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却稳稳的站着,渊渟岳峙,耀眼的火光中,棱角分明的脸清晰无比,一双黑的望不见底的眸子,熠熠发亮,钉子般地瞟了太虚一眼,又回头看我。

老爸!

我几乎脱口而出,声刚起于喉间,一股气猛地塞住,憋了个满面发胀,也没喊出一丝儿音。

李隽、林惠、周兴、孟隆、清无等人先是愣在当场,继而又渐次醒悟过来,先是清无发一声喊:“是陈弘道!”紧接着周兴喝道:“围住他,让他有进无回!”

呼喝声中,七个还能动弹的人“嗖”的都围了上来,一字排开,站在太虚身后,个个虎视眈眈的看着老爸。

太虚盯着老爸,脸色略有些木然,嘴里道:“你就是陈弘道?”

老爸看着他,眼中轻蔑的神色一闪而逝,嘴唇连动都没动,只扭头看我,道:“你怎样?气息岔了?”

太虚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挫伤,当即也“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一招鲜,吃遍天!你只练功夫,不习他技,修为真是惊人!陈天佑盛年时也不如你,我更不如你。但是在法术上,你就差太远了!我一眼就能看穿你,你浑身上下都没有参玄悟道、登堂入室的那股灵气!”

老爸兀自不吭声,见我不回答他的问题,情知是我的状况不妙,当下也不再耽误,两臂陡然抬起,速度极快极重,只一个动作,丈余开外的我便感受到一股威压,迫的我几乎透不过气!

塌山手!

“呼!”

清无身旁的另两个和尚,尚未反应过来,早被掌力扫中,登时暴起在空中,轰然撞在龙女石像上,只一顿,便又如风息之际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坠下,嘴里汩汩往外流血,身子已经变成木头,一动不动。

清无、林惠距离稍远,又见机的快,在老爸掌力吞吐时便开始奋力闪躲,饶是如此,也被塌山手余威波及,半边袖子烂的粉碎,各自虚垂着一条臂膀颤抖不已,眼见是不能用了。

与人交锋,招式快到极致,内气盛到极致,似李隽、周兴、林惠、清无级别的高手,根本来不及作法行术!

老爸一抬手便是九成力道,将众人的包围撕开一道口子,扭身便往我这边奔来!

“你狂妄!”

徒子徒孙在面前被伤,两个晕死,两个独臂,太虚惊骇之余,已然是怒气冲天,当即大喝一声,手掌一翻,他作法用的葫芦早亮了出来,葫芦盖砰然而开,尚未闻太虚口中念叨的咒语心法,但见那葫芦口里灰气腾腾,如烟似雾中,“嗖”的飞出一道乌光,流星赶月般袭向老爸脑后!

刹那间,满殿都是如朦似滞的瘴秽之气!

老爸听见风声不善,也不回头,身子一拧,斜刺里转了半圈,抬手就是一掌,迎着那乌光“呼”的拍出!

“迎风成龙!”

太虚大吼一声,那乌光轰然一声闷响,狮吼虎啸般令人悚然而惊,眨眼间,黑色烟瘴尽笼于此,隐隐约约中,一条水桶粗细的猩红色怪物陡然闪在半空,张开血盆大口,连手带胳膊的朝老爸吞去!

是那条蜈蚣!

吸了无数羊血羊精的蜈蚣!

也不知道太虚使了什么法术,竟将它变得如此之大!

老爸骤然间也是吃了一惊,手早已是闪电般收回,那蜈蚣还要上前狠咬,老爸只得腾跃而起,一个“纵扶摇”身法,凌驾在那蜈蚣之上,却早不能往我这边来,而是翻身回去。

太虚冷笑一声,也是一跃而起,趁着老爸前力已丧,后力未继之际,双手迭出,快的影影重重,只朝老爸上脑前胸下腹招呼。

老爸无处借力,硬飞踢双腿去挡,却禁不住太虚有备而去,只一交锋,便被震翻落地,身子还未稳当,那蜈蚣早已经扑了上去!

千钧一发,毛骨悚然!

我焦急的几乎晕厥过去,体内淤塞的气又重新膨胀开来,一时燥热,一时凄寒,真真是难受之极!

“嗷!”

清亮直通九重的吼声骤然迸发,整个观音殿都似乎颤了三颤!那蜈蚣浑身包裹着的烟瘴之气被这吼声冲散的干干净净,其身也从半空坠了下去!

“龙吟!哈哈,与陈天佑别后,六十年不闻此声!真个是骇破我辈肝胆!”

大笑声中,太虚手上已经多了一把纸符,白、青、黑、红、黄,五色杂陈,迎风抛落,无火自燃!太虚瞋目高呼:“星月偃息,鬼烟腾腾!”

刹那间,满殿流光溢彩,烟瘴重又大起,上下纵横,四方弥漫,浓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就连我,夜眼、慧眼、法眼,全都失效,以肉眼去看,可视距离也不出大殿前后。

那蜈蚣早已趁烟而起,在太虚的照应下,掠至老爸顶上两尺,勾着头,张开大口,恶狠狠地往下吞去!

只这令人心悸的眨眼间功夫,一道白影倏忽而至,裹着寒光,匹练似的卷向那蜈蚣!

围魏救赵!

若那蜈蚣咬中老爸,那白影便也能击中它!

蜈蚣却极富灵性似的,掉转身舍了老爸便走。

老爸往后急退,背靠着观音坐像挺身立定,那白影自半空落地,便站在老爸身旁,这一次生死逆转,已然是吓得我魂不附体。

太虚等人猝不及防,都去看那不速之客,我也打眼望去,一见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个通体皆白的人,一张圆圆的脸,除了两腮处各有一小片红外,再无半点血色!

白也白的不惨不透不亮,反而滋腻厚实的如同涂了一层白漆!

更奇的是,那脸上只有眼睛和眉毛,没有鼻子和嘴巴,头发不长不短,两鬓处不见有耳朵露出!

那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穿透烟瘴,盯着前方,混不似人眼!

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透露,却隐隐有股魂力外散。

好生熟悉的感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太虚也看呆了,那蜈蚣就盘在他的身旁不动,也望着那怪人。

蓦然间,李隽失声道:“老祖,这不是真人!”

林惠接口道:“是天南柳族的木偶!”

☆、第三三五章 风雨满殿[vip]

我也猛然想了起来,早在大何庄的时候,我和老爸、二叔、江灵就领教过柳族木偶的厉害!

只不过那次出现的木偶是柳族丢失的半成品,被风水道人偷走而用在歪处。

不意今夜又见,却从对头变成了援手。

太虚盯着那木偶,醒悟似的点了点头,道:“怪不得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气——柳族现今是谁当家?”

李隽道:“柳长青!柳族与陈家交好,这次援救陈家村的十八路高手中,就有柳族!柳族的死对头刀族,据说也来了……”

孟隆道:“刀族隶属暗宗,归晦极统御,至于柳族——咱们抓到的人中,并没有柳族弟子。”

“多承挂念!柳族柳长青、柳长荫在外恭候天理老祖!”

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由外而内冲进滚滚翻腾的烟瘴之中,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回声四起,仿佛到处都有人在说话。

太虚脸色一变,盯着老爸和那木偶,沉声道:“既然是柳族的傀儡术,就好办了。”

正说话间,只听“揉”、“揉”、“揉”的几声呼啸,数枚拳头大小的黑影从窗口、门洞里钻进烟瘴重重的大殿里,朝着大殿中央疾驰而来。

那东西似乎有些沉重,速度快的并不惊人,孟隆在一旁觑见,伸手就去抓取,太虚却伸手一带,鼓动那“拳头”在空中陡然转了一圈,又都掉头飞了出去!

烟雾缭绕中,太虚的脸色阴沉如水,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是寻常暗器,毒气浓郁的很!”

太虚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嘭”、“嘭”、“嘭”的数声闷响,还夹杂着“嘶嘶”的漏气声音,殿内诸人都是脸色一变,李隽失声道:“禹都张家的毒霰丹!”

“嘿嘿,天理老祖果然是好手段!晚辈张熙岳恭候多时了!还请赏光出来一见!”

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遥遥传来,天理宗诸人面面相觑。

孟隆扭头盯着老爸道:“陈弘道你好狠!带着儿子与我们同归于尽?”

太虚冷冷道:“是麻药!致昏不致死!张家也太小看我太虚了,这药对我早已无用!”说罢,太虚忽又朗声道:“张熙岳,你见我作甚?”

张熙岳扬声道:“你要谢我!”

太虚道:“谢你什么?”

张熙岳道:“你先前许诺此间乡民到陈家村诊病救治,却失言未至!若非我率族中子孙冒充你门下弟子代为效劳,食言失信之恶名,你岂不是要承担定了?你不该谢我?”

太虚稍稍一怔,蓦地一转脸,盯着我,又扫了一眼老爸,呲牙恶声道:“竭泽而渔,釜底抽薪!好计策!”

老爸背依观音塑像,气息渐平,脸上不动声色,只目光流转,逡巡着大殿。

那木偶就似钉在土中一般,站的笔直,只两只眼,幽光闪烁,似灯非灯,真像活的一般。

太虚扫视老爸一眼之后,忽的又“咯咯”怪笑了起来,嘴里道:“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陈弘道,你的陈家村这次算是逃过一劫了!”

老爸觑着太虚,眼睛眨也不眨,足足有十几秒,方才开口说道:“此时此刻,观音庙里,陈家、张家、曾家、蒋家、柳族、木家、项山、墨族俱在,你们人少,还是服了吧。”

太虚摇着头,道:“你们方才不进来,一是摸不清殿内的局势;二是要找你们那些被俘虏的朋友。现在你看清了吧,其实何须这么多人?像你这样的高手,只要再多一人进殿,我们就彻底败了。陈天佑呢,你们祖孙联手,还有什么做不成的呢?”

老爸道:“你不用一直试探,他老人家不在。”

我在一旁听得暗暗着急,太虚奸诈似鬼,老爸质朴实诚,多说实在无益!

只听太虚“哦”了一声,忽的纵声喊道:“天下间,我所惧者唯有陈天佑!余者碌碌,何足道哉!陈弘道,你一人加一木偶就想从这里脱身而去?狂妄!荒谬!算上陈元方,栽在我手下的已有十八人!除了大殿内的这些,你可知道其余十四人在哪儿?就在你的脚下!就在这大殿下的暗室中!你救得走吗?嗯?!”

老爸吃了一惊,诧异的瞥了太虚一眼,随即询问似的去看我,我哪里能回答?即便能回答,我也不知太虚所言是真是假。

太虚说话的声音颇大,不但我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围在观音庙附近的老舅、柳氏兄弟、张熙岳等人也能听见。

如此可谓是一语道破天机,殿内的老爸,殿外的老舅等人以及暗中与我心领神会那人,岂不是都知道要去何处救人了吗?

他太虚故意说出这话,图的是什么?

难道是谎言?

但天理宗诸弟子全都面色惊诧,这足以说明太虚所言不假。而由此也能看出,他们也不明白太虚为何会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只这片刻功夫,老舅便喊道:“弘道,花鼠已经查探过了,暗室确实就在观音殿下,里面不多不少十四个人!但是殿外没有暗室入口?怎么办?”

“怎么办?嘿嘿……哈哈!”

太虚阴瘆瘆的笑了起来,戟手一指,喝道:“陈弘道,你技击无双,若论武功,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若再加上施法做术,鹿死谁手,恐怕也未可知吧?”

老爸眉头轻锁,道:“你想说什么?”

太虚伸手一抛,一张满是墨迹箓文、七寸大小、棉布也似的黄色咒符轻飘飘的飞向大殿西北角横梁柱上。

此时的太虚瞋目尽幽,提气高呼道:“一刻钟之内,我便能做法让这观音殿地基下沉,活埋那些人!”

老爸脸色骤变,猛地一躬身子,弹簧般弹起,急急掠过太虚,往大殿西北角的咒符而去。

“看你是救他们还是救你的儿子!”

太虚大喝一声,竟不拦阻老爸,却向我这边奔过来。

老爸怒骂一声:“混账!”瞥了一眼那咒符,恶狠狠地一咬牙,半空里陡然转身,又朝太虚赶来。

盘踞着地上的蜈蚣乘着烟雾而起,拦腰挡住老爸,其余天理宗弟子也一拥而上。

太虚却离我很近了。

那呆立着的木偶忽的弹起,兔起鹘落,在间不容发之际阻住太虚行程,胸口处“啪”的弹开一个圆孔,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闷响,那圆孔中已烟花似的爆射出一捧松针大小的毫芒,烟雾缭绕里星光闪烁,恰似一大束急剧盛开的银花,眨眼间已经将太虚全身笼罩在其绽放时的寒光里!

“爆银花破!好!”

太虚喝彩声中,竟一往无前,那不计其数的银针微芒一闪念间全都打在太虚的身上!

“老祖!”

天理宗众人齐声呼喝,却见银色刺猬似的太虚手臂暴长,眨眼间便递到木偶腹部,屈指一弹,那木偶似真人般猛打了一个激灵,随即便不动了,它那眼中本就幽幽闪烁的光芒,也似耗尽煤油的灯火,缓缓熄灭。

太虚冷笑着浑身一抖,“叮铃铃”似帝钟长吟,附着在他身上的那些银针微芒无一遗漏,全都撒在地上,亮晶晶的铺了一层。

“呸!”

太虚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扭曲着脸道:“我练气三十六年,早已内外归化,成就一副铜皮铁骨!一具木架子也敢学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说着,他伸手将那木偶一拨,木偶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空洞而生硬的撞击音。

“进殿!”

这仿佛是一声暗号,在木偶倒地的瞬间,柳长青的声音骤起,只刹那间,脚步声便四处响应,由远及近,再顾不得隐藏痕迹,只潮水般涌来。

“要群斗吗?”

太虚轻蔑的道:“陈元方,我有王牌在手,你迟早都逃不过的……”他狞笑着,把手伸了过来。

“太虚!你敢!”

又是那个声音!

太虚浑身一颤,随即惊悚的环顾四周,却没有谁在,柳长青、老舅等人也还没有进来。

太虚的眼皮急速地跳动着,血气一下子涨满全脸,皱纹被逼的凸显出来一大片,稀松皮肉连着颈部,那里的青筋也蚯蚓般扭曲起来,只这一刻,我才想起他已是个年过百岁的老人!

“入娘贼!你给老子出来!”

太虚像一只野兽咆哮着,但那声音却再也没有了。

太虚喘着粗气,缓缓地闭上了眼,慢慢的平息气韵,又猛地张开眼,在这一刹,他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

老爸拼着挨了一掌一脚,终于冲出包围圈,势若奔雷般掠至太虚脑后,喝一声“恶贼”,塌山手已死命拍来!

太虚听见脑后风起,惊的面如死灰,要救哪还来得及?

堪堪就在此时,一抹灰影垂空而落,鬼魅般欺进老爸的掌风之内,只听“嘭”的一声,老爸与那灰影两相分际,竟是不分轩轾!

“晦极!”

太虚死里逃生,已是满脸冷汗,待瞧见来人身着中山装,脸盖塑胶面,身材魁伟,晶眸闪亮,忍不住失声而呼。

他又惊又喜,道:“好好!晦极,你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晦极还未说话,一声断喝霹雳似的响起:“老妖何在?”

只见曾子仲挥舞着木剑从后门抢了进来,张熙岳紧跟着跃进大殿,而后是个老和尚提着木鱼冲入气瘴,窗口处,老舅怪叫着翻身入内,其后,一张朦胧荧透的脸也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前门也呼喝声大起,已不知都是谁,纷至沓来!

此间,烟雾纵横,风雨满殿!

☆、第三三六章 天地双配[vip]

只片刻功夫,便有近十人冲进大殿,立时便与天理宗一干弟子交上了手。

太虚却也不顾,见晦极立在跟前与老爸相对,他便腾出手来,两指急弹,刺向我的双眼!

不料他刚一动,晦极便横身在前,劈手格住太虚的两指。

老爸惊怒之中不由得一愣,太虚则是一愣中惊怒交加,喝道:“晦极,你弄什么鬼!”

晦极“嘿嘿”一笑,嘶哑着声音道:“我不许陈弘道杀你,也不许你杀陈元方。”

趁着这说话的机会,老爸已经闪身越过太虚、晦极,立在我身旁,晦极也不理睬。

太虚见再无取胜的可能,当即冷笑一声,道:“好!晦极,你是恼我天理宗不肯加入你暗宗,所以是要站在陈家这一边了。”

晦极道:“我要恼你,也不会恼你这些。你机关算尽,连我暗宗也都当做棋子,单这一条,就够我对付你了!但是,我哪边也不站!我平生最爱观人相斗,你看这大殿之中,菩萨坐镇,龙女、善财为伴,底下道士、和尚、武者、居士打成一片,岂不快哉?嗯?”

太虚脸色一沉,道:“他们打不长久!”

老爸仿佛受到了提醒,立即高声喝道:“西北角梁上有咒符,快揭了!”

话音甫落,便有两三条人影一同掠起,早扯着那咒符在半空中撕得粉碎!

太虚只是一晒,嘴角处隐隐有股奸意露出,我看在眼中,心头却无端的一颤,麻衣六意之心相已隐隐萌发出些许不祥的预感。

晦极饶有兴致的瞥了我一眼,道:“每次见面,你都是这样,半死不活,也真是怪了。”

说话间,先前提着木鱼冲进大殿的那个老和尚踱步过来,高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弘道,要老衲援手吗?”

太虚觑着他看了两眼,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项山寺的守成小秃驴,几十年不见,也敢来放肆了!”

守成和尚微微一笑,道:“数十载弹指一挥,小秃驴也成了大秃驴,小牛鼻也成了老牛鼻。”

老爸道:“这里无碍,大师去揭了一竹道长额上的纸符吧。”

守成和尚刚点了点头,却见四个人影一晃一晃,飘忽而至,待看清四人面目后,我不由得暗暗称奇!

原来这四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恍惚是四胞胎!

都是淡紫色面皮,长眉细眼,阔口微须,穿着一样的对襟立领盘扣伪唐装,身材魁伟,气质雍容,约摸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只两人看着活泛些,另外两人看着呆板些。而那呆板者立在前面,却不吭声,反而是后面跟着的两人中开口了一位:“道兄,需要帮忙吗?”

老爸道:“两位兄弟去把那铜钟掀开,估计是太古真人被魇镇在里面了。”

“好!”

说话那人突然向前扶起倒在地上的那具木偶,拍了几下,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消息,那木偶的眼睛又似活过来了一般,重新幽幽闪烁起来。

样貌活泛的两人随即带着木偶转身而去,前面那两个“呆板”也如影随形的跟着。

“两位兄弟?”我心中只稍稍诧异,想着这几人的行止做派,猛然间已是醒悟,那活泛的两人是柳长青、柳长荫孪生兄弟俩!

而那两个呆板的“人”根本就不是人,是木偶!

天啊,竟然将木偶做的惟妙惟肖到这种地步!

一般人哪里能分辨出来真假?

之前闲暇时,我与老爸曾聊过柳族、刀族的傀儡术,老爸与柳长青私交甚好,对柳族的底细也知道很多。

柳族、刀族自鲁家同源分脉而生,千余年前,两家祖先操纵木偶的方法,都是以手缚纤维,以纤维牵引机芯,以机芯制动木偶;后来,连肘、肩、齿、膝、脚都能引线,木偶的机动灵活性被发挥到极致。

但是,这样的傀儡术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必须有引线!

因为引线的存在,既限制了木偶活动的角度、距离、高低,也限制了操纵者的动作和灵活性。而且,不论引线的材质是细丝、纤维、牛皮筋还是铁线、钢索,临敌作战时,都逃不脱被斩断的危机。

柳族、刀族自然也是深明此理,因此,千百年来,两个家族一直都在理论研究以及实战对抗中钻研新的傀儡操纵术,而时至今夕,傀儡术也终于被两家改进到巅峰!

他们效仿御灵家族控制灵物的技巧,在木偶体内植入仿生类的机芯,蓄养精元于其内,以意为主,以法为辅,彻底放弃了千余年传承下来的绳索牵引操纵术,改以魂力遥控!

操纵者以己为纲,以其目为木偶之目,以其耳为木偶之耳,以其技击之术为木偶之能,艰难锤炼,短则期年,长则十数载,最终打造出各式各样令人匪夷所思的几可以假乱真的技击木人!

眼前这具木偶,观其能,查其行,至少要经过柳族顶尖高手亲自艰难锤凿三十余年!

按照柳族、刀族的族规,每个族人长到三岁之后,便开始寻木为基,当做将来制造木偶的素材。

若依着我们看来,三岁的人能有什么鉴定眼光?让他们去找木材,岂不是小孩儿过家家,胡闹?

但柳族、刀族虽然老死不相往来,生人便为世仇宿敌,但他们的理念却是相同的。在他们看来,正因为三岁时的人处于懵懂之际,既有自己的思考,又有运气的成分,自然无雕饰,所以三岁的人找到什么样的材料,既含人愿,又具天命,想来竟是天人合一,其意至大!

而寻木为基之后,便要供于堂上,更要像对父母那般晨昏定省,毕恭毕敬,任何时候都不敢有丝毫怠慢亵渎。

等到寻木者渐长至十岁左右,俟雕工学成之后,便开始取那木材塑造形容、植入机芯、蓄养精元、锤炼功能。

起先十年,两族弟子修行时便与木偶朝夕相处,培养真人与木偶之间的感情,此木偶被称为“天配偶”,妻子反而被称为“人配偶”。

天配偶者,在柳族、刀族人的心目中,分量极重,如同曾家修炼山术时的替身玉俑,可谓是“偶在人在,偶亡人亡”!

若是本人出战,则天配偶必定形影不离,因此刀族、柳族的弟子,可谓是每人都是“孪生子”。

除了“天配偶”之外,十二岁之上还要造“地配偶”,弱冠之后娶“人配偶”,三偶齐全,便称“出师”。

出师后的两族弟子,便可依照自己的意愿,随意制作各种寻常的木偶,其中既有精品,自然也不乏残次品,但精品中的最精细者,也绝对不会出“天配偶”、“地配偶”之右!

柳长青、柳长荫兄弟年岁与老爸相差不多,介于“不惑”到“知天命”之间,能造三十年以上功力的木偶,除了“天地配”之外,再无别的。

而天配偶不离主人之身,那么这具闪进观音殿之内的木偶,定然是柳家兄弟其中一位的地配!

柳族当代家主携孪生兄弟,又带上天地配一起出征,绝可算是柳族极大的手笔!

这也是天大的恩情,真是不好偿还了……

我胡思乱想片刻,又记起心领神会那人,如何这半天都没有消息了?

太虚莹目阴沉如水,站在那里,看着大殿内纷扰一片,只不做声。晦极嘴角带笑,眸子贼亮,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至于老爸,更是闷葫芦一个,觑着一双眼睛,四处逡巡,只照看殿内打斗的情形。

冲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李隽、周兴、孟隆、林惠、清无等人都不是易于之辈,百战余生,年至耄耋,有的是太虚的徒弟,有的是他的徒侄,有的是他的徒孙,年轻的五六十岁,年长的也有八九十岁了,曾子仲、张熙岳等人尚可勉为敌手,老舅、木赐这等人,三四个打一个,还需仗着偷袭方不落败。

加上太虚作法弄出来的那烟瘴,还有那蜈蚣,对天理宗有益,对他人却是大麻烦。所以,两派人一时也是难解难分!

但时间久了,终究是天理宗败亡。

可再一想正邪两派人士在这里大打出手,若是被五大队侦知,岂不是正中邵如昕的意愿?

以她手眼通天的本事、关系,会不会顷刻间有数百人荷枪实弹的军人冲进来,一体擒拿,或者格杀勿论?

“元方哥!”

忽的一声清脆嗓音在近旁响起,我回过精神一看,却是江灵俏生生的身影!

她瞥了一眼太虚,瞪了一眼晦极,又叫了声:“元方哥!”撒腿就跑了过来。

老爸道:“你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