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面无表情的看着凉亭的场景,只见周敏敏的头越垂越低,突然站了起来,慌张得像只被追捕的兔子,看也不看就往外冲,谁知冲的急,却差点撞上柱子。团团转间,那华郡王似也急了,又说了一句什么,伸手去扯周敏敏的袖子。周敏敏被一扯,夺手不及,僵直在当地。待华郡王绕到她跟前说话,周敏敏一个后退,忽然软软倒了下去。看样子却是晕倒了。华郡王袖子一收,把周敏敏收在怀内,一边拍着她的脸说些什么。

奶娘真个为我求了一支上上姻缘签?柳永嘴角起了讥讽的笑,轻轻转身,沿荷花池另一边走去。失意么?好像没有。伤心?更没有。有的,是一股荒诞的感觉。

桃心站在暗处,候着柳永慢慢踱过来,冷不妨出来福了福,“见过柳状元!”说着话,袖子一扬,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一挑,一线粉末无声无息弹到柳永袖口,转瞬,钻进手臂内。

“嗯!”柳永认出桃心是任晓玉身边的婢女,心里生了警惕,摆摆手,自行走了。

柳永走了一会,见一个身影娇娇软软扶在栏杆边上,怔怔看着荷花,似是满腹心事。看那身影,却是林媚。

“林小姐!”柳永见得林媚独自一人,忽然的,很想跟她说说话,只是一句呼喊出口,嘴边的话却吞了回去。待见林媚转过头来,便道:“这处僻静,须防失足落水。你还是回前头去罢!”

见得柳永突然出现,林媚不由自主朝周敏敏所在的凉亭处看了看,欲待说话,却听柳永道:“周小姐有华郡王照顾,待会自然双双回前头的,你不必担心。”

他不是亲密的喊敏敏么,怎么现下换了称呼,喊周小姐了?林媚一怔之间,想起适才华郡王的态度,莫非华郡王和敏敏?莫非柳永却是看到什么了?心念急转间,林媚朝柳永福了福,绕过一颗柳树,朝前头走去。

柳永淡淡叹口气,站到林媚适才看荷花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林媚的味道,他微微笑了,一时低头,却见地下似有一物,低头拾起一瞧,是一个香包。香包做的颇精致,散出一股薄荷香。他轻轻把玩着香包,提到鼻前一嗅,香包穗子上,却散发出一股似兰非兰的香味,和他那晚闻到的香味一样。神使鬼差的,他已是把香包放进袖袋中。

林媚一边走一边下意识的摸摸香包,一摸,却不在了,这下大惊。今晚人多,若是突然软倒出丑,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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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30、大网张开 ...

桃心跟在柳永身后,因她站的角度不同,柳永所看到周敏敏和华郡王的一幕,她却没有看到。待匆匆见过柳永后,她就回头找到躲在暗处的任晓玉,把事情说了,略犹豫一下道:“小姐,柳状元男未婚,林小姐女未嫁,凭一个香包,最多损及林小姐的闺誉,再令林小姐和爱慕柳状元的周小姐反目而已,却哪里能够使柳状元身败名裂呢?”

“哦!”任晓玉在夜风中阴阴一笑,半晌道:“桃心,那你认为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桃心虽按照任晓玉的吩咐弄断林媚的香包穗子,又弹了痒痒粉在柳永手臂内,却是不解,听得任晓玉相问,忍不住道:“小姐,林小姐虽只是侯府义女,但若是闹开了,柳状元没准只好弃了周小姐,认下林小姐这头婚事,到时林小姐虽委屈些,一样是良缘,……”

没想到柳永真会把林媚的香包放进怀里,而不是随手扔掉,这样更好。任晓玉冷冷一笑,从脖子上解下项圈,摘下项圈络子上一物,递在桃心手底道:“待会柳永到了前头,手臂一痒之下,自会到处抓,一抓之下,香包自会掉出来。你再趁乱把这颗避汗珠扔在他脚边,造成是他掉出来的假象。”

桃心一接避汗珠,赶紧握住了,这会手心已是一阵清凉,因道:“小姐,这避汗珠是圣上赏下之物,何等宝贵,这般乱扔,若是毁坏了,怕相爷要责怪呢!”

“有我呢,你怕什么?”任晓玉戴好项圈,低声道:“这颗避汗珠是端午节圣上当着朝臣的面赐给我爹的,若是待会柳永怀里掉出这颗避汗珠,任是谁,也会认为,我爹赏识他,赏识到了何种程度。若不然,不会把圣上赐下之物转赠。问题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还掉出林媚的香包来。当着众人的面,此等一面巴着相爷,一面吊着侯府千金周敏敏,再一面私藏了侯府义女林媚香包的无耻之徒,会是何下场呢?”任晓玉说着,略略快意,低低一笑,“今晚过后,柳永的官声官途也到头了。”

“小姐……”桃心想像着柳永待会的狼狈,有些不忍心,劝道:“要不,再跟柳状元说说,没准他会回心转意呢?”

“不用了!”任晓玉揉揉心口,有些心力交瘁,低声道:“桃心,我对他如何,他难道不知道?他若是早些说清楚,我或许不会怨他太多,可是他为什么一直含糊着,直拖到现在才说?他道我是好欺负的么?”

“是啊,柳状元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桃心说着,突然疑惑起来,吞吞吐吐道:“小姐,柳状元看中的,该不是侯府义女林小姐吧?自打侯爷夫人认下林小姐为义女后,柳状元才有异状的。”

任晓玉摇摇头道:“林媚虽美貌,毕竟不是侯爷夫人亲生女,且又退过婚,柳永不可能为了她和我撇清的。”她虽这般说,心里却也疑惑起来,没准,柳永这回就是为色所惑呢?不管柳永是何心思,今晚之后,他会悔不当初的。

另一处阴暗的柳树下,二公主和史平佐探头探脑看着柳永。

“那小丫头朝柳状元一福就走,究竟动了什么手脚呢?”二公主思索着,紧紧瞪着池畔的柳永,待见他从地下拣起一物一嗅,随之放进袖袋时,皱眉道:“傻啊,这头碰见任晓玉的丫头,那头拣个香包,居然没动疑心,就这么放进怀里了?”

“我去提醒一下!”史平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桃心动了什么手脚,却直觉柳永拣个香包不是好事,一时举步欲走,却又停下了,“咦”一声道:“柳状元想扔掉那香包?”

柳永静静看着池里的荷花,伸手按了按袖袋,手指一探,却又把香包勾了出来,手心轻抚香包的花纹,忽的举手一扬,欲待扔向池中,手扬起时,手心却又兜了回来,眸子精光一闪,自语道:“要使周敏敏厌我,从林媚身上入手,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没想到,周敏敏已在华郡王怀里。既如此,这个香包还有什么杀伤力呢?”他低语间,手一收,香包复回了袖袋中。

史平佐看不懂柳永的行为了,疑惑道:“要扔不扔的,这是干什么呢?”

二公主喜欢打听八卦,对于京中传闻,略略知道,因笑道:“早就听说柳状元才学兼备,又是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之前宫中摆宴款待状元探花等,我都恰恰陪皇祖母出门,便没见着他。今晚一见,确实名不虚传。怪道人人都传,任晓玉和周敏敏都对他有意,只是他若即若离,并不特别亲近那一个。现下他既然婉拒了任晓玉,想必是下决心要上侯府提亲了。只是任晓玉如何会罢休?这个香包,可能就是任晓玉用来破坏婚事的由头。”

二公主说着捂嘴笑了,极为幸灾乐祸,“适才任晓玉身边那丫头没看到凉亭中一幕,可是柳状元却看到了。柳状元这头才婉拒了相府小姐,那头侯府小姐却和别人在一处,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了。这会拣了林媚的香包,虽知道可能是任晓玉设下的计,没准想将计就计呢!”

周敏敏听了华郡王的表白吓晕了,待她醒来,自然得接受华郡王。如此一来,柳永和林媚的事,她便顾不上了,也不会有心思来嫉恨林媚。于柳永来说,林媚人如其名,长得娇媚,又是侯府义女,何尝不是一头好婚事?

史平佐也不是笨人,听二公主分折了几句,也明白过来,笑道:“既这样,就不用我多事了。”

“可是我看不惯柳状元这种行为,是一定要多事的。”二公主娇娇一笑,“任晓玉出错了手,我要帮她纠正。”

史平佐暗暗抹了一把汗,“姑娘,何必多事?”

“呸,才貌双全状元郎又如何?京中贵女就任他挑拣算计呀?我要代任晓玉和周敏敏及林媚出口气。”二公主左手叉腰,右手手指点到史平佐鼻前,“你,说的就是你。待会想法取得左侍郎千金左肥肥的香包,再接近柳永,换下他怀里的香包。”

左侍郎千金左肥肥原名左梨,屁股极大,没有腰身,身形正像一只圆熟的梨子,偏她仗着爹爹左侍郎在朝中为官,一心一意要找一个才学兼备的美少年为夫君,于是误到如今十八岁,还待字闺中。若果有机会当状元夫人,相信左肥肥会不惜一切扑上去的。

史平佐一听二公主的话,脸一下黑了,“这怎么行呢?”

二公主早就察觉史平佐没有认出她是公主了,这会眼睛一转,威胁道:“你如果不照做,我就跟长公主说,你适才推我入山腹中,欲行轻薄之事。”

见史平佐陷入天人交战之中,二公主再加一把劲,语重心长道:“柳状元迟迟未婚,没准左肥肥真是他命中的贵妻呢!还有,娶妻当娶贤,听说左肥肥很是贤惠,除了身形,其它方面配柳状元,其实也不算差。柳状元娶了贤妻之后,还可以多纳美妾的,何损失之有?你这回出手掉换香包,没准是天意呢!”

另一颗柳树下的周明扬见二公主和史平佐两颗头凑近了说话,笑对周斯道:“待宫里传出话来,说道二公主想尚史平佐,不要我了,到时记得代我进宫恭喜,顺道在太后娘娘跟前禀告一下,说我伤了面子,无颜进宫了。”

“如此一来,太后娘娘必会补偿于你。”周斯嘿嘿一笑,“大哥,没准到时先赏两个宫中美女下来呢!记得分我一个。”

周明扬拍拍周斯的头,“柳永在假山前见完任晓玉,这么快又转来莲花池想见敏敏,看着倒像是和任晓玉撇清了,下决心要和敏敏一道呢!”

周斯接口道:“可惜啊,敏敏已和华郡王在一道了。柳永这回,是两头都不到岸了。”

“只怕敏敏不大甘愿做郡王妃。”周明扬沉吟半晌,“为今之计,更应该让敏敏对柳永死心。”

“二公主都解决了,柳永更是不在话下。”周斯想及柳永上次把他和苏仲星锁在茅草屋之事,就恨得牙痒痒,因建议道:“柳永至今未婚,又没通房妾室,早有人猜测他好男色了,如今就给他安排一个男色好了。人选也有了,就是苏仲星。”

“哦,倒是好人选。”周明扬也赞成,“柳永对不住敏敏,苏仲星先前对不住小媚。把他们送作一堆,甚合吾意!”

却说林媚丢了香包,略一慌张又镇定下来,适才赏荷时,还摸到香包垂在腰侧的,一定是掉在荷花池边了。她一边寻思,一边低着头循原路过去,一时又停下了。那香包明明系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了呢?

她心里疑惑,步子便放轻,堪堪转过一颗柳树,踏出半步,便听一个男子声音道:“怎能这么坏心呢?”

一个女子的声音乐不可支道:“待任晓玉出手揭露奸情,众人分辨出香包属左肥肥时,我和堂哥一起出手,为左肥肥作主,定下婚事。哈哈哈,左肥肥,你等着做状元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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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软倒

夜风拂过,柳树枝条微微舒摆。林媚背靠在柳树上,拇指和食指一掐,已是掐下一支柳树枝条,紧紧攥着。心口,犹如被一团烂泥堵住般难受。

不单为自己难受,也为柳永难受。

自己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从易州千里迢迢上京,寻到苏家要求成婚,为的不过是后半世有人庇护,安稳度日。没料到事情发生了变化。现寄住在侯府,目的依然是寻找一门好婚事,将来有人护得自己周全,免得沦落。

适才,周敏敏还问道自己对史平佐印象如何,言外之意,却是永平侯夫人和史夫人已商量过了,只要自己点头,便能成事。这些微的功夫,自己却也郑重考虑过,认为史平佐或是不错的选择。现下,却见到史平佐和二公主腻在一处,分明已是一对。

罗明秀为了逼自己和苏仲星退婚,不惜以那种不堪的手段陷害自己。现下二公主既和史平佐在一处,若是知道永平侯夫人居然想把自己许给史平佐,还不知道会怎么捉弄自己。

这会听得史平佐和二公主所言,却是二公主看不惯柳永挑拣京中权贵之女,欲捉弄柳永,把左侍郎女儿左肥肥配给柳永。若挑拣京中权贵之女的,不是柳永,而是另一个权贵家才貌双全的子弟,或是华郡王,二公主还会义愤填膺吗?一定不会。只会认为,理所当然。

先前罗明秀逼使自己退婚,满府权贵子弟,她不敢算计,为何斗胆扯上柳永呢?这是因为,柳永虽是状元郎,职位不显,在京中无根基,无家世,一旦有事,甚至府中也无亲眷为他奔走。若柳永是相府女婿或是侯府女婿,罗明秀之流,还敢算计他吗?若柳永是相府少爷或是侯府少爷,二公主还会口口声声,要为京中女子抱打不平吗?或者正是如此,柳永才想要攀一头好姻亲罢?

现下柳永这般苦苦经营,却被二公主玩笑般的硬塞给他一个左肥肥,到时会如何,实在难以预料。权贵公主们,就能视别人的婚姻大事如过家家,随意拿捏,恶意戏弄吗?

二公主说着话,急于实行自己的计策,已是扯了史平佐转出柳树下,一起朝前头去了。

林媚蹲坐在柳树暗处,拿柳枝捅着地下的泥土,看着二公主和史平佐消失在视野内,一时有些走神。自己为什么会为柳永的行为开解呢?是因为上回茅草屋那般境地,柳永还能想法把她塞出窗外,护她周全?还是因为香花林中最后那一刻,柳永拥着她,碰在她大腿上,但终是没毁了她的名节?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处境和柳永有些相似,同病相怜了?

不管如何,自己的香包被柳永拣到了,总得讨回来。没了香包,二公主的计划,便实行不了。柳永,或可避过一劫。

林媚正要站起来,却听得不远处有声响,周明扬和周斯从暗处走了出来。她这才想起府里一直有人说,周明扬是要尚二公主的。现下二公主跟史平佐跑了,那周明扬这是?

“大哥,适才隔的远,没听真切,只听到香包几个字。”周斯瞧瞧四周,认为不可能有人藏在暗处了,遂不再刻意压低声音,笑道:“听着像是柳永拣到香包,二公主要调换他的香包。”

“管她调换谁的香包?”周明扬心情舒爽,仰头笑道:“看她和史平佐有商有量,不枉我布了半天的局。这两年因为她,差点憋成一个小媳妇。待她自行提出要让史平佐当驸马,我便彻底脱难了。”

怪道史平佐会和二公主走到一处,原来是周明扬动了手脚。林媚大吃一惊。待周明扬和周斯压低声音又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走了,她这才扶着柳树慢慢站起来,立了好半晌,确定再没人了,才朝周敏敏所在的凉亭处走去。

周敏敏听完华郡王表白,确实是吓晕了,待得醒来,一眼见得华郡王还在,脸红心跳之下,鼓起勇气道:“我想自己静一静!”

“明白的,明白的,你慢慢想,不急。”华郡王也怕逼急了,周敏敏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他,到时就不好收拾了。因道:“我先往前头去了,你想一会儿也往前头去罢!这儿风凉,不宜久待。”

大夏天的,哪儿风凉了?周敏敏正想反驳,一抬头见华郡王倒退着走几步,在凉亭角趑趄了一下,差点滑倒,一时忘了害羞,掩袖轻笑。

“敏敏,你笑起来真好看!”华郡王见周敏敏脸颊曦红,举袖半掩住嘴,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一时忘了后头就是柱子,说着话脚步却没停,头一转朝外走,结果“咚”一声,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结结实实撞在柱子上。

周敏敏见他真个撞了一下,却是吓一跳,还没喊出来,只见华郡王抱着柱子站定了,缓缓转过脸来。这下,周敏敏再也忍不住了,跺脚大笑起来。

林媚跑近凉亭边时就听见周敏敏的大笑声,一时放下心来,却见华郡王抱着凉亭角的柱子似是说了几句什么,这才依依不舍出了凉亭。

林媚怕自己会软倒,只避在凉亭另一边,待华郡王走出凉亭一段路,又回过头来嘱周敏敏早点回前头时,她这才瞧清楚了,华郡王右边眼角肿的老高,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姐姐,华郡王他……”林媚疑惑起来,好好在凉亭内说话,怎么眼角忽然肿了呢?人家好歹是郡王,身体金贵着,现下眼角肿成那样,真要追究起来,和他在一起的周敏敏也不好交代。

周敏敏飞快瞥瞥华郡王远去的身影,含羞带怯,顺着林媚的话接下去道:“华郡王他,他说他喜欢我,希望我做他的郡王妃。”

“你不愿意,所以就一拳打过去,把他眼角打肿了?”林媚嘴巴张得大大的,惊诧万分。

“小媚……”周敏敏揉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想到哪儿去啦?”

你哥哥都能算计人家二公主了,保不准你就够胆打人家华郡王一拳呢?林媚眨巴着眼,见周敏敏笑得起不起腰来,不由问道:“难道不是你打的?”

“我胆子哪有这么大?”周敏敏站起身拉林媚坐下,笑道:“他自己不小心撞在柱子上,撞肿了眼角的。”

“这凉亭外挂着灯笼,明晃晃的,他居然瞧不见柱子,一头撞上去?还撞成那样?”林媚瞧瞧灯笼,瞧瞧柱子,摇头道:“这也太心神不属了吧!”

周敏敏脸颊上的红霞又深了一些,摇着林媚的手,用一种苦恼的语调道:“小媚,你说我要怎么办?”

林媚瞧瞧周敏敏,见她眼波似水,眼角蕴含的,全是笑意,哪儿有苦恼的样子,一时怔怔道:“哪柳永呢?”

周敏敏一听林媚的话,也有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了。一直以为,她以为自己喜欢着柳永的,今晚跑到凉亭这儿来,为的,也是想见柳永,把话说清楚而已。为什么华郡王一通话之后,自己没有反感,没有抗拒,还忘掉柳永了呢?难道自己并没有喜欢过柳永?不,不,柳永那般相貌,那般才情,怎会没喜欢过。

周敏敏怔忡半晌,是的,自己有喜欢过柳永,但柳永迟迟没有回应,一颗心半上半下间,便不敢全部投在他身上。况且柳永见到自己时,虽有微妙的暗示,眼角风情,让人猜测的话语,但他从来没有惊喜的表情,更没有什么心神不属,神思恍惚的模样。不若华郡王,见自己一笑,居然一头撞在柱子上,还差点撞瞎了眼睛。且华郡王说道喜欢自己时,俊脸红通通的,像煮熟的虾子,虽则自己被他吓得晕了过去,但醒来时,却有一丝奇怪的甜蜜感,好象一直以来,便在等他来说这番话似的。

“只能选一个!”林媚见周敏敏似乎在华郡王和柳永之间难以决择,心下大急,按按周敏敏的手道:“及早决定,免得生出别事来。”

周敏敏心里已是悄悄偏向华郡王,可是对柳永,依然有些舍不下,因小声道:“小媚,你说我选哪一个好呢?”

林媚握住周敏敏的手,坚定道:“选华郡王。”

周敏敏见林媚也偏向华郡王,不由松一口气,嘴里却道:“因为华郡王条件比柳永好,所以选他?”

林媚摇摇头,“不,因为华郡王对你比较上心。看样子是真心喜欢你这个人,所以选他。”

周敏敏默一默,是的,她难道不是一直猜测柳永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家世么?她难道不是一直想问柳永一声,如若她不是侯府千金,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他可会多看她一眼么?其实何须问,答案不是明显的么?到这会,她该清醒过来,选择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了。

“好,就选华郡王。”周敏敏想着这段时间和柳永打暗谜,却怕柳永今晚还会寻机和自己见面说话,若被华郡王察觉,实是不妙,可是这事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因犹豫一下,方才道:“小媚,你可否代我和柳状元说一声,……”

林媚却在想着要如何取回自己的香包,听得周敏敏这般说,便点头应承,轻声道:“既这样,咱们赶紧往前头去,或可拦下他来说几句话。”

周敏敏松一口气,轻轻笑了,柳永啊,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若是知道我的选择,可会后悔?

后悔吗?或者也有的。柳永穿行在柳树间,有些喟叹,这些年花时间周旋在各权贵之间,到头来,或许是一场空。本来凭自己的能力,只要好自为之,多奋斗几年,总也有出头人地的一天。可是自己等不及,总想赶紧做出一番事,赶紧娶得才貌双全的名门贵女,然后于清明时节,到父亲母亲墓前禀明道:“儿子,没有辜负您们的期望。”

大跨步,甩袖而行,袖袋内,薄荷香味微溢出,另有一股幽香钻出来。柳永撇去懊恼的情绪,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来。

“柳状元请留步!”身后,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传来,柳永一转头,见得林媚款步而来,饶是天色昏黑,还依稀可见她身段窈窕,腰肢比柳枝还要柔软。

隔着一段距离,林媚便停下了,盈盈秋波看定柳永,轻声道:“敏敏说,她已心有所属,托我跟柳状元说一声。”

柳永点点头,“我知道了!”

听到这个消息,居然这么平静?林媚略略诧异,舔舔嘴唇,挪步过去靠在一颗柳树上,手指张开叉住枝丫,努力稳定着身子,这才道:“我丢了一个香包,里面装着薄荷叶。若人多味乱,我便会头昏,须闻着薄荷叶才好过些。……”

“这园子我来过几次,知道不远处就长有薄荷叶,林小姐可随我过来采摘。”柳永说着,转头往另一边走。

还我香包啊还我香包!林媚心里呐喊着,嘴巴却抿的紧紧的。明知道柳永藏着她的香包,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却不能喊出来,没奈何只得跟上柳永,有气无力道:“不知道谁拣到我的香包了?若是小小一个香包又惹出事来,可是无妄之灾。”不还我香包就等着娶左肥肥吧!林媚心里恶狠狠腹诽,风拂过,飘来柳永的味道,一时之间双腿发软,再也走不动了。

“林小姐头昏的厉害?”柳永一回头,见林媚一副发晕的样子,不由皱眉往回走,欲看个究竟。

“别过来!”林媚急了,偏声音柔媚,尾音颤动,全是邀请。

柳永停住脚步,愤怒无比。上次是罗明秀下了媚药要害林媚和他。这一次,又是谁给林媚下了媚药?

媚眼如丝

林媚已和苏仲星退了婚,身上没有婚约,而自己,也未有婚约,就算被人看到在一处,最多上侯府提亲而已。柳永紧紧抿了唇,上前一步察看林媚,见她双颊酡红,媚眼如丝,双唇如花苞般嘟起,确实是中了媚药的情状,不由沉声道:“谁害你的?”

你害的!林媚在心里回答一声,软软举起袖子,半掩了鼻子,挣扎着往旁边走几步,靠在一颗柳树上,轻喘着气道:“不知道谁拣了我的香包,如果能还我就好了!”

都被人害成这样子了,居然只惦记着香包!柳永又好气又好笑,走近两步,轻声问道:“上次,你是用什么法子忍住的?”

柳永一问完,饶是他脸面厚,却也感觉脸上一热。上次他也中了招,脸红心跳那是自然的,这一次明明好好的,手掌心为何热乎乎的?

林媚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柳永话里的意思,反问道:“什么?”

“就是,就是……”柳永斟酌词语,无奈他这次没有中招,头脑清醒着,便做不到上次那般言语无忌,好一会才隐晦的道:“你上次在茅草屋内软倒,后来吃了什么?”

柳永说着话,气息吹拂过来,林媚身子越法绵软,只顾死命攥在柳树枝丫上以防软倒,嘴里喃喃道:“上次软倒就咬了一口小黄瓜,没吃别的。”

吃了小黄瓜有这种功效?柳永疑惑的瞧瞧林媚,见她把头靠在柳树枝丫上,媚眼如丝,轻轻喘气间,有幽香溢出,一时感觉喉咙头干干的,忙退后两步道:“大晚上的,小黄瓜可不好找。”

大周朝出过一任女皇帝,当时民风开放,女子和男子出双入对,比比皆是。现下民风虽略严谨规矩些,男女在一些场合见面,比如宴会,比如赏花会,却是被允许的。但大晚上的,带着一个中了媚药的女子到处找解药,却是大大不妥。柳永沉吟半晌道:“要不,我扶你躲在阴暗处,然后到前头厨房里问问可有小黄瓜?”

什么意思?林媚见柳永略一抬手,有淡淡的薄荷味从他袖口处飘出来,一时恨不得伸手探进柳永的怀里,拿回自己的香包,顾不得回答柳永的话,只道:“还我香包!”

“什么香包?”柳永决定否认到底,摊手道:“我从不用香包,只用荷包。”

柳永抬手臂间,薄荷味再次从袖口飘出,林媚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待要探手进去拿自己的香包,无奈手臂无力,被柳永轻轻一甩,就甩开了。

“林小姐,你确定要?”柳永想着自己上回中媚药时,有股难以忍受的焦灼烫热感,想必林媚现下也是这般,只是这处有光亮,却不宜……。且不知道她只要上次那样的程度就能止了焦灼感,还是要再进一步?罢了,周敏敏既有主了,自己上侯府向林媚提亲,想必是皆大欢喜的事。那么,今晚之事,或许,可能……。

“当然要!”林媚气极了,香包是我的,为什么不要?

“那我们过那边再要!”柳永压低声音,俊脸暗红,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做,有些趁人之危的感觉,但是,不这么做,林媚怎么办?一时又奇怪,上回顾及林媚是苏仲星未婚妻身份,自己又想和周敏敏摊牌,硬是忍下了。这一回,明明没有中媚药,为何也有些逼不及待呢?

柳永说着,见林媚星眸半张,樱唇微启,软绵绵的,似乎连说话也没了力气,只觉胸口处“咚咚”跳的欢快,一时伸出手扶住林媚,架在她腋下,俯耳道:“很难受吗?”

“嗯!”男子气息铺天盖地,林媚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欲待推开柳永,手臂按在柳永腰上,哪里撼得动,反像是伸手触摸。

“别急!”柳永已是口干舌燥,却想着此事若被人撞见,总有损林媚闺誉,因轻轻按下林媚的手,再一次问道:“你真确定要?”

不想做人了!林媚在心里悲泣,软绵绵靠在柳永怀里,用力咬着唇,挣扎着举起手欲探进柳永袖袋中拿香包,却被柳永再次轻按下,吹气般道:“放心,我明儿就上侯府提亲!”

提个屁!林媚恶狠狠瞪柳永,狠声道:“香包!”

林媚自以为恶声恶气,吐音清晰,其实不过媚意十足的哼哼了两声。听在柳永耳里,只觉她中的媚药比上次更厉害,一时环顾四周,早已抱起林媚,急速跑向一处隐蔽所在。

“不要,不要!“林媚扭动身子想要下地,不想她一动,有一物已是硬硬抵在她腰上,稳稳撑住她软绵绵的身子,热力透过她薄薄的裙子,迅速散向全身,瞬间,全身热了起来,像一团温暖的棉花云。

柳永又不是圣人君子,再也禁不住了,把林媚横放在地下,伏了上去,轻轻道:“你若是忍得住,便忍着,若是不行,我就……”

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老天还要让我得这种软骨病。林媚的羞愤欲死,泪水奔涌而出,攒了全身力气摇着头。

柳永感觉全身的血奔涌到一点上,情状跟那晚中了媚药一模一样,正想奋进,伸手一摸,摸到林媚满脸的泪,不由止了动作,硬起心思离开林媚的身子,退后几步,喘息着道:“既这样,我到前头找找可有解药。你别出声,也别动,不会有人找到你的。”说着,急速转身,向前就走。

原来他以为我中了媚药!林媚适才杀死柳永的心都生起来了,这会轻轻一叹,怨气散在风里,泪水却止住了。

“柳状元!”候得柳永的气息一远,林媚双手撑在地下坐了起来,喊道:“你把香包还我,我嗅一下薄荷叶的味道,就没事了!”

待柳永把香包递到手里时,林媚拿到鼻端深嗅一口,缓缓道:“柳状元,我有软骨病之事,还请不要泄露出去!”

好一会,林媚才从暗处走出来,款款向前头走去。那一头,苏仲星见消失半晚的林媚出现了,一时多瞥了两眼,待一转头,却见罗明秀哀怨的看着他,不由心虚,转头去和莫双柏说话。

待得柳永也出现在观赏昙花的灯光通明处时,任晓玉朝桃心颔颔首,桃心会意,趁人不觉,暗地里弹了一颗小石子到柳永跟前的杯子上,待杯子里的茶水溅在柳永手臂上,她这才悄向任晓玉道:“小姐,待茶水渗进手臂内,半刻钟之内,柳永就会痒得受不了,不管不顾伸手去抓了。”

聪明左梨

柳永看着昙花,有些出神。若没有薄荷叶的味道嗅着,时不时便会发病,发病时浑身绵软,状似中了媚药!怎么会有这种怪病呢?待得回府,还得查阅医书,看看有何法可医之。

他寻思着,正待端起茶杯,未及伸手,只听极小的“啪”一声,有什么东西打在杯子上,一时杯子倾倒,茶水飞溅,衣袖湿了一角。

调换香包之前,要湿了他衣裳,方便下手?柳永晒然一笑,不动声色察看杯子左近,果然见有一颗小石子滚动着掉在案下。一时甩甩袖子,端坐如初,继续看昙花。心里却寻思开了,据林媚说,二公主看见自己拣了香包,说道要为京城女子出一口气,一时便威逼史平佐设法拿左梨的香包来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