太太真不知道?

对了,大约她以为是那女人出身不好的缘故吧?段浩凤那边的那个许氏生的是个丫头,老太爷没给起名是正常的。他的屋里,杨明月生的是个傻子,不起名也正常。石榴倒是生了个男孩又没病,可她的出身不好,所以老太爷没认也说得过去。

大家只说老太爷管得家里严,也是从他自己不纳妾不找小老婆开始的,所以下面没人敢越过他去。而后来段浩凤屋里有了两个人,所以大太太才敢起这个心思,两人又都有了孩子,她才想更进一步。

要说大太太不应该这么草率,可是二姐生了昌圆把她给逼急了,没再多想就让董芳云把丫头领了回来。

只等着看吧,这丫头要是真怀上了,是留在家里还是送出去就能知道老太爷的意思了。

段浩方笑了,这可真是,他正愁拿不住大房的把柄,大太太这就上赶着送到他手里一个。这下他也不急着走了,最多两三个月吧,那丫头肚子里就要有动静了,他这边也要开始等着接手段浩守手里的活了。

上回二姐出事,他在家歇了快一年,这回段浩守屋里也出事了,那他也要回家歇歇了吧。他就在这里等着。

他越想越美,怀里又搂着二姐,手就不老实起来。她本来要趁机提丫头的事,可董芳云的样子让她不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见他动手动脚的赶紧按住,半真半假的说:“可别!我这刚生了昌圆还没几个月呢!我可不想……”她话没说完,停下看他的脸色。

段浩方啧了声埋到她脖子根,长出一口气松开手背过去。二姐心下忐忑,慢慢趴到他背上,他伸手从背后抓过她的手捂到他下面,半笑半叹道:“那你就辛苦一回?”

孩子都有三个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姐趴在他背上,手上时轻时重的,感觉着他背上一时紧一时松的打哆嗦,看他闭着眼睛挺享受,突发奇想,从后面咬他的后脖子根上的肉。

“嘶……!嗯!”段浩方让她这么突然一咬,整个人打了个寒战就交待了,等松下劲来才哭笑不得。本来他求欢被拒多少有些不痛快,背过身去也有发脾气的意思,可二姐这么贴上来他又实在喜欢,谁知她来了这一手,让他竟然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出来了身上也轻松了,下床洗了手又拿了手巾回来给二姐擦,都弄好了躺上来再搂住她两人躺好,她这才回过味来刚才他为什么背过去,果然还是恼了。

段浩方却早就把那点气给忘了,痛快完了就算了,心里倒是一直记着二姐咬的那一口,夫妻多年她还是头回玩这种小情趣,倒让他觉得新奇,翻过来覆过去的想,品当时的味,越想越喜欢,搂着二姐又啃起来,边啃边笑:“刚才吃的肉香不香?嗯?那一块可是连着骨头的净肉,没一点肥油!”

二姐见他竟然疯起来了,又不像生气,可也不像还想再来一回,由着他啃了一回也不知道他这是在高兴什么。只能想,大概是段浩守那件事,他得意呢。

第 220 章

大老爷是男人,自然不会注意自己儿媳妇身旁什么时候换个丫头,大太太呢也没有拿这种后院锁事跟他商量,反倒是找了一天带着董芳云去看老太太时把那个丫头也带着过去了,让老太太看过后等人都下去,她再小声的跟老太太说:“芳云这孩子孝顺,前段日子她瞒着我把她身旁那个丫头给浩守了,说是想让浩守再多几个孩子,唉。”

多子多孙是福气,老太太刚听了也高兴,跟着说了句芳云是个好孩子什么的,转头就想起老太爷来,皱眉道:“这孩子做事怎么也不知道先跟大人说一声?她倒是贤惠了,可不知道你爹他是个什么意思?不然一件好事生生给做坏了启不可惜?”

老太太倒不是反对段浩守纳妾,她只是觉得应该先告诉老太爷一声。她也知道董芳云不是个爱自作主张的人,这事必定是大太太牵的头,这时拿董芳云来顶而已。

大太太立刻跪下说都是儿媳妇的错。她事先没说,也是图着个先斩后奏,毕竟前头有段浩凤在,段浩守就是做了也错不大,拼着让老太爷骂两句,能多个孙子才是好的。所以她等人进了门才过来跟老太太通个气,老太太也是喜欢家里子孙越来越多的,想必不会太拦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大太太这心就放下一半了。

既然她都跪下认错了,老太太就让她起来了。没在这上头多说,转而问起这丫头家里是哪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兄弟几个,既然是要给段浩守开枝散叶用的,人就要好好挑一挑了。

问过后都没什么问题,父母也是清白人家,祖上几代都没人做那下九流的差事,家中兄弟也多,想必是个能生会养的。老太太就点了点头,这时董芳云也带着丫头回来了,刚才大太太遣她去灶下看看今天晚上的饭菜,这会儿回来了,老太太就盯着她身后的丫头瞧。董芳云瞧见了就让这丫头把账册给老太太送过去,让她把下面的事给回了。

老太太看这丫头说话做事都挺有规矩,看不出是穷人家出来的,就不住的点头,觉得大太太这事办得不坏,人挑得也好。

另一头大太太见董芳云站在一旁垂头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觉得有些可怜,就扯着她的手让她坐到她旁边来,小声道:“娘知道委屈你了。”

董芳云抿着嘴挤出个笑来。

或者这丫头真有些能耐?不到两个月就诊出喜脉来了!二姐不信,两个月能看出什么来?红花笑着偷偷跟她说大太太发现这丫头这个月没来月信就急火火的把大夫请来了,一诊就诊出来了!

二姐也要笑了,道:“大太太用什么理由请的大夫啊?总不至于说要给个丫头看月信吧?”

红花是从宝贵那里听说的,大太太要人请大夫自然是前门上的人去请,正是宝贵手底下的人,所以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学来有鼻子有眼的:“哪儿啊!大太太说是这些天她有些不舒服,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怕是天气变了有些着凉才要人请大夫的。”

“哦,所以瞧了她再瞧丫头。”二姐啧啧摇头。

本来只是当个笑话讲,二姐只等晚上段浩方回来了再学给她听,哪知下午董芳云过来说要从她这里借个丫头过去。整个段家都知道二姐这边人手多,她好像也不在乎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坐下喝了一会儿茶就说:“我前几日换了个丫头,哪知还是不如以前的丫头使着好用,这几日正赶上由春到夏,一阵冷一阵热的,家里人病得不少。又要过端午又要做夏衣,奶奶那边也要小心准备,我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只好来找你帮忙。”

若是往日,二姐就是答应她也没事,可是现在她身旁只有一个红花一个张妈妈。张妈妈年纪大了熬不得夜,红花晚上还要回自己家,她还有昌圆要照顾,实在抽不出人手来。

董芳云见二姐为难立刻摆手道:“不方便就算了,也是我没想周到,你这里还有昌圆呢,你顾着孩子要紧。”

难得她来求自己,二姐实在也是想帮她,就道:“你要不嫌弃我是个笨手笨脚的,白天家里没人时不如你就过来,别的不行,记个账写个字什么的我也能帮你。”

董芳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那个丫头有了孩子,大太太生是不让她干一点活了,就天天养在屋子里。她一个当家奶奶,上面虽然有大太太,可下面的活却都是从她这边派给下人的,事事也都要从她面前过一遍才会承给大太太,其实大太太也就是最后点个头罢了。现在没了丫头,她又不好使唤大太太的人,只有昌兴和昌隆的奶娘还能过来帮她一点,就这也没顶多少事。

她心里是真有点怨恨了,到二姐这边来求丫头不过是个借口,她真正的是想跟别人报怨一下,让外人知道大房里的那些污糟事出出气。可她又不想真的害了大房,不然就去找二太太了,她跟大太太斗了一辈子,添油加醋最擅长了。这些心思连她自己都不怎么清楚,隐隐约约的就跑来找二姐,至于账上的事,不过就是些银钱支取往来,没有大宗的也不怕让二姐知道。

她第二天就带着账册来了,等昌圆睡午觉的时候两人就面对面坐在炕桌前,算账盘账。

二姐嘛,还是打着点别的小主意的。段家大宅的账她是从来没见过的,虽说只是平常买菜买布买油的小钱,可是也能看出一些门道来。她知道现在家里的生意都是大老爷一家把持着,段浩方虽然在外头也是替段家干活,可是一些要紧的事他却摸不着也不知道,比如段家现在主要跟哪一家做生意?布是从哪家进来的?又是从哪家出去的?总不见得只在这个小城里做生意吧?老太爷和大老爷从南边回来,这生意早做到外头去了,就是比不上在南方那时,可这条路怎么说也打开了,不可能说回来就把所有的路都掐死了啊。

这些段浩方都是不知道的,二姐想从这些家事往来的账册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打算的挺好,毕竟她也是跟着吴老爷学过看账的,自己管家也做账,从账本里看东西还是有些心得的,可是一翻开段家的家事账册,二姐就傻眼了。

董芳云看她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盯着账本看,赶紧拿了张纸铺到她面前,又拿了支笔给她道:“别光看着,你先把过年后这几个月的菜、米、油、柴的钱都给找出来写到这张纸上,一会儿咱们一块算。”

二姐欲哭无泪的答应了声。天老爷啊,这就是段家的家事账本,真、真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账本上并不是一格格或一页页分门别类的写着,比如油菜就只写油菜钱,布钱就只归到布钱去,一边写钱数日期,一边写买进来多少。这账,是一笔笔记的,比如头一页就是这么写的:菜,十五个钱,柴,十个钱……

二姐翻了翻,竟然找不到日期在哪里,只好再捧去问董芳云,她赶紧再拿过来边翻边指着说:“从这里到这里是十天,从这里到这里是十天,你先把这些摘出来吧。”

二姐接回来翻看了遍,再问:“大嫂,咱家是一天买一回菜?每天都结账?”

董芳云点头道:“对,这么着总能找到最便宜最好的菜,要是包给哪一家反而多花钱,有时也吃不到好菜。”

所以家用账根本就是乱七八糟的,看着是每一笔都记了,可是到了要算总账时就麻烦了。

二姐就这么十个钱十五个钱的抄了一天,被这些零星小账烦得头晕脑胀,晚上段浩方回来了吓了一跳,见她歪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副累着的样子就赶快过去问,听了以后倒大笑起来:“你以为家里人都跟你似的,家里买菜做饭还记账记得跟店里的掌柜一般?也就是现在大伯母管家时有记账这回事,以前二伯母那会儿听说都不兴记账,反正都是她家的东西,老太太又从来不问,要是你那会儿去帮忙更要头痛了!”

他笑归笑,笑完了倒坐到二姐身旁给她揉太阳穴,柔声道:“今天累着了,晚上早点吃饭,吃完了就歇着吧?”

夫妻两个吃着饭,二姐好奇道:“那以前咱们在旧宅住着的时候,也不记账?”

段浩方给她挟了筷子炒鸡蛋,说:“记啊,我记得刚搬过去时娘很高兴,天天说日后我们会住在比老宅更大更好的房子里,家里会有很多人侍候我,会找十个二十个丫头陪我玩。”说着他脸上的笑倒收了,屋里的气氛一僵。

二姐看他抬头看着窗户外面段章氏那边的屋子发呆就知道这个儿子又想起他娘了,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段章氏现在再不着调,以前对他这个小儿子可是没话说的,她猜他心里其实对段浩平也有些愧疚,毕竟当初跟着爹娘走的是他,留下的却是大哥。爹娘宠小儿子,这个小儿子心里只怕那会儿就有感觉了,两个儿子总是要对不起一个的。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吃完了饭段浩方就去那边看段老爷和段章氏了。

二姐这时只能什么都不说,翻出青萝临走前做的一双鞋拿出来给他道:“这是给娘做的,你带过去吧。”

鞋做的很漂亮,以前裁缝给家里人做衣裳时二姐就发现了,段章氏的脚明明比她大,却偏好穿小一点的鞋,所以每回鞋做出来摆一块差不多大,可是她的鞋特别容易坏,看起来像是撑大了两圈不止。所以她的鞋段章氏也能‘穿’。

段浩方接过来看了看,鞋挺漂亮,用得也是好料子,手工也细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看他带着鞋走了,二姐才让人收拾屋子准备睡觉。她今天是真累了。

回屋躺着,灯只留了一盏,不一会儿她就真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听到他轻手轻脚脱衣上床的声音才醒过来,迷迷瞪瞪的就要坐起来,眼没睁开就道:“回来了?我让红花给你打水洗洗。”

他推她躺下,小声道:“我洗过了。”说着就吹了灯躺下来,躺好了才过来搂着二姐说:“娘很喜欢你给她做的鞋。”

二姐往他怀里拱了拱说:“我哪有那个手艺?是丫头做的。”

这会儿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段浩方也不在乎这个。他把二姐的头发都拨到一旁不让她枕着再绞痛了头皮,轻轻揉着她的肩,看着她闭上眼睛已经睡熟了,这才长出一口气,睡了。

第 221 章

大老爷还是知道了大太太偷偷给了段浩守一个丫头的事,而且这个丫头还怀上孩子了。

并没有人去告密还是什么的,是这个丫头出屋子时让大老爷看见了,若是两个月前大老爷看见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突然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看到一个胖得脱了形的女人,这就由不得大老爷不多想想了。

这丫头进了门之后,大太太想着她是要给段浩守生孩子的,看着她一脸菜色的模样就想给她补补,她也是头一回可以这样敞开了吃,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了,等到大夫诊出她有了身孕,更是吃得厉害了,结果孩子还不到三个月,她就已经吃成了个大胖子,看着倒像怀了八九个月似的,整个人都吹起来。

大老爷回去一问大太太,她就跟他全都说了,因为已经跟老太太打过招呼了,她也不怕大老爷生气,而且她认为他根本不会生气。董芳云生不出来了,可段浩守不能只有两个儿子啊,那也太少了,儿子是不嫌多的。

可是大老爷却像被她给气坏了似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见他这个样子也害怕了,问道:“老爷,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个事是我没跟你先商量一下,可是你放心,娘那边已经知道了,也点头了。再说浩守他四弟的屋里也有两个人,爹不是没说什么嘛。浩守能再多个儿子也是好事啊。你这是……老爷!”不等她说完大老爷已经出去了,她想拉没拉住,怔在屋里了。

大老爷一阵急走,直直出了大门到了街上。街上熙熙攘攘的,正是黄昏时,回家的,出来摆摊的,热闹极了。他走了一会儿拐进了旁边的一间茶楼,坐下来要了两个小菜二两酒,慢慢的喝着。

南边那个女人和孩子,他从来没跟大太太细说过。就是说要带两个人回来时也只是含糊的提了提,大太太那时正是怕他再一去不回,也没敢多问,他呢,也觉得要带个女人和儿子回来有些对不起大太太,不想说得太细倒惹她难过,回头那俩母子住进来反倒不好。

后来,那个女人带着孩子‘走丢了’,他回来后更不想提了,除了跟段浩方借着酒意说过一次,一半是实在想找个人说说,另一半也是想提醒他一下。后来他就把那个女人和孩子的事给埋到心底去了,就是有时不经意想起来都能大半天缓不过劲来。

所以大太太也不知道,老太爷根本不可能接受妾或丫头生下的孩子姓段。二房段浩凤那个许氏生的丫头从来没让抱出来过,逢年过节也没说让人抱到老太太那边讨个红包吉祥话什么的。

大老爷坐在那里喝到人家关门打烊才回家去,大太太还在屋里等他,进了屋他什么也没说就收拾洗漱一下躺下睡了。

大太太不安了一个晚上,等到半夜见他回来了却还是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这心就更放不下了。一夜辗转难眠,到了早上,她还迷迷糊糊的就见大老爷已经起来了,吓得她赶紧披衣下床道:“老爷怎么起来的这么早?今天外面有事?我这就让人做早饭。”

她急慌慌的穿衣叫人,大老爷却道:“不用了,我早上有急事,就不在家吃了,你不必急。”

见他要走,大太太头都来不及梳就出来追,站在门前他扔下来一句:“那个丫头要么送走,要么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要。你看着办吧。”

大太太一下子傻了,眼睁睁看着大老爷大步出去,等人都走得没影了,她的婆子端着热水洗漱的东西进来见她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屋当中就过来扶她,问道:“太太这么一大早的站在风口干什么?”

大老爷一大早出来就让人套了车往附近一间有名的寺庙去,找了那里的住持捐了二十两的银子说想为两个人祈福,他低叹道:“保佑他们平安吧……”

老和尚收了银子,记上一笔,双手合什道:“佛祖会保佑施主的,施主的善心会有好报的。”

大老爷摇头笑了笑,他可真当不起‘善心’这两个字。他跪在佛前念了几遍经,把寺里的佛都跪过来一遍,又跑去求了两支签,找人解了签后仍无法安心,老和尚就请他去禅房开解他,说了半天就是让他‘放下心中执念’,他在禅房放下了,出了门坐上车准备回家又后悔不该给那和尚那么多钱,其实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就是一时没想开,结果跑过来生生扔出去二十两银子。

大老爷长叹一声,果然师傅说的对啊,都是他的‘执念’啊。

回了家大太太仍在等他,见他进来就跟着侍候他换衣裳洗漱,然后让人都出去,她坐下愁眉苦脸的求他道:“老爷,到底是为什么啊?那丫头若是生了个女孩咱们就把她送出去,可要是生了个男孩,浩守不就能再得个儿子吗?咱们也能再多个孙子。”

大老爷这会儿也不生气了,慢吞吞的给她解释道:“趁早送走吧,一个丫头生的,要是个女儿倒好说,给两个钱送走就行了,要是个儿子怎么办?爹不会要的,到时你想怎么收场?”

大太太的脸白了,她不信道:“这,浩守他四弟那边不是没事吗?”就是因为那个许氏生了丫头还能养在家里大太太才动了心思的。

大老爷不耐烦了,道:“许氏那是一笔糊涂账,不能认真算!你别入了魔!那个丫头赶紧送回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要!不管是男是女,段家都不会认!要真生出来个男孩爹不肯给他起名字,我看你怎么办!”

大太太还想再求,那丫头已经怀了孩子,她身边的婆子都说看这肚子是个男孩,她就盼着能再抱个孙子,她不信,真生下来看到是个男孩,老太爷还能不认?

她坐在屋里发愁,大老爷也不肯再理她。过了几日她把董芳云找来跟她商量,她也没别人能说说了,扯着董芳云抹泪道:“你看看现在这个事,孩子都有了,你爹却说让把人送回去,我就是想让你和浩守能再多个儿子,你没见那老三家的二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上回连着三年生了两个儿子不算,这停了七八年了又生了一个,一生还是个儿子!你说,浩守现在才昌兴、昌隆两个儿子,这怎么能行?你看着是生不出来了,我也没说什么,可现在让你的丫头替你生都不行,这让浩守可怎么办?”大太太说着捂着脸哭起来。

董芳云僵坐着,大太太这话里话外的就是嫌她不如二姐会生儿子,让段浩守被人给比下去了。可这难道是她不想生吗?要是能再生个儿子,就是把她的命赔进去她也心甘啊!

大太太想拖着,再劝劝大老爷。她觉得这个事不能这么简单放过去。一是段浩守是长孙,日后段家是要交给他的,他的儿子多段家才能更兴盛。老太爷也是想段家好的,他也是想段浩守好的,现在三房的段浩方在那边站着,就是为了段家,老太爷也要对段浩守生儿子这件事宽容些,他跟他那几个弟弟不能一样看。这个事放在他其他几个弟弟那里孩子可能不认,可放在他这里就应该要认的。

董芳云一声不吭,她不插这个嘴,只是附和着大太太的话。

二姐最近一直在帮着她抄账本,累得手缩眼疼的,看她这几天脸色又暗下来了就有心问问。

二姐揉着手腕停下来,让张妈妈端些吃的过来,对董芳云道:“大嫂,歇会儿吧,我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好,怕是累着了。这活是干不完的,身子骨可是自己的。先歇歇,吃点东西再干。”

董芳云是个闷葫芦,让她自己把心事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二姐只能用猜的,两人一人端着一碗米酒荷包蛋慢慢吃,董芳云是心思根本不在吃东西上,拿勺子搅和半天也不往嘴里送,二姐却是几口吃完,见她这个样就把她手里的碗拿下来给红花道:“冷了,拿去热热再拿过来。”

董芳云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用,不用,温的才好,太烫没法下嘴。”

二姐摆摆手,红花仍是下去了,屋里没了旁人,董芳云这脸上的哀色算是更掩不住了,塌肩垂头的坐在那里,看着就跟家里男人死了似的没一点活路了。

二姐也不去劝她,转头在妆台上拿出一只小圆纸盒子,掀开盖露出里面桃红色的胭脂凑到她鼻下道:“大嫂闻闻,这个味香吧?”

董芳云让她这么一打岔就看到面前的胭脂,鲜艳的桃红色,清淡的香气,她一时倒忘了自己的心事,拿过来细细瞧了瞧,又用手指沾了一点在手心中晕开,一点也不涩,极为细腻。

“果然是好东西。”她赞了声,二姐赶紧说:“大嫂试试?我觉得用这个不用和别的调在一块就很好了,这个颜色很轻的。”

不等董芳云反应过来,二姐就推着她坐到自己的妆台前,胭脂是新买的还没有人用过,她给董芳云在两腮上晕上薄薄的一层,再推着她照镜子,笑道:“大嫂,我瞧你这样跟那十七八的大姑娘似的!”

“你个丫头又胡说了!”董芳云见镜中的自己确实看着颜色好得多了,正照着就听见二姐的话,羞得要打她被她躲过。两人闹了一会儿,董芳云就要将这胭脂洗掉,二姐按着她的手说:“干嘛要洗掉?我瞧这样就挺好!”说着把那胭脂也塞到她手里说,“大嫂,这个你拿回去用。别推!”她按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大嫂,现在屋里多了那么个东西,你也要……”话没说完,二姐推了董芳云一下,使了个眼色。

董芳云自然是知道二姐的意思,就是让她去跟那个丫头争段浩守。可是她总觉得这不是自己该做的事,就连脸上的胭脂她都觉得不合适,好像打扮得鲜亮点就失了自己长子长媳的庄重一般,显得轻浮了。

可是那日大太太的话又浮上心头。在大太太眼里,她没再接着生儿子就像犯了天条,而她之前十几年的操劳就都不算数了,她为段家生了两个儿子的事也不算数了,那她现在还有什么啊?昌兴还没成家,大太太在她头顶上压着,她跟昌兴平常也不亲热,儿子其实不怎么听她的话的。

她还能靠谁?

这么想着,董芳云攥紧了手里的胭脂盒子。

晚上段浩方回来,二姐一边给他换衣裳一边跟他说今天董芳云来的事,叹气说:“我看,大嫂在家里也不好过。这些天人看着越来越瘦,气色也越来越不好。”

段浩方坐下换鞋,说:“这才几个月就不行了?等孩子生下来她要怎么办?大嫂也是当了一辈子家了,这点能耐都没有?”他没跟二姐说这孩子老太爷一定不会认,到现在她都以为那两个孩子当年没接回来是他不接,而不是老太爷根本不认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