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博抿唇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尽快禀告义父,还请特使静候佳音。”

阿厄斯的一双鹰眸微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唐子博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追问道:“不过,特使应该不会用一副假的地图糊弄我吧?”

阿厄斯道:“这张地图是杜鹃亲手给我的,如果广渊兄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唐子博沉吟了片刻,对阿厄斯笑着道:“特使如此有诚意,我怎会不信。”

两人达成共识,又天南地北地胡侃了会儿,阿厄斯便起身告辞。待他走后,唐子博立即修书给远在岭南的义父,将阿厄斯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还顺便提及了假的柳清欢一事。

信鸽飞出长安城的时候,阿厄斯也刚好抵达府邸。伊金坐在花园里逗鸟,见他回来,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如何?”

阿厄斯微微皱着眉头,似是在思考:“你觉得他们真的会按照地图去找吗?”

伊金轻笑了一声,看着他道:“岭南王手里有《朱砂梅·冬》,只要再拿到《白玉兰》上的那半地图,就能找到一半的宝藏了,就算明知可能会有假,他也一定会试一下。”

“那如果那半张地图是真的,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伊金想了想道:“无妨,如果他真能发动政变,于我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阿厄斯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逗起院子里的鸟来。

永宁侯府里,这段日子柳清欢一直很老实。寝门上的那把锁被薛慕弄断以后,她也没有换新的,薛慕除了刚搬来的那日,之后倒也没再夜袭过她。

这边两人相安无事,那边宁氏却是急坏了。眼看着薛慕已经在正房住了小半个月,竟然一点动静没有,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某些方面有问题。

“良辰啊,要不我们干脆直接下药吧。”

良辰正在给宁氏捏肩的手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不太好吧。”看看侯爷把老夫人急得,都要不择手段了!

宁氏愤而起身:“放任他们这样下去更不好!”

算算时间,柳清欢嫁进侯府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一直不圆房,真是想把她急死吗!

良辰温声软语地安抚了宁氏好久,才让她暂时打消了下药的念头。看着宁氏怒气未消的侧脸,良辰自告奋勇地表示去探探侯爷的口风。

在正房外见到薛慕的时候,良辰委婉地把老夫人想对他们下药的心情表达了一下,薛慕听后微微一愣,诧异地看了良辰一眼。只一眼,就把良辰的脸看得绯红。

良辰落荒而逃了,留下的薛慕蹙着眉头走进正房,表情看上去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

柳清欢正在吃金乳酥,见薛慕进来,还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吃:“侯爷,这是厨房刚刚蒸好的金乳酥,你要不要尝一个?”

薛慕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奶香浓郁的金乳酥,眸光微微流转:“这个是良辰刚才送来的?”

“是啊。”柳清欢又咬了一口软趴趴的金乳酥,觉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良辰的手艺好好,什么时候把赤桃青栀送过去学习一下吧。”

薛慕走到她身边坐下,眼神怪异地打量着她。

“怎、怎么了?”柳清欢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金乳酥。

薛慕道:“以后阿娘那边送来的东西你还是不要随便吃的好。”

“为何?”

“刚才良辰告诉我,阿娘想给我们下药。”

柳清欢:“…”

“咳咳咳咳!”柳清欢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青栀见状,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柳清欢喝了几口水,终于把这口气顺了过来:“侯爷,你不能这样污蔑阿娘的。”

薛慕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柳清欢:“…”

“有没有觉得很热?”

柳清欢:“…”

薛慕见她脸色越来越红,看向她的眼神也愈发充满了关爱:“如果不舒服的话,不要忍着,可以随时来找我。”

柳清欢:“…”

这个是不是在耍流氓啊!

薛慕看着她,突然低声笑了起来。柳清欢惊觉自己被戏弄了,愤怒地看着薛慕:“你骗我?”作为一个骗子竟然被别人骗了,简直不能忍!

薛慕却是摇摇头:“阿娘是真的想给我们下药。”

柳清欢的眉头皱了起来:“那怎么办?”

薛慕想了想,道:“圆房。”

柳清欢:“…”

她现在肯定,这就是在耍流氓。

捻棠从门外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屋里坐着的两人,对薛慕说道:“侯爷,芃芃在正堂前跟人打起来了。”

薛慕的眉梢动了动,收起脸上的笑意:“怎么回事?”

捻棠道:“正堂外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是要找侯爷挑战,芃芃把人拦了下来,两人便动起手来。”

薛慕在大承的名气大,时不时就会有自恃武功高强的少年青年壮年到侯府来找他挑战,也有前来拜师学艺想跟他一起驰骋沙场的,这些人一般会先被侯府的护院打趴下,如果侯府的护院解决不了,就会是芃芃或者诺宴出手。

总之这么些年,慕名而来的人不少,但还没有一个真正和薛慕交上了手。

薛慕对这事虽是见怪不怪了,但柳清欢还是头一次听说,觉得新鲜得很:“竟然还有人来侯府挑战侯爷,真是勇气可嘉啊。”

薛慕侧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似乎很想去看看?”

柳清欢双眸闪亮地注视着他:“可以吗?”

薛慕从坐床上站了起来,对捻棠道:“去看看。”能和芃芃动起手来,说明还是有一些真材实料的。

柳清欢放下手上咬了一口的金乳酥,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正堂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大部分是侯府的护卫,当然也有不少府上的丫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打得火热的两人,时不时地爆发出一两声惊呼。

两人的年纪相仿,用的武器也都是剑,薛慕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便知那名少年不是芃芃的对手。

柳清欢也津津有味地看着两人打架,那名少年虽然穿着朴素,但出手招招凌厉,就是急躁了一些。因为是在侯府,所以周围的护卫丫鬟们都在为芃芃助威,相较之下那名前来挑战的少年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了。只有站在柳清欢附近的一名紫衣姑娘,一直在为少年打气。

柳清欢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那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眼睛大而有神,估计是少年的青梅竹马。

就在此时,突听“铛”的一声,周围嘈杂的人群都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柳清欢回过头去,见芃芃的剑身砍在少年的剑身上,竟生生地将少年手中的剑砍成了两半。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芃芃得意地收剑入鞘,瞥了他一眼:“下次换把好点的剑再来吧。”

那趾高气昂的模样,气得少年的脸通红。他狠狠地瞪了芃芃一眼,又朝薛慕的方向望了望,气冲冲地跑出去了。后面的紫衣姑娘叫着他的名字,追了出去。

芃芃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柳清欢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砍断人家的剑不用赔吗?他看上去就没啥钱的样子,你还让人家换把好点的剑再来。”

芃芃:“…”

薛慕勾了勾唇,对芃芃道:“去帮我办一件事。”

芃芃一惊:“不是要我赔钱的话就办。”

薛慕道:“去查查那个少年是什么人。”

芃芃和柳清欢同时看了他一眼。见不是让自己赔钱,芃芃又放心地道:“知道了。”说完便追了出去。

薛慕吩咐完芃芃,自己也往回走。柳清欢看着他的背影,缓缓握紧了左手。

手心里,是刚才那个紫衣姑娘趁芃芃击断少年的剑时,偷偷塞进自己手里的纸团。

第35章 讲和

柳清欢发誓,她不认识那个紫衣姑娘,她把纸团塞进自己手里时,她也吓了一跳。那人也不会是她的同伙假扮的,因为她们要联系有更加隐蔽的方法,不会如此简单粗暴。

那么,她是谁?

柳清欢握着手里的纸团跟在薛慕身后往回走,半路薛慕说要去找宁氏聊聊,便和她分了头,柳清欢一个人返回正房,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手中的纸团已经被她握得有些润,她展开纸团,飞快地扫了一眼。

写信的人是唐子博,大意是他已经知道她是杜鹃,而且她把《白玉兰》上的地图给了阿厄斯。他愿意将她从薛慕手上救出来,交换条件是《白玉兰》上的地图。十日后会有人来侯府接应,如果她愿意合作,到时见机行事便可。

当然,信的最后还不忘威胁她一下,如果她不愿合作,那么薛慕知道她把地图给了阿厄斯后,下场请参考静姝和袁宏财。

柳清欢皱着眉头将信纸烧成了灰。

虽然薛慕告诉她画上秘密的时候,她表现得一无所知,但今日唐子博能知道她将《白玉兰》上的地图给了阿厄斯,那么明日薛慕也能知道。不说到时候薛慕还会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呆在侯府,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是必须尽早离开侯府的。

可是让她和唐子博合作,她还真有点不乐意。而且刚才薛慕让芃芃去调查那个少年,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柳清欢又在心里骂了一遍唐子博愚蠢,当着薛慕的面做这些小动作,是怕暴露得不够快吗?

不过好在唐子博留给了自己还算充裕的时间——十天,她可以好好想想对策。

抱着这个想法过去了九天后,柳清欢才惊觉薛慕这段日子好吃好喝地把自己养着,是在软化自己的智慧!

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想到任何对策。

有时候时间太充裕,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她忧伤地吃完碗里的酥酪,准备用斋戒沐浴的方法使自己恢复智慧。

莲花亭上,芃芃一脸苦瓜相地站在薛慕身边,委屈得不行。薛慕饮了一口茶碗里的茶,淡淡地问道:“所以,人跟丢了是吗?”

芃芃的眼睛一眨,熟练地挤出一滴泪花:“侯爷,你也知道那些新兵有多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慕打断了:“会比你更笨?”

芃芃:“…”

他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自顾自地接下去道:“每天训练他们我就心力憔悴,只能派手下的人盯着那个少年,没想到啊没想到,才这么几天他们就把人跟丢了,真是太可耻了!”

薛慕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茶碗,问道:“这么多天什么也没查出来?”

“没有,他每天就是住在客栈里,也不去别的地方,无聊了就练练剑,哦,乌拉拉说得没错,他真的很穷。”

薛慕挑了挑眉梢:“客栈让他白吃白住?”

芃芃一噎:“这个…可能老板比较善良吧呵呵。”

薛慕也呵呵了他一声,又问:“那个跟着他的姑娘呢?”

芃芃道:“一直跟他在一起,除了去当铺典当过一次东西。”

“哪家当铺?”

“东市曹家。”

薛慕的眸光动了动,唐子博经营的当铺。他垂了垂眸,手指从茶碗的边沿上轻轻摩挲过去,那个少年过了这么多天突然失踪,看来唐子博会有所行动。

“行了,你下去吧。”

芃芃愣了一下,侯爷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了?不用数花也不用给他松土浇水?

薛慕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想走?”

芃芃猛地回过神来,飞一般离去:“末将告退!”

等芃芃走远了,薛慕才起身朝正房走去。

正房的院子里种了不少桂花,这个时节正好开了,空气甜腻得有些醉人。薛慕穿过院子,推开了房门。

屋里弥漫着袅袅的水汽,让薛慕一瞬间迷了眼。鼻尖萦绕的不知名的香气,比方才的桂花还要醉人。

“叮叮咚咚”的水声轻盈空灵,柳清欢正往自己身上浇水的动作僵得彻底,只坐在浴桶中呆滞地看着薛慕。

薛慕站在门口,僵硬得不比柳清欢少。

就这样静默了片刻,柳清欢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尖叫的职责。

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一句狮子吼酝酿到九分,手臂却猛地被薛慕抓紧了。他直直地看着她,眼里似乎有什么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如同风雨欲来的天空。

赤桃和青栀费力地抬着一桶刚烧好的热水,缓慢地朝正房挪动。今天夫人突然想沐浴,这可忙坏了她们一帮下人,又是烧火又是挑水。幸好现在不是冬天,水凉得没那么快,可以少烧一半的水。

两人刚抬着要加的热水走进院子里,就听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凄厉惨叫。

啪嗒!

手上的水桶被吓得脱手而出,两人顾不上洒了一地的热水,飞快地冲进了房间里:“夫人!出什么事了夫人!”

薛慕握着柳清欢的手腕,和她一起转过头看向门口。

赤桃和青栀在他们锐利的目光下,僵硬地停住了脚步。

她们…是不是打扰了侯爷的好事。

见赤桃和青栀转身欲逃,柳清欢连忙大声叫住她们:“赤桃青栀!快把他赶出去!”

赤桃青栀:“…”

我们不敢啊夫人!

柳清欢只好退而求其次:“帮我把衣服拿过来!”

这句话是直接对着青栀说的,根据柳清欢的经验,明确地针对某个人求救会提高她救你的几率。

果然,青栀犹犹豫豫地看了不动如山的薛慕一眼后,就走到屏风前拿过柳清欢的里衣,战战兢兢地递给了她。

希望她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阿弥陀佛。

柳清欢拿着衣服就跟拿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得擦去身上的水渍,直接套在身上从浴桶中站了起来。

“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听进薛慕的耳里尤为悦耳…嗯,不仅悦耳,还悦目。

柳清欢的皮肤泛着粉粉的红,乌黑的长发湿嗒嗒的一直垂到了腰际。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只将她遮了个七七八八,而那件薄薄的里衣,已经被她身上的水打湿,变得有些透明…

这个样子比刚才不穿时还要诱人,薛慕觉得自己被这个画面深深地冲击到了。

柳清欢刚从浴桶里跨出来,就跌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薛慕低头看着她,呼吸还罕见地有些紊乱,柳清欢脸上一热,刚想一把推开他,双唇就被薛慕含进了嘴里。

赤桃和青栀的心脏又被冲击了一次,逃命一样逃出了正房,还顺手帮他们带上了门。

前几天老夫人还收买她们帮她下药呢,现在看来用不上了!

屋里,柳清欢一颗心砰砰乱跳,薛慕不仅吻住她不放,一双手还在她身上到处乱摸!而她现在这个样子又太方便别人吃豆腐了!

感觉柳清欢整个人都在自己怀里软了下去,薛慕才稍稍放开了她的唇。柳清欢的嘴一得到自由,就恶狠狠骂道:“你…禽兽!”

薛慕轻轻喘着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谁叫你沐浴也不留一个丫鬟在门口守着?”

“我…正房除了你,还有谁敢随便进来啊!”她要是知道薛慕会来,一定会叫上十个丫鬟在外面守着!

薛慕低笑了一声,胸膛微微震动。他在她唇上浅浅地吻着,声音轻得如同呢喃:“清清…我们圆房,好不好?”

柳清欢整个人比刚才还僵。这、这是在跟她…求。欢吗?

这个认知让柳清欢的心都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清清…”薛慕又叫了一声,神情就像是在向母亲讨要糖果的孩子。

门外突然传来一点动静,诺宴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侯爷,唐子博求见。”

薛慕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柳清欢的目光也飞快地变了变。

薛慕看着怀里的人,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他说完便放开了柳清欢,转身朝屋外走去。

唐子博依然等在正堂,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薛慕。薛慕的脸色比他身上的袍子还要黑,连客套话都懒得说了,直接在坐榻上坐了下来:“广渊兄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对于薛慕这般不友好的态度,唐子博只是回以十分真诚的笑容:“我是来跟侯爷讲和的。”

“讲和?”似乎是没有料到唐子博会这么说,薛慕语带惊讶地问道,“我与广渊兄有什么事需要讲和?”

唐子博保持着脸上的笑意道:“丁茂学的四幅名画。”

薛慕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据我所知,前些日子广渊兄好像刚跟东乾罗的特使讲和。”

被薛慕当面戳穿了这件事,唐子博依然表现得坦荡荡:“侯爷果然消息灵通。不瞒侯爷,阿厄斯确实来找过我,希望与我联手找到四幅画。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想与侯爷讲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