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离滨江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舒畅为了方便,决定起早开车过去。

她上楼和爸妈说了又要出差的事,于芬和舒祖康心里面不舍,但又没办法帮忙,叮呼路上开车要小心,在外别省,吃得好点。

舒畅点头,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想抓紧时间赶快睡一会。还没躺下,裴迪文打来了电话。

“不准开车,我查过航班了,明早六点有飞萧山机场的航班,你坐飞机过去。”裴迪文也知道杭州的飙车事件,他听了舒畅的决定,一口否决。

“从市区去机场,都得一个小时,很浪费时间。”舒畅抱怨。

“我明早开车送你。这只不过一小时,如果你开车过去,来回十二个小时,你想想我会怎么挨过来?”

“呃?”

“你独自开那么长时间的车,你以为我不会担心?”裴迪文叹了一声,“舒畅,你对我已经重要得无人能替代了。”

6

周六裴迪文一大早就开车过来送舒畅去机场。他从憩园出来时,给舒畅打了电

话。舒畅算好时间,提前走到巷子口等他。她怕爸妈看到裴迪文,一惊一乍的问这问那。

裴迪文穿着深咖色的丝线西装,烟灰的长裤,站在车边,一身的精明干练气质。

舒畅从欧陆飞驰的后视镜悄悄看了下自己,眼睛发青.皮肤苍白.棉布的风衣,发白的牛仔裤,往裴迪文旁边一站,很象是个打杂的小妹。两人到了机场,先去售票处取机票,离安检还有半个小时,他带她去吃早点。

“这里的东西很贵.我包包里有点心的。”舒畅从不在机场吃东西、买东西,最多是候机时,四处逛逛。机场的每个店铺租金都贵得惊人,这些都要是分摊到货物里。同样一件东西,在市区是一百块,在这里至少是一百五十块。

裴迪文皱了下眉头.直接拉着她进了一家广式茶楼,要了花茶,一笼水晶包,一笼虾饺。

“辛苦工作,辛苦赚钱,不是变成银行里的一个数字,而是让自己过得好点、舒心点。什么叫自己的钱?经自己的手用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一个人,对自己都这么斤斤计较,还怎么去爱别人?”裴迪文给她倒上茶.把筷子递给她,微微抬了抬眉。

舒畅微了下嘴,“听你说钱,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你看上去是那种永远不要担心钱的人。就象你去商场买东西.只要喜欢就行,从来不会去看吊牌。而我们却是悄悄看下吊牌,掂量下自己的钱包.才知道能不能试穿。”

大口咬了下水晶包,嗯,口味比袋子里的面包好多了。

裴迪文看了看她:“于是,当你遇到一个男人,你心里面也会先去悄悄地比较下,两个人的学历、年岁、家境、工作,是否相配。如果相配.你才会去尝试了解他、接受他。如果不相配,哪怕你心里面很在意,你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你没必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情感,因为你们不可能有结果。舒畅.知道吗,你很现实。我和你不同,如果我在商场里看中一件我特别喜欢的衣服.我会理直气壮地让店员取来让我试穿。即便是我现在没有能力买得起.但我不会放弃,我会去努力,去争取,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把它买回去的。””

舒畅嘴巴里的水晶包突地味同嚼蜡,她喝了一大杯花茶.才冲淡些心口的油腻感。她没有对裴迪文这一通评论发表评价,也没反驳。

她不得不承认,裴迪文有一双慧眼。自己一点细微的心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昨天,她有一点和裴迪文生气。说好的,在报社不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昨天他拉

着她一同玩游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那份司马昭之心。他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和女职员讲话,都疏离有礼,就差在中间隔个屏风,写上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笑得那么温柔,别人怎么能不往歪处想?何况之前他对她就特别照顾。

她百口莫辩,索性不解释,主要是解释不清。

舒畅心里面猜测,裴迪文并非是忍耐不住相思,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其实,她真正气的人是自己。被他那样抱着,她不仅没有一丝不自然,反而有一丝偷偷的幸福感。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这份感情快得不可思议。

她之所以提出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因为她不敢确定她能和他走多久。她甚至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真的撑得太累,有人可依赖的感觉很好。

会议室里,他压着她的身子。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看着他细薄的唇辫,她闭上了眼,心怦怦直跳,她竟然很想跃身吻过去。她知道如果昨晚回到憩园,将会发生什么。身体会先于心渴望亲密。

她被这一切有点惊住了,她找了个理由逃了。

也可以说,她退缩了。

她输不起第二次的。

吃完早点出来,他帮她拿行李,买保险,换登机牌,陪着她排队直到安检口,态度一如关怀备至的男朋友。她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停步回头,他含笑看着她。

“一下飞机,就给我电话。”

她微笑点头。

他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向一个柜台,不一会,手里拿着把折叠伞,笑道:“太搞笑了,这还是杭州产的天堂伞。我查过天气预报,杭州今天有雨。”

他把伞递给她。

她看着他,越过后面排队的人,走到他面前,接过伞,欠身抱了抱他,“迪文,别对我太好。”

她也会情不自禁的,会迷恋上他的。

“傻孩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走吧!”

她羞涩地一笑,对他挥了下手,越过安检口,大步走向自动扶梯去登机口。

杭州真的在下雨,西湖上烟雾蒙蒙。阴暗的天气下,湿冷卷土而来,那种湿不是骨子里的,是魂魄里的,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深深地吸一口气,肺里就湿漉漉的。

舒畅撑着伞,从出租车小跑下来,走进酒店,冷得小脸都麻木了。

这个季节,实在不合适来杭州。春天来杭州是最好的,柳浪闻莺、苏堤春晓、花港观鱼。。。。。。一团美景在春色的缭绕之下,使得游玩的人像是行走在一个遥远而又美丽的传说之中。在那样的美景里,才会发生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如许仙与白娘子的邂逅,如杨帆与谈小可的一见钟情。

上天的安排真是讽刺,在杨帆与谈小可传出喜讯之时,却让她这个旧人来到他们的情感萌芽之地

这一天的雨,是不是也感应了她的心?

舒畅摇落头发上的雨珠,淡淡地笑了笑。

采访并不顺利。

网络上的帖子在一夜间,已是铺天盖地。网友拍摄到车祸发生的场景,现场惨不忍睹。目击者说才子当时正在过十字路口,富二代飞车过来,车速超过一百一十码,当场把才子撞出二十米远、五米之高,而就在这惨状前,富二代还和同伴在车中有说有笑,毫不紧张。事后,更是逍遥离开。

舒畅去了交警部门.发现已经有许多同行也在这里。一个个脸上义愤难平。到现在为止,肇事者还没归案接受调查。警方对外官称事故正在处理之中,目前还没结论。

舒畅最怕听这公事化的口吻,急得心中也上了火。她又跑了杭州市政府、交通局,想找相关人士了解,结果人家都以对情况不算了解而拒绝了。跑了一天,又累又之回到酒店,什么收获也没有。洗了澡,把电脑打开上网看贴。网络的力量很大.网友们已经搜索到肇事者的姓名,但其家庭背景却打探不来。可以猜测这户人家有多深不可测。肇事者原来不是新手,早犯有前科,不过家人出面,一一为他摆平。难怪他在风雨之中,一团坦然。

那位死去的才子,刚从浙大硕士班毕业,找了一份新工作。照片上的他笑得阳光归烂,对明天充满了自信。

舒畅看着这张笑脸,不知怎么想起了舒晨。舒晨在离开人世之前,在公园和一帮孩子们游玩时,也曾是这么开心过。谁能料到,转身之后,便是死亡。

舒畅感到心头难受,站起身,打开门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她刚出房门,走了没两步,旁边的房门也开了,一个头发长长的壮实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身穿真丝绣花睡裙的女子趴在房门中说道:“亲爱的,你快点哦,别让人家久等。药店就在对面,里面什么型号的套套都有。”

男子朗声大笑,“等不及了吗?”

舒畅听着脸一红,忙低下头。但她忽地又抬起头.男子也正侧目瞟着她。

两个人都一怔。

“你?”

“你?”

舒畅一僵,“这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是谢霖的同居小男友 于波.她在借宿谢霖家时,曾被两人的波翻红浪扰得一夜都没办法安睡。

于波耸耸肩,“一男一女住在房间里,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无权过问你的自由。可是你为什么骗谢霖说你去西藏采景呢?”

于波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我需要她的崇拜,她喜欢的就是我象浪子似的狂野和神秘。如果我天天腻着她,她很快就会对我没有兴趣的。”

舒畅冷笑道:“怕是你不编出那些理由,这些钱就没人给你出吧!”她用手指着酒店的房间。

于波用左手抚住后颈,潇洒地一甩长发:“没有女人,我拍不出优美的照片,就像有的人写作离不开烟和茶一样。谢霖知道我从来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你别一脸打抱不平的样。我俩是各取所需,我弥补她的寂寞和即可,她给我丰富的物质和自由。我们之间不需要承诺,也没束缚。不信,你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在酒店和别人开房间,你看她会不会追过来捉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蛋白质。玩个一夜情怎么了,少一块肉还是多长一块骨?你神经兮兮地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你哪天不上床睡觉,不过床上多了个人,和多了条被子没区别。你会对被子山盟海誓?你以为你守身如玉,就是天下第一圣女了?就会得到百分百的纯爱?切,象你这样的女人,在男人眼里是最没趣味的。”

舒畅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掉头回房间,啪地把门关得山响。她走到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突然不知怎么捂着脸,放声痛哭。她还是忍无可忍的给谢霖打了个电话。

“唱唱,你不是在杭州吗?怎么了,想我了?”

“谢霖,你对于波这个人真的了解吗?你对他最近有联系吗?你确定他真的在西藏吗?”

电话的那一头陡然一片静寂。许久,谢霖才说:“唱唱,如果你看到什么与他有关的事,请不要告诉我。”

这实在令舒畅震惊,她痛心地说:“谢霖,你不要自欺典人。”

谢霖回道:“我不是自欺欺人。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不会以为我没和客户上过床吧,呵呵,我前几天还主动约宁总一块去泡吧.不过.他可能是嫌我老,委婉地拒绝我了。唱唱,我这一辈子只真正爱过一个男人.可是我们有缘认识,无缘结合。其他男人在我眼里,都是过客。”

谢霖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在繁华中的寂寞,以及她对真爱的满求.她都保持了沉默。她轻轻挂上了电话。然而舒畅知道,谢霖这样面对自己无法治愈的伤口,不是不痛的。舒畅刚合上手机,手机又响了。

“舒畅,能上网吗?”隔了几百里,裴迪文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响在耳端,在这个深软的雨夜,让舒畅感到特别的温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