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可以为袁三破例,可这样就等于将袁三置于风口浪尖上,少年人敏感冲动,未必能承受得住那么大的压力。给袁三太多特殊对待,很可能适得其反,辜负书院的良苦用心。到那时,人人会指着袁三骂,狗改不了吃屎,他果然没法学好。

山长是好心,但物极必反,这种事最好私下里轻轻揭过去,尽量轻描淡写地处理,免得其他学生对袁三生出憎恶之心。

姜伯春并不迂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也罢。”

袁三留了下来,不过换了个住处。

他强烈要求也和傅云英住一起,就和傅云启住间壁。

山长正愁怎么压下书院的谣言,听袁三当面说完傅云英鼓励他的话后,立马答应下来。

一来,跟着傅云,袁三一定能早日回归正途。二来,傅云年纪不大,但在学生中极有威望,有他做表率,相信书院的其他学生很快也能重新接受袁三。这第三嘛,经过傅云被掳的事,山长心中有愧,觉得把他安排和世子住一个院子太危险了,袁三住进去或许能保护傅云。

傅云启散学归来,径自去北屋找杨家仆人打听消息,刚踏进院子,一眼看到傅云英站在腊梅树下和袁三说话,顿时眉开眼笑,大步朝她扑过来,“云哥!你回来了!”

发现傅云英脸上有伤口,他大惊失色,抓着她左看右看,嘴里嘶嘶吸气,一叠声问:“疼不疼?那些人打你了?还有哪里受伤了?”

傅云英等傅云启问完,摇摇头,“九哥,我没事。”

她看一眼袁三,“以后袁三也住这儿,你间壁那间房子空出来,给他住。”

傅云启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袁三挠挠脑袋,“你别想赶我出去,我东西都搬进来啦!”

他的东西,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包袱,王大郎抢走包袱跑下船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包袱皮散开来,里面只有一套东拼西凑的文具,几双靴子,两件袍子。

文具是傅云英给他的,靴子也是,两件袍子,一件是县太爷送他后来被傅云启烫坏了的,傅家绣娘补好以后送了过来,另一件是傅云英给他的漳绒夹袍。

出乎袁三的意料,傅云启并没有坚决反对他搬进来,只小声嘟囔了几句,继续围着傅云英打转,可怜兮兮,拍着胸脯道:“云哥,吓死我了,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一闭眼就做噩梦。”

傅云英拍拍他的脑袋,“以后不会了。”

楚王将那个樵夫派到她身边,说是为了报答她,挑个身手好的给她当护卫,她没有推辞。

护卫是假,监视才是真。朱和昶和她走得这么近,楚王爱子心切,必定放心不下,所以才安排一个手下盯着她,以防她做出对朱和昶不利的事。

樵夫名叫乔嘉,打过仗,身手敏捷,虽然他是为了监视自己而来,但有他在身边,并不完全是坏事。

至少傅云英以后不用担心莫名其妙被人抓走。

傅云英和朱和昶平安归来,陈葵放下心事,收拾行囊,告别同窗,坐船返乡。

陈葵离开,谁来接任他担任下一任学长,成了学生们最关心的事。

呼声最高的是李顺和杜嘉贞,也有人提议让傅云英当学长,大家没当回事,因为她年纪太小了,资历不够。

这天姜伯春当众宣布,将于次日晨读前公布学长人选。

学生们心痒难耐,到处打听教授们到底选了谁,有人背着教授开设赌局,让学生们押宝。

傅云启和袁三都押了傅云英,朱和昶觉得好玩,也参与进来,押了一锭银子。

虽然陈葵暗示过傅云英教授们希望由她担任学长一职,但凡事都有变数,她不动声色,面对杜嘉贞的挑衅试探,一概微笑以对。

翌日天色阴沉,铅云密布,北风刮过长廊,发出类似哀鸣的呜呜凄厉响声。

傅云英起来梳洗,朱和昶住她间壁,杨家仆从事事周到,每天早上准时给她送来热水,傅云启和袁三也跟着沾光,不用去灶房抢热水。

光线暗沉,她点灯看了会儿书,听到钟声响起,起身去东斋。

打开门,才发现袁三和傅云启也起来了,两人背对背坐在院子里看书,暗暗较劲。

袁三回到书院以后,日子着实不好过,教授们对他一如往昔,但学生们里总有那么几个看他不顺眼的,看到他就出言讥笑,指桑骂槐,肆意讽刺。

他权当听不懂对方的挖苦,一心一意跟着傅云英读书。

姜伯春颇为欣慰,之前他担心袁三性情暴烈,和人起冲突,几次旁观他无视其他人的讥讽之语专心用功后,放下心来,傅云是他的良师益友,想必袁三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袁三和傅云启本来就不大对付,住到一起后更是频起摩擦,傅云英没有插手管他们的事,随他们磨合。

三人收拾了书本,去东斋前集合。朱和昶那厮从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书院纯粹就是闹着玩的,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平时尤其是冒着寒风早起时尽量不提起他,免得把自己怄死。

等学生们都到齐了,山长走到东斋前的月台上,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学生们停下窃窃私语,抬起头,望着山长,等他宣布人选。

姜伯春目光逡巡一周,最后看着人群中的傅云英,吐出一个名字:“李顺。”

众人静了一静,然后人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李顺身边的人推搡他,催他去台上。

李顺脸上微红,在众人的注视中踏上月台。

掌声如雷。

袁三骂了一声,“为什么不是云哥?我觉得老大比他强。”

傅云启瞪他一眼,觉得他抢了自己的话。

傅云英面色如常,小声说:“好了,别说这些,李顺学兄很得学生们的爱戴,为人公正敦朴,众望所归。”

结果和陈葵暗示的不一样,她有些意外,失望当然是有一点的,但不至于像不远处的杜嘉贞那样失魂落魄。

袁三嘿嘿一笑,道:“我晓得,这种话我只在私底下说,我滑头着呢,不会给老大惹麻烦。”

傅云英笑了笑。

傅云启抢着道:“我也是,云哥,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

三人小声说笑,忽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周围没人说话了,台上的姜伯春和其他教授也一言不发,整个场院霎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傅云英能听见学生们压抑的呼吸,一片枯叶随风飘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响。

所有人都看着她,一个个瞠目结舌,面色古怪,仿佛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杜嘉贞的表情最为怪异,嘴角抽搐,眼皮都快翻过来了。

她抬起头。

月台上,姜伯春望着她,目光慈爱,微笑着重复一遍他刚才说的话:“傅云品学兼优,尤其擅长制艺,对八股文颇有心得,经教授们一致推选,从今天起,由傅云担任书院的制艺助教。”

诡异的安静,连鼓噪的风声也察觉到气氛古怪,突然安静下来。

“好!”

袁三头一个反应过来,拍手叫好。

学生们如梦初醒,片刻后,响起如潮的掌声,几欲响彻云霄。

不可置信,嫉妒,怀疑,憎恶,仇视,与有荣焉,善意一道道目光汇集成一片汪洋,海浪翻涌,铺天盖地,带着凌厉气势,朝傅云英卷了过来。

她定定神,沐浴在众人各有思量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到人群最前面。

学生们自动分开道路,目送她走到月台之上。

她站在高处,环顾一圈,含笑道:“蒙老师们厚爱信重,学生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老师们的信任。”

这一刻,所有学生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怎么感觉有点不妙啊?

作者有话要说:

助教这个词最早设置于西晋,是学官名。后来州学里也设助教一职。

第82章 制艺手册

这天傍晚,忽然淅淅沥沥落起盐粒大小的雪籽,砸在瓦楞屋檐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到了晚上,天边搓绵扯絮,雪籽变成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倾洒而下。

次日清早,雪仍未停,庭间树干上、青砖地、院墙、水池、山石上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腊梅花凌雪盛开,清香满院。

风摇树动,枝头雪花簌簌飘落,似梨花残尽,满地银砌。

傅云英穿夹袄、交领道袍,外面罩了件御寒的蒲涛青对襟丝绒鹤氅,步出丁堂。

她如今兼任助教,可以出入北斋,仆妇给她开门,搓搓冻得发僵的双手,将她带到山长姜伯春的住所前。

天还没亮,姜伯春还在睡。姜师母领着丫头在灶房里烫鸡、拔鸡毛,预备炖阴米红枣鸡汤吃,听说她来了,洗干净手迎出来,细细打量她好几眼,笑眯眯问:“好俊的后生,可说了人家没有?定的谁家小娘子?”

傅云英愣了一下。

姜师母只是随口一问,见她发愣,抿嘴一笑,进房拿了本册子出来,“官人昨晚说你今天一早一定要来拿这个,呶,拿去,少年人贪觉,这么冷,难为你起得来。”

傅云英接过册子,拜谢姜师母。

她拿着册子回东斋,点了根蜡烛,坐在窗前读书。

一刻钟后,叫起的钟鼓声响起,学生们抱着文具书本披头散发冲进东斋,看到她,面面相觑。

她朝他们微微一笑。

几个学生吓得一个机灵,慌忙找到各自的位子,翻开书,大声诵读。

傅云英只是制艺助教,经、策、论的主讲老师才是负责教授知识的人,她不想喧宾夺主,没有像对傅云启那样严格要求学生们,但她每天早上第一个到东斋,天天如此,从不晚到,潜移默化,润物无声,渐渐的,早起的学生越来越多。

她按着名册将学生们分成几组,由他们自己选出组长,她平时有什么要求直接告诉组长,再由组长告知自己的组员,层层往下,力求每个人都能迅速跟上进度。

大部分人老老实实按照她的建议训练八股文写作,但也有人强烈反对由她出任助教,更有甚者,在斋堂用饭时大骂山长和赵师爷荒唐糊涂,竟叫一个小儿给他们当老师。

正是散学吃饭最热闹的时候,斋堂人来人往,听见学生们讽刺傅云英,他们互望一眼,在一旁观望。

不服气的人多着呢。

袁三和傅云启是傅云英的忠实拥护者,当场反唇相讥,和那几个年长的学生吵了起来。

钟天禄胆小谨慎,生怕两边人打起来,撇下碗筷,找到在东斋抄写文章的傅云英,“云哥,你快去看看,袁三他们要动手了!”

傅云英眉头一皱,起身收拾书本。

一旁的苏桐轻笑一声,“其实你何必多事,这些人能不能写好八股文,与你何干?与其浪费自己的时间,不如辞了助教。”

钟天禄低头嗫嚅,没敢应声。

傅云英瞥一眼苏桐,示意钟天禄去外边等,小声说:“表兄来日登科中举,金榜有名,前途无量,我和表兄不一样,得走点弯路。”

苏桐道:“既知是弯路,为什么还要走?”

傅云英笑了笑,反问他:“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苏桐沉默不语,目送她转身走远。

斋堂闹哄哄的。

袁三、傅云启被人围在当中,和另一伙人争吵,两边吵得脸红脖子粗,其他学生饭也不吃了,都站在后面看热闹。

听到高兴处,纷纷敲敲手中的碗,给双方加油鼓劲。

傅云英踏进斋堂,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冷不防一只粗瓷碗直直朝她脸上飞了过来。

斋堂的瓷碗按实惠的买,样子不好看,就是扛摔,砸到脸上绝对头破血流。

旁边的人惊呼出声,傅云英眼角余光扫到扑面而来的瓷碗,来不及躲闪,抬手要挡,一双手忽然从斜刺里钻出来,稳稳当当接住瓷碗,倒扣在桌面上,扫视一圈,眼神冰冷。

丢碗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忙钻进人群想蒙混过去。

乔嘉上前几步,周围的人赶紧让开,他大手一张,揪住一个学生的衣领,拽回傅云英面前。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失手”

丢碗的学生面色紫涨,辩解道。

傅云英冷冷看他一眼,“袁三,按住他。”

袁三看到傅云英差点被瓷碗砸中,怒火中烧,撸起衣袖就要和对方动手,听见她叫自己,忙跑过来,二话不说,抓着那学生按在桌旁。

学生吓得语无伦次,使劲挣扎:“你们想干什么?以多欺少!仗势欺人!公报私仇!”

周围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上前劝架,还是先去找山长过来。

傅云英一言不发,拿起刚才那只粗瓷碗,走到丢碗学生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右手高高抬起,对着他的脸,猛地往下一砸!

“傅云,停手!”

学生们心里一个咯噔,眼看要闹出人命,忙大叫出声,上前阻止。

胆子小的捂着眼睛不敢看。

“咔嚓”一声,瓷碗砸在桌沿上,应声碎裂成几瓣。

瓷碗就在自己旁边碎裂,如果傅云英砸下来时没收手,自己的脑袋准得开花,丢碗学生魂飞魄散,顾不得羞耻,眼泪汹涌而出。

周围的人已经扑上前,见状一愣。

傅云英下手的力道控制得很准,瓷碗虽然碎了,但没有炸开,她挥开碎片,拍拍丢碗学生的脸,“冯承,对不住,我只是一时失手。”

学生们对望一眼,摇摇头,哄堂大笑。

冯承脸上火辣辣的,双腿发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趁袁三捂着肚子大笑,挣开束缚,一溜烟跑远。

傅云英懒得再理会他,接过乔嘉递到手边的帕子,擦干净手,走到和袁三、傅云启争吵的人面前。

旁边的人纷纷往后退,让出地方。

几个丁堂学生大声吆喝,搬来一张大圈椅,往地上一放,“来,云哥,坐。”

傅云英轻甩宽袖,大马金刀的坐于圈椅上,旁边递来一盏热茶,支持她的学生都站在她这一侧,帮着递东拿西,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她献殷勤。

对面的人面色铁青,“傅云,你比我们小,凭什么当我们的助教?”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傅云英轻启朱唇,缓缓背出韩愈的《师说》,眉峰微挑。

“不管高低尊卑,无论年长年幼,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曾以郯子、苌弘、师襄、老聃为师。只要别人掌握我不懂的知识,能对我有所启发,就足够当我的老师。不是人人都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必耻于向别人求教问题。”

傅云英停顿了一下,环视一圈,道:“我平时遇到不解的问题,也会向别人请教,在场诸君都是我的老师。”

旁边几个和她对视的学生面露激动之色,挠挠脑袋,嘿嘿一笑。

那几个为难傅云启的学生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你拿圣人自比,是不是太狂妄了点?”

傅云英微微一笑,“写八股文,便是要入口气代圣贤立言,学圣人说话,从而体悟圣人心思,学会做人的道理,不拿圣贤自比,如何写得好八股文?”

她望着对方,含笑道:“圣人贤德博学,尚且虚心求教,你们却拘泥于身份年纪,想必学问品德一定比古往今来的圣贤更出众。”

人群里响起刻意拔高的哄笑声。

几人面色一沉。

傅云英接着道:“从我第一天兼任助教开始,凡是要求大家作的文章,我必定先写一篇供众人传阅,从不推诿。我懂的问题,大家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明白的文题,会向诸位主讲求教,绝不会不懂装懂。助教之责,本就是协助主讲、副讲辅导同窗们的功课,监督同窗刻苦勤学,引导书院学风,我有哪个地方做得不足,你们尽可以提出来,或是去找山长建议更改人选,不必在这里指桑骂槐。”

“对!傅云这么好的助教,你们还挑三拣四,有本事你们来做啊!”

“傅云每天以身作则,起得比所有人都早,睡得比谁有人都晚,不仅要忙自己的功课,还辅导我们的学业,任劳任怨,从不叫苦,你们倒还埋怨上了!”

“有本事以后遇到难题不要问傅云啊,昨天我还看到你们在看傅云总结的那篇《八股结体写法》”

周围的议论声都在为傅云英说话,几个讽刺姜伯春偏心的学生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却无言以对。

当中一人眼珠一转,愤然站起身,怒目道:“山长曾说,书院育人,是为了培育品德,教导学问,而不是只为科举考试,可山长却让傅云担任制艺助教,为了制艺八股,忽略经籍学问,丢了西瓜捡芝麻,本末倒置!”

学生们呆了一下,都笑了。

“不考科举,书院要怎么办下去?”

“傅云八股文写得好,才让她当制艺助教的,术业有专攻嘛,你不想考科举,我们想啊!”

杂七杂八的反对声,但没人说到点子上。

傅云英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学生们忙闭上嘴巴,等她开口。

“山长的良苦用心,你到现在也没看明白。”傅云英道,“山长并不反对科举,他只是反对仅仅为了科举。”

山长本人便是科举出身,怎么会轻视科举?科举考试固定在四书五经之中,固然限制思维,导致许多学子读死书、死读书,但它是目前最公平、最公正、最有效的选拔官吏制度,打破贵族世袭体系,让天下百姓无论贫富贵贱都能通过读书改变自身命运。

学生们都沉默了。

傅云英站起身,笑了笑,朝对方拱手,“虽然我每次考课皆名列前茅,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敢妄自尊大,不过辅导你们几个的八股文,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完,抬脚便走。

后来,斋堂争吵的事传到姜伯春耳朵里,他惩罚几个学生抄写《师说》,一人抄五十遍。

托他们的福,傅云英在书院的威望又上了一个台阶。没人再嘀咕她不配为助教了。

雪后天气晴朗,但积雪却多日不化。

韩氏打发下人送口信到书院,问傅云英什么时候回去过年。贡院街那边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她最近忙着编纂一本专门讲制艺的书,需要参考大量书籍,估摸着没时间回黄州县,让铺子里的掌柜带口信回去征求傅四老爷的意见。

傅四老爷得知傅云英成了书院助教,觉得她现在应该就和孙先生一样是个夫子了,生怕扰了她的事业,对掌柜说:“告诉少爷,回不来就不回了,免得赶来赶去过不好年,家里都好着呢,用不着惦记,等暖和了我去那边看她。”

让掌柜装了满满一船的年货送到武昌府。

傅云英不回去,傅云启也不想回去,韩氏什么都听女儿的,于是三人加上蹭饭吃的袁三留在武昌府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