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头发上蒙了一层灰,空洞的眼神和当初离开宾馆的时候如出一辙。他饥饿地舔舐着自己的嘴角,那挂在眼睑下的黑眼圈让人心坎间一阵抽疼,我顿时响起了诺因老爷的话:“他在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力量。”

维希没有动,他只是站在离开我和星樊大约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被他刚刚体内爆发出来的杀气破坏掉的两排玻璃窗喀拉喀拉地碎了一地,幸好那两排住宅似乎并没有居民住着,朗兰大道上仍然安静地犹如一个鬼窖。

星樊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际的枪,咔哒一声打开了保险栓。

我立刻伸手阻止,拉住他道:“不要,星樊。”

他的侧影在空气中微微晃动了一下,眼神游移着与我的视线对上,然后又重新扣上了保险栓,将手垂到了身侧。

对面的维希一直虚脱地站在那里,好像灵魂已经出窍。大概只是一瞬间的,他便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一般原地倒了下去。

星樊转瞬便消失在我的身边,身影随即出现在五十米开外。

待我跑过去,星樊已经抱起了地上的维希。他整个身体无力地陷在星樊的臂弯间,一只手下垂着,我摸了摸,浑身冰冷,额头却烧得跟烫炉一般。

“他还在发烧。”我焦急地对星樊说。

他皱着眉,眼神冷冽得如同一缕冰沙:“带他去医院。”

“医院?”我震惊,“医院需要出示身份证明,你的身份一旦败露就会被逮捕的。”

星樊没有说话,我又着急地追问了一句:“星樊,怎么办?”

“没关系,他是我弟弟,我要救他。”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刮起。星樊的发丝融化在那水蓝色的暖冬中。

耳边好像传来一阵声响。那个孤寂得如同鬼屋般的山庄上,一阵婴儿的啼哭,然后是全家人的哄堂大笑。

刚刚执行完任务回来的小星樊推开大门后,就看到那个超级喜欢笑的蠢弟弟七月从二楼的楼梯上直接跳下来,一脸兴奋地抓着他满是血污的手叫道:“星樊,我们有弟弟了!”

然后七月就拉着他,一路狂奔到红夫人的房间。推开门,诺因爸爸和红妈妈同时转过脸来看他,他们交叠的手中,是一个满头金色毛发的小婴儿。

“星樊,他是你弟弟哦。”

小星樊从妈**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婴儿,光滑白皙的脸蛋上飘着两抹粉红,他漂亮得简直如同一个天使,不沾尘土。由于七月出生的时候星樊还很小,刚刚学会说话,连路都走不稳,所以他这是他第一次,打从出生起的第一次真正抱着自己的弟弟。

那个小婴儿在他怀里安静地咬着嘴,他只是看的有些呆了,所以一直紧张地僵硬着身子,不知所措地抱着小婴儿站在原地。最后还是一旁的七月吵嚷着“我也要抱抱弟弟,我也要抱抱弟弟!”,诺因爸爸才把小婴儿从他手中接了过去,交给了七月。

星樊还记得那是七月第一次把维希摔在地上。他哭得跟一个傻瓜一样,眼泪哗哗地直往外流,一边哭一边嚎:“呜哇——弟弟被我摔死了,弟弟被我摔死了!”

诺因爸爸和红妈妈都安慰他,并重新抱着睡得香甜的维希给七月看:“弟弟没事,七月乖,别哭了。”

七月这才止住眼泪,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还非常兴奋地这边碰碰,那边挠挠,愣是把已经睡着的小婴儿吵醒了。小婴儿睁着天真的大眼睛,一手抓住了七月的手指,用力一掰,七月疼得嗷嗷大叫。

全家人又笑了起来,星樊也站在一边,笑得很开怀。

这是记忆中暮隐家最美好的时代。

当然,后来七月又一次不小心把维希摔倒地上的时候,就被红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禁闭室去了。

暮隐家的祖训就是: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

虽然这个祖训,每一代的家主似乎都无力遵守。

星樊只抱过维希那一次,因为每当他想起自己染满血污的双手有可能玷污了襁褓中的那份纯洁后,他就迫使自己远离他们。他的身份或许是哥哥,也或许…是一个陌生人。

他还记得维希小的时候很喜欢跟在七月的身后,他们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眼睛都是纯绿色的,和自己那种苍白的感觉不一样。他们都非常喜欢笑,非常喜欢热闹,和自己也不一样。

小维希很怕星樊,他不止一次拉着七月对他说:“星樊哥哥为什么不说话,他在生气吗?”七月却打他的脑袋,“笨蛋,怕什么,星樊就是那样的,他只是比较闷骚而已。”小维希好奇地问:“七月哥哥你怎么知道?”七月得意地竖起拇指:“因为全世界我最了解星樊了!”

后来这话传到了星樊耳朵里,第二天七月的右眼上就多了一个乌青。但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是笑得一脸灿烂,还在餐桌上对着一脸严肃的星樊吐舌头:“呃…暴力哥哥!”

星樊紧接着就让七月彻底地变成了熊猫。他表面上很镇定,但是心里却很温暖。

七岁那年,维希突然发狂砍伤了红妈妈。

那一天,家里变了。诺因爸爸整天愁眉苦脸地来回踱步,红妈妈以泪洗面,维希则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星樊和七月去看他的时候被管家拦在门外:“维希少爷说了,他想一个人待着。”

那时星樊和七月已经长大了,也慢慢知道了关于暮隐家诅咒的传言。

那一天,他们爬上维希窗外的树偷窥他的房间。他们看到维希在房间里用链子锁起了自己,瘦弱的手臂上勒出了一条条的红印。七月背靠着树杈侧过身,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阴影中。

“星樊,为什么会是维希呢?他还那么小…”

那一天,星樊又一次看到了七月的眼泪。他的整张脸都埋在树荫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只是下颚有湿润的泪痕。那么喜欢笑的七月,竟然哭得那么难受。

星樊想,他应该保护他们的,因为他是哥哥。

十六岁的他将那句誓言的证明留在了那棵树杈深陷的凹槽中。

当星樊重新抱起维希的时候,他顿时发觉这么多年来或许自己从未真正地保护过他的弟弟们。

蜷缩在他怀里的维希弱小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他绯红的脸颊和婴儿时期如出一辙,紧贴的睫毛和喉咙间发出的微微喘息声好像是一只小兽无力的挣扎。

他突然感到,他要救他。

是的,他要救他的弟弟。

朗兰大道与纽兰德第一皇家医院离得不远,我和星樊把维希送到医院的时候,果不其然在服务台前被护士小姐拦下,要求出示身份证明。

我怀着一丝侥幸心理对那护士小姐央求道:“求求你,我的弟弟病得很重,我们刚来纽兰德,弟弟的ID卡被盗了,还来不及补领,请先救救我的弟弟好吗?”

服务台的护士小姐看了眼星樊怀中喘着粗气的维希,见我一脸焦急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于是也左右为难了起来。最后她只得打了通电话请示护士长后,决定在我们无法提供患者身份证明的情况下,提供两个或两个以上担保人的身份证明也能够被应允入院进行急救。

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担保人,我看了看星樊,只见他毫不犹豫地从口袋内掏出了自己钱夹里的ID卡,递给护士小姐。

“你的呢?”护士小姐接过星樊的ID卡,并没有多看,转而摊手问我索取。

我摸了摸中裙的袋子,还好自己一直有把身份证明随身携带的习惯,于是也拿出来递了出去。

登记了我们两个担保人的身份证件号码后,随即用电脑进行了网络扫描,获取身份的真实性后,护士小姐就把那两张磁卡还给了我们。

入院信息通过网络传播至全国安全联网总检察局需要几秒钟的时间,等政府人员意识到国家通缉犯的信息出现时再致电医院,大概途中又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再考虑到电话转接等等因素,维希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被送进急救室急救。只是…

“星樊,你不走吗?”目送着维希被推入急救室后,我和星樊站在人来人往的长廊上,紧张地注视着服务台小姐手边的电话。

星樊沉默着,身子紧贴着雪白的墙壁,低头轻答道:“我走了,你们就没办法脱身了。”

我一时语塞。

确实,维希还在急救,但是在这期间政府的部队随时可能赶来医院将我们逮捕,如果星樊一走了之,矛头自然会落到我和维希的身上。

“他们的目标是我,只要捉到了我,他们不会顾及到你们的。”

“可是…”

“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

叮铃铃…服务台的电话铃声急促地打断了我刚要说出口的话。那护士小姐接起电话一阵慌张地朝我们站立的长廊望来,一边小心谨慎地压低声音对着听筒说着什么。

身边倚墙而立的星樊突然直起了身子。他的侧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我看着他,看他缓缓转过身来,灰色的眸子与我的视线交叠在一起:“笑,帮我好好照顾维希。”

第一次,他如此清晰地叫了我的名字,含着笑意。

我动了动口,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离开我好远了,耳边警笛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催命似的传来。

几十辆警车包围了纽兰德第一皇家医院,冲进来的武装部队将站在大厅中央的星樊团团围住。他没有做过多的反抗,只是很顺其自然地被那群野蛮的武装队员们用各种刑具镇压在地上,在那群人对星樊动用了一番武力,并确信他已经没有力气能够反抗之后,才有人站出来,反手给他铐上了电子手铐。

星樊被带走的时候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咬着牙,逼自己不吭声,也不流一滴眼泪。

我紧紧捏着口袋里星樊的手机,这一次,我也是认真的。

我发誓,那绝不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翻开手机,按动号码,我把听筒贴在自己的耳边:“喂,七月,我和维希在纽兰德第一皇家医院,星樊被逮捕了,我需要你们。”

第十六章

监狱是个阴暗而丑陋的地方,两边都是冰冷的墙壁,对面镀了银子的玻璃能清晰地照出你那张非人的脸。当问话的军官移开电棍后,星樊看到自己染满了血的嘴角在镜中平静地绷直着。

这大概是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最狼狈的模样,至少是有记忆以来。

他的背脊紧贴着墙壁坐在地上,双腿微弯,赤着脚贴踩在冰冷的石地上。

双手被两边垂下的铁链吊着,虽然那些链条像是纯金打造的,看起来牢固异常,但看守星樊的那些人似乎还是很不放心,于是又把长钉敲进了他的手心,将他的手牢牢地固定在墙壁上。

疼痛的麻木感很快消失在脑际,星樊垂着眼皮看两个制服军官站在他面前来回走动。

翻来覆去的无聊问话,一唱一和的傻瓜搭腔。星樊无奈地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睡过,被他们这么一催眠,越发地困了。

哎,原来监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他心想。

嗅着从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星樊的眼皮沉沉地合了起来。

哗——

一桶冻得快要结冰的水猛得从他的头顶上灌下来。

星樊默然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那个举着木桶的男人微眯着眼睛蹲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有一股难闻的苦辣椒味传进了他的鼻腔。

“咳…咳咳咳。”星樊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终于吭声了!” 斜带着帽子的军官A如释重负般地将水桶扔到一边,“差点以为昨天的烟把这家伙熏熏成哑巴了!还好,留了口气可以让我继续玩。”说着,他站起身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骨。

另一边的军官B在角落点燃一根香烟,白色的烟圈悠然地吐出来:“喂,别把他弄死了,这家伙还得被送上皇家法庭受审呢。”

“切——看你那胆子小得简直就跟老鼠似的!他可是姓暮隐的,没看到那家伙这里中了颗枪子儿都还活得好好的吗?”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呼,是啊,真是只怪物,哼哼。”

“嘿,看这玩意儿!漂亮吧!”军官A拿着从星樊身上缴来的枪在手里转了几个圈,“真是一等一等的武器啊,你说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搞来的?现在黑道上的生意人可真是天才,政府都做不出这些玩意儿!”

一旁军官B哈哈笑道:“别拿你的boss开玩笑,当心…”

话音未落,呼的一阵黑风,两根冰冷的手指从角落里突然伸出,瞬间掐灭了某人的声音。

“当心隔墙有耳——”

一个女声接下了B的话,烟头弹灭在地。

好像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那把枪已经不知何时落到了另一人的手里,黑色的枪口已经瞬间掉转头指在了军官A的眉心。

等两个穿制服的男人看清眼前的来人时,他们可怜的眼窝里立刻流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

“芙…芙蕾上将。”那依稀是被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夹杂着不自然的咔咔声。

星樊一脸迷茫地瞥了一眼那两个匆匆逃开的军官身影,转而又将目光投到那个叫芙蕾的陌生女子身上。

一身制服的女子目测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脸色很白,眼角很冷,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四方帽子里,给人的第一感觉很严谨。

她不苟言笑地在手心里旋转着星樊的那把枪,两个人默然对视着,监狱里死寂般得安静。

身手不凡的人星樊并不讨厌,不过如果对方是敌人,那可就让他有点难办了。军靴在坚硬的石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踩踏声,芙蕾踱到星樊面前蹲下,冷冽的眼角凝视着他。

“虽然你是这里的囚犯,但是纽兰德向来法纪严明,从来不会做虐囚的事。”她说话的声音很平,仿佛是在读报告。

星樊看着眼前的女子将手上移,然后猛得一下,那原本扎在他手心里的钉子被突然拔了出来。

“喂,不提前通知一声就拔下来,我可是很疼的。”

星樊动了动五指,并不怎么开心。僵硬的骨骼发出一阵喀拉声,沉重的铁链在下一瞬就被他双手一扯,变成一截截地掉在他的身体周围。

“你…”女子显然没有想到星樊能如此毫不费力地睁开金属链,下意识地从身侧抽出了一根折成两截的武棍,“我来这里可并不是让你有机会越狱的。”

“哦,是吗。”星樊淡淡地忘了她一眼,“可是我已经玩腻了。喂,把我的枪还给我。”

望着他向她伸出的手,女子的眼神更加冰封了起来。

“你不是我的对手。”

“让开。”

沉默的空白终于让星樊失去了耐性,虽然他原本并不想动手,但无奈在他的世界,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将永远是他的敌人。

囚室里根本没有窗户,整个地下室密不透风。然而握着武棍的女子却突然感到一阵擦身而过的气流从耳朵的根部扼住了她的血管,手臂一阵酥麻,那原本被她插在腰后的黑枪突然抽空。

“磅磅——”

两声连贯的枪响,硝烟弥漫了整座囚室。

“抱歉,我已经请你让开了。”星樊留下一句话便掉头走了。

望着那个人离开的背影,倒在地上的女子奄奄一息地拿出了怀中的警报器。很快,蜂鸣的声音呜咽般响起,尖锐的声音弥漫了整座监狱。墙体四周喷射出浓雾,女子缓缓地裂开了嘴。颤抖的鲜血,如同毁灭的前兆。她在自己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想起了一件事。那个男人开枪的习惯,似乎是双发。

另一边,丝毫不知情的“准备劫狱三人组”正蹲在纽兰德第一皇家医院的病房角落里,猥琐地商量着劫狱事宜。

躺在雪白色床单上的维希打着点滴,烧已经渐渐退了,据医生说,神志也在恢复中。所以,诺因老爷和七月一直认为,是时候去劫狱了。

劫狱这种事,只要身为暮隐家的人,就必须经验丰富。

我也很庆幸自己这个半吊子也总算有过那么一次不怎么成功的劫狱经验。

回想起之前七月和诺因老爷风风火火赶来病院的情景,我依然心有余悸。他们俩差点没把整个医院都给炸了,情绪激动的七月甚至扬言要把整座医院的人劫持为人质,并要挟政府交出星樊。

这样妄想型的理论被我一个腹击粉碎殆尽。

七月蹲在一旁嗷嗷大叫的时候,我真觉得那家伙其实是个比表面上更担心星樊死活的别扭弟弟。

出于自己对七月下手过重的愧疚,我走到一旁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最后经过我们猥琐三人组的商量,决定由诺因老爷留下来负责照顾维希,我和七月想办法赶在星樊被送上皇家法庭之前把他解救出来。

医院、大街、商店里的电视无一不转播着国家A级通缉犯被逮捕的新闻,采用了24小时循环播放的模式。

我跟七月一边在五金铺店挑选着我们需要的劫狱工具,一边看着那五金铺店里小电视机的转播。

笑容可掬的憨厚老板见有客上门,很热情地迎了出来。

他看了看我们两个挑选的东西,开怀地笑道:“哦哟,客人,您们可真是大方啊!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要装修房子吗?”

我望了望柜台上的绳子、扳手、刀具、钢棍…这像是装修房子用的吗。

七月盯着电视机的眼神简直想要杀人,我突然意识到隔壁传来一股骇人的杀气,心下一惊。迟钝的老板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道:“哟,这位客人,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哇,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医院”这个词现在七月的脑子里简直是一等禁语,一提到就有可能会暴怒,暴走,以及爆发。

当他浑身扩散的杀气终于把五金店老板吓到魂飞魄散的时候,我立刻眼疾手快地把七月头上的那顶帽子压低,讪笑道:“啊哈哈哈,老板,一共多少钱?嗯…这里有些金币,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说完,我便拉着七月速速地撤离了。

七月很少像这样不说话,语气说很少,不如说他以前一直是个话唠。

他闷闷不乐地跟我并排走在大街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头上的帽子垂得很低。见他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本想安慰什么,但安慰的话到了嘴边,我却不禁想起了星樊的脸。

说真的,我也很担心他。

隔壁传来了教堂的钟声,当当当的作响。抬头望着远处夕阳下沉的海平面,发现天空都染满了悲壮的血色。

我和七月停在一座斜拉桥上。他默默地转头望着教堂的方向,神情有些不平静。

海鸥好像还在遥远的海域飞向,黄昏的钟声里传来“呀呀”的鸟叫声。遥远的海浪声中,我听到身边的七月用一种克制在吼腔的声音艰难地说道:“哥哥为什么要这样?”

“嗯?”我转过头看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去死?”

一个闷闷的响声撞击在我的心脏上,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支撑了这么久,我也终于快要受不了了。忍着那股情绪转过身,我举起拳头朝七月挥去。

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七月的脸颊,我踮着脚对他说:“你这个笨蛋!星樊才不会这么容易死!他从来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七月的眼睛里闪过微微的震惊,然后伸手自然地握住了我向他挥去的拳头。

温度相触,我的手顿时脱了力。耳边只听到七月平缓的声音,然后他另一只手的拇指就按在了我的眼角,对我说:“笑,你哭了…”

他的拇指承载着我涌出的泪,湿润湿润的。我伸手推开他冰冷的手,低声道:“切,你没哭吗?”

教堂的钟声停了下来,余音绕梁,他含笑的眼眶里沁出了细小的水渍。

我第一次觉得,那家伙大概是个有着强烈恋兄情节的笨蛋。危机关头的暮隐家人,无论是平时再怎么冰山的星樊,还是好像没心没肺的七月,他们所拥有的那种强烈情绪和牵绊,是任何外人都不能理解的。

路人纷纷对我们投来诡异的目光,好像看着两个小丑一般。

良久,我听到七月对我说:“哥哥会没事的,你放心。”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