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跪坐的, 这样端正的坐姿,怀里揣着只猫,实在不太合适,所以梅逐雨放下笔,将狸花猫抱起来放在了一边。可狸花猫只懒懒看了他一眼,又一抬爪子准备跳到他怀里。梅逐雨半起身,将自己的垫子抽出来,放在一边,让狸花猫躺垫子里,自己直接跪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处理公务。

武祯瞧瞧垫子,又瞧瞧他的膝盖,很是无奈的撇了撇猫胡须。算了,不折腾他了,这种坐姿看着就难受,要是再没有垫子,膝盖恐怕要难受。想到这她也不待在这了,跳窗跑走。

武皇后的清宁宫中,看着恢复了人形的梅贵妃,一向威严肃然的武皇后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继续抱着白猫了!知道那猫是梅贵妃,她心里虽然能接受,可身体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每次抱猫后背的寒毛都会竖起来。可因为那是梅贵妃,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抱着,要是这事再晚几天解决,她…她都要习惯了。

梅贵妃挽着武皇后的手,虽然经历了这奇特一遭,但她没有半点受惊的意思,依旧是轻言软语的跟武皇后说话,“辛苦殿下了,这几日要隐瞒我失踪之事,还要忍受我变成那副样子。”

武皇后赶紧说:“你能恢复就好,辛苦谈何说起,素寒那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梅贵妃笑盈盈的,“如果没什么不好,不如我们养只猫?经过这一遭,我觉得其实猫儿也不错。”

武皇后脸青了。梅贵妃噗嗤一声笑出来,纤纤素手在她额上一点,“开玩笑的。”

“不过,为了我,殿下将宝库中的宝物藏经宝玺给了出去,日后陛下那边如何交代?”

武皇后恢复了平时的从容,不甚在意,“那东西说起来珍贵,在陛下眼中,还不如一曲好听的曲子,能掩盖过去,你且放心。”

两人说话间,进了内殿,梅贵妃忽然小小的惊呼一声,往一座鎏金仙鹤提灯上一指,“殿下你看。”

武皇后看去,只见方才被那只狸花猫妖拿去的藏经宝玺,竟然被挂在鹤嘴上。梅贵妃心思灵透,眨眼间就想明白了,道:“看来,这只猫大仙是特意来与我们帮忙的,只是怕殿下有所怀疑,才特意要了这东西为报酬,如今事情解决,它便将宝玺放回来了。”

武皇后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渐渐锁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捏紧了自己的衣袖。这只猫,是否又与她那妹妹有关?

武祯这边从宫城出来,什么地方也没去,径直回了豫国公府。她听仆人说裴表兄待在院中赏花,抬步去花园寻他。武祯捏着手中黑乎乎一团影子,见裴季雅站在一片盛开的牡丹花丛中,风流俊逸的模样,扬声喊他,“裴表兄。”

裴季雅转头,只见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朝自己砸过来,他眼神一闪,在那东西快沾到自己的时候,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他这一躲,武祯当然明白了,“果然是你,这‘猫地衣’做的不错,只是表兄不该乱用。”

裴季雅:“祯是怎么猜到的?”

武祯:“难不成我看上去很傻?”

裴季雅一哂,随即话音一转,“既然祯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我们更配不是吗?”

武祯之前就拒绝过,现在又听他提起这事,懒得和他多说:“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今天你就启程回昆州去。”

她说的不客气,裴季雅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有些哀怨道:“怎么,连婚宴也不让我参加吗,好歹也是你表兄。”

武祯直言:“如果裴表兄是真心来参加我的婚宴,我自然是欢迎的,但表兄心怀恶意,我不得不担心你会再对我身边之人出手。”她顿了顿,“特别是我的夫婿,他不过一介普通人,怕是受不起表兄的格外注意。”

“表兄该庆幸,好在你还未对他出手,否则今日表妹我就不是请你回去,而是打得你站不起来,让人抬你回去。”

裴季雅:…其实已经出过手了不过没得手,如果能直接对付梅逐雨他用得着这么迂回吗。

不过…裴季雅发现,武祯似乎并不知晓那梅逐雨是个道士,这倒是有趣了。

“好吧,那我就回昆州去。”裴季雅并不多纠缠,他这人虽然一副怪异性子,但很识时务,眼见武祯认真起来,要是惹怒她,这位猫公恐怕不会让他好受。

正是知道这一点,裴季雅才会只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否则他若真心想豁出去闹事,长安城早翻天了。他不想和武祯闹僵,武祯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武祯更强势些,裴季雅斟酌着自己强不过她,只能退一步。

裴季雅第二日果然就收拾东西回昆州去了,豫国公大约是想歪了,见侄子病歪歪一脸苍白的在女儿婚宴前夕离开,还道他是心里记挂着女儿终究放不下,所以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他心里有几分愧疚,几年前侄子就给他写信想要求娶女儿,但那时女儿完全不想婚事,他就拒绝了。如今,若不是静言大师死前批语,他也不会逼着女儿嫁给梅家大郎,只能说阴差阳错,对不住侄子了。

坐在马车里的裴季雅,望着远处河堤上的垂柳,那柳树下站着一个牵马的人,是武祯。

她折了一枝柳来送他,裴季雅没下马车,只撩开了马车帘子,而武祯将柳枝递进来,望着他苍白脸正色肃然道:“表兄听我一言,你终究是普通人。纵然在此道天资过人,也不可能完全驾驭那些非人之物,若不慎行克制,终有一日,你会反受其害。”

她少有这种肃然神色,裴季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接过了她手中杨柳,“你都要嫁给别人了,还管我做什么。”

武祯砸下帘子,“行了,赶紧走。”

马车渐渐驶离长安城,裴季雅在马车中绕着那根青青杨柳。没能达成所愿,他当然是不甘心的,但毕竟是表妹,所以,他送了一份有趣的礼物,就当为被赶之事出口气。

“祯,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裴季雅神情愉悦期待。

武祯在回程的马上,手中也甩着一根杨柳。她脸上同样带着愉悦的神情,口中低声笑道:“裴表兄,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吧。”

她可以说是很了解裴季雅,这人心眼小的很,这么简单走了,肯定还留了什么后手,所以她也提前回敬了一番。算算时间,等她这裴表兄回到昆州,她做的那个‘鼠地衣’就会生效,到时候少不得请她这花样百出的表兄当几天老鼠了。

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季雅一走,武祯与梅逐雨的婚期就在眼前。

五月初一,宜嫁娶。

武祯平日起的就晚,这一日同往常一样睡到了中午,若不是豫国公几次三番派人来喊,她大约还得再睡上一个时辰。她打着呵欠踱到花厅,见父亲戴着个帽子紧张的团团转,随口笑道:“阿父,是我出嫁,又不是你出嫁,你这么焦急紧张做什么。”

豫国公狠狠瞪了这个不着调的女儿一眼,张口就念叨:“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整日胡说八道一点规矩都没有,你也不看看这天色,还睡觉,不早早起来准备了,等时辰到了还乱糟糟的像什么话!”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武祯喝了口奴仆端来的浆酪,四平八稳的坐在那,一点都不像马上要出嫁的女儿家。“急什么,婚宴还早,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正所谓婚礼,便是昏礼,要等到黄昏时分才会开始。长安时下风气,男女婚嫁双方,若是女方势大富贵,一应婚事过程,婚宴,都会安排在女方家中,有时候男方还会十分乐意婚后一齐住在女方家。关于这些事,武祯与梅逐雨说过,婚宴在豫国公府,至于日后住在何处,就便宜行事,想往哪里住就往哪里住,左右梅逐雨那宅子只有他一个主人,豫国公府这边,也只有武祯一人常住,两人自由得很。

午时过去没多久,豫国公府终于忙起来,先是奴仆们热热闹闹的在后头宽阔的地方支起篷子,那是摆婚宴酒席的地方,还有人在扎百子帐,就是一对新人婚礼上坐卧的地方。武祯一手端着一盘酥脆香甜的撒子,吃的津津有味,看着奴仆们扎百子帐,往里头放些寓意美好的东西,底下还垫上了石榴图。

“扎的太小了,弄大点,你们做笼子呢。”武祯翘着腿指点的时候,梅四崔九一行人带着棍棒过来了,一个个兴奋都写在脸上。

“祯姐,我们来了。”

“祯姐你放心,我们今天都带了家伙来守门的,梅家大郎休想这么轻易的就进门!”

这群少年们是打算充当女方亲眷,为她守门。往日他们不好对人家梅大郎动手,可今日不一样,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正大光明的为难他。哪家郎君想娶别人家娘子,都得过这一遭,没那么容易心想事成的!

武祯瞧他们摩拳擦掌的样子,也不多说,随他们闹去,反正也闹不出什么事。

“二娘子!二娘子!”有奴婢提着裙子寻她,见她竟然还在这边看扎百子帐,很是哭笑不得,拉了她往房间走,“二娘子,您可别在这看了,这扎百子帐哪是新娘能看的啊,您还得去洗澡梳妆呢。”

混在少年堆里的两位娘子闻言,也跟了上来,几人拥着武祯回房。武祯任她们笑嘻嘻推着,自己手里还端着那碟酥炸的撒子,“时间还早,好歹也等我吃完。”

奴仆无奈的笑道,“哪家娘子像二娘子您这样的,大婚临了还这么慢吞吞的。”

武祯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比她还兴奋,好好洗了澡,又坐在那任几个奴仆给她擦干头发,穿上几层婚服。女子婚服乃是青色,层层叠叠的青纱裹着,外头还要穿一件青色团花大袖衫,就是先前被众人缀了金花玉花的那件。

她平时发髻随意,今日也被众人打理的隆重,金玉满头熠熠生辉。

最后,还有上妆。武祯不爱在脸上乱画,最多描个眉,但时下许多娘子都爱染眼妆腮红,贴大大的花钿,她今日是新娘,当然也免不了这一遭。武祯懒得和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大小娘子们多说,只得让她们自己随意,自己闭目养神,结果上妆完了,她睁眼一看,被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子给吓了一跳。

好嘛,比妖市里那几个鬼看着还可怕些。她本想拆了,但一想小郎君看到这模样后会出现的表情,又忍住了。拿这样子去吓吓他,武祯一笑,就感觉脸上有什么扑簌簌往下落,不由问道:“你们是不是把面粉拍我脸上了?”

孙娘子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扶着她的肩道:“祯姐,这是香粉呢,我特意给你调的,你闻闻香不香?”

武祯的鼻子已经闻不到味道了,从她们刚才围着她系香囊放香珠,还给她的衣服熏了香之后,她就感觉鼻子里全都是浓郁的香味,其他什么味道都闻不到。

这实在遭罪,她现在希望小郎君早点来,省得她要像个衣服架子顶着个妆奁子似得。

梅逐雨确实早早就来了,不过,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小舅子’给拦在了门外,其中还包括原本该帮他进门的堂弟梅四。

崔九赵郎君等人手执棍棒目露凶光,瞧着梅逐雨下马,他们立刻大喊:“打!”然后扑了过去。

梅逐雨从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他也不清楚这个风俗,他那本该教导他这些事的伯父昨夜拉着他喝酒,喝醉了说了一大堆婚后生活的艰难,最后差点哭了,就是忘记了告诉他怎么应对今日这些事。

所以,看到一大堆人凶神恶煞的打过来,他略愕然后,就从容而轻巧的接住了那些乱棍,一个个抽出来给扔在了一边。按照习俗,他得乖乖被打才行,而这些人也不会真打,只是做个样子。可梅逐雨不清楚,所以他看众人都愣住了,也就朝他们点点头,往门里走了进去。

他想早点看见武祯。

众‘小舅子’面面相觑,不敢置信,“他刚才,他怎么把我手里的棍子夺下去的,我为什么没看清楚?”

“啊,对啊,为什么他这么轻巧啊?!”

“你们愣着干什么,就这么轻松让他进去了?赶紧接着守门啊!”

唯独曾见过梅逐雨暗巷打人的赵郎君,一脸冷静,早有预料。早已见识过梅逐雨可怕之处的他,今日带的是一把剑,非常凶残,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依旧是一个照面被人夺走扔在脚下,嘤,太过分太不给面子了。

梅逐雨今日凶残更胜往昔,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都像纸做的,一会儿工夫就让他来到了武祯的闺房之外。他对着房间那扇大窗户,这个时候,他该念催妆诗才行。方才在外面,他已经念过好几轮了,到这里,到这最后一步,他却紧张起来,只要想到武祯就在窗户后,他就不太敢说话。

从前几日那个雨天过后,他再没见过武祯,这会儿又忍不住想起那天亲昵的鼻息交缠。

他身后一群少年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只见这冷面煞气郎君,对着他们祯姐的窗户发愣。

“额,他是不是脸红了?”不知是谁忽然小声说。然后噗嗤声四起,少年们笑成一堆。

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那声响把外面的一群人吓了一跳。只见窗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待看清那人模样,所有人都噎住了。

梅逐雨一愣,眼睛都稍稍睁大了些。站在窗边的是武祯,她托着自己重比泰山的脑袋,笑出声,“吓到了吧,还是没认出来?”

不等梅逐雨说话,屋里有人把武祯拉了回去,窗户哐当一声又被关上了,谢娘子的声音在里面响起,“祯姐,还没念催妆诗呢,你怎么就这么开窗了!”

“是啊,得再让他等上半个时辰,哪有这样轻易的!”

外面一群少年也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刚才那是祯姐?”“一下子没认出来,天哪为什么感觉好像换了张脸似得。”“什么叫换了张脸,那脸上乱七八糟都看不清脸好嘛。”“你们懂什么,新娘就得那么上妆。”“噫,我以后成亲,可不想看到对方弄成这样,也太可怕了。”

梅逐雨扭过头,对他们说:“不可怕,好看。”

众少年:“…”看来是真爱祯姐。

窗户又被推开,武祯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对着梅逐雨道:“郎君,真没吓到?”

梅逐雨:“吓到了,但因为是你,所以还是好看。”

众少年:没看出来,一张脸严肃冷淡的,没想到说话这么腻!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屋里谢娘子孙娘子又想把窗户关上,却被武祯制止了,只见她提起裙摆,一脚踩上窗棂,然后跳了出来。屋内奴仆惊呼不可,“二娘子,这不合规矩啊!您得走门,还得踩着毡席过去的!”

武祯直接拉住梅逐雨就跑,“走,直接去后面的婚宴。”又打了个呼哨,“梅四你们跟上,我今天特地订的成家酒馆里的好酒,晚了可就喝不上了。”

一群人什么规矩也不顾了,浩浩荡荡跟着她往后面去,一派欢声笑语,这场婚礼生生给她们闹成了一场露天酒席,醉了一大堆人。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场婚宴热闹到后来, 就连豫国公也不管了,让他们闹腾去, 他自己今天也高兴。闹腾到快半夜, 其他人都散去, 只剩下一对新人。

新人坐在百子帐中, 方才的热闹变成寂静,帐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帐子方才被人放了下来,帐中灯火昏暗,将两人的影子照在帐子花团锦簇的面上,微微颤动。

武祯看着梅逐雨。他之前并不怎么会喝酒,但今日,哪怕是她有意拦了一下也确实喝了不少,小郎君这次酒量见长, 竟然没醉,看神色还清明着。

正所谓红男绿女, 武祯穿的婚服是青, 梅逐雨穿的婚服则是红。郎君容貌并不出色, 平时看着还有些寡淡, 但喜事在身又穿着这样鲜艳的婚服,整个人都显得明亮了几分。

武祯将他看了一阵, 忽然抬手就将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袖衫给脱了,梅逐雨一惊, 又努力压制住了, 坐在那没有动弹, 但武祯发现了他刚才惊的那一下,猜到他在想什么,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她往脸上抹了一下,摸了一手香粉,摇头失笑:“你不会想就这么睡吧?我脸上这厚厚一层,要是不洗干净,我可睡不着。这帐子里又闷热,我不喜欢。”

梅逐雨虽说是没醉,但酒量终究比不过武祯,反应比平日稍慢一些,他顿了一下才说,“新人今夜要在百子帐…”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

武祯将那件沉死人的金花玉花大袖衫往旁边一扔,又自顾自的拆头发上那些沉甸甸的首饰,拆完后她转了转脖子,只感觉脑袋都快折了。

“好了,快跟我来,今晚我们不睡这里。”武祯一把拉起梅逐雨,掀开帐子就往外走。走前她还没忘记吹熄了帐中的灯火。

天色如墨,星空璀璨,远处廊下有隐隐绰绰的灯火,附近的花丛中有小虫嘶鸣,更显得静悄悄的。

武祯带着梅逐雨偷偷跑回自己的院子,她今日早就让人备了水在这边。

“早听说婚礼折腾人,过来洗把脸,这还有清淡的茶饮和吃食,席上看你也没怎么吃,饿了吧?”武祯这周到细心的样子,要是被豫国公和武皇后看见了,恐怕眼珠子都得瞪出来。

梅逐雨打了水,拧了布巾,却没有自己擦洗,而是递给了她,还替她梳理了头发。她刚才自己胡乱一顿拆,把一个发髻弄得乱七八糟,梅逐雨细细给她将纠缠在一起的发髻松开,让她将头发散了下来。

武祯笑着受了,擦干净脸上那些东西,将热乎乎的布巾盖在脸上,往后靠在梅逐雨怀中。她侧了侧耳朵,忽然笑起来,“郎君,心跳的太快了。”

她的声音藏在布巾下,显得模模糊糊的,若是她此刻能掀开那块布,就会发现她那脸皮薄的郎君此时脸上并不只有羞窘,还有痴迷与欲望之色。梅逐雨没有出声,他缓缓低头,将脸靠在武祯散下的头发中,又用鼻尖和唇轻触她的脸颊肌肤。

忽然,他双手一抬,将武祯从矮几上抱了起来。武祯脸上的布巾掉了下来,她没有管,只是伸手揽住了梅逐雨的脖子,凑近他给了他一个一触即分的亲吻。

“去我的房间?”她声音低软。

“好。”梅逐雨嗓音黯哑。

武祯的床榻按她的意愿安置在向南的窗边,这边的窗户大开着,能看到这处后头院子里满园的牡丹。武祯喜欢热闹,所以她院里这片牡丹园里各色牡丹都有开,白日里看去鲜妍夺目,在夜色中却都被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格外梦幻。

之所以有这个大窗,就是因为武祯爱躺在这床榻上看花,今夜,与她一起躺在这床榻上的人多了一个,花却没有人有心思去赏。

幽幽的香气,随着轻浮的风吹进屋里,使人迷醉醺然。梅逐雨握着武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人一上一下的对视着,眼中都是同样的色彩。说不清是谁主动,两人贴在一处的时候,只觉得天生就该如此。

梅逐雨少年时候,师兄们曾说他没有一般少年那种压抑不下的热情与萌动,师父也说他清心寡欲,生来就是修道的。

梅逐雨一直也是如此觉得,直到他来到长安城,看到武祯,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与一般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同样会克制不住自己,会为一个人神思不定牵肠挂肚。

修道之人极少娶妻,也提倡修身寡欲,从前梅逐雨对这种男女之事没有期待,哪怕下了山回到红尘中,也谨守着观中教导,然而时至今日他方知,神魂颠倒是何等模样。

就如此刻,他只想掬起这一捧柔软的流水,让她流进自己身体里,以平息这场燎原的火焰。

武祯好不容易得了喘息之机,一掌抵在郎君的胸膛上,有些奇怪的想,为何她这小郎君看着削瘦,力气偏偏这么大,让她这堂堂猫公都有点受不住。她忍不住捏了捏小郎君的手臂,到底哪来的那股力气?

梅逐雨吸着气,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他将脸埋进自己颈边,武祯伸手抱着他的脑袋,勾着他脑后的一缕头发。

“郎君。”

“嗯。”

“我的腰,可能被你捏青了。”

梅逐雨一下子坐起来要看她的腰,但居高临下一眼望去,只见她躺在凌乱的床铺上,笑意晏晏,没有任何遮拦。梅逐雨默默扯过一旁的薄被给她盖住了,武祯翻个身将笑闷在了手臂里,一会儿就发现,腰上多了一双手,虽然烫了点,但十分规矩的在给她揉腰。

她靠在手臂上扭头去看梅逐雨,他坐在她身边,弯着腰,头发垂下肩膀,外面昏暗的光给他朦胧的铺了一个边,像崖边的一棵青松——武祯无来由的忽然这么想。

她忽然转身,伸长手将梅逐雨拉倒,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这一夜不长,窗外很快就现了曙光。当那从皇城辐射到各个里坊的钟鼓声敲响回荡的时候,武祯才刚睡着不久。她觉得扰人,手在旁边胡乱摸索了一下,摸到个东西,当即就将自己埋了进去。

梅逐雨被外头的钟鼓声和新婚夫人闹醒了,他略带迷茫的睁开眼,见到武祯皱着眉往自己怀里躲,马上就意识到什么,伸手给她捂住了耳朵,果然见她松开了眉毛,一手搂住他的腰又睡了过去。

钟鼓声要分几次响上许久,梅逐雨寻常第一道钟鼓响就会起身,在院中静坐吐息两刻,舞剑两刻,然后梳洗准备吃早饭,接着骑马去上值,遇上大朝会,便更早些。可今日,他躺在这,只觉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着武祯。

忽然搂着他腰的那只手挪开了,梅逐雨感觉眼前一暗,自己的眼睛被人遮住。武祯用略带鼻音的困倦声音说:“被你看得我睡不着。“

梅逐雨道歉,武祯睁开一只眼睛,瞅了他一眼。

“你往窗外看看。”

梅逐雨依言转头看去。满园的牡丹在晨光中闪着光,可能是因为花上的露水。清晨空气极好,空气中仍然带着淡淡香味,不过梅逐雨不知为何,觉得这香味不及昨晚浓郁。

武祯爬起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与他一齐看着外面的牡丹花丛。

“好看吗?”

“好看。”

武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躺回去,将脑袋抵在他背心,懒洋洋道:“既然好看那就看看花,我再睡一会儿。”

梅逐雨在薄被下摸索到她的手,牵住了,静静看着外面的牡丹花,一直看到天光大亮。

终究是不习惯在床铺上待太晚,梅逐雨起身,轻声将屋里稍稍收拾,关上了两扇大敞的窗,只留下一小半缝隙,接着带上门出去了。

等武祯终于睡好了穿上衣服出来,正瞧见自家父亲和新婿坐在厅里喝茶。

“南边传来的喝法,现如今长安城里外的寺庙里都爱这种喝法,先前裴家侄儿过来,也教了我煎茶,你尝尝。”豫国公笑眯眯的,一副慈父模样。武祯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敲了敲旁边的木架子,等两人看过来她说:“那茶不好喝,一点味都没有。”

豫国公瞧见她这没形没状的样子就下意识板起脸,再一看端正的女婿,他更觉自己女儿没规矩,马上就想教训人,谁知道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女婿说:“下次不可起这么晚了,错过饭点不吃东西,不利于身体。”

豫国公心中一咯噔,自家女儿自家知,她最不爱听这些,哪怕是她老子多说几句她也烦,豫国公没听说过他们相处的怎么样,如今一听女婿管着女儿,就担心女儿发脾气。这新婚头天,要真吵起来可不得了。

他清清嗓子想说点什么,那边武祯已经回答了,她哦了一声,不见恼,也不见高兴,就是寻常表情踱过来,嘴里说:“你早上吃的什么?”

梅逐雨答了,又问她是不是也吃一点垫垫肚子,武祯点头了,他就起身往外走,像是要去给她拿准备好但迟了一个多时辰的早饭。

梅逐雨走后,武祯就坐在了他的位置,还顺手端起了人家刚才喝了一半的茶汤,评价了一句:“果然不好喝。”接着一口喝完了。

豫国公看看女儿,又看看空荡荡的门口,有点看不懂。不过他心里欣慰的想,看来不需要多担心,他还是早点回寺里去吧。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梅逐雨有几天婚假, 不用去刑部官署,头两天他都睡在豫国公府,不过两天之后,他还是回了自己在常乐坊的宅子。他包括豫国公等人,都以为武祯会继续住在豫国公府, 毕竟如今长安许多出嫁的贵女, 也喜欢待在自己娘家,而不是夫婿家中, 风气如此, 武祯又是这样的性格, 不太可能跟着梅逐雨回去他那宅子住。

梅逐雨生活称得上简朴, 不好享受,也不爱丝竹歌舞,可武祯相反,所以两人虽然成亲,但若真日久天长住在一处, 恐怕武祯不会过得舒心。梅逐雨心如明镜, 并不强求。

可是梅逐雨前脚回去,后脚他那宅子就热闹起来, 因为武祯让人搬了不少东西过去, 她自己一些衣裳首饰之类的,还有些喜欢的摆设物件, 都搬过去了。

梅逐雨有些惊讶, 但心中也极高兴, 哪怕武祯说只偶尔会在这边住,他也特意令人将本就干净整洁的家中再仔细整理打扫了一遍,好让武祯将她的东西摆进来,他还特地打了新的柜子等家具,搬回来让武祯使用。

这个家中多了个主人,东西也多了,看上去就没了从前的空荡冷清。武祯在安置好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想起自己之前来这里,还是偷偷摸摸的,结果被小郎君发现,一把从床底下拽出来…想到这,她往梅逐雨床榻底下看了一眼。

下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那身落在这里的红色圆领袍,估计是被发现了,也不知道小郎君看到她的衣服出现在床底下,是个什么心情。武祯厚着脸皮,都没有露出尴尬之色,还饶有兴致的在屋里的橱柜翻了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那套衣服。

不过衣服没找到,梅逐雨先进房来了,他瞧着武祯在找什么,便问她:“找什么?”

武祯回头看见他,“找一套红色的圆领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