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眼珠转了转,悄悄瞥了下裴迪文,他把车椅向后调整了下,很舒适地微躺着,一脸愉悦。这人开得欧陆飞驰,也能屈就平凡奇瑞,真是什么环境都能适应,领导就是与众不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呃?这比喻好象不太对。

“到超市前面,停一下。”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裴迪文指着路边的苏果超市说道。

“你要买什么?”舒畅随口问。

“买点水果!”

“憩园附近不是有家超市吗?这个时间不会停车,一会上好药,你回家时再买吧!”

裴迪文笑了笑。

舒畅突地明白了,“不要了,我爸妈不在家,你不要这么多礼。”

“他们去哪了?”

“海南。”

裴迪文眼睛一眯,勾起好看的唇线,眸光深沉。

幸好天黑了,两人下车时,没遇到什么街坊邻居。不然以北城人的热情和好奇,一定会不请自到的把舒家小院挤个水泄不通,对裴迪文的祖宗十八代盘根问底。

裴迪文是第一次走进这种幽静的小院,很是新奇,“真没想到滨江市内还有这么美丽的庭院,很多年了吧?”

舒畅领着他楼上楼下的参观,“是我爷爷成亲时,他的父亲给他建的,算起来有近百年了。过去的人成亲早,我爷爷十八岁就结婚了,我爸爸是他最小的孩子,呵,我爸爸却是四十三岁上才生的我。哦,你看这木地板,都是从四川水运过来的大树。可惜,再过不久,这里有可能就会拆迁,建新城。”

“为什么?在国外,这样的老房子都是受政府保护的。你看法国有些古堡都几百年了,政府一直花巨资维修,尽量保持原貌,这也是一种优秀的文化。”

“如果有个几百年,也就申请成文物,这上不上,下不下的,什么也不算。”舒畅张眼看着四周,很沧桑地叹了口气,“真的把这院子撤了,我觉得好象把许多回忆都抹去了。我和晨晨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参观好房子,裴迪文又在院子里转了转,舒畅告诉他墙角栽的是什么药草,其中有一种是驱蚊草,有了它,这小院夏天都没有蚊虫的,然后。她从葡萄架上摘下一串葡萄,洗净了,放在盘中,让他先吃着,她去拿药膏和油。

裴迪文摘下一颗葡萄放在嘴边里,先是酸得龀牙咧嘴,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甘甜溢满口腔,他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味。

舒畅轻轻解开裴迪文手上的纱布,吃了一惊,烫得真不轻,手背、手掌都是如鸽子蛋般的水泡。

裴迪文早晨起来煮了一壶开水,他端过来放在桌上,手机正好响了,他伸手去拿,不想碰翻了壶,躲得已很快了,左手还是被泼到了半壶开水,当时,是锥心一般的灼痛。

他并不是一个急躁、粗鲁的人,很少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事后想想,是当时心不在焉。

让他心不在焉的罪魁祸首就是此刻蹲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什么油?”裴迪文看到舒畅在手背、手掌用棉球细细地抹着一种黄色的液体。

“耗子油,治烫伤的偏方。”舒畅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专注地涂抹着。

“有用吗?”

舒畅翻了下白眼,“你不是使用的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裴迪文不吱声了,不敢质疑江湖郎中的医术。

涂好油,舒畅拿起药膏,挤在他的掌心里,再慢慢地抹匀。裴迪文一下就感到一股清凉渗进到掌心的每一寸肌肤,原先那种令他烦躁难耐的痛奇异地不见了。

“不要碰水,也不要裹纱布,连着涂个三天,水泡就会憋下去,那时用针一挑,再涂个两天,就完全好了。”舒畅收起药膏,说道。

“就这么简单?”裴迪文举起手掌,不敢置信。

“难道你要动手术?”灯光下,舒畅的双眸水盈盈的。

裴迪文笑笑,说为了感谢江湖郎中的县壶济世,他投桃报李,请舒畅去吃晚饭,舒畅想都不想,直接就给拒绝了。

他那只面目全非的手,散发出浓浓的中药味,进餐厅,会给人家打出来的。

“如果你不太挑剔,我好人做到底,亲自下厨招待你。”

“我从不挑食的。”裴迪文忙回答。

舒畅把客厅的电视开了,让裴迪文先坐会。

裴迪文真坐了一会后,就晃悠到厨房里去了。舒畅所谓的下厨都是用高压锅闷粥,煮了几个于芬自已腌制的咸鸭蛋,凉拌黄瓜,她又跑到巷子口,买了半斤千层饼回来当点心。

不错,餐桌上也象模象样摆了几碗几碟,舒畅很得意地抬呼裴迪文就坐。

裴迪文对千层饼表现一般,到是对大米粥表现出非常的热爱。“这什么米,这么香?”

“滨江农场的新大米,是我亲手收获的,当然香啦!你看我的手,茧还褪呢!”舒畅伸出手,凑到裴迪文面前。

“原来你这几天跑去农场学农了?”

舒畅呵呵地笑,真是言多必失,“也不全是,那儿本来就是我的定点采访单位。”

吃好晚饭,碗筷自然是舒畅收拾,裴迪文伴在旁边,现场监督。

“你去看新闻吧!”他象根木桩子似的立着,舒畅很不自在。

“我的工作就是新闻,我总该有点属于自已的私人空间。”裴迪文话虽这么说,还是去了客厅。

舒畅碗洗到一半,听到手机在包包里响了,甩甩手中的水渍,忙跑过去。

不是记录簿里的电话,但这个号码,只怕过个三年五载,她还是会记得的。

“喂。。。。。。”她跑到院子里去接电话。

“唱唱。。。。。。”电话那端传来杨帆嘶哑的声音,阴沉无力,仿佛来自某个诡异的深渊,“我生病了。”

舒畅心里面呻吟了下,礼貌地问:“好些了吗?”

“没有,高热引起扁桃体发炎,喝水都疼。”杨帆弱不禁风地说道。

“哦,那要好好休息了。”

“唱唱。。。。。。”

“嗯!”

“我想见你。”杨帆前所未有的把姿态放到最底,口气里带着哀求。

“发热是因为血里面有炎症,恢复要有个过程,输几瓶药液,就会好了。”

不等杨帆说话,舒畅匆匆忙忙收了线。

小公寓里,杨帆盯着嘟嘟作响的手机,颤微微地闭上了眼。

他想起与舒畅共同走过的上千个日子,满满的甜蜜。对于他来讲,他也渴望和舒畅过上体面的生活,于是处处都是精打细算。舒晨的病把一切都打乱了。有时候,男人很脆弱,在压力面前,没办法象女人想得那么简单。他很烦燥,也很生气舒畅在意家人比在意他多。

在杭州遇到谈小可,那是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世界。谈小可的时尚、新潮、靓丽、妩媚,都是舒畅没有的,而且谈小可的世界里,没有舒晨。因为是陌生人,不存在责任和义务,也不要承担后果,他索性放开自已,享受这份艳遇。

甚至杨帆也怀疑过,是否一个男人就只能喜欢一个女人,哪怕他们历尽艰辛,跋山涉水才修成正果,你就绝对或必须目不斜视吗?

激情过后,便是回味无穷的美妙。回到滨江,他发现他很想念谈小可,心里面对舒畅自然而然就淡了。毕竟几年的感情在那,他又有些不舍。如果是舒畅先离开他,他觉得心里面就会好受点。

天遂人愿,谈小可突然来了滨江,两人如胶似漆地黏着,偷来的欢乐象罂栗一般,一尝便入了瘾。然后,被舒畅撞见,再然后,他得知谈小可和舒畅是同事,接着,舒晨出了车祸。

好象所有的不幸都在一夕间向舒畅爆发,杨帆想过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估计早崩溃了。可是舒畅毫发无伤,似乎过得比他还好。

到了这时,杨帆才发现自已心中真正牵挂的人还是舒畅,因为想到舒畅,他心会疼。这个结论现在说,连他自已都觉得讽刺。

舒畅已不再属于他了。

一切都挽回不了了。昨晚,高热之时,他把谈小可当成了舒畅,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把她拉进了怀中,将自己的火热融入了她的绵软。

谈小可是第一次,疼得抓伤了他的后背。

事后,看着床单上一抹鲜艳的红色,他感觉直坠冰窖,身子一会发冷,一会发热。

他想,他跟舒畅是真的完了。

舒畅站在院中,半天没动弹,墙角,一只秋虫唧唧地鸣个不停。

客厅里,裴迪文不知调到了哪个台,有个女人深情款款地唱着一首幽怨的情歌。

一瞬间, 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