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参加吗?”她笑,只当他在讲笑话。他是上班族欸,与他们的距离是十万八千里。

的确是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大概是高职的,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还有戴耳钉,看着就像是不良少年。

“我也去活动活动。”他把西服扔给了她。“啊!”她以为他会对这些少年敬而远之的,毕竟看上去跟他不是一类人。少年们瞅瞅他,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就各自分了工,大战了起来。

她坐在树荫下看着。许多女生都爱看男生打球,在场边装疯卖傻地吆喝,对于喜欢的男生,抢着拿衣服递水。她一向不屑。

在球场上的他,没有在办公室里的那份老成,矫捷灵活,帅气青春,她这才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老

”。

温度高,不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就完全湿透。有两个少年,脱了上衣,打赤膊。他回头看她瞪着大眼睛,看得出神,不禁一恼:“好了,就到这吧!先闪!”他不想让她看见那些男孩的身体,如果她想看,那应该也是……他的?

“我们走!”汗涔涔的手拉着她就走,一手举起水瓶,咕咚咕咚,如牛饮。“还有吗?”他瞪向她喝了半瓶的水。不等她同意,他就拿了过来。

“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球赛。

“累了,我要找个地方冲下澡。”浑身汗湿得犹如从水中捞上来一般,这个样子是不能出现在恒宇的,他应该回酒店去。

但如果回酒店,就得和她分开。他慢慢眨了下眼睛。“可以向你家借下浴室吗?”

“不能!”一点不迂回,非常直白。爸爸妈妈交代过,不可以随便带男生回家,除了夏晨哥哥。

“夏晨和左聪聪是我朋友,也是你朋友,我以为现在我们也该是朋友了。对于朋友来讲,这只是件小事。当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好,那我就回公司去,最多算衣冠不整,扣一两个月的薪水。你那台望远镜可能就要晚两个月了……你眼睛眨这么快,干吗?”

“你在博取我的同情?”

他承认:“那你同情我了吗?”他也有些矛盾,希望她答应,又希望她拒绝。如果日后也有人像他这样说,她善良,

同意了,岂不是引狼入室。

“你没有到饥寒交迫的那一刻,所以你自己想办法。”她俏皮地笑了,露出一口如珍珠般的牙齿。

好欣慰,警戒线还很高,但还是有一点失落。以至于回去的公交车上,他都沉默不语。她以为他在生气,不安起来,“真会扣那么多薪水吗?”

“嗯!恒宇的纪律很严。”

她知道呀,去爸爸办公室,她也不轻易串门,只会到楼上餐厅转转。“那我问下妈妈,可不可以?”她从包包中掏出她的小手机。“我来讲。”他的耳朵悄然红了。

公交车刚好到站,他等她拨通了电话,把手机拿过去,背朝她。他真高呀,她踮着脚,头才到他的下巴,她悄悄比画着。

“好了,童阿姨让你接电话。”手机还了回来。“安安,你给浩然找几件爸爸的运动服,要有礼貌,好好招待客人。”童悦说道。

“妈妈,你也认识他?”她太惊讶了。

“嗯。”

她抬眼,那人在笑,有几分羞涩。

她乖乖领他回家,打发他去洗澡,给他找衣服,又倒茶、削水果、拿零食,把她的书桌上堆得满满的。澡一洗完,他参观了下她家,自然地就进了她的卧室,占据了她的电脑。

小手机响了,爸爸打来的:“安安,你到家了吗?”

“嗯。”

“是不是有一个大哥哥和你一同下楼,你看见他去哪了?”裴大少突然人间蒸发,恒宇里已乱成了一团。他没

带手机,没带钱包,秘书处的秘书最后看到他,是在电梯里,身边站着叶安柔。

“他在我们家。”她朝卧室瞟去,听见爸爸在重重地吸气。

“他在干吗?”

“哦,打《愤怒的小鸟》!”

叶少宁匆匆向下属交代了几句,飞车回家,开门,发现童悦立在安安的卧室前,痴痴的。

“叶太太!”

“嘘!”童悦回身,竖起手指,让他噤声。他轻手轻脚过去,抬眼一看,立刻横眉立目,火冒三丈。

安安歪在床上,头枕着书,睡得香香的,而裴大少爷坐在电脑椅上,面向她,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也睡得不错。在外面跑了那一圈,两个人都累了。

“我要打电话给裴迪文,怎么教育的,年纪轻轻就来勾引未成年少女。”

在他咆哮前,童悦抢先掩上了门:“喂,不要亵渎这么纯洁的感情。他们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他们的一切非常简单,喜欢就去珍视。不要因为他们是孩子,就不值得尊重。”她小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少年这般爱护过她、珍惜过她,这都是她人生里非常珍贵的回忆,“你若强行扼杀,只会适得其反。”

夫妻十多年了,哪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他不禁吃味,酸酸地说道:“你是不想你身上的遗憾在安安身上重演?”

童悦睨着他:“叶先生,你家买的什么醋,十多年了,还这么酸?我没有什么遗憾,缘分天注定,不是我的,

不管相遇多早,都是序幕。何况安安也不是我,她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委屈自己,顺其自然吧!她才十二岁,你担心什么呢?”

天真的妻呀,你怎懂一颗做父亲的心?裴家这位大少爷,早早就是英才教育,不是头脑发热就会向前闯的冲动少年。十八岁的年纪,说不定有着二十八岁的城府。今天这样看似失礼的行径,是山雨欲来!他曾取笑左修然会比他早白头,他有预感自己的头发估计会更早染上风霜。

裴浩然听到外面的声响,突然醒了过来,定了定神,深深凝视床上的少女,眼中有他不知道的温柔。

他出来,向叶少宁道歉,态度非常好。又向童悦道谢,夸奖家中的布置非常高雅,点心非常美味,安安小姐多么多么乖巧可人。

童悦看看叶少宁,叶少宁摊开双手,呜,老泪纵横……

第二天,裴浩然就回香港了。走前,他来叶家告辞:“埋怨我没有和你说实情吗?”他想安安应该从叶少宁口中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安安摇摇头:“有钱人都会做些奇怪的事!”担心人家绑票啊,敲诈啊,她理解的。

裴浩然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我不会食言,我会送你一台最好的天文望远镜。”

“不用了,我爸爸说等我初中毕业时给我买。”现在,她也有一台,不过,看得没那么远,那么清。

他咬牙,这能相提并论吗?

时间不多了,他眷恋地

看着她清丽的小脸,“我们再联系。”她笑,没有送他下楼,只趴在阳台上目送他。当汽车驶远时,心口突然发闷,她拍拍,是天要下雨了吗?

她几乎是被逼和他熟悉起来了。他一天一通电话,她关手机,他就会打进家中的座机,谁接,他都有话讲,还让人讨厌不起来,直到电话成功地转到她手里。周末,他们会在网上视频。安安有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总觉着他的眼中有许多让她慌乱的东西。

他来青台的次数也多起来,好巧,都在她的假期中。他很多时候是待在恒宇,但肯定有一半时间是陪着她。陪她的时候,他会换上休闲的服饰,和她去游乐场、去看电影、去吃路边摊,去海边戏水。

他也喜欢上了星星,她说的时候,他可以接上话,仿佛比夏晨哥哥懂得还多。她见过他主持会议时的样子,再联想前一刻与她坐在沙滩上的那个人,确定,他也是有两张脸的。

见面,分离,再见面,再分离……周而复始,她初中要毕业了,十五岁了呀,踮起脚到他的鼻尖了。

他一边在读研,一边在恒宇任职。他说经常加班,和她视频时,有时看上去是有几分疲惫。她告诉他,高中准备去妈妈的学校读,说不定会做妈妈的学生。

那天很奇怪,他的话很少,很早就道了再见。第二天中午,他打来电话,又要求视频。

她点了接受,首先看到的

不是他的笑脸,而是一间玻璃屋,她一眨眼,发觉那屋顶是活动式的。屋顶打开,抬头就看见蔚蓝的天空。镜头再慢慢向下,下面也是一片蓝,那是大海吧!镜头继续转,她在屋子的一角,看见了一台只有在天文馆才能看到的那种高倍望远镜,然后是一整墙的书柜,镜头靠近,天啦,都是和天文学有关的图册和书,还有外文版的呢!最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他放大的俊脸。

“参观完了吗?这是我新布置的一间小屋,晴好的晚上,可以到这里来看星星、吹吹海风。”

她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来香港读高中吧,学校离我们家不远,我这个小屋里所有的东西都和你分享。”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听着无比魅惑。

她低头看着膝盖上战栗的十指。

“香港没有冬天,十二月,也只需要加一件毛衣,不会穿得像只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