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也不回,踏进人头攒动的贡院。

傅云章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直到她转过大门绕进廊道不见了,仍驻足凝望。

三天后,天还没亮,傅云章就来接傅云英。

明知不会出什么差错,他这几天还是寝食难安,夜里整宿整宿睡不着,只得披衣起来看书,一直熬到天亮。

莲壳忍不住道:“少爷考试,爷也跟着提心吊胆,倒比那些考试的人还累。”

傅云章摇头失笑,想着依傅云英的性子,出来看到他脸色不好肯定要数落他,到了贡院后,在马车里打了个盹。

还别说,到了地方,他倒是睡得挺香的。

傅云英这次准备得很充分,答完题后,仔细检查几遍,出了号棚。

乔嘉、王大郎、莲壳和楚王府的人都迎了上来,楚王府的人在朱和昶千叮咛万嘱咐之下,连抬人的春凳都备上了,看到她出了贡院就抱着枕头、春凳一窝蜂往前冲,把其他等待考生的人挤得骂声连天。

傅云英脚步虚浮,不过这一次没有晕倒。

乔嘉搀扶着她往回走,到了停在街角的马车前,掀开车帘一看,傅云章伏在矮几上,巾帽散落在一旁,露出里面的乌绫网巾,鬓发乌黑,睡得很熟。手里还拿了一本《东莱博议》。

睡梦中的他眉眼平和,脸上甚至带了几分恬淡稚气。

莲壳正要叫醒傅云章,傅云英拦住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让二哥睡一会儿。”

她嘱咐王大郎留下来等袁三,轻手轻脚上了马车,小心翼翼抽走傅云章手里的书,扶着他躺在榻上,让他靠着软枕睡得舒服些。

他仿佛是真的累了,一直没醒。

马车回到宅子门前,直接绕到后门,搭了门板,径自驶进去。

傅云英让莲壳在马车外边等着傅云章醒过来,自己回房,躺倒就睡。

她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外面哗啦呼啦正落雨,透过槅扇看出去,院子里的美人蕉花丛被大雨浇得抬不起头。

乔嘉守在门外,听到她咳嗽的声音,立刻叫人去灶房端热饭热菜过来。

她喝了碗汤,外面咚咚咚咚,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袁三和朱和昶一前一后跑进房,“老大,你醒啦!”

袁三底子好,只睡了一下午就醒了,刚考完试,他没事做,只能和过来探望傅云英的朱和昶大眼瞪小眼。

傅云英抬起眼帘和两人打招呼,问乔嘉,“我二哥呢?”

乔嘉道:“傅公子去黄鹤楼了。”

学政不能主持乡试,这一届乡试的主考官和副考官是京师的翰林学士,因为姚文达和王阁老的缘故,主副考官都想见一见傅云章,今天知府在黄鹤楼宴请翰林学士,傅云章过去作陪。

晚上傅云章回来,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先回房沐浴,换了身新衣,然后过来找傅云英和袁三。

两人正在讨论考试的题目,今年的策论题目很难,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既要知经济,又得通水文、懂农事。

八股文却不难。

去年朝中经历一次大动荡,大学士陈阁老因山东盐运之事上疏请辞,皇上不允,赐死宅中,陈家树倒猢狲散。之后陆陆续续有七八十人获罪,薛阁老年事已高,不愿夹在霍明锦和沈介溪之间,上疏告老还乡,皇上苦留不住,只得放人。内阁还是以沈介溪为首,他不甘示弱,接连驳回皇上的几道敕旨,皇上是沈介溪扶持登上皇位的,对沈介溪又怕又忌惮,虽然暴怒,但并未再对沈党下手。

经过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腥风血雨,这种两方僵持的时候,各地乡试的题目大多和朝政无关,考官们唯恐出题不慎被扣一个“含沙射影”的罪名,出题时尽量往礼仪、人伦方面靠。

比如傅云英他们考的题目,就出自《中庸》:父为大夫,子为士:丧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丧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讨论的是祭祀礼仪的事。

傅云章听傅云英和袁三各自说了自己是怎么破题的,点头道:“破得巧。”

袁三扬扬眉,一脸得意。

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因秋闱放榜大多正值丹桂飘香时节,又叫桂榜。

放榜前一夜,傅云英突然梦到前世。

外面在落雪,鹅毛大的雪花扑扑簌簌,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

她站在书房外面的走廊里,凉意入骨,冻得直打哆嗦。

一个人从书房里走出来,头戴梁冠,绯红官袍,里面白纱中单,佩绶,金革带,红佩袋,挂牙牌,黑缎云头鞋,衣冠整齐,面容沉静。

“表哥”她迎上去,成亲以后她一直叫他表哥。

崔南轩看她一眼,看她冷得鼻尖通红,皱了皱眉,示意身后的随从送她回房,“回去。”

她迟疑了一下,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试探着道:“表哥,我”

“这里是崔家,以后不要再提起魏家的事。”崔南轩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朝堂之事,妇人不要多嘴。”

廊下立刻有人打起伞,簇拥着他出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眼圈慢慢红了,喃喃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没想过逼你为我爹求情”

她只是想问问他,可不可以托人送几件厚衣裳给狱里的哥哥们,天寒地冻,哥哥们被抓走的时候只穿了件夹衣,别看他们生得胖,其实一个比一个怕冷。

可她又怕自己托人帮忙会影响他的前程,所以先来征求他的意见。

他却连一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铺天盖地的大雪,她站在长廊里,看着崔南轩走远,风刮在脸上,冷得刺骨,她觉得连身上的血都是冷的。

天地间,只剩下那个耀眼却冷漠的背影。

一片冰冷荒芜中,忽然传来嘈杂声响,有人轻轻推开房门,走进房中。

傅云英意识到自己在做梦,霍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她撑着坐起来,扣好衣襟,脚放在脚踏上,慢慢穿上锦靴。

一双纤长而带有薄茧的手拨开外间的水晶帘,傅云章步入屋内,隔着只开了一扇的槅扇和素罗帐,含笑问她:“醒了?”

罗帐低垂,人影是模糊的,声音也模糊。

傅云英掩唇打了个哈欠,掀开罗帐,挂在铜勾上,一边拢头发,一边问:“二哥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窗前昏暗,天还没亮呢!

傅云章微微一笑,看她三两下用锦缎束好头发,筛了杯茶递到她手上,道:“收拾行囊,我们去京城。”

第100章 回京

巷子里锣鼓喧天,喊声不绝。

贡院街住的秀才多,考中举人的也多,官差快马来回奔忙,将捷报送抵各家。

一大早,各家便打发家下人去张榜处看桂榜,家中人翘首以盼,盼着能得一个好消息。

几家欢喜几家愁,远远看到报喜的官差往自己宅子驰来,阖家都忍不住激动起来,人群鼓噪,左邻右巷不管认不认识的,混进报喜队伍中,上门恭贺讨喜酒吃。

喜气洋洋,笑语喧哗。

那望穿秋水、左等右等等不到捷报的,只能掩门叹息。

一边是门可罗雀,一边是人头攒动,车如流水马如龙。

傅家宅子前,自然是后一种热闹景象,人群比肩接踵,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看热闹的街坊。

报喜的队伍鸣锣敲鼓,绕城一周,才到了巷子里,后面跟了一大堆喜气盈腮的人流,他们这一天基本什么都不干,就跟着报子挨家挨户恭贺举子,蹭蹭喜气,顺便也蹭吃蹭喝蹭喜钱。

款待过送捷报的报子,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吩咐左右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抬出来,散给将大门挤得水泄不通的街坊们。

预备席面,招待官差,抄录礼单,管家扯着嗓子一一吩咐下去,仆从们高声应答,到最后,一个个声嘶力竭,嗓子都哑了。

男女老少们争先恐后往里涌,想见识一下捷报的模样。

数百人的笑声汇集在一处,直冲云霄。

内院里,傅云英压根不关心外面的喧闹,洗漱毕,吃了早饭,回房收拾箱笼,还抽空给傅四老爷写了封信。

庭间有两株丹桂树,金秋时节,桂花香气浓郁,风过处,淡金色米粒大小的花朵一簇簇往下洒落,地上铺了一层金色绒毯。

写好信,她起身打开房门。

整个院子忽然安静下来,连虫鸣鸟叫声都静止了一瞬。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回廊里的丫鬟、婆子和仆役们立刻停下手里忙活的事,跪下给她磕头,笑嘻嘻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傅云英愣了片刻。

秀才称相公,举人为老爷,她以后也是老爷了。

王大郎穿过庭院,飞奔至傅云英面前,也是一脸笑,拱手道:“老爷,贺喜的人太多了,您怎么也得出去会一会。”

江城书院的学子来了一大半,李同知来了,新知府也派了自己的儿子过来贺喜,来客比肩接踵,院子都站不下了。

傅云英咳了一声,“还是叫我少爷吧。”

王大郎笑得谄媚:“那可不行,您现在是举人老爷了。”

傅云英摇头失笑。

出了内院,直奔正堂而去。

一路上的仆役看到她,纳头便拜。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举人就是官老爷,身份贵重,不能得罪。

她一开始还叫起,很快就麻木了,叮嘱王大郎记得给大家发赏钱。

捷报就张贴在正堂最显眼的地方,上书:“捷报黄州县老爷傅讳云,高中湖广乡试第三名经魁,京报连登黄甲。”

几个仆人守在捷报两边,在众人的注目中挺起胸膛,一脸与有荣焉。

报喜的和随喜的人太多,回廊里都摆了席面,本来只有三十多桌酒席,后来陆陆续续还有人上门贺喜,灶房那边实在忙不过来,城里的酒楼主动上门送酒送菜,美酒佳肴,源源不断,用大托盘盛着,送到巷子里。

傅云章正和李同知等人说笑,看到傅云英出来,领着她挨桌给相熟的人敬酒。

她年纪虽小,但在江城书院担任助教,学生们拿她当老师看待,又看她中了举人,且平时不爱玩笑,不敢灌她酒,只说些恭贺之语。

年长的宾客喜她少年英气,也没有逼她吃酒,大多都是拉着她说几句勉励的话。

只有那些平时和她来往不多的人急着攀交情,费尽心思和她套近乎,非拉着她痛饮几杯。傅云章三言两语便将那些人打发了。

这么一番敬酒下来,她只略吃了几杯甜酒。

满院花团锦簇,高朋满座,济济一堂,她面色平静,只唇边一抹淡笑,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同知暗暗点头。

傅云英敷衍了一圈,问王大郎:“怎么不见袁三?他考中第几名?”

王大郎道:“袁少爷也考中了,考中的是第四十名,他把捷报收起来了,说是不认识这里的人,不想声张。”

这一届乡试江城书院只有她和袁三考中了,杜嘉贞、陈葵、李顺等人都不幸落榜,不过他们还年轻,没把这次失败当回事。

袁三自己回房高兴去了,他嫌麻烦,不耐烦和别人客套,不许身边人声张,这会儿正躲在房里吃肉喝酒。书院的人知道他籍贯非武昌府,以为他要回乡庆祝,便没急着寻他。

傅云英哭笑不得。

宴席正热闹,院墙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鸣炮声响,震耳欲聋,朱和昶骑着高头大马,前来给傅云英贺喜。他那人向来是不知道收敛的,竟带了上百个家下人过来凑热闹,鼓乐喧天,排场比前去解元家报喜的队伍还隆重。

这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来迎亲的。

傅云英出面招待他,道:“知道你高兴,也不该带这么多人来。”

头名解元也没这么高调的。

朱和昶塞了一只锦缎包起来的黑漆钿螺匣子到她手里,喜滋滋道:“我也考了乡试,连名次都没有。你考上了,我觉得就和自己考上了一样高兴!”

傅云英掀开匣子,眼前一片珠光宝气浮动,周围靠得近的几个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忙扣上盖子,朱和昶送礼专挑贵的送,金子银子不算什么,他这次送的是价值连城的珠玉,随便拿一样出去能换几千两银子。

“你别推辞,对我来说这些东西不算什么。”朱和昶按住她的手,眉开眼笑。

傅云英笑着摇了摇头,把匣子收起,领他入席,知道他喜欢热闹,特意让他和丁堂学子坐一桌。

一直闹到夜半时分,宴席才散。

傅云英送走李同知等人,去厢房找袁三。

袁三蹲在捷报前,抿一口酒,摸一下捷报,吃一块肉,再摸一下捷报,两只手沾了墨迹和金粉,脏乎乎的,他一点没发觉,就用脏手往嘴里塞肉吃。

“老子是举人了!”

他醉醺醺的,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打了个酒嗝,咧嘴一笑,喊了一句。

傅云英让仆人进来服侍他梳洗。说到读书的天分,袁三绝对是江城书院的学生中最拔尖的一个,他平时不是最出风头的,但只要是重大考试,他绝对不会落第,袁县令当年慧眼识人救下他,当真是有远见。

前两天,武昌府但凡是知道傅云英名字的全都上门道喜,巷子里车马络绎不绝。

城里扎彩棚、设席面,鸣礼炮,知府亲自出席,宴请新出炉的举人,作陪的都是本地名儒士绅。

傅云英和袁三前去赴宴,拜望过师长们后,少不得和同席的同年们周旋一番。

大家试探着问起会试的事,她笑道:“才疏学浅,还需苦读几年。”

不远处的学政听了这话,点点头,道:“你年纪还小,是得再磨砺几年。”

这意思,傅云英虽然会随兄长北上,但不会参加会试。

众人可惜了几句,其实心里都在暗暗庆幸,这么一个天资聪颖又年少俊秀的对手在身边,他们愁啊!现在傅云说不考了,那湖广就能多出一个名额来,说不定那个名额就便宜自己了。

举子们暗暗高兴,生怕傅云英改主意,转而说起其他新闻。

袁三初生牛犊不怕虎,悄悄对傅云英道:“我反正要跟着老大你去京城,正好去考一考,考不上见见世面也好啊!”

同桌的解元闻言一笑,颇为不屑。

袁三也不恼,“一次考不中,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考到四十岁也不算晚嘛!”

解元脸色骤变。他今年刚好四十岁,袁三以牙还牙,这是在嘲笑他。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傅云英岔开话道:“听说会试主考官是吏部侍郎崔大人。”

在场的举人们连忙竖起耳朵,她却止住话头不说了。

其他人等了半天,见她真的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心痒难耐,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解元尤其激动,他是湖广解元,很有把握能在会试崭露头角,自然关心主考官的人选到底是谁。

姚文达写信告诉傅云章,主副考官的人选还没最终定下来,但崔南轩必定是考官之一。他叮嘱傅云章仔细揣摩崔南轩的喜好,补试的贡士通常不大讨好,会被同年排挤,他不用考虑和同年的交情,务必考一个亮眼的名次。

傅云章怕傅云英不高兴,没和她说。

她还是知道了,心里没什么波澜,凭着自己对崔南轩的了解,拟了不少题目给傅云章,帮他备考。

熟悉的人当考官,还是有好处的。

从第三天开始,那离得远的外县人也带着贺礼前来贡院街恭贺,更有人直接扛着牌匾一路吹锣打鼓寻到巷子里。

黄州县那边的人听说傅云英考了经魁,大骂宗族的人,有那气不过的,直接找上门痛骂。县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贡士,两个举人,全被逼走了,以后断然不会照拂乡里,这不是把金菩萨往外赶吗?

宗族里的人也追悔莫及,虽然那些害过大吴氏、卢氏的亲族都落了一个倾家荡产的下场,和其他人不相干,但他们当时没有主动庇护四老爷的女眷,举人老爷肯定也迁怒到他们身上了。现在早就分了宗,想沾光也沾不上,还可能被举人老爷收拾,只能眼睁睁看着举人老爷一步步飞黄腾达。

都怪族长和族老财迷心窍,欺负别人家孤儿寡母,如果不是族老们,他们傅家出了三个有出息的后生,一跃成为世家大族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宗族的人不甘心,找到武昌府,给管家送上厚礼,打听傅云英会不会回乡摆酒席。

如果回乡,宗族的人正好借此机会向她赔罪,趁着大喜,举人老爷必定不会拂他们的脸面,牙齿还有磕着舌头的时候呢,血浓于水,以后还是一家人。

管家不敢收宗族的礼,问傅云章要不要回黄州县办流水席。

他淡淡一笑,神情冷漠,“以后这种事不要来问我。”

管家忙赔罪,出去打发走宗族的人。

宗族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相顾无言,灰溜溜离了武昌府。

秋风吹尽桂花之时,傅云章将行程定了下来,他们先坐船去扬州,然后沿北运河直抵京城。

等傅四老爷接傅月回来,他们就启程。

这天坐在院子里赏月,月华如水,淡淡的雾气笼罩,人坐在池边凉亭里,看着池水上方水汽蒸腾,就像置身云端。

傅云英手里剥着螃蟹,望着沉浸在清冷月色中的庭院,道,“古人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现在是秋天了,不晓得扬州的秋天是什么样的。”

傅云章放下茶杯,笑了笑,“到时候带你去游瘦西湖,扬州的园林很值得一看。扬州富裕,民风开放,每到春时,城中男女出城游玩,船只把出城的河流挤得满满当当。”

那样热闹的情景,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情愉快。

朱和昶却大煞风景,提起扬州的另外一个特色:“二哥见过真正的扬州瘦马吗?”

他跟着傅云英称呼傅云章为二哥。

傅云英即将北上京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可能再回湖广,甚至一辈子不回来也有可能。

朱和昶光顾着为她考中举人高兴,得知她这一走不会回来了,心如刀割,在王府里迎风洒泪,哭了一场。

楚王苦笑,道:“宝儿,我们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武昌府,你现在晓得爹心里有多苦了吧?”

朱和昶点点头,抱着楚王流眼泪,“爹,我以后再也不笑话你总想跑出去了。”

楚王心里酸酸的,儿子不懂他的愁闷,他很不高兴,可现在儿子明白他的感受了,他还是不高兴。

如果可以,他希望儿子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朱和昶却比楚王想象中的要坚强多了,郁闷了几天后,他擦干眼泪,反过来安慰楚王:“虽然以后见不到云哥了,可我们能写信啊!我不能耽误他的前程!等他当了大官,还可以回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