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一套红色的圆领袍,不过如果郎君真的在床底下发现了她那次留在这里的衣服,他就一定明白她在说什么。

果然,梅逐雨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他耳下发红,一声不吭的到床边,打开旁边的小柜子,取出了那套叠的整齐的衣服,底下还有一套中衣和女子的…总之,他将这套衣服递给了武祯。

武祯没接,问他:“你有没有猜过,为什么自己床底下会有这么一套衣服?”

梅逐雨:“不知道,但我见你穿过这一身。”只要想到这就有点心绪不宁,感觉这床榻都快睡不住了,只好锁在小柜子里。

武祯瞧他强装冷静的红着脸,突然有点无言。小她几岁的这位郎君,平日脸皮薄为人又正直,做亲密一些的动作都会羞窘的,怎么夜里在床榻上,就那么凶,力气大的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就她这腰上,指印还未消退。

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是很满意的,舒服也是真舒服,这男女之事之前斛珠与她说,她还不屑一顾觉得没什么乐趣,现在亲身体验过了,又觉得不同。她这郎君,夜里沉默又莽撞,与白天真是不一样。

梅逐雨不知道新婚夫人在想些什么,见她不接自己手里的衣服,只能打开柜子,替她将衣服放好。谁知刚放好关上柜子,他就感觉腰间一紧,武祯拉着他的腰带,将他往床榻那边拉。

被按坐在床榻上的时候,梅逐雨还有些回不过神,“怎么了?”

一声轻响,武祯解了他的腰带,手一松让那腰带落在地上。“睡觉。”武祯拉着他的衣领笑说。

梅逐雨一愣,按住了她的手,“现在是白日里,才刚过午…”

武祯坐在他身上,一手揽着他的脖子,轻咬了一下他的红耳垂,低声道:“可是我想睡。”她就想试试看,看白天小郎君是不是还像晚上那么凶。

但梅逐雨再次按住了她的手,“还是等晚上吧,现在…”武祯不说话了,轻巧的挣开他的手,往某个地方伸去。

“这不是在你自己的房间吗,为什么不可以,又没人会看见。”武祯一边说一边动作,忽然哎呀一声被掀翻在床榻上,浑身轻颤的郎君将她笼在身下,嗓音哑的厉害,“我昨晚太用力,你的腰青了,现在会疼。”

武祯噗嗤笑了,仰头在他脸上轻啄一口:“我以为是你不好意思。”

梅逐雨确实不好意思,但他心中,自己的意愿与武祯的想法相比,总是不值一提的。“你会疼的。”四个字说的好像即将决堤的河水,一股摇摇欲坠的感觉。

武祯已经将他衣襟拉开了,“好,那你就轻点。”

结果最后还是没能轻点,武祯明白了,郎君不是夜里凶,是翻云覆雨的时候凶。虽然这次他好像记起不能用力,过程中三番四次的放轻手上的力气,但到情动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加重力道。到最后,他也不抱着武祯了,就伸手撑在武祯身边,抓着锦被,不碰她的腰和肩。

梅逐雨耳朵红红,略有些羞愧的坐起来穿好衣服,打来水给武祯擦洗。

武祯抱着被子坐起来看他,撑着脑袋安静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嗯?”

“你不喜欢这样,我还勉强你。”

“没有勉强,你开心就好。”梅逐雨犹豫了一下,坐在床边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希望你高兴,肆意。”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耀眼夺目。

武祯就挠了挠他的下巴,“看来郎君是真的很喜欢我了?”

梅逐雨点点头,接着出门去了。武祯看着关上的门笑了一声,起身穿好衣服,就靠坐在梅逐雨书房窗边。这窗户临水,能看到大半个院子。武祯意外的发现,郎君这个绿意葱葱的院子,其实并不只有绿色。窗外那池绿水边上开了一大丛蓝紫色的菖蒲花,水中有睡莲,还未开,不过能看到一点粉色,伏在水中的莲叶底下,几尾红鱼在摆着尾巴。池边草丛里,有开着嫩黄色的小花。

虽然不像她院中花团锦簇的富贵,但清雅别致,在这渐热的夏日中,令人格外舒适放松。武祯在这微风徐徐与夏日草香中睡了过去,梅逐雨回房,发现她在这睡着了,拿了轻软的薄被与她盖上。

她长得好看,睫毛浓长,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很明亮,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样的人该活得肆意潇洒。

梅逐雨怔怔看了一阵,伸手虚虚拂过她的脸颊——真如梦一般,她真的嫁给他了。轻握了一下武祯垂下的手,又慢慢松开。

虽是夫妻,但他其实明白,武祯对他周到细心,却并无他对武祯那一样的心意。她坦荡的一目了然,他也看的清清楚楚。不过,婚事能强求,心意却不能。他只不过希望如这样的日子能过得更久一些,待日后,哪怕武祯不愿与他在一起了,他也会好生看顾她。

他们婚后几日,就到了端午,早一日,宅子门口挂上了艾叶菖蒲,屋内剪了几枝菖蒲花,厨房灶间和各个藏污纳秽的角落里都用艾草扎的把子熏过。这一晚武祯是在梅逐雨这宅子里睡的,早上起来,边上已经没人了,她爬起来将卧房窗户推开,果然就见后院里,梅逐雨在舞剑。

这还是武祯前两天才发现的事,她以为的那个文弱郎君,竟然还会舞剑,并且很有几分样子,哪怕手中拿着的是把寻常木剑,也能隐隐听出几分金戈之声。她好奇问起来,梅逐雨说从前有师父教导,武祯以为他家中请过武师,便没有多问。许多勋贵人家生下男孩,都会从幼时悉心教导,请个武师教导强身健体也很正常。

这样一来,武祯总算明白为什么郎君瞧着不显,却有那么大力气。

当然,是自以为明白。

武祯靠在窗边瞧了一会儿,见梅逐雨收剑,才向他招招手。

梅逐雨走到窗边,武祯对他伸出手。梅逐雨擦了一把掌中的汗,握住她的手。

“你去年端午怎么过的?”

“就在府中。”

“无趣,今日你跟着我,我带你去玩,快,换一身衣服,穿那套紫色的缺骻袍。”

梅逐雨依言换上,回过头发现武祯穿的竟然是那套被他藏在小柜中的红色圆领袍。他一愣神,武祯就拉着他上街去了。

两人还未吃早饭,今日他们起得早,常乐坊坊口这边几家早点铺子还没关门,炸面条煮面片的,架着个大锅蒸饼蒸糕的,还有熬了豆子粥的,各家花样都不同。武祯闻着味道选了一家走进去。这家是做胡饼的店,店家手熟,面糊打浆往锅子上一摊,裹上肉刷上油,两面煎的焦黄,看着就好吃。

若是赶时间的,可以拿着一边走一边吃,武祯两人不赶时间,就在店里吃了。因为是端午,店家还专门送了两个粽子并两碗清粥。

吃过早饭,坊门开了,武祯带着梅逐雨往曲江池那边去。

两人虽骑了马但速度不快,等到了曲江池天已大亮,这个时间,曲江池边早已聚集了许多人,有人在曲江池边扎台子,这是准备演杂戏;有奴仆装扮的人在水边树下扎帐子,那是城中贵族奴仆,来给女眷占位置的,待会儿这边有赛龙舟,若不早早来占个位置,怕周围都挤满了人,到时候连腿都插不进来,就没法近前看龙舟赛了。

附近坊市里的百姓也到的早,大多喜气洋洋牵着孩子,他们一年之中忙碌的日子多,也就这些特殊的日子能带着家中妻小出来游玩,被家中大人领着出来的孩子格外多,嘻嘻哈哈的笑成一片,手中还拿着粽子与煮过的鸡鸭蛋。

武祯瞧见周围不少人手腕上都系着彩色的细带,想起来这遭,左右张望了一阵,终于被她找到了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这老妇人篮子上挂了十几条的彩色丝绳还有绣五毒的小香囊,武祯过去买了两根彩色丝绳和两个香囊,给梅逐雨系了一根,又将放了苍术白芷和菖蒲艾叶的香囊给挂上,“差点忘了这个。“

梅逐雨忽然笑了一下,也接过她手中剩下的香囊弯腰给她挂好,口中道:“无病无灾,诸邪避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在寻常人眼中, 端午节日, 是个大好日子, 上至权贵下至普通百姓, 这一日都要清扫房屋, 佩戴艾草, 或者出游沐浴阳光, 一年的寒冷在这一日彻底离去。但在一部分特殊之人的眼中,端午其实有着别样的热闹。

开窗熏艾草的人家厨房里, 从窗户烟囱飘出的黑灰,有一部分与普通的黑灰不一样,它们扭曲聚合,仔细看去,都是一粒粒芝麻大小的东西, 吱哇乱叫着在艾草烟灰中噗嗤噗嗤变成一团团灰烬,飘落在地上。

还有被从角落里赶出来的黑灰色毛茸茸动物,普通人只以为是老鼠, 可若真有人仔细看了就会发现, 那东西没头没脸, 哪里是老鼠, 分明就是个滋生于黑暗角落,喜好吞吃霉物的精怪。

还有人家门口门梁上, 扒着一块块锈迹似的东西, 若那家人门口挂了菖蒲艾草, 那锈迹就会慢慢剥落, 沉进泥土里去,而有人家偷懒未挂的,门上就爬满了这种‘锈迹’,附近人家门上落下的‘锈迹’也会缓慢爬过来。寻常人看不见,但这户人家开门关门触摸到这种‘锈迹’的次数多了,恐怕这一年要生几场小病。

除了这种极容易生出来,没什么太大危害的小精怪,还有些比较难缠的家伙。譬如曲江池底下,就涌动着暗色的潮流,看到的人只以为是水里的鱼群或者水草一类,但武祯知道,那是河底休眠了一冬一春,被端午阳光唤醒的溺傀,这东西是淹死在河里的人和动物骸骨上长出的,在水中看是与河水无异的透明,但站的高远一些,就能看到阴影。夏日孩童易在水中溺亡,多半就是这些东西搞的鬼,一旦进入溺傀们汇聚的水域,就很难挣扎起来。

武祯不喜欢这玩意儿,每年夏天她和小蛇几个都得在长安城各水域里捞鱼一样的捞这些倒霉玩意儿,捞出来放在岸边等阳光出来晒死,但它们长得太快,每年都捞不完。

除了溺傀,端午还会出现一种精怪,是武祯喜欢的,名叫‘阳鸣’。同样长在水里,但阳鸣对人无害,不仅无害还有益。到端午这一天,阳鸣就会从水里破茧而出飞到天上,叫声清脆好听。这种精怪的生命只有端午这一天,它们会挑选喜欢的人,落到那人头上,被选中的人虽说不能百病全消,但也会感觉精神一震疲劳尽散。

武祯瞧着河面上好像掠过一阵风,河面起了波澜,嘴边忽然带上笑,一拉梅逐雨的马,追赶着那阵风来到了曲江池下游一处。那阵微风停的时候,她们也停下了。

“怎么了?”梅逐雨问。

武祯只说:“没什么,我在找梅四他们几个,可能是在这边。”她装作无意的看了看梅逐雨头顶,见那些乘风而起的阳鸣,果然有两只落在梅逐雨头上,顿时心里舒坦了。

梅逐雨没在意这些小东西,虽然他能看见自己脑袋上飞过去的阳鸣,能看见路边缓慢挪动的一团阴影,能看见柳树稍上飘飘扬扬的白幡子,能看见混在人群里带着妖气的妖怪,但他身边有武祯在,所以他表现的和普通人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见武祯左右张望,他问:“堂弟会过来?”

武祯点头,“对,他们几个年年都会参加赛龙舟。”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对岸大喊着‘祯姐’。两人眼神都不错,马上看出来河对岸那一堆穿着紫衣的青年郎君就是梅四崔九等人。

武祯等在原地,梅四等人果然深谙武祯性子,自己主动乘船过来了。一靠岸崔九就跳下船跑过来道:“祯姐啊,不是说好了在台子那边等着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找了好一阵了。”

武祯:“忘了,是我不对,走吧。”

“等一下!”梅四也跑过来,“祯姐,你怎么没穿我们一样的衣服啊,待会儿看着多不好看。”

武祯:“我又没准备参加今年的龙舟比赛。”

一言出,剩下的郎君都慌了,“什么!去年祯姐不也参加了吗,怎么今年不参加了!”“对啊,我们把前头鼓手的位置给祯姐留着的,现在祯姐不干了,临时去哪找人来凑啊。”还有人哀嚎,“祯姐啊,我的亲姐姐啊!您这是要玩死我们呢,我们都说好了今年一定要夺到个名次的!”

武祯听他们哀嚎完了,才一指旁边的梅逐雨,“我是说我不参加,让他参加。”

一瞬间所有人失声,看看瘦高身形的梅逐雨,终于有个少年弱弱的问:“他,会敲鼓吗?”

问是这么问,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想问梅逐雨有没有那个力气,毕竟前头那鼓也不是一般的鼓,想敲得响亮就得有点力气,梅逐雨怎么看都是个文弱书生,长得高有什么用。

武祯看得懂他们那点小心思,似笑非笑,“怎么,不相信祯姐推荐的人?”

赵嵩岩赵郎君与其他人不同,在其他人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已经真心实意的点头了,“我相信。”她可是亲眼见识过梅逐雨凶暴一面的人。

其他人:…这个狗腿子,竟然不要脸的抢先出头拍马屁!

于是其余人不甘落后,不管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嘴上也是一片的“我相信!”“我也相信!”

武祯瞧了梅逐雨一眼,宽慰了小弟们一句,“不用担心,你们姐夫的力气我领教过的。”

众郎君闻言,一下子都不正经的哦起来,笑的东倒西歪,还有个矮瘦的小郎君嘁嘁嘁的笑个不停,其他人都停了,就他还在那猥琐的笑,被武祯轻轻抽了一鞭子,“差不多行了,再笑就让你哭。”

等他们都抬头望天,武祯凑近梅逐雨,“本来我是准备自己上的,但腰疼,所以郎君你替我一回,怎么样?”

之前来的时候,武祯没说这事,但梅逐雨瞧瞧自己身上这套紫色的缺骻袍,再看看少年们身上的紫衣,就明白她早就打算好了。

“辛苦你一回,好不好?”武祯用哄人的语气说。听得一众少年差点倒退几步,他们祯姐,会哄人?!不是,难道嫁了人就会变得这么温柔了吗?他们不敢相信!

武祯既然提了,梅逐雨当然没什么不愿意,只是…

“我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只能尽力,不一定能做得好。”

武祯撩了一把他颊边的头发,低声道:“没关系,我也没想让你怎么样,就是觉得你太闷了,让你跟这群混小子一起去玩玩。”

众郎君:…可是祯姐我们不是玩玩,我们真的想拿名次啊!

这次又没法一雪前耻了。除了赵嵩岩之外的郎君,包括梅四都苦哈哈的想。

一年一度的龙舟赛很盛大,光是参赛的船就有六十条之多,每条船上三十六人。崔九他们人数不够,还特地呼朋引伴叫来了家中兄长弟弟,好歹是凑够了三十六人。然而这三十六人里,有能弯弓射鹰的雄壮男儿,也有如梅四这种力气不够的小弱鸡,这种参差不齐的水平,怎么比得过那些早就准备好,千挑万选队员的龙舟。

城中好些个有名气的店铺都会买一艘龙舟,雇佣有把子力气的郎君来赛这一场,就为了扬名出风头。除了这些店铺,还有官办学里的学子们,也会准备一艘龙舟在这一日同其他人赛上一场,也好叫人瞧瞧他们的厉害。除此之外还有皇亲国戚府上,令侍卫士兵们也来凑热闹,总之三百六十行,行行参与。

再看那些龙舟,样式大小差不多,但布置的就不一样了,有华丽如同花船的,有在船舷描画飞龙的,有扎着红绸的,各色各样。

这些龙舟会在曲江池中段出发,一直到下游,那有一座横跨水面的城楼,皇帝与皇后及王公大臣就在上面看着,最先穿过这个城楼桥洞的龙舟为胜,因为皇帝看着,还会给头名发下奖励,为了得到这个殊荣,参与比赛的人们就更拼命了,从一开始就战况激烈。

武祯骑在马上,只听到咚咚咚的鼓声此起彼伏,岸边站满的百姓高声呼喝,热情的挥舞着手中的东西,还有太过激动的娘子将手里的帕子都给扔河里去了,更有甚至自己都掉河里去了,又被岸上的人七手八脚拉上来。

龙舟划得飞快,每到一个河段,那个河段两岸的百姓就激动起来,还有人站上了岸边的树,在树上瞧,更有人追着前行的龙舟往前跑。

武祯也是追着龙舟的人,不过她是骑着马,而且没有在河边,只在一侧的道上,能隐约透过柳树与拥挤的人头,看到河面上箭一样的龙舟。

她看不太清楚,但能听到鼓声。所有的鼓声都很激昂,但有一道鼓声最为响亮,并且十分有规律,好像敲鼓的人完全没有被周围热烈的情绪所感染,冷静的按照自己的节奏敲击着鼓面。

其实赛龙舟最前面的鼓手非常重要,他们能带领一整艘龙舟的节奏,有些龙舟前半段太过用力耗尽了精力,到后面就会落于下风,那些容易被其他龙舟带跑的等到后面,一艘艘都得慢下来。

武祯听着那始终稳定响亮的鼓声,心情愉悦。终于,众人隐约能看到终点的城楼了,打鼓的鼓手们敲了一路有些开始气力不济,鼓声轻了许多,而这时,那一道最响亮的鼓声乍然变快,如雷震般炸响,越发急促。

透过人群缝隙,武祯遥遥望着一条眼熟的龙舟与其他龙舟慢慢拉开了距离。

“啊!赢了!”

“喔!”

城楼那边出了结果,响起一片欢呼声,武祯就牵着马等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一大群郎君嘻嘻哈哈的跑了过来,人人都满脸通红兴高采烈,去时独自走在一边的梅逐雨,来时被那群郎君拥在了中间,明显亲热了很多。

“没想到,大郎竟然力气那么大!唉你瞧见没,咱们左边那条龙舟上的那个鼓手,一身横肉有什么用,和咱们大郎比起来差远了,力气那么小,后头我看他脸膛都涨紫了,声音还是没咱们的鼓响亮!”

“终于,终于是赢了一回,再也不用被嘲笑了。”

“堂兄,我服了,真的服了,你的鼓怎么敲得那么好,把其他人全都压下去了,我听着就浑身有劲…哎哟我这手刚才太用力了现在好疼。”

梅逐雨抬眼寻到树下牵马的武祯,见她早有预料的对着自己扬眉一笑。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其实这次龙舟赛, 他们没拿到头名, 只是第二,但是这也足够梅四他们有面子的了, 毕竟第一可是皇城护卫士兵组成的, 皇帝手底下的人, 要是被他们给胜了, 怎么也说不过去。当然, 鼓敲得最响的是他们, 然后最巧合的是头名龙舟队那个鼓手, 是与武祯认识的黄郎君,就是那个守宫城的。

梅四他们这边正在说着话, 那边穿着黑衣的黄郎君就过来了, 他生的威武英勇,这会儿外衫解开系在腰上,看上去格外有男子气概。他走过来就直接往武祯肩上拍了一下,非常不见外的道:“我还以为今年能看你当鼓手呢, 没想到竟然不来。”

说完这句话,黄郎君感觉到一道冷冷的视线,这种熟悉的, 带着些敌意的视线让他下意识后背一凉, 见到被梅四等人拉在一边说话的梅逐雨, 他一下子想到先前武祯跟他说过的那番话, 伸手挠挠后脑勺, 讪讪的干笑两声。他往梅逐雨那指了一下, 对武祯说:“我是真没想到,梅郎中这力气着实不小,那鼓声震得我耳朵都疼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说话归说话,黄郎君手脚规矩了,不敢再摆什么哥俩好的架势。武祯注意到他有点虚,不由看向梅逐雨。只见她的郎君略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也有点心虚的模样。

武祯好笑,心想黄郎君心虚也就罢了,他心虚什么?

“恭喜你拿了第一,怎么,过来炫耀的?”武祯笑着对黄郎君说。

黄郎君摆手,笑出一口白牙,爽朗道:“不是,是我队里那些兄弟对梅郎中很好奇,说他力气这样大,说不定身手也不错,让我来邀梅郎中有空去我们营里玩玩。”

武祯想也不想就抬脚踢了他一下,“滚滚,你们那群老流氓,脸皮又厚下手又黑,我家的郎君可是文职官员,跟你们打多吃亏,要是他伤了胳膊腿的,我就去拆了你们整个营。”

黄郎君哈哈大笑,“护的这么紧干什么,只是去玩,又不一定真的会打起来。”

武祯很了解这个朋友,看到好对手就手痒,非得比一场才行,这会儿的保证都是放屁,做不得数。所以她也不跟他多说,挥着手赶他走,“赶紧走,没得商量。”

黄郎君嘁了一声,还不太甘心,一嗓子吆喝那边的梅逐雨,“梅郎中,有空去咱们营里玩玩啊,兄弟们都佩服你这把力气呢!”

梅逐雨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早就听到武祯的回应,这会儿扭头说:“多谢好意,但我不会去。”

武祯那边是怕她的小郎君被一群不要脸的汉子给欺负,而梅逐雨这边,纯粹是因为听到武祯不愿意,所以不去。说到底,他日子过得平淡,不喜欢参与这些,若武祯没有要求,他是不会主动参加的。

黄郎君没约到人,失望的垂头走了。武祯拉着梅逐雨的袍子将他从人堆里拉了出来,对意犹未尽仍在兴奋的梅四等人道:“你们自己去玩,我和郎君先走。”

梅四诶了一声:“怎么又要先走,你们去哪啊,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往年都是一起的,今年多了大堂兄就更热闹了。”

话一说完,旁边崔九就敲了他一下,让他闭嘴,接着挥挥手笑嘻嘻的说:“祯姐你们去玩吧,我们自己找乐子去。”

等武祯和梅逐雨走远了,崔九这才放开梅四,对着他茫然不解的表情道:“祯姐这是新婚呢,人家爱在一起单独处着,你上去凑个什么热闹。”

梅四额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就好像被放了气似得整个人都萎了,“祯姐嫁人了,不还是我们祯姐吗,为什么不能一起玩。”

赵嵩岩同样一脸的复杂感慨神情,拍了拍兄弟的肩,“我知道你的心情,感觉像被抛弃了,这些日子,祯姐跟咱们一起出去玩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不过,往好里想想,以往祯姐管着我们,但现在祯姐一门心思在梅大郎身上,不会来管咱们啦!”赵嵩岩突然话音一转眉飞色舞起来。

梅四一怔,接着也膨胀起来,“对啊,咱们可以去玩点新鲜的东西了!”

一群突然失去了老大的崽子们乍然感觉到了自由的快乐,很快将那点被抛弃的怅惘扔到了脑子后面,各个鬼叫呼喝着跑远了,他们要尽情的去玩耍啦!

刚奔出去没多远,少年们遇上了天敌,以柳太真为首的一群贵族小娘子们。其实郎君堆里不少人以后的结亲对象,很有可能会在这些娘子里面挑选,毕竟门当户对的观念在这时是很被推崇的。可惜梁子结了几年,没那么容易解。

郎君们按照以往的习惯,故意晃荡过去,一位郎君故意折了根柳枝扔过去,砸中了一位身穿粉衣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脾气也爆,扭过头见是他们,立刻气呼呼就开骂了。其实这扔柳枝的郎君,与那被砸中的粉衣娘子,家中正说着亲,可两人这会儿也吵得最厉害。

梅四在这种时候向来是作为主力军的,别看他平日对武祯和小伙伴们和谐友好又无害,但对其他人,很有几分傲气骄矜,那下巴也能扬上天去。可是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发现那位柳太真柳娘子,朝他多看了两眼。

柳娘子一贯不管她们吵闹,只端坐巍然不动,连眼皮都不掀,可这回竟然盯着他看。更奇怪的是,梅四感觉被她看了两眼,心里生出一种害怕的感觉,腿软还心慌气短,扬着的脑袋慢慢往下垂,最后整个脑袋都低下去了,脚步往后挪,挪到了崔九身后才觉得安全了一点。

梅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慌,还有一种好像溺水的可怕感觉。

一群精力旺盛的郎君在这边和小娘子们打嘴仗的时候,武祯和梅逐雨在花台底下看杂戏。

龙舟赛结束后,这曲江池边的热闹才刚开始,人群就像水流,会不断的聚集在各个好玩有趣的地方,像是这个演杂戏的台子,现在上头是两个身穿长裙舞剑的娘子,身姿袅娜十分好看。与这个台子相对的,还有城中一个乐坊搭的台子,有两个胡姬在跳胡璇,一左一右两个台子都拥簇者甚,还有人站在中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眼睛都忙不过来,因为太过热闹,将这一条路都给堵住了。

武祯看了一会儿,拉着梅逐雨挤出人群,江面上有人拉上了手指粗的绳,从江对岸的大树上系到了这边的大树枝桠,拉出一条弧线。而手执长杆的百戏人就轻巧的走在绳子上,在那么一根细细的绳子上表演着渡江,其中惊险刺激之处,令两岸围观百姓都不由得屏住呼吸。特别是当走到中间,那绳子几乎挨到了水面,一阵风吹过来,绳子晃晃悠悠,踩在绳子上的人也晃晃悠悠,让人看着就感觉提心吊胆。

除了这个还有大树下系的秋千,有妇女娘子在比赛打秋千,看谁荡的高,树顶上挂着红绸扎的花,荡到最高处一伸手就能摘到那些绸花,所有参加的娘子们都以拿到红绸花为傲。不过这事只有胆大的娘子敢上去,胆子小些的娘子们只能站在下面瞧着,瞧见秋千被荡到高处,还有不少娘子都遮着眼不敢看。

武祯对这个有点兴趣,也上前去玩了一把。她的胆子向来很大,先前最厉害的一位娘子也才摘到第三根梢上的绸花,可她上了秋千,越荡越高,几乎快要齐平,引得树下一阵惊叫。梅逐雨在树下看的紧张不已,双手都不由得微微往前伸,想着万一她不慎掉下来,该如何第一时间接住她,不让她摔伤。

但武祯不管树下的惊叫慌张,她的秋千荡的快要越过树梢时,她放开了一只手,在一片更兴奋的尖叫中轻巧拽下了树顶最上面那朵绸花。

等她下了秋千,周围的娘子们都瞧着她眼睛冒光,这么勇敢厉害的娘子,当然要多看几眼。武祯将手中的红绸花绑在梅逐雨的手腕上,哈哈大笑着拉着他又往下一处走。

城中有些老字号有名气的糕点铺子,在河边搭了棚子,他们出材料,邀请围观的百姓们参与包粽子比赛,在固定的时间里,能包出最多粽子的,能得奖品,还能将自己包的粽子直接带回家去。除了包粽子,还有做艾草粑粑的,一大群干练的娘子们撸着袖子前去比赛,各自的郎君孩子就在一旁围观,拍掌跺脚的给她们鼓气。最后场上的娘子们争分夺秒的包粽子做粑粑,场下的郎君们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舞,场上场下都不服输的比较起来,惹得围观众人大笑叫好。

阳光明媚,气氛热烈,梅逐雨本不喜欢这种吵闹环境,可今日,他却觉得有些不一样。看着身旁武祯和其他人一般拍掌呼喊的样子,梅逐雨不自觉的,又露出了个笑容。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热闹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逛了一路,武祯感觉饿了,在路边临时搭起来的小铺子里买了艾草粑粑,还有几个不同口味的粽子,都是青绿的颜色,看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路边还有卖果汁鲜果的,武祯瞧见有人挑着担子卖樱桃,水灵新鲜,也顺手买了些。

等到他们在外逛了一天回家,这些樱桃就让厨房做了樱桃酪,去核的樱桃淋上乳酪甜浆搅拌,稍稍冰镇过后,酸甜可口又解暑,端午晚上用兰草煮汤沐浴,洗去一身淋漓热汗,再吃上这样一碗樱桃酪,当真是无比畅快。

这一年的端午,也就没有遗憾的过去了。

活了二十三年,到今日,梅逐雨方才知道,这世间的繁华热闹节日究竟有多么生动有趣。而这一切,都因为武祯。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梅郎中, 你不是刚娶了名满长安的武二娘子吗, 怎么我看你面上没有一丝欣悦之色啊,难道是日子过得不痛快?”

同为刑部司郎中的崔守元突然凑到梅逐雨身边,语气熟稔的问道。梅逐雨一向独来独往,每日在刑部官署用的这一顿午饭都无人会来打扰, 没成想今日却有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