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想着再多等几个月,等这个孩子更大一点再把这个事给捅出去,就怕这孩子留不了那么久啊……

想起大老爷,他觉得要不就早点让人把这话给传出去?免得到时丫头送走了,孩子也没了,他的盘算也要落空了。

第 222 章

段浩方一大早就出去了,二姐也不跟他提要把昌伟和昌福接回来的事,反正当初送孩子过去就打着让他们在那边尽量多住一段时候的念头的。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长得快的年岁,几个月不见就能长大不少,吴家那个地方由着他们随便跑随便玩,段浩方过几个月再去一见必定是大变样了,比起养在段家这里的那些个白惨惨的弱鸡样孩子们,当然是在吴家养的看着好。

起了这个头,日后再把孩子往吴家送就简单了。

二姐转过身欢喜的哼着小曲回了屋,段浩方心再硬对孩子还是软的,只要让他知道昌伟和昌福在吴家比在段家好,就不愁他不跟吴家亲近。其实这人就是有些犯毛病,吴家嫁女是求着他的,所以他就觉得娶了她反倒是吴家欠了他,世间人多是如此,嫁女儿的见了公婆都要低头,见了女婿也是要说好听话。只要让他知道,吴家不是嫁个女儿给他就算完了,他的儿子日后还要靠着吴家才能过得好,这样段浩方才会真心实意跟吴家打交道。毕竟这时就是他低吴家一头,是他求着吴家了。

二姐把昌圆放在床里头,扯上帐子点了熏香,免得蚊子咬他,然后铺开纸把这几日跟董芳云看账时记下的几个店名人名写下来,再叫红花把天虎叫过来把纸给他说:“你照着这张纸上写的,去这些店里,讲明是要送礼的,然后让他们把单子给你。”

天虎机灵,依着纸上所记的店一间间问去,牛皮吹得天大,那店里的伙计信了他的话,把自家店里的好东西都摆出来让他瞧,他拿着架子一样样看过来,摸着下巴皱着眉头就是不说哪个好,店伙计便道这个之前哪家哪户也看中了要买,那个谁谁买去送给某某,意思是说他们店里的东西好,都是些有钱人家买来送礼的,选他们店里的东西准没错。

二姐听天虎学了那店伙计的话,给了他钱,让他照着段家买的那些东西每样稍稍买些回来。段浩方晚上回来了见外屋的地上堆着一些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二姐赶紧出来,笑着拉他进屋换下衣裳,边道:“马上就要过节了,我想着这些东西买了来你好拿出去送人。”

他听了就笑了,问她道:“你这是嫌我在家呆得时候长了?撵我出去呢?”去年过年前他还到段家的铺子上去过,过年后大老爷根本就不提让他再过去的事了,竟像是要将他撵出来似的。

虽说他手里也有自己的铺子,可段家也是好大一块肥肉,他也是花了功夫的,没道理现在把肉都让给别人吃他只能在一旁闻香。他早盘算好了要借着段浩守屋里的丫头这件事闹上一闹,只是这些盘算他没跟二姐提,女人家只要操心每天家里人吃什么,带好孩子就行了,这些事他是不会让她们管的,也不该她们来管。

所以他就想,这是二姐不知缘由在替他担心。也是,家里的男人大半年不上铺子里去干正事,就是天天出门她也不放心啊,虽说不缺钱吃饭,可老没正事干也不行。

二姐这样做他一点都不生气,她这个心操得对,是她该做的。再说她也没像其他女人那样在他耳边天天念叨,只是先把礼物准备好了,至于他送不送就由他了。

二姐听他话音就知道他没恼,便拉着他去看那些礼物,一样样拿起来给他看,说是哪间店里买的,都有谁买:“店里人说,这都是好东西!不少人买了送给别人呢,又漂亮又体面!”她摆弄着那个礼品盒子爱不释手。

段浩方一听就笑了,她这是上当受骗了,那些店里光在外面的盒子上下功夫,把盒子弄得漂漂亮亮的让人去买,其实里面的东西倒不怎么好。

他不愿意说出来让她难受,毕竟她一个只在屋里坐着的女人不知道外面那些商家的把戏,所以才会被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骗住。

二姐仍是笑得开心,表功道:“原来我也想不到这个,这些日子大嫂多来找我说话,听她说家里准备了端午节的礼物,我才想起来,问了她之后才去买的,你看是不是都是好东西?”

她这么一说段浩方倒上了心,坐下一样样的仔细看过来,问道:“你这是在大嫂说的那几间店里买的?”

二姐点头,坐在他身旁道:“对啊,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以前没准备过这个。要是送家里人倒简单了,送你的朋友我可是什么也不懂。幸好大嫂以前常常准备这个,要不是她,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段浩方翻看着,一些一看就是要往远地送的,一些却像是用来亲自登门送过去的。他在段家铺子里时也见过不少人,一看就知道哪些礼物是专门送给谁的,这么看下来心中立刻排出了一长串段家最近交往的人的名单。

二姐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认真了,笑眯眯的在旁边说:“浩方,我劝一句你别嫌不好听。你不能老在家里坐着,大伯是长辈,咱们做小辈的就是去低个头也不算什么,你说呢?”

段浩方听了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二姐果然是觉得他在家里呆得太久了,这是让他去外面走动走动,通通关系,还要去给大老爷服个软低个头。他拍拍她的手草草说了句:“嗯,我心里有数。”

二姐赶紧说:“那正好,我想着要不趁这个机会也给大伯母送点东西?大嫂还买了个屏风,我想着咱们不买大了,买个小的给大伯母送去,你说好不好?”

这怎么行?这礼物完全一样不让人起疑心啊?段浩方怕她真这么做,又觉得好笑,道:“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外面街上哪间店的东西好你也不知道,还是我去办吧,等我把东西拿回来了你再给大伯母送去就是。”

二姐啊了一声,讪讪道:“……我、我已经买了,明天人就送来了。”

段浩方摇摇头,又无力又好笑,女人啊,就是不成事,急火火的把东西买来了却都不能用,白花钱了。不过他倒不怕二姐花钱,这么点小钱他还不放在心上。

二姐还在摇着他的手臂软声道:“那屏风挺好的,上面有一幅寿梅图。”

寿梅图?

这让段浩方马上想起八月过六十大寿的方老爷,心里记上一笔最近要去方家走走。

第二天小屏风送来了,东西不算顶好,就是一般的料子,刷了正红的亮漆,显得极为新鲜光亮,上面一幅喜鹊登梅还算灵动,二姐让人给抬到段章氏的屋里去了,晚上段浩方回来二姐说小屏风送到那边去了,他听了抬头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天早上,大太太起来后还想趁着大老爷没出门再跟他说说那个丫头的事,她还是想要那个孩子,实在不行就等着看那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再说。

大老爷却知道是个女孩倒好说,是个男孩反倒不好说了,大太太到时见了是个孙子只怕就想让老太爷认下了,可他却觉得觉得要是这个男孩能认下来,那当初他的那个儿子不是可惜了吗?

大老爷见大太太是说不通了,让人告诉董芳云把孩子堕了,把丫头或者送回家去,或者远远卖掉。

董芳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可她又不敢跟段浩守提,怕让他以为这是她要对付那个丫头,所以也是一大早的就过来想跟大老爷求个情,结果跟大太太正好碰上。

大太太一怔,问她:“这么一大早的你过来干什么?”

董芳云见大太太在这里本想躲开,再一想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不如就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吧,一咬牙跪下,没给大太太再开口的机会就连磕几个头求道:“爹,娘在上,请容儿媳说句话!”

大老爷见董芳云这个样就知道那个事她没办,心中不喜脸上就带出来了。大太太看他神色心中一惊,想着往常看董芳云是个好的啊,怎么难道她也冒出什么古怪来了?大老爷是为了什么事不喜呢?她做了什么?

她这么七转八想的,那边董芳云已经跟大老爷说她下不了手了:“……到底是大爷的骨肉,儿媳、儿媳……”她说不下去了,砰砰砰只顾磕头。

偏巧这时,段浩守跟着董芳云过来了。只怪董芳云平时做人太有规矩,结果有点什么反常的人人都能瞧见。那丫头怀了孩子他自然就不在她那屋睡了,早上见董芳云起来后就直接往这边来,他虽然慢了一步但也跟着过来了,一进来就听到最后几句话,一下子也傻了,那孩子怎么了?

大太太一见他过来就有些慌,听董芳云话里的意思是这孩子大老爷不让要的事她也知道,可是段浩守不知道啊,这孩子还有些死板,一钻了牛角尖可绕不出来了。

她赶紧站起来去扯董芳云说:“好了,好了,都先别说了。芳云你先回屋侍候浩守吃早饭,等晚上回来了再说!”

她是想先把这个事给糊弄过去,至少不能当着段浩守的面争起来,更不能这么一大早的说。要是现在闹起来了,其他各院这会儿人都是刚起来,那不是都听到了?这时她有些后悔了,不应该早上扯着大老爷说这个,应该等晚上就他们两个在屋里时说。

段浩守就是想问也不会不听大太太的话,想着回屋再问董芳云也行,结果大太太推着他们两人刚出去就看到昌兴领着昌隆僵硬的站在外头,这下大太太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段浩守直接吼了起来:“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昌兴和昌隆其实是刚来,什么也没听到,只是见爷爷、奶奶和爹娘在屋里好像在说着什么事所以不敢打扰,就站在外头等。他和昌隆一般早上是跟着大太太一起吃饭的,还要赶在大老爷出门前过来请个安什么的,倒不是故意偷听,可是段浩守不管这个,他只觉得这两个孩子在大人说话的时候躲在外头心不正,这就恼了。

昌隆直接被吓哭了。段浩守这个爹是真正的严父,打他们打得厉害,他认为孩子就是要往严了教才会好,不然就会像段浩凤和段浩平那样,所以从小对两个孩子是没错也要找出错来骂一顿的那种。

昌兴也有些不敢说话,他这么一迟疑再一结巴,段浩守直接骂道:“跪在院子里!什么时候我让起来才能起来!”

当爹的教儿子,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没说什么,虽然大太太心疼两个孙子,可也不会说段浩守,不然他这个当爹的在儿子面前说话都没用怎么行呢?

俩孩子一跪跪一天。昌兴还好,十七八的大孩子了,昌隆才五岁,不到晚上就发起了烧,晕到那里了。昌兴吓得又哭又喊把人叫来,大太太一看也急了,顾不得什么就把昌隆抱回屋,昌兴还不敢起来,仍在那里跪着。等大太太让人去叫大夫,二太太那边也知道了就赶紧过来看,一进院子就看到昌兴跪在那里,过了会儿老太太也知道了,也让人来看,出来进去的人多了就都知道昌兴和昌隆是被段浩守罚跪的,昌隆才生病了。

段浩守屋里的丫头的事其实家里的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个机会把这个事闹出来。二太太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晚上大老爷回来,老太爷那边就叫他去了,等他过去一看,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在,老太太在里屋坐着,二太太和大太太陪着,董芳云在地上跪着,那个丫头,在外边站着,旁边是老太太的婆子看着她。

大老爷心道:晚了。

第 223 章

大房那边闹起来的事二姐是早就知道了,这几天董芳云天天过来找她,有一天不来她自然就让人去问问,结果红花人没到就听人说昌兴和昌隆跪在大房的院子里,说是从早上就跪在那儿了,跪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别人家怎么教儿子,二姐是没心情去管的,这些年从段浩方嘴里她也听说了几件关于这个大哥的事,心里清楚这人是以前被人贬低得太狠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本事,当然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本事,可是大老爷这么一回来就使劲捧他,捧了几年下来,本事有没有不知道,派头却是早就摆起来了。

所以他怎么教训昌兴和昌隆不重要,问题是为什么在一大早?而且听说还是在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屋门口?

二姐一边让人去细打听,一边也让人去给段浩方说,过一会儿他就让人回来说今天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上只怕也要晚回来,让她好好看着昌圆在家里歇着。

她就猜是段浩方做了什么?那边事发了?

等到吃过午饭,大房那边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大夫也请来了,二太太也风风火火的赶过去了,二姐赶紧命人关起门来,谁来也不搭理,过不多时魏玉贞就过来找她‘说话’了:“大嫂那边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听人说还请了大夫?二姐,这些日子大嫂常来找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

二姐左耳进右耳出,抱着昌圆‘发愁’,又叫来张妈妈帮腔,两人一唱一和的说孩子这是不是着凉了?怎么吃东西不香啊?啊呀可是愁死我了!

魏玉贞见没人理她,也凑过来关心了两句,又硬坐了一会儿才走了。等她出去,二姐让张妈妈去把门掩上,小声道:“让红花找人再去打听看看!”

其实也不用红花特意去打听,二太太狠不得全家每一个人都知道大房出了事,不到晚上连外头看门的人也跟天虎几人笑着说道:“听说了吗?大爷的小儿子病了!听说命都去了半条呢!”

天虎只顾着往嘴里扔花生,笑眯眯的听他们说。

这个道:“我听说是大爷罚的!两位小少爷都跪着呢,最小的那个身子弱撑不住了才病的!听说大太太都哭昏过去几回,大奶奶还在老太太那边跪着呢!”

那个左右一望,勾得其他人凑过去,这才神秘兮兮的说:“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听说大爷罚两个小少爷是为了一个丫头肚子里的孩子!”接着绘声绘色的说几个月前大奶奶屋里的小双要嫁人出去了,大奶奶又买进来一个,啊呀那个丫头可不得了了!进来头一天就把大爷勾到她屋里去了!不出三个月就有了大爷的孩子,连大太太都捧着她让她歇着,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呢!大奶奶人好,没闹,可两位小少爷心疼亲娘,就去找大老爷和大太太给大奶奶作主,让大爷知道了才罚他们的!

天虎听了让花生渣子给呛着了,咳得山响。其他人还在说,有的说子不言父过,大爷做得再不对,两位小少爷也不能去告状啊,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应当的,不就一个丫头嘛,生出来也是两位小少爷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他这话音刚落就有人说小少爷这是替娘着想,也是孝心,再说大奶奶多好一个人啊,从来没见她跟人红过脸,对下人们也好。

于是大家最后都骂那个丫头了,都是她狐媚勾引大爷的,还不是想趁机生个孩子好一步登天?

下人们都在瞧热闹了,老太爷坐不稳了。大房屋里这事他是真不知道,本来嘛,丫头什么的也不由他去操心啊,所以听说后先把老太太给叫来骂了一顿,段浩守是大孙子,他屋里出了这么个脏东西早就该撵出去!怎么能让她连孩子都怀了呢?

老太太当着丫头婆子的面站在那里让老太爷骂了半个多时辰,心慌气短险些栽下去,旁边的两个婆子死死的扶着她才没出了丑,当然也不敢说大太太之前带着那个丫头来见过她,她对这个事也是默许的。

老太爷只怕家里闹得这么厉害,外头街上只怕也瞒不了几天,马上就要过节了,虽然只是个小节,可是也早有几家下了帖子请他去吃酒,他也下了帖子请别人,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那不是就等着让别人看笑话吗?

一家大小就这么都给叫到他跟前了,不管这些人都有什么样的心思,见老太爷一张脸气得黑青就都闭嘴装起了哑巴。

大太太来之前还想着求老太太帮着说两句情,好歹让那丫头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可一进屋话都没说一句呢,老太太厉声喝道:“跪下!”

她这膝盖被吓得刚有点软,身后的董芳云上前砰的就跪下了。大太太松了口气,赶紧低着头站到老太太身后去。

老太太心里是恨上大太太了,可也知道现在不能把她扯出来骂一顿,不然大老爷的脸面就没了,这个事只能算到董芳云头上,见这孩子懂事知道站出来乖乖跪着,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

二太太身后带着杨巧儿,她是兴灾乐祸来的,杨巧儿却是提着心过来的。段浩凤屋里那个许诗清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段家对许氏也是含含糊糊的,幸亏她生的是个丫头,可杨巧儿也怕要是许氏日后再重上那么一分,对她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段浩凤这人不靠谱,他心里可没个嫡庶什么的分别,就是对着她和许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进段家门这么久她也知道段家上下都没有纳妾这个说法,各位爷的屋里最多是个丫头。丫头好啊!要是许氏能是个丫头那就太好了!

杨巧儿想把许氏往丫头这上头靠,想尽办法要贬低她在家里的地位,就是二房关起门来没个上下,出了门她就不能比丫头高多少!

所以段浩守屋里这个丫头绝不能抬上去!就是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最好也别认!许诗清生的是个丫头,以后嫁出去就行了,只要段浩守屋里这个丫头不扶正,肚子里的孩子没名分,哪怕以后许氏再生个儿子呢?那也没用了。

段章氏这次也出门了,二太太千方百计的想让大太太出丑,糊弄着老太太把段章氏也给叫了来,她一个人来了不算,把魏玉贞也给带来了,倒是二姐,说自己还是出不了门,不肯来,段章氏也没强拉她,结果这两人也站在老太太身旁,大太太一见,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这回丢人是丢死了!

一屋子人都站好了,单等大老爷回来。老太爷发的话,不让人去找大老爷,他什么时候回来,大门外等着的人就让他赶紧过来,所以大老爷来的时候全家都在等他,二老爷带着段浩凤,段老爷也缩在角落里,段浩守身有残疾,老太爷不乐意见他就没叫,而段浩守却硬邦邦的站在那里,没跪,也没露出什么后悔啊惭愧之类的神色,就是那么垂着头站在老太爷面前。

大老爷眼睛一扫,里外屋都看到眼里,里屋董芳云跪在地上,丫头站在门外,他长叹一声,进门什么都不说就跪下了,连磕几个头道:“爹,儿子不孝,让爹操心了!”

他认错认的这么快让二老爷和二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来看着段浩守那么僵着就想这事一定会闹大!可大老爷进门就跪下还磕了头,这事还怎么闹啊?

果然,大老爷一跪,里屋大太太立刻也跳出来跪下了,也磕头说都是儿媳不孝,惹得娘操心了。董芳云自然是跟在后头磕,有一句学一句。外屋的段浩守再硬气,爹都磕头了,他也跟着跪下磕了。

老太爷本来也没打算使劲落大房的面子,见大老爷知道顺杆爬就点点头,站起来,仿佛不经意的扬了扬下巴指着门外的丫头说:“早些处置了吧,这种东西搁在浩守的屋里,你这个当爹的居然能放心?”

大老爷赶紧磕头说儿子不能放心!爹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就把人卖了。

老太爷没动,拿眼睛看大老爷,他立刻又加了句:必定不会再让人找来!

老太爷这才真‘放心’了,挥挥手说都散了吧,该回屋吃饭的都回屋吃饭去,别在这里围着了。

摆了半天的排场,大老爷来了一刻不到就完了,二老爷和二太太都很失落。大太太却很高兴,侍候着老太太回屋又陪着说了会儿话才出来叫起仍旧跪在地上的董芳云回去,这个事就算是董芳云做下的了,错也是她领了,罚也是她认了,大太太就是有些可惜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不等她再想什么办法,回了院子大老爷不等任何人再求什么情就让人叫来了人牙子,幸好当初大太太为求稳妥,董芳云买下丫头时签的是死契。

丫头让人牙子领走了,大老爷也多交待了两句,特地让人跟着去,亲眼看着人牙子给那丫头灌了药,等到半夜血流出来,确定孩子没了才回来的。那丫头在人牙子家歇了两天就给找了个买家,远远的送走了。

这边丫头一让送走,大太太虽然有些失望,可是也没多说什么,几天就把这个事丢开了。可是段浩守却记恨上了,在他看来段浩凤屋里都能不清不楚的放两个人还都生了孩子,怎么轮到他就不成了?难得他还比不上那个没用的老四?以前说他比不上他倒也算了,那时二房当家,二太太捧着段浩凤压在他头上,现在他在外头人人都知道他是段家大爷,连那个段浩方都不敢在他跟前拿大,结果在家里人的眼里他仍是不如那段浩凤吗?

他心里有火,在外头还要撑住面子,不敢怨恨老太爷,也不敢跟大老爷抱怨,大太太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他也没去跟她说,于是一腔的邪火都朝着董芳云撒去。他自持身份,自然不会像段浩平那样动手打人,却是从此后事事时时都要拿着董芳云说上两句,冷面冷言不说,他心里认为这个事都是董芳云没有大房的气度才使得丫头被赶出了门,连孩子也没了,可她平日行事举止却无人不夸,也没什么把柄可抓,他便觉得这都是装的,觉得她这人心机也太深了。

他这样私底下对着董芳云冷嘲热讽的,出了房门却丁点不漏,外人看了自然仍旧以为他们夫妇琴瑟相携,恩爱如旧,只是董芳云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半年就一病不起。

而那一日老太爷发作过后,第二天便让大老爷照旧领着段浩方出门做事,让段浩守在家‘歇一歇’。老太爷本来只是想避过这件事的风头,等过了节,看看外头有无闲言闲语,若是没有自然还是让段浩守出来做事。可那日之后,这流言竟是越传越烈,变出了百八十个故事,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

段家搬来已经快有十年了,老太爷辛苦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一朝尽丧不说,还有人翻出了以前段家不过是在菜市场后街租住的穷人,段老太太那骂街的‘好本事’可是街知巷闻啊!以前二老爷管家时在外头也做出不少没脸没皮的事,这次也都一起翻了出来。

倒是当初搬出去的三房却成了被兄弟排挤的可怜人,段浩方也跟着显了出来,人人说起他那个岳家无不知晓,吴大地主乐善好施,又宽厚待人,名声在外,连段浩方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大老爷此时已经知道着了段浩方的道,虽然是后悔不该小看他,可是已经晚了。本来还盼着老太爷知道了能责罚他,可是哪知老太爷竟像是在故意装聋作哑一般,任他如何去说也没用。

他这才知道,只怕这段浩守是再也争不过段浩方了,没了一个好名声,他还怎么做段家的领头人?老太爷还怎么会把段家交给他?

他想起那段浩方屋中也不甚干净!有心拼个鱼死网破,再去找却发现当初段浩方屋中的事早就给掩得干干净净,一个知情人也找不着了。那傻子现在被二姐身旁两个得力的婆子养得是白白胖胖,旧宅附近的邻居也常见那傻子被二姐的人扶着出来走动散步,虽然人有些憨傻,可不疯不狂见人就笑,谁会怕他?却都说吴家养了一个好女儿,对着这个的庶子也这般疼爱。

大老爷长叹一声,只觉得争了一生,倒最后却让个没看在眼中的小辈站到了前面,多少雄心壮志都散去了。再看段浩守,不论他怎么捧着他,怎么拉他上去,可眼界仍旧不见大,架子倒是有了,内里却空空如也。

而看段浩方,爹娘是那个样子,却让他长成了这样。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可有的人这命却是自己挣来的,羡慕都羡慕不来。

他一时想要是段浩方是自己的儿子会怎样,一时又想要是那个孩子还在,现在又会长成个什么样?应该不会像段浩守这般没用。

没了大老爷的帮衬,段浩守更是让人忘到了角落里,他本就不会这些,下来了也不知道再去外头见人,这以前管家时留下的人情也慢慢淡了。

大太太知道自己办坏了事,想补救却没有办法。虽然二太太不管家了,可是论起侍候老太太来,她仍是不如二太太贴心顺意。段浩守渐渐不再出门,大老爷却渐渐不再回家,每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去谁哪里了。董芳云病着,她也没个人说话,昌隆自从那回跪坏了身体以后,大病小病就不断,昌兴却是见识过了段浩守的雷霆之怒,又见小弟弟因此就成了个药罐子,娘也起不来了,胆子一下子给吓小了,大太太却不会给他疏解,只会教他要听大老爷的话,听段浩守的话,听老太爷的话,要持身自正,要这个要那个,这孩子的胆子便越来越小,人越来越呆。

董芳云见两个儿子一个见风就咳,一个吓破了胆子,她心疼孩子却毫无办法,偷偷掉泪让段浩守看见了又是好一通讽刺,渐渐的也不敢哭了,话也说得少了。

这天,见周围没人,她悄悄拉过昌兴嘱咐道:“你若无事,可以多带昌隆去你三婶的院子里玩。”

这话她嘱咐过不止一次,可昌兴根本不敢走出院子一步,三房现在跟大房又水火不容,二姐自己不能来,只能让红花偶尔过来送些东西给董芳云,对着昌兴和昌隆是无能为力,她再能干,上有大太太和大老爷,下有段浩守和董芳云,怎么也轮不着她对着昌兴和昌隆指手划脚。所以就算董芳云托红花给二姐带过几次话托她多照顾一些昌兴和昌隆,她都没办法能做点什么。

昌兴见娘再次这么嘱咐他,一日见无人看见,便偷偷带着昌隆往三房的院子去。

 

第 224 章

段昌兴拉着段昌隆的小手像作贼一样溜进三房的院子时就让红花瞧见了,她赶紧把这两位‘爷’给请到二姐屋里了。昌兴少见外人,突然跑来跟这位家里家外都有名的吴家姑娘自己的三婶一打照面,连话都不会说了,连自己干什么来,谁让他来的都忘个干净。

二姐也不用他说,先让两个孩子坐下,又让红花去拿吃的喝的,她这边笑着跟他们两个道:“是来找昌伟和昌福玩的吧?”估计这几个孩子连话都没说过几回,“他们两个上他们姥爷家去了,过一阵才能回来呢,到时再去找你们玩啊。”

昌兴就像以前的段浩守那么实诚,听说人不在就要站起来准备走,二姐怎么敢只让他们在这里打个转就回去?赶紧叫住,拿出各种吃喝玩意让他们在屋里玩,昌兴虽然十八岁了,可看着却跟那十四五没出过门的小姑娘似的害羞胆小,说不敢说坐不敢坐,二姐都觉得自己在难为人。昌隆一脸病容,却很喜欢二姐拿给他的昌伟和昌福的小玩具,坐在那里摆弄来摆弄去,时不时的咳个一两声却顾不上,二姐看得心疼,昌兴她一跟他说话就脸红得吓人,便凑过去陪着昌隆,指点他怎么玩之类的,一大一小倒是很快玩熟了。

眼见快到吃晚饭了,董芳云新买的丫头找来了,这个丫头跟宝贵还沾点亲戚,见了红花就叫嫂子,见了二姐跟见了自家主子似的。领着昌兴和昌隆就走了,临走前跟二姐说大奶奶知道昌兴和昌隆在三奶奶这里玩得好,必定高兴。

这丫头看着心眼还不错,说着眼圈就红了。

二姐虽然不清楚董芳云现在到底如何,毕竟她不好过去看她,大房那边可是恼死段浩方了,对她也没个好脸,可不到半年董芳云就病得起不来床,可知她的日子是个什么样的。

听了丫头的话也是只能叹气。晚上等段浩方回来了,她跟他说起今天昌兴和昌隆过来的事,道:“我看着那两个孩子,当真可怜人。”董芳云是她在段家最喜欢的人了,人好心好,就是命不好,连带着觉得那两个孩子都亲近不了少。

段浩方却让屋里人都出去,跟二姐道:“最近几日还是别跟昌兴和昌隆太近了。”

二姐连忙问为什么,他说大房经此一事,手里的生意交出来不少,虽然老太爷还没发话,不过段浩守在外头丢了那么大的脸,怕是这个家日后不会交给他了。

二姐早知此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段浩方叹道:“大伯这几日悄悄张罗着要给昌兴娶媳妇,人都挑好了,方家的。”

二姐先是吓了一跳,跟自己儿子一个辈的都要娶媳妇了?然后再一想倒释然了,昌兴都十八了,娶老婆也不奇怪。

段浩方跟她说,之前大老爷是憋着想让老太爷给昌兴选一门亲:“你是吴家的,大伯想挑个跟你娘家差不多的给昌兴。”他说到这里就笑了。二姐这个吴家出来的媳妇给他添了多少分量段家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大老爷眼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昌兴是长房嫡孙,要是原来求一个跟吴家差不多家底的姑娘也不是难事,现在却是不可能了。这个方家也是大家,上回方家老爷六十大寿时段浩方还亲去祝寿,只是这方家姑娘也分个亲疏,有个远近。大老爷现在去求亲,又不是老太爷去,面子不够,里子没有,方家怎么会重视?便推了个虽然也姓方,虽然没有出了五服,虽然也是说起来从小在方家老太太身旁长起来的一位表姑娘出来充数,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段昌兴要是争气,方家自然会看重这门亲事,他要是不争气,一个表姑娘也没什么要紧。

一表三千里。

大老爷此时也不求了,方家这个名字摆出来已经够分量了,此时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了,他只想着赶紧给昌兴娶个妻子,然后推他出来替段浩守占住大房这一份。

二姐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她笑着说:“那,反正昌伟和昌福已经在那边住了一阵了,要不你去接他们回来吧?”

段浩方嗯了声,昌兴一个侄子成亲,他这个当叔的不必非要在家等着,到时二姐送一份礼也就行了。

几乎是掐着时间,段浩方起程往吴家去了,这边大老爷给方家下聘。

昌伟和昌福这是第二次去吴家了,上一回是半年前。当时段浩守那个丫头的事刚发出来,段浩方也是像这次一样掐着点儿去接的,连路上花的时间都算进去,恰好一个月以后才回来,那时街上的闲话已经传遍了,段浩守那个位置也给他让出来了。

上回他去接昌伟和昌福,一见两个孩子便吓了一大跳!不过短短三个月而已,昌伟就比以前高了一头!吃得浑身腱子肉,脸越发显得圆了,晒得黑红,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昌福也是大变样了,段浩方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正骑在村里一条小牛的背上,嗷嗷叫,看见他就冲了过来,他肚子里的肠子差点让他给撞出来,坐在吴家桌上吃饭时都还没缓过来。

他掂记着家里的事,匆匆跟吴家告了个别就接着孩子走了。吴家确实把昌伟和昌福养得不错,别的不说,这两个孩子现在看着像男孩了,结实,耐摔打,皮。以前在段家时也不觉得,可那时他就天天担心这两个孩子生病,觉得他们看着弱,不那么好。昌伟和昌福也没哭着喊着不愿意走,这让他挺高兴的,之前他还害怕吴家把孩子养得跟段家生了呢。可是坐上车后,昌伟和昌福就问他:“爹,什么时候你再送我们来?”

段浩方一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笑道:“在姥姥家住这么长时间还没玩够啊,等回头吧,回头我有空了再送你们过来。”然后就问他们想不想娘,想不想爷爷奶奶啊。

两个孩子干脆的说想,完了昌伟却说:“那我们不念书,不练字了?”

段浩方愣了。

回了家,收拾了行李,他把昌伟和昌福说的那个练字的纸,念的书都拿出来看了,比起二姐这半桶水教的那些,昌伟和昌福现在的字可是长进不小,让他们学一学先生都教了什么,不说出口成章也够让段浩方惊喜了。

原来段浩方走了以后,昌伟和昌福住下的第二天就知道吴敬贤和吴敬宗每天都要去见先生,上午是念书,下午是练字,各一个时辰。这俩孩子就跟着蹭先生去了。

段浩方是希望儿子好的,他也见过了吴敬泰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敬贤敬宗这两个小的,日后并不继承吴家的人段家昌字辈的加起来都比不上人家一根小手指头。就算是他的儿子,他也要说良心话,比起吴家儿子,昌伟和昌福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看看两个儿子,再看看吴二姐,段浩方在心里想过几圈后,只让昌伟和昌福在段家留了一个月就又给送到吴家去了。一住就住到现在,而这次他是去接他们回来过年的,等过了年,他还是要把昌伟和昌福送到吴家来的。

段浩方回来的时候段昌兴的亲事已经办完了,那方家表姑娘也不得方家人重视,嫁妆只有四担,又说听说段家规矩严,丫头婆子竟一个都没有,几乎像是赶着投胎般把这方姑娘给嫁过来了。

大老爷倒是结结实实的摆了上百桌,生意场上的朋友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下了贴子,然后拖着昌兴挨个敬酒。昌兴那孩子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抖如筛糠,面色惨白,不像办喜事,倒像奔丧。

董芳云却是听说大儿子成亲,凭着一股心劲下了床,二姐没去凑这个热闹,借机看了看她,留下东西就回去了。她扯着二姐的手直掉泪,又是想求她帮着在段浩方面前多说两句好听话,好拉昌兴一把,又是觉得张不开这个口,她这些日子没少听段浩守在她耳边说段浩方和二姐的坏话,知道两边现在跟仇人似的。

二姐没敢多说,只趁着没人时嘱咐她道:“我说句不该说的,现在昌兴和昌隆可只能靠你了,你要再是这个样子,你让两个小的可怎么办?”

她一说这个董芳云就捂着嘴哭得抬不起头,二姐扶着她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肩背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大着胆子说了句:“这眼看着男人不中用了,你还不赶紧硬气点,真想拖着两个小的跟你一块死啊!”

二姐这话虽重,却说到董芳云心里去了。这些天她不停的在想要是自己死了,昌兴和昌隆可怎么办?段浩守那个样子两个孩子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起了死意,每日里又只想着这种事,身体一日日坏下去。听二姐这么说只抬起一双哭肿的眼睛望上去,呆道:“……我、我又能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

二姐最不爱听这个,男人都靠不住了,两个小的成了那副样子,你还想着靠男人?她当然看出董芳云现在是想求死了,只是发愁两个孩子没人托付才这么撑着,扯着她自然是想找她了。

你自己的孩子你都不心疼,你以为谁还会替你心疼?谁又能比你更心疼你的孩子?

二姐甩开她的手低声骂了句:“你做什么?难不成你就是个白吃饭的?”说完再不听她多说一句就出去了。

她一走,董芳云也没那个胆子哭了,她在这里自然别人不敢进来,她不在要是哪个丫头婆子跑进来瞧见她这个样只怕又是一场风波。现在她的胆子倒都寄在别人身上,在自己家却挺不起一点胆气。

恰在这时,昌隆的奶娘脸煞白的过来找她,说昌隆又发烧了!她一听就慌得没了神,赶紧跟着过去看,见孩子烧得小脸通红,昏沉沉的叫不醒。她让奶娘去找人请大夫来,奶娘不敢,说外头正办喜事,这时去请大夫不是晦气吗?

董芳云一口气上来,推开奶娘自己出去叫人,路上遇到段浩守,他见她神色慌张的跑出来就皱眉道:“你瞎跑什么?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她见了他仍是不敢说话,低头道昌隆发烧了,要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