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慕见她气得不行,也忙着承认错误:“阿娘你别动气,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对不起她。”

第38章 被擒(中)

柳清欢享受完了午饭,就见唐子博跟算好了时间一样,又从门外晃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桌案前的柳清欢,笑着问道:“杜鹃姑娘可吃好了?”

柳清欢撇了撇嘴道:“看到你以前都挺好的。”

唐子博好脾气地道:“既然杜鹃姑娘不想见到某,那某便帮姑娘另外引荐一人。”

柳清欢的眉梢动了动,没有作声,一个人影从唐子博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了她的面前。那人穿着拜火教祭司的长袍,头戴面具,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抬起右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过四十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让人一看便知是生在皇室中的人。跟唐子博一起出现的皇室中人,柳清欢只能想到一个。

岭南王。

唐子博往后退了一步,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义父。”

柳清欢做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哦,原来是王爷。”只是王爷不好好呆在自己的封地,擅自回京皇上知道吗?

岭南王看了她好一阵,才开口道:“你给阿厄斯的那副地图,是假的。”

柳清欢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有些惊讶地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岭南王没有回答,柳清欢兀自想了想,又恍然道:“难道王爷按照地图去找了?这么说王爷手上有《朱砂梅·冬》?”

岭南王不耐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柳清欢悻悻地闭了嘴。

岭南王见她安静了,才开口道:“把真的地图交出来。”

柳清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口气,真不愧是王爷,张嘴就是发号施令。她疑惑地看了岭南王一眼,无辜道:“可是我给他的就是真地图啊。”

岭南王沉默地看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现在已经被凌迟成了一万段。

柳清欢迎着王爷飞过来的一个又一个眼刀,眼神无比真诚:“王爷,起初我只是见《白玉兰·春》很值钱,才从周金金府上骗了过来。后来薛慕告诉我时,我才知道画上竟然还有藏宝图。当时他用桌上的凉水随手一泼,我也就那个时候看了几眼,然后在他拿走画后凭记忆画出了地图。如果说地图是假的,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我的记忆可能不怎么靠谱。”

岭南王还是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继续朝她发射飞刀。

柳清欢有些扛不住了:“王爷,你要相信我的诚意。”

岭南王笑了一声:“你若真有诚意,为何还要戴着人。皮。面。具?”

柳清欢抿了抿嘴角,看着他道:“王爷何必这样为难我?虽然我答应与王爷合作,但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

岭南王不屑地一哼:“还说你有诚意?”

柳清欢扯了扯嘴角:“如果王爷觉得不开心,也可以把面具戴上。”

岭南王:“…”

他还没这么幼稚。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唐子博,沉声道:“对待犯人不需要这么客气,把她押到刑房去。”

柳清欢的眼皮一跳,忙道:“等等!你让我回忆一下,我一定可以回忆起那副地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岭南王看了她一阵,笑着道:“我给你一天时间好好回忆,如果一天后你还是回忆不起,那我就帮你回忆。”

柳清欢赔笑道:“王爷放心,我一定能回忆起的。”

岭南王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唐子博看了奉紫一眼,也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临南王走在前头,沉着声音吩咐道:“把人盯紧一点,不要让她玩出什么花样来。”

“义父放心。”唐子博说完,有些迟疑地开口,“关于柳清欢…”

“哼,那个小丫头。”岭南王嗤笑了一声,“等时间到了,她自然会回来的。”

唐子博眸色暗淡了一下,低声应道:“义父说的是。”

岭南王又问:“薛慕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唐子博道:“没有,听说他昨日和杜鹃大吵了一架,应该是不会来救她的。”

“那就好。”说起薛慕这个小子,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他就一直觊觎皇位。他至今仍不明白,他父皇为何要把皇位传给这个软弱无能的皇兄。后来趁着温韦贪腐一案,他想将这笔钱财据为已有,用以招兵买马,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那一次他屠了刘正青满门,先皇震怒,处处施压于他,他只好韬光养晦。直到薛诚战死,他才觉得时机到了。

与东乾罗的这场大战不仅劳民伤财,更是让大承损兵折将,而许多周边小国也看准了这个时机,蠢蠢欲动。朝堂内人心惶惶,他却是运筹帷幄。一边走访大臣,争取他们的支持,一边暗通羌吴,和羌吴大王订立盟约。

他唯一没有算到的是,薛慕小小年纪便已表现出过人的将帅之才,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与羌吴的那一仗,仅一战,薛慕便将羌吴打得落荒而逃,龟缩回了自己的国土。这一战不仅将薛诚战死后便笼罩在大承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更是让薛慕一战成名。

薛慕凯旋而归的那一日,先帝亲自去了城门迎接。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虎父无犬子。

这是他跟在先帝身边一起迎接薛慕时,突然蹦进脑袋里的五个字。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决定将柳清欢这颗棋子收入麾下。

在侍郎府虽然没能得到柳侍郎的支持,但却让柳清欢和唐子博结交。虽然他对柳清欢一直心存防备,但手上多一颗棋子总是好的,而且说不定,这颗棋子最后会成为他手上的王牌。

人,总归是有软肋的,于薛慕,这根软肋便是柳清欢。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薛慕独自去了正房。

赤桃和青栀正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夫人下落不明,侯爷也没有把她们分配到其他地方去,两人顺理成章地没了事干。直到看见薛慕进来,两个丫头才“倏”地弹了起来,急吼吼地跟他问好:“侯爷!”

薛慕随意点了点头,对她们道:“今晚我住在这里。”

赤桃和青栀愣了一下,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薛慕抬脚往里屋里去了,才如梦初醒地道:“奴婢现在就去收拾!”

屋里的那些东西全是夫人用过的,床上的床单被褥什么的,更是夫人睡过的,再怎么说,也得给侯爷换床新的呀。

“不用了,就这样。”

赤桃和青栀的动作被薛慕一句话给制止了,两个丫鬟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薛慕洗漱完以后,在床上躺了下来。

周围全是她的气息,仿佛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一样。他将头埋在枕头上,轻轻嗅着上面残留的发香。

“清清…”情不自禁地念着这个名字,薛慕将被子卷进自己怀里,就像抱着那个人一样。

入夜以后,柳清欢看了一眼依旧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的奉紫,打了个哈欠:“你不困吗?”

虽然呆在这里看不出外面的天色,但是从她困倦的程度,就可以推测出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奉紫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奴婢不困,姑娘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哦。”柳清欢漫应了一声,正准备翻身上床,就看见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床底下窜了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啊!”她尖叫了一声,指着那个东西道,“那是什么?!”

奉紫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地面,一只像蟑螂又不像蟑螂的东西正在地上乱窜,最后在桌案边上停了下来。

“蟑螂而已,姑娘不必如此惊慌。”

虽然奉紫一脸镇定,但柳清欢还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摸样:“我最怕蟑螂了!快把它踩死!”

奉紫翻了个白眼,一个蟑螂就把她吓成这样?可看她那副样子,今晚不把那蟑螂踩死,她就能闹腾到天亮。奉紫撇了撇嘴走上去,那小东西像是有感应般抖了抖触须。

“你们还要深情对望多久啊!快点踩死它啊啊!”柳清欢用被子蒙着脸,一个劲儿地嚷嚷。奉紫皱了皱眉,抬脚就准备一脚结束这个生命,谁知那小东西竟然“嗡嗡嗡”地飞了起来,她差点以为这是一只巨型苍蝇。

她微微一愣,那东西就飞到了她的面前,跟着“噗!”的一声,一阵烟雾从它身上喷射而出,奉紫被熏倒的前一刻,暗想这不是蟑螂也不是苍蝇,而是黄鼠狼。

柳清欢蒙着脸坐在床上,等那阵烟雾散去后,才抖了抖袖口,一个小竹筒顺势掉了出来。她打开竹筒,那个熏倒奉紫的小东西便乖乖地飞了进去。

柳清欢笑了笑,将竹筒塞好,重新收回了袖中。

她走到奉紫身边,弯腰封了她周身的几个大穴,才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

唐子博说奉紫的武功很好,可是她为什么偏要和她动武呢?她也可以…用下三滥的手段的嘛!

第39章 被擒(下)

柳清欢趴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朝外张望了一眼。

看来唐子博对那个奉紫很放心,只安排了她一个人监视自己,外面没有一个人把手。

她又静静听了一阵,确定附近没人以后,才无声无息地溜了出去。

外面很黑,只稀稀疏疏地摆放着两三个燃着烛火的烛台,微弱的烛光勉强能让柳清欢看清这里的布局。与她想象中的密室不同,这里的整个格局和普通的宅院没什么区别,除了一点——它修建在地下。

她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这里会不会是袄祠的地下?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柳清欢飞快地躲到角落里,看着两个拜火教徒打扮的胡人走了过去。她屏住呼吸,待他们走远后,才从黑暗里跃了出来。

虽然这里修建得很像宅院,但却没有明确的大门。她记得来时奉紫带她绕了不少的路,可这里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大,应该还有暗道和暗室。

她皱了皱眉,岭南王的房间到底在哪儿?他能一口咬定自己给的那副地图是假的,定是因为他按照地图亲自去找了。她早先已经听到过岭南王手上有《朱砂梅·冬》的传言,现在看来此言非虚。

她必须得找到那副画。

可是岭南王到底有没有把画带来长安?长安有薛慕和阿厄斯虎视眈眈,把画带在身上目标太大,她认为他不会冒这个险。那么他就是拓好了画上的地图,只将地图带在身上?地图可以贴身携带,确实比画容易隐藏得多,但她要拿到地图难度就大了。

柳清欢一边在心里分析着,一边摸索着岭南王住的方向。

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一支冷箭突然从左边射了过来。柳清欢目光一凝,一个侧身躲过飞射而来的暗箭。

不好,这里恐怕还有机关暗器。

她抿了抿唇往回走去,身后却突然被照亮,唐子博的声音也紧跟着传了过来:“杜鹃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觉,这是打算去哪儿?”

柳清欢的脚步微顿,笑着转过了身来:“我晚上吃得有点多,所以出来消消食。”

“原来如此。”唐子博的笑很浅,还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之前忘记提醒姑娘了,这里有许多机关暗道,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乱走为好。”

柳清欢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这样别说找到地图,她连逃出去都成问题。

沉闷的摩擦声突然从面前传来,听上去像是厚重的门人推动发出的声音。岭南王手里拿着一个烛台,从暗门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子博,什么事?”

柳清欢抢在唐子博告状以前,对他笑着道:“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谈人生。”

“谈人生?”岭南王嗤笑了一声,“本王看你是来探路的吧。”

柳清欢肃容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直接付诸行动而已。

“哼。”岭南王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走到她面前,“如果你是想找《朱砂梅·冬》或者地图拓本的话,本王劝你还是别费这个心思了。因为——”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脸上的笑容要多贱就有多贱,“本王记住画上的地图后,就一把火将画烧成了灰。”

柳清欢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岭南王似乎很满意她惊讶的表情,志在必得地看着她:“不管是画还是地图,都有可能被人抢去,只有记在本王心中,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你们谁也没办法再找到这幅地图。”

柳清欢从起初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这确实像是岭南王会做出来的事。

“本王劝你还是趁现在好好想想《白玉兰》上的地图,明早你要是还想不起来,就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岭南王说完就往回走去,“多派几个人在门口盯着。”

“是。”唐子博毕恭毕敬地应了声,转身去看柳清欢,“杜鹃姑娘,我送你回房。”

柳清欢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回到之前的房间时,奉紫还在地上睡得畅快。唐子博解开她身上的穴道,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便回过头去看柳清欢。柳清欢无辜道:“我只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至于她为何不醒,我也不知道。”

唐子博皱着眉头想了想,从地上站了起来:“杜鹃姑娘,你还是不要妄想从这里逃走了。明早你若交不出地图,义父可真的不会对你客气。”

柳清欢笑着道:“谢谢提醒。”

唐子博眯了眯眼,没再与她多说,直接叫人来搬走奉紫,又留下五个守卫在门口把手。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一句:“一只苍蝇都不能从里面放出来!”

“是!”侍卫们精神抖擞地应道。

不过抖擞到后半夜,就开始萎靡了。

屋子里的人这一个时辰一直很安分,无声无息的就像不存在一样。四周安静得让人昏昏欲睡,一个守卫打着哈欠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轮流守吧,我先眯一会儿。”

身旁的人点点头,于是五个看守的人两个打盹儿,三个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驱散瞌睡。

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门里慢慢爬了出来,优哉游哉地抖了抖触角。一个守卫目不转睛地盯着它,身旁的人捶了他一拳,问道:“看什么呢?”

那人指着地上的那个小东西,疑惑道:“那是什么?蟑螂?”

旁边的人研究一阵,迟疑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上头吩咐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来,这么大一只蟑螂,好像更不应该放过。”

那人赞同地道:“说得有道理。”他抬起右脚,正准备执行上头的命令,地上那个小东西就猛地飞了起来,跟着又是“噗!”的一声。

三个守卫在烟雾中倒下了。

那小东西扑扇了几下翅膀,嗡嗡嗡地飞走了。

两个打盹儿的守卫被这动静惊醒,见倒了一地的人,心下大慌。飞快地冲进房间里看了看,柳清欢还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门外,对三个睡死的人又是扇巴掌又是掐人中,这才把人给弄醒了过来。经过刚才的这一惊吓,大家的瞌睡都醒了,又精神抖擞的把手在门前。

岭南王携唐子博联袂而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精神抖擞的场面。唐子博看了他们五人一眼,问道:“昨晚可有发生什么可疑之事?”

“没有!”五人坚定且异口同声地答道。

唐子博没再说什么,和岭南王一起走进了房间。

柳清欢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岭南王看了她一阵,说道:“让他们打一盆冰水来,把人泼醒。”

柳清欢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王爷,唐公子,早上好。”

唐子博:“…”

岭南王哼了一声,走到坐榻上坐下:“天已经亮了,希望你已经回想起了地图是什么样子。”

柳清欢道:“好像是比昨天记起了不少。”

岭南王看着她:“拖延时间对你没什么好处,因为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

柳清欢深以为然。

一个陌生的丫鬟拿着文房四宝,从外面走了进来。柳清欢眨了眨眼,看来奉紫还没醒。那个小东西对着奉紫释放的那一团气,可是积攒了一个月的精华,她至少得睡到今天中午吧。

门口的那几个守卫就幸运多了,因为他们闻到的是稀释过后的精华。

“画吧。”岭南王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柳清欢抿了抿嘴,连饭都不让吃一口,王爷也太吝啬了吧?她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又放下,又拿起笔,又放下。

岭南王不耐烦地催促道:“你的痔疾长在手上了吗?”

柳清欢:“…”

她最后一次拿起笔,长袖一挥,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一副大作完成,柳清欢满意地拿起白纸,放到嘴边吹了吹。

岭南王站起身来,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纸,盯着上面的地图看了好一阵,才侧头看向了柳清欢:“这幅地图最好是真的,否则本王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清欢成功被恐吓了,指天发誓道:“我用王爷的人格保证,这幅地图绝对是真的。”

岭南王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她话中乱七八糟的意味,直接对唐子博说:“把人看好,绝对不能让她溜了。”

唐子博保证道:“义父放心,她逃不出去的。”

岭南王点点头,拿着手里的地图出去了。

沉睡了一晚的长安城已经苏醒,百姓熙熙攘攘地穿梭在繁华的街头。

一个头戴面具的拜火教祭司领着一队人马,不知从哪里出的城,在城外的树林里东穿西拐,最后在一块石碑前停了下来。那石碑歪歪斜斜地埋了一半在土里,石身经过风吹雨打,已有不少的裂痕,石缝里更是长出了杂草。

“祭司,就是这里。”队伍里一个人突然说了一句,祭司挥了挥手,众人就变戏法似的从袍子里掏出铲子,在石碑附近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