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见她不明白就跟她交了底,她却又摇着头说:“娘,我看不至于。浩守和昌兴都在呢,再说还有爹和爷爷,三弟再能干又能怎么样?”

见跟她说不通,大太太就说你只管去打听。董芳云就去了,回来了说:“二姐说了,男人在外头的事她不管,不知道三弟去哪了。”

可把大太太给气死了,指头按着董芳云的脑袋说:“你就那么笨?你就不会慢慢问绕着问?非要这么直来直去的问人家?那谁会跟你说啊!”

董芳云赶紧答应着,说:“娘,那我明天再去!”

“不用了!”大太太甩手出去了。等她走了,董芳云把昌兴和昌隆叫来,嘱咐道:“别跟着你们的爹和爷爷胡来,知道吗?那些坏事不能做!做了要坏良心的!老天爷都在天上看着!”她不放心再把孩子交给段浩守或大老爷了,连大太太她都信不过。她觉得孩子自己来教,就算没出息也好,至少不会出事。方氏也被她给提过来教导了一番,就算她本来有点这个念头也被董芳云给打消了。

董芳云也没说别的,只告诉方氏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你做了坏事,我就休了你!”

方氏知道她说一是一的性格,立刻把那点小心思给掐灭了,反正已经嫁了人,她要干的就是赶紧生儿子,既然不少她吃喝穿用,这辈子又已经有着落了,其他的还是别管了。

段浩方出去了五个多月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先去见了老太爷。

老太爷看着他带回来的货票笑道:“行,干得不错!”他望着段浩方不住的点头,一堆儿子孙子里终于有个像他的了!

他笑着说:“快回去看看你媳妇吧,明天陪我这个老头子出去吃饭!”

等他百年之后段家该交给谁,他已经有主意了。

第 228 章

二姐是慢慢发觉家里气氛变了。

这天老太太把她叫过去,她一进屋就看到大太太脸色黑沉沉的坐在一旁。老太太指着大太太对她说:“回头你跟着你大伯母多学学,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然后指着二姐对大太太说,“你多教教二姐,有什么不要紧的事都可以吩咐她去办,不要自己太累了。”

大太太脸颊上的一块肉筋直跳,对着老太太笑都笑不出来的回了句:“多谢娘关心,儿媳没事。”

从这天起大太太早上见人办事前都会让人把二姐请来,然后就把她当成个摆设般当着她的面见婆子看账本。她不理二姐没关系,段章氏和魏玉贞以前都用过这一手,二姐早习惯了,她就当自己天天到大太太那边散步,就算是个摆设她也要当好。

大太太见赶不走她,脸色一天比一天坏,翻起账本来哗啦啦的用力,没办法,二姐就在屋里,出来进去的婆子丫头都忍不住看,她就是生气这个,她人还在这里坐着,这人心都跑了,要是她不在了那大房还不让人给压到下头去?

她不冷不热的指桑骂槐,二姐听了也当没听到,木着脸好好的站在那里。可丫头婆子那嘴却不带把门的,一开始都是在瞧笑话,后来见二姐任由大太太欺负也不吱一声,倒又开始说大太太容不下人了。大房的笑话这些日子一件接一件,家里的下人对着大房也少了些敬意,说起大太太来也没那么多顾忌了。

然后就有人趁机把当年二姐生昌圆前被老太太关起来的事给翻出来,说这其实都是当时在老太太旁边的大太太挑唆的。都是她存着私心要害二姐,又说当初怀着昌圆的二姐吃了大苦,孩子和大人都差点没命。

这话要是以前说自然没多少人信,大太太到底不像二太太那样恶名在外,可前头那么多婆子丫头看到她给二姐脸色瞧,这可是老太太让二姐过来管事的,她晾着人家不说,多少难听话都往人家身上砸,亏得二姐身为小辈还记得本分,没敢跟她计较。

大太太听见闲话后先是恼,要去找二姐,董芳云要劝没劝住,让大老爷知道了,他把她叫进里屋骂了一顿。第二天大太太就给二姐看账了,也放了些活给她。

大太太给二姐的活其实是个闲事,就是一年四季家中上下衣物添减的活。这个老太爷有话在那里,到了时候叫了裁缝婆子来就行,平常却是没事干的。她想不给二姐干活少不得日后还有什么闲话传出来,要是老太太知道了反倒说她不像个长辈的样,干脆就拿这个来糊弄她。

二姐接了这活却认认真真的干起来。先把家中下人男女老少的都分了个高低胖瘦,然后趁着换季时将那库中过时的卖不出去的便宜布拿回家来,让家中的丫头婆子慢慢把衣裳按照男女老少分出大中小三个号做出来。这个不赶时间,慢慢做就行,你今年做明年穿都行,做好了就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换季了拿出来发给他们穿就可以了。

然后鞋子、被褥一类的也照此办理。被分到干这些活的丫头婆子都挺高兴,因为裁布总能余下点布头布角下来,这可都归她们了!多好的占便宜的机会啊,就连那平时不爱干针线活的也挤进来做个被子缝个褥子什么的,省下来的就偷偷带回家去了。

老太爷高兴!连夸二姐会过日子!下人们也高兴,以前这些活都是找外头的裁缝婆子干,她们可占不着便宜,而且站在老爷太太跟前的人拿得钱多,偶尔也能多得些好布好衣裳穿在身上,其他人却没这么多机会,现在难得不用穿补丁衣裳了,可不是要高兴坏了?

后来做得多的还让老太爷叫人拿到店里去卖,越便宜的东西有时越卖得快,这便是后话了。

二姐小小的露了一回脸,家中的事慢慢的就都收到她手中去了。先是老太爷说让她把老太太屋里的这一摊给接过去:“你大伯母事忙,你就替她尽尽孝心吧。”

老太太能有什么事呢?重要的是跟老太太住一个院子的老太爷。要说二姐之前只是在猜,现在她已经有八分确定了。别看大太太管着剩下的所有院子,老太爷这个院子交到二姐手里,这可比什么都更明显。

段家先是一静,然后就像沸腾的油锅里浇了一碗凉水一样热闹起来了!

二姐却很平静,她沿用了以前大太太管着老太太这个院子中的一切规矩,一丁点都没变。她知道这会儿是越稳越好。要是她变了,就等于是打了大太太一记响亮的耳光,要是她变了以后老太太的屋里比以前好,那大太太的面子里子算是让她给扔到地上去了,大房也会跟着丢人的。那日后不管段浩方再做什么,段家的人心都散了。

要是老太爷真的想要让她日后管家,必定不是想让她把大房给压到底下。她对大房,对大太太,要敬,要畏,不能管,不能压。就像以前她对段章氏和魏玉贞那样,虽然是她管着家管着钱,派头却要留给她们摆。

这就像是老太爷给她的考验,看段家在她手中是合还是分。

所以虽然老太爷把老太太的院子给她管了,她却仍旧是每天都到大太太那边去,端个茶倒个水,把‘孝’演到十二分。大太太说什么她都站在那里听着,讲什么她都说是,从不反驳。忍字心头一把刀,幸好这不是头一回,她也算有些心得了。再说,要不是她让大太太害怕了,她又怎么会在她面前失了‘大伯母’的分寸呢?

大房已经不行了,二姐这头虽然低着,心里却在笑着。她看大太太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就知道什么叫做纸老虎了。

大太太到底不是段章氏,不出几日就又捡起她身为大房当家太太的身份,对二姐这个小辈也是呵护有加。两人像是在比着谁比谁姿态更低一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一时家中和气极了,大太太对着二姐亲热得不得了,比见亲孙子都亲,真正拿她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看了。二姐也是越发的把‘孝顺’二字做到极处,大太太要是咳嗽一声,二姐能赶紧过来又是捶背又是倒茶,二姐要是脸色有一点不好,大太太就一叠声的叫我的儿,你快去歇着!再喊丫头婆子把她扶到隔壁屋去,又是叫大夫又是喊人的。

就这么天天跟大太太打禅机似的说话,二姐回了屋就躺下不想动了。这日子过着累心,可这会儿也不能就认输啊,就是咬着牙她也要撑下去!撑过这一段就行了,她这么安慰自己,却也怕等段浩方日后真当了家,她也要这么侍候着大太太。想到这里她就发愁,真想再病一回。

这天她刚回来,连昌伟和昌福都不想见,就抱着昌圆亲了亲也让人抱到其他的屋去了,晚饭都不想吃只想先歇一歇。她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神,张妈妈进来道:“奶奶,歇着了?”

她坐起来道:“没呢,张妈进来吧。”

张妈没事不会过来找她,等她进来一说果然是有事。吴冯氏让王大贵传话来,要二姐回去一趟。

“我四舅?”二姐听了有些惊讶。

张妈妈说:“冯四爷是太太嫡亲的亲弟弟,难得来一趟,只怕这辈子就这一回机会能见上一面了,奶奶你看……”

“回去!让人去收拾东西!昌伟、昌福和昌圆也跟着走!”二姐像突然有了劲,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段浩方现在不在家,家里可不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就像他走前说的那样,家里少了他还有大老爷在呢,天塌了也有人顶着。二姐一边想一边偷笑,正好大太太还在呢,她这一走家里也不会有事,说不定大太太还巴不得她走呢。

从她搬到这边来以后已经有七八年没回家了,想起这个她就激动发颤。

要稳,要稳!她默默念叨着,心中盘算开来这回去都带些什么东西,难得回去一趟,可要给吴老爷和吴冯氏还有几个弟弟多带点好东西!她扳着指头算时间,段浩方刚出去还不到半个月,要是跟上回似的他一走小半年,那她可以在吴家住上一两个月了!只要在他回来前回来就行,除了他家里也没人管得她。老太爷就是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说,再说她回娘家的事对段家也没坏处,其他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怕就盼着她一去不回才好呢。

想明白了,她就让张妈妈去准备,这次就不用宝贵了,让王家兄弟去办,要买什么带什么都准备好,差不多了她再去跟老太爷说。

二姐是归心似箭,恨不能一天就能回到吴家屯去。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让王大贵先把东西赶回去,她这边只带着人走,省得一起走让人看见她带那么多东西回娘家又惹出闲话来。

她直接去见了老太爷,孙媳妇见爷爷又带着昌圆这个重孙子,多少话都变得好说了。就像她猜的那样,老太爷听说是吴冯氏叫她回去见舅舅,根本没拦,还说让她多住一些时候。

“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好好的去!”

得了老太爷这句话,她就不避人了,准备好了车收拾好了衣裳箱子再带着三个孩子去跟段老爷和段章氏说一声就要走。段章氏倒是想说她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干嘛带着三个孩子?

“昌圆还小呢,你就带着他去这么远的地方,那……”她没说完,段老爷斜了她一眼就闭嘴了。

二姐只是望着段老爷,果然他也不拦,笑着说:“你出门这么久了也没回去看看,正好也带着昌圆回去走走亲戚,家里都没什么事,你就放心去吧。”

到了二姐要走的那一天,老太爷又准备了十几箱的大礼说让她带回去:“你回去一趟不能不带东西,不然倒让人笑话咱们段家不懂事了!”结果又加了一车。他送了,很快大房、二房都也送过来了,段老爷也送了两个小匣子。

她都收了,高高兴兴的坐上车走了。

一路上昌伟和昌福听说二姐说她七八年没回去了,都不知道家里变成什么样了,马上七嘴八舌的跟她说吴家的事,他们也想念在吴家住的时候,知道能回去后特地在家里练了几天字,说怕字写得不好了先生该不高兴了。

一路热闹着回了吴家,能远远的看到吴家屯时二姐就让停了车,她从窗子往外看还不够,最后竟然跳了下来,吓了赶车的天虎和小五一大跳,两人赶紧低头,张妈妈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跑过来劝道:“奶奶回去吧,就要到了……”话音未落看见二姐哭了,她的眼圈也跟着发红了,扶着她上车道:“姑娘,就快到家了,快了。”

昌伟和昌福让二姐给吓住了,七手八脚的拉她上去,两人都有点手忙脚乱的翻出手帕来给二姐擦泪。

“娘,你怎么了?”昌福抱着二姐的胳膊仰脸看着她问。

她摸摸这几个孩子,把昌圆给抱到怀里,笑着说:“娘没事,一会儿就到了。”

第 229 章

冯四爷,大名是冯希鹏,跟吴冯氏是一个娘,上头有两个哥。吴冯氏是她娘的第二个孩子,又是个女儿,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爱。冯四小时候还记得吴冯氏出嫁时的热闹,那天他穿了新衣裳,吃了好东西,然后就记得娘哭得很厉害,说姐姐走了。

他对吴冯氏没多少印象。

两年前老夫人一场大病,险些没熬过去,能起床后就想起了唯一远嫁的吴冯氏,说也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了。其实老夫人常常念叨吴冯氏,冯家大爷自然也把这个妹妹记在心里,等到吴大姐和吴二姐都出嫁了,她也生了第三个儿子后,冯家自然认为她过得很不错,走动的就少了。

老夫人这一病就把这个事又给提起来了。半年前有信来说吴敬泰休了四年未生子的谢氏,老夫人掉了两滴泪,要大儿子想办法。冯大爷把这个事交给了自己的夫人,这人品要好,模样要好,可既然是要嫁到乡下地主家,家世就不能太高,免得吴冯氏回头再受儿媳妇的气。

这可把冯夫人给难为住了,把周围能扒拉的人中都给扒拉了一遍也没找着合适的,冯夫人就天天把这个事给悬在心上,她还就不信了,难不成就找不着了?

也是赶巧了,有一家姑娘来走亲,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一打听年龄合适,再叫人打听这姑娘的脾性,都说是好的,就是名声上有些妨碍。问为什么,说是之前定过亲的那一家人死了,结果在那一片坏了名声才让家里给送到这里来的。

冯夫人这下为难了,要是这姑娘真是个命中带煞的,她就是个天仙也不敢说给吴敬泰啊。她回去跟老夫人说,老夫人却不信这个,道说不定这就是那个有缘的,怕带煞,合八字!

合了八字后说没什么妨碍,冯夫人怕有个万一,把吴家上下包括吴老爷和已经出门的吴大姐、吴二姐的八字都拿过去跟这位姑娘算了,想着哪怕是有一点冲撞的地方都不要她。

结果也不知道是这姑娘生的时辰好还是吴家风水好,反正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可确实是平平安安一生吃喝不愁的命。

冯夫人动心了,请了那姑娘到家里小住,反正她也有两个女儿,好不好的一堆姑娘住在一起不就能看出来了?她又请了亲戚家的、朋友家的姑娘来,一院子七八个丫头天天挤在一起,说说闹闹,有点什么小脾气都能看出来,有不好的地方也能早点知道。

过了半个月冯夫人去跟老夫人说了,这姑娘有点心气,但懂分寸知进退,可能也是经过了那样的事,比起同年的姑娘来更稳重些,毕竟是大家出来的,教女儿有时比教儿子更用心。

冯大老爷就给吴冯氏去了封信,说了这个姑娘的事,问要不要说给敬泰。她一听可坐不住了,想亲自去看一看,上回谢氏的事她就觉得对不起儿子,这回可不想再出什么错。吴老爷不放心她出门,劝道:“你自己亲哥哥看好的难不成还不放心?”

这边冯夫人开始去这个姑娘的家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因为她被人传有克夫命,结果一家里的姑娘,包括亲戚家的都受了牵连,她爹娘怕她再带坏了家族中其他女孩的名声就把她送到这边来了,其实就是不认她的意思了,只要能把她嫁出去,不但陪送大笔嫁妆,连男方的人品家世也都一概不问了。

本来冯夫人还想着要是不行,就把冯家的名字拿出来,听说这姑娘名声不好时也想到这一点了,正好捡个便宜嘛。现在倒是正好了,虽说是不拘男方家世人品,可真是那种贫门小户也没人敢攀。

冯夫人就跟那一家照顾这姑娘的亲戚说了实话,明说也是一门远亲,虽然是白丁,可家中却有大笔的田产,姑娘嫁过去不会吃苦的。

那亲戚不敢做主,把信传了回去,结果是那姑娘的娘发了话,只要是对姑娘好就行!亲戚得了信就亲自来拜访冯夫人,还送了点礼,叹道:“如今也没什么好求的了,好一点的看不上我们,赖一点的又怕姑娘委屈。既然是冯家做这个媒,我们也能放心了。”

于是冯四就带着那姑娘来了,冯家如今是拍了胸脯打包票,哪怕这姑娘没说给吴敬泰呢,他们也负责把她嫁出去。

人来之前先送了信,吴冯氏算着吴大姐怕是赶不急,二姐住得近,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能见见还是见见的好,就送信让她回来。

这天吴敬泰听人说吴二姐的车就在外头了,他一边往外跑着去接,一边让人去告诉吴老爷和吴冯氏。等他跑到村口,远远的就看见三辆车拖着一串烟尘过来,快到时停下,昌伟和昌福两人跳下来就向他跑过来,抱着他就喊大舅大舅,转眼间车也到了,停下,他拖着孩子走过去,车窗帘子掀开一条缝。

吴敬泰先是笑,然后眼圈就发潮,哽咽着喊了句:“二姐……回来了……”

二姐早哭得抬不起头说不出话了,一张脸又哭又笑的。

他把天虎赶上去,自己坐到车辕上赶着车进村,路上有人从车窗帘子那里看到二姐,不多时村里就吵嚷开了。

“二姑娘……”

“吴二姑娘回来了……!”

吴家大门前吴老爷正在等着,见车到就迎过来,先让昌伟和昌福跳下来,然后扶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二姐下车,粗糙的大手在她脸上用力抹了两下,低声道:“你娘非要出来接你,赶紧进去!”

二姐低头答应了声,把泪胡乱擦了进院子,没走几步就提起被子一路小跑,刚进后院就大声喊道:“娘!”

吴冯氏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院门口了,也不知是二姐迎过去的还是吴冯氏过来的,反正她是搂到吴冯氏脸上就开始笑,眼睛里的泪不停往下掉。吴冯氏抓着她先在她背上狠狠打了几下,含着泪骂道:“你个死丫头!这么多年你就不知道回来看看?我打死你个死丫头!!”

后面跟着的昌伟和昌福都看呆了,跑过来的敬贤和敬宗也傻眼了,最后还是敬贤大了点懂事,扯着敬宗把昌伟和昌福叫走了。

冯妈和张妈赶紧劝着吴冯氏和二姐回屋再说话,昌圆在红花怀里一跳一跳的想往地上蹦,他是个不认生的,到了一个生地方见了一堆生人却一点都不怕。

吴冯氏瞧见了抱过来看了看,笑道:“我怎么瞧着像敬泰小时候?都说外甥似舅,真是一点不假。”

回到吴冯氏的屋子,她也让二姐去换衣裳洗脸,又叫冯妈去几个孩子那边看看,让他们别玩疯了,一会儿一起吃饭,让张妈去看着点把二姐的东西收拾一下。

“院子已经准备好了,是新盖的。”

二姐到底嫁出去了,这次回来又带着三个儿子,所以吴冯氏干脆让她住新院子,不像小时候似的跟她挤在一起了。

二姐洗了脸换了衣裳过来,看得出来眼睛还有点红有点肿,别的倒是都看不出来了。

她跟吴冯氏先说了会儿昌圆,又说了会儿昌伟和昌福,嘴里都是孩子经。吴冯氏就笑话她:“怎么?不跟我说你这几年受了多少委屈?娘在这里,你说给娘听,娘抱着你。”

二姐张张嘴又闭上,笑着摇头道:“哪有什么委屈?不都是过日子嘛。”

听她这么说,吴冯氏脸上的笑也没了,望着她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叹了声:“……长大了。”

吴冯氏就跟她说一会儿吃饭让她见一个人。

“谁啊?”二姐问,心里想是那个四舅?这么快就要见?还以为明天才能见呢。

“是个姑娘家。姓顾,小名长欣。我打算把她说给敬泰,晚上你看看,替我掌掌眼。”

到了吃饭时,二姐就想既然要见外人,就不让昌伟和昌福出来了,谁知吴冯氏却道:“要真是进了咱们家的门,那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避讳。昌伟和昌福都是小孩子,没事。”

顾姑娘今年十七,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自有一股气质在内,她一进来二姐的眼睛就亮了,第一眼看去这姑娘不错,配给敬泰正好。以前倒也不觉得,可是敬泰要真跟这姑娘放在一起,反倒显得他不够稳重,也不知这顾姑娘是哪家教出来的,小小年纪未曾出阁,竟然修得像见过大风浪般沉稳持重。

饭桌上有孩子在,虽然二姐从小教得昌伟和昌福不至于做出边吃边闹的举动来,可是到底也不会连一举一动都要求严格,连孩子本身的活泼都给打死了的教法。所以桌上挺热闹的。

吴冯氏和二姐就看,这顾姑娘是个什么反应。她看起来倒不像是鄙视或不耐烦,但也没有说热情的跟丫头婆子似的喂孩子吃饭,人家该干嘛还干嘛,就是对着昌圆看了好几眼,笑眯眯的。

晚上二姐跟吴冯氏睡一个屋,她说起这顾姑娘就不明白了:“娘你说,她是聪明啊还是有点冷漠啊?”

吴冯氏说:“从她来我就一直看着她,这孩子……应该是个懂事的……”接着就把她以前的事跟二姐说了,接着道:“她这个样不像是个心眼深的。从娘家到亲戚家再到咱家,她心里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怕是个认命,可又不那么甘心认命的。

刚了那样的事,她又寄人篱下这么几年,听人闲话受人排斥,连家都没法回了,也不可能像个没心肺的那样还笑得出来。就这么让人不清不楚的给带到吴家,她心里估计也不是滋味。

二姐也想到了,道:“……她该不会看不上敬泰吧?”她刚才都没想到这个,顾姑娘看起来倒像是官家或富户的女儿,吴家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地主,看着在吴家屯厉害,可在别的地方还是个泥腿子出身。

吴冯氏倒不担心这个,她说这姑娘懂事就在这里,要是她不嫁到吴家来,日后再想找跟吴家差不多的人家更难了。她现在是娘家不管,谁也靠不住,年纪也不算小了,也没什么好挑的了,吴家是她能遇上的最好的人家了。

她说:“她倒不至于看不上敬泰。”是不敢看不上。

二姐却想到别处去了,万一日后敬泰看上人家了,人家看不上他,两人之间那不颠倒了?该谁巴结谁啊?虽说顾姑娘好,可她心里却不希望自己弟弟服低做小的去看她的脸色。都说寒门娶妇,高门嫁女,她不想敬泰日后变成个怕老婆的。

她这么一说,吴冯氏笑了,拍了她一下道:“你这都想的什么啊?那女人进了门就低了一截,你都嫁过了还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是她真看不上你弟弟了,难不成咱吴家就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了?到时她要真这么不识相,我立刻就能办了她!再给你弟弟纳十个百个妾,看她还倔不倔!”

过了会儿她又生气了,又打了二姐一下骂道:“在你眼里,你弟弟就是那种耳根软的,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

二姐知道自己想岔了,赶紧求饶,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睡下。总得来说这顾姑娘不错,吴冯氏已经动了心要给敬泰了,趁着二姐在这里就挑个好日子把喜事办了,热闹热闹。

第 230 章

吴冯氏拍了板,吴老爷自然没什么意见,喜事很快办起来了。

先在村里找了户五福人家,顾姑娘前一天夜里送过去,第二天早上从那一家上花轿,在村里绕一圈进吴家拜堂。

事起仓促,冯四跟吴冯氏说现在再去请顾姑娘的家人来已经来不及了,反正前面的纳采问名冯夫人都办好了,顾姑娘的嫁妆也一起带过来了,他就仅充一下娘家人吧。其实是他嫌麻烦,若是现在再回去请顾家人来,一来一回的花的时间就更多了。他在这乡下地方吃没得吃玩没得玩,就是跟吴冯氏说家里的事,她出门早,他记得的事也少,两人其实说不到一块去,总不能天天说冯老夫人吧?

顾姑娘无可无不可,这事也轮不到她做主。她那娘家根本指望不上,当初送她到亲戚家时,娘就把嫁妆单子给她自己拿着了,交待她道过好过歹,日后都是她自己的事了。

“这都是女人的命。”娘叹道。

她十一岁定亲,十四岁时那男的一场病没熬过来就死了,听说本来也就是咳嗽着凉,并不严重。他仍旧每日上学念书,都以为快好了,谁知天突然一凉,过了一夜他就病得人事不知,再有多少好药灌下去都没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办了丧事。又过了一个月,流言四起。一个好好的男孩,平常身体好得很,极少得病,只是吹了一场风受了点凉就病死了,这谁信呢?于是纷纷传言是冲撞了什么邪秽。

现在想起来,她只余冷笑。是,人人都是好的,只有她这个外人不好了。原来就说到她十五岁时两人就成亲,现在还没进门就克死了他,可不是她不好吗?三人成虎,在她听说这个事之前,外人都已经避她如蛇蝎。

可笑的是她,本来还想着他死了,她过一年再议亲,也算是全了两人的情分。谁知他家根本没打算领她这份情,甚至狠不得她一头碰死给他偿命。

别说两人还没成亲,就是成了亲,她也不会为别人去死。她在家里熬了两年,外面的流言没见消散,媒人都绕着她家走,连家里其他的女孩的亲事都渐渐出了问题。

她慢慢明白了,喜事本来就图个吉利,也不是非要娶谁不可的,没了她们这一家,自然还有别家的姑娘,又不克人,又没坏名声。谁肯在这时站出来说不怕她家的坏名声?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家日后都不出一点事?就怕出了事后,反倒像应了什么似的。

爹跟娘商量,把她送到亲戚家去。她在家乡已经是嫁不出去了,趁现在年纪还不算太大,送到远地去找个没听说过这回事的人家嫁了吧,不然继续留她在家里还不知道要带给家里多少祸事。

可是人家一见她带的大笔的嫁妆自然心动,一问却是离了爹娘跑到外地亲戚家来的,自然要去打听,这一打听不得了,本来只是死了个还没成亲的他,再传回来就变成了她命中带煞,嫁进哪家死一家。没成亲就把人克死了,要是真嫁进门来,那这一家子还能剩下什么?

她在这个亲戚家住半年,那个亲戚家住半年,转来绕去心中也有数了。家中对她的情分越来越少,亲戚也越来越不耐烦。要是她最后真嫁不出去了,怕就要在亲戚家住一辈子了,也不知道她娘给她的嫁妆够不够她活一辈子。她孤身一人,谁能护着她?

吴家是来救她命的,她来之前已经打算好了,哪怕吴家这个儿子是个傻子、瘸子、丑八怪,她都愿意嫁。她会好好的做他的媳妇,给他生儿育女。

她不想再回到亲戚家了……

吴冯氏来跟她说成亲的事的时候,她无一不答应,等她走了,她坐在屋里愣了半天,然后扑到被子里捂着嘴大哭了一场。她终于熬到头了。

她在屋里哭,二姐在屋外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示意身旁的红花别出声,转身蹑手蹑脚的走了。

吴冯氏让她来跟顾姑娘说说家里的事,也就是让她别害怕,还要跟她讲讲这洞房,怕她离家久了,她娘大概不会早早的就跟她说这个。谁知却让她在门前听到哭声。

回屋后二姐坐着发呆,红花小心翼翼捧了茶来,道:“奶奶,那顾姑娘会不会……”

二姐斜过去一眼,见她闭了嘴才接过茶来吹了吹道:“不该你问的,别瞎问!出去也把嘴闭严了!”

等红花出去,她在屋里坐不住就去找吴冯氏,本来想跟她再说说这个顾姑娘,却见屋里到处是办喜事的东西,连脚都下不去。屋里吴冯氏正跟冯妈在忙,她在屋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还是等等看再说吧。

出了院子正遇上往里走的吴敬泰,二姐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了两眼才笑道:“你跑这么急干什么?娘那屋里正乱着,你跟我来,咱俩说说话。”

她把敬泰拉到她住的院子里,昌伟和昌福跟着敬贤、敬宗跑出去玩了,红花进来上了茶也出去了,她就想跟敬泰说说这个顾姑娘,却左思右想不知如何开口。

她一不能说顾姑娘在房里哭了,这明摆着人家对这桩婚事不乐意,她这么一说,敬泰记在心里,小两口还没拜堂呢心里就生了嫌隙,日后还怎么相处?

二也不能什么都不说。顾姑娘心有不平,敬泰前头遇上谢氏也是受了罪了,她还算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他心里别的不说,责任是一等一的。他只要娶了顾氏,就会把她当妻子敬重爱护。可要是他这边一门心思对人家好,人家却不领他的情,说不定还在心里嫌弃他,觉得嫁了他委屈的话,二姐就该心疼自己的弟弟了,在她眼里敬泰是个比段浩方好得多的男人了,别的不说,因为吴老爷的那个庶子敬齐的事,他对小妾是根本没有一点兴趣的,听说那个谢氏在时,就算生不出孩子来他也不去妾那里,等谢氏被休,那个妾也跟着被卖了,谢氏没生下孩子,那个妾却连怀都没怀上,可见平常敬泰根本不去她那个屋。

哪家姑娘嫁给敬泰都是有福的命。

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二姐为难了,叫了人进来便只呆坐着喝茶?

敬泰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她抬头就见他一边笑一边把茶放桌上,掩着嘴咳了两声道:“二姐,你要说什么就说吧,瞧你那个为难样,跟、跟蹲坑似的……”

二姐随手抓了一把瓜子兜头照着他扔过去!浑小子真是什么都敢说!欠打!

他往炕后仰身闪过那把漫天飞来的瓜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长出一口气说:“二姐,其实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你放心吧,我早不想她了。”

谢氏。二姐听他这句话才知道他对谢氏怕是还记在心上呢,说起来四年没生下孩子确实有点那什么,可听说她怀上过,只是没足三个月就流了,说不定是体质的问题?现在人寿数少,早生儿子早好,也怪不得吴冯氏着急。

二姐回来后没细打听这个,再看敬泰这个样,不由得就想出一个棒打鸳鸯的苦情故事来。这里头谢氏和吴敬泰就是那被逼分开的小夫妻,本来情深意坚,无奈造化弄人。休妻这个事应该是吴冯氏决定的吧……

她猜归猜,可不敢说给别人听。一是她自然是跟吴冯氏亲,就是这事她真做出来了,她也不会为个没见过的外人去找吴冯氏的晦气。二来就是她现在也是当娘的了,凭心而论,要是日后昌伟或昌福也娶了个生不出孩子的老婆,她这个当婆婆的心里说不定也挺不是滋味的。总不能就让儿子日后没孩子尽孝吧?就说可以纳妾生子,可妾生子到底不如妻生子更站得住脚。

之前她就听说过街上有户人家,老婆没生下孩子,小妾生了个儿子,等这家男主人死了,妾生的儿子要继承家产,结果族中非说妾子继承不合适,硬给夺了回去分给了那男主人的弟弟,说好歹那弟弟跟那男主人是一个娘生的,不但是嫡亲的亲兄弟,还都是正室老婆生的,比那小妾生的更名正言顺,因为这家产可都是他们的爹传下来的,就是分了,那也是爹给的。

其实就是争产,要是问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主人,问他是把家产给早就分家的弟弟还是给自己儿子,那当然是给亲儿子了。可怜那一家就剩下几个妇道人家,哭没处哭求没处求,很是热闹了一阵,也让街坊邻居看了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