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京城西北角的蘖海楼,被五彩缤纷、透明清澈的笙乐所缭绕。楼下的流水像绿色的裙带一般绕了几绕,向城外飘去。无论是近处和远处,那些楼阁雀台,在月光下无声无息,影影绰绰。

皇后今晚的心情特别好,一者濂儿破天荒很爽快的答应过来,这会就沉默地坐在身边,虽不大言语,只要他在她就心满意足了。二者柳家的千金就要露脸,眼前楚士雄等几个重臣齐聚,在她面前又是如此的儒雅谦恭,怎不教她舒心开怀?

皇上今晚想必又上那个狐狸精似的卢才人那边去了。与几年前不同,或许人快到四十了,她也无心再去管那些眷宠之事,皇上爱上哪就让他上那去,只要她皇后位置稳固,亲生儿子以后继承皇业,世上再也找不出如她这般尊贵的女子了,她还夫复何求?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到了。”李总管过来禀道。皇后喜滋滋看了一眼天濂,说道:“传吧。”那边宫人高声传着太子妃,随着一排宫女的进入,楼内所有的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门口。

芳菲如轻燕般娉娉袅娜走了进来,穿杏红衫,束藕丝裙,脸晕微红,如芙蓉浸了朝露,眉横淡绿,好似柳叶拖着晓烟。朝着堂前浅款行礼,她身后的灿烂星光,将她衬得更加迷离动人。

皇后赞道:“真的是嫦娥离月殿,仙子下蓬莱啊!”她转过脸去,看见天濂也是一副惊艳的神情,不觉微笑道:“濂儿以为呢?”天濂点头称是。

皇后又问了芳菲一些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芳菲娓娓应答,声音婉转似珠落玉盘,绝妙佳句引起举座皆惊,连天濂心里也暗暗赞叹。

柳南天眼看皇后一脸难掩的喜色,太子脸上虽是平淡说话却亲切不少,想着自己的女儿果然打动了他们,不禁洋洋得意,旁边的楚士雄微笑着向他恭贺。

芳菲就坐在天濂旁边,皇后又排筵宴,几人轮番把盏,到了酒酣夜阑皇后才挥手散了,并让天濂护送已经备好的软辇,陪了芳菲一起回太子宫。临行还不忘在天濂耳边关照几句,天濂也是一并应了。

到了太子宫,天濂稍作寻思,还是将芳菲带进了做洞房的院落。院里已经通火辉煌,两个丫头小翠小环恭候着,看见芳菲进来,惊愕得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俩人在阑池已见过两次面,不觉生疏,这回也是无奈进宫,更是心照不宣。天濂客气地说道:“柳小姐就在这里歇着吧。”

芳菲轻声谢了,一眼望见贵妃榻上的湖青罗衫,问道:“以前是青琐住的吧?”

天濂答道:“是。”接着问道,“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只说已经放人了。”芳菲幽叹一声,“她已是自由身了,应该会过得好的。以前也是为了我才进宫的,请殿下谅解。”

空气似乎很僵硬,俩个人好歹有个青琐的话题,天濂在芳菲这里也探不出青琐的一点蛛丝马迹,不免很是失望,他今日其实是为了青琐才去蘖海楼的。他已经明白上次母后对他撒了谎,那丫头一定被他们逮了个正着,然后柳南天顺势找到了柳芳菲。看来他们不把柳家小姐送进来是绝不罢休的。

他慢慢走到玳瑁几上,拿起放着的乌瓷杯,里面的槐花瓣已经变了颜色。他将瓷杯轻放下,面带笑意道:“柳小姐在宫里暂时安身几日,等本宫有机会定会放你出去的。这里的宫女侍卫,柳小姐尽管差遣。”

芳菲听天濂这么一说,自是感激不尽。俩人又客气了一番,天濂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翌日,天濂起了个大早。唤侍卫牵了马来,在青石径道上遛着。此时东方云彩变得粉红,太阳从琉璃金瓦边缘上升起来,一点一点的,鸡冠一样的红,光线四射,空气又黏又闷,到处都眩目,到处都憋闷。天濂使劲挥了马鞭,宝马似乎领会到主人的迫切心情,拨开四腿向着宫外奔去。

天濂一路奔马,不知不觉到了阑池边。此时盛夏的毒日头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池水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金色光芒。他的心里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怎么会又来这里?

四周阒无人迹,池水掩映着他清凉的人影,他的目光在对岸深处徘徊。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无法明喻的孤独和寂寞幽幽涌入心怀,不由得朝着对岸大喊:“告诉我——你在哪里——”

他接连叫喊了好几遍,积压在心胸的一腔郁闷似已化成云烟散尽,方感到自己刚才的举止有点不可思议。淡淡的笑着,想到今日父皇还要召集众臣议事,他必须赶着去翎德殿。

马匹咴咴作响,掀起一路灰尘。前面一架落帘马车正缓慢行走,看前方的人马由远而近,速度飞快,为防马车受惊,急忙赶了马躲到路边去。直到人马驰过,赶了自己的马车继续前行。

“姑娘,阑池到了。”马车夫朝着帘内喊到。里面的人清脆地应了一声,青琐精灵般的笑颜露出帘外。

青琐在海棠树下坐了良久,四处杨柳遮水,落花飘香,燕子呢喃着惊扰残梦。心印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

“今日我来,除了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外,我叫你想办法再次进宫去。”

“我们女人手中最好的武器就是出卖色相,你要让皇上、太子、皇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喜欢上你,我们报仇的机会就来了,知道吗?”

她苦恼地思忖着,眼前映入眼帘的山容水态,却教她愁思绵长。她不得不要和这个存在她梦里数十年的景象告别了,她的心里有了决定。

“我不会去太子宫的,如果这样让他喜欢我,我会是多么可耻的女人啊…”

她这样想着,心里逐渐坦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再次留恋地环视四周,缓缓的走回小径处。

第二卷 第十六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3

建武皇帝在这次的早朝上,宣布一道令人惊异的懿旨:将位于城西南的行宫赐给二皇子天清,并封他做平原王。

那座行宫是皇帝在几年前亲自参与设计的,建造得富丽堂皇,美仑美奂,丝毫不亚于太子宫。皇帝一年少说有一半次数去的那里。这次却突然对天清热情起来,不光封了王,还将最心爱的行宫赐给了天清,众臣虽在殿内无异议,出了早朝,私底下已是议论纷纷了。

都尉府里,楚士雄紧锁着双眉,脸色异常的沉重。他隐约感到了皇帝对他的冷淡,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罩在他的心中。桌上堆满了一卷一卷手下人送来的锦书,在光影里泛着淡淡的光。翻开其中任何的一卷,必有冲天的怨声冒起,必然涉及到将军回到京城,手下人权力形同虚设等等。

“烦,真烦!”

楚士雄手一推,桌子前倾,宗卷、锦书纷纷滚落于地,那金豆一般的烛光,也同淌着油的蜡烛一起,飘然落地,遇着了宗卷、锦书,便贪婪地伸出火舌,地面便燃烧起来。

周围的女侍们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用扫帚、扇子,挽袖扑打起来。火苗扑灭了,然而楚士雄的心绪依然紊乱。

“出去,通通给我出去!”

楚士雄雷霆般的吼声将那些赶来扑火的女侍们驱逐得干干净净。地上一片狼籍。烛光晃动,室内显得出乎异常的乱,出乎异常的静。

美人就像河边细柳一般立在床侧。这个向来作为楚士雄玩物的女人,不知平时温文尔雅的楚爷为何如此震怒?她只是静静地立于一侧,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和她平时身穿湖青色衣裙,眼光柔媚的姿态比起来显得极不真实。

楚士雄寒冰一般的目光掠过美人瓷儿似的脸,然后在她的身上停滞。美人的心不禁为之一颤,但还是满目含情地望着他。楚士雄的呼吸开始紧促,人如野兽挟裹着风云,拔树一样将美人从地上扔到床榻上,接着凶狠地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美人的眼目开始狂热起来,她熟练地又快速地脱去了楚士雄的衣服。楚士雄需要的就是那种野蛮狂野,他逐渐陷入亢奋的状态,搂紧她赤裸的身子,将她重重的压在了下面…

在美人酥手的抚摸下,楚士雄坠入了一个温柔飘渺的梦境之中,他在绚丽耀眼的梦道里往回走,走回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时光。

那时陪伴在还是太子的建武皇帝的身边是谁?还不是他年轻俊朗楚士雄?至于那时皇帝的长相面貌,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记忆发生了偏差,但是那天垂老的皇帝喋喋不休朝着太子谈朝规、谈诏书、谈立谁为皇后的声音至今萦绕于耳边。这令他不胜心烦。

那个午后,他就是以这样的心态来到了太子宫里。花园里蔷薇盛开,莺啼蝶飞。太子的两个偏妃——殷妃和童妃腆着肚子正坐在六角亭下,周围宫女一大堆小心侍候着。殷妃的肚子比童妃明显稍大,此时她正咯咯笑着,满园子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他继续在花园里穿行。突然,一股醉人的香味扑鼻而来。那股清香醇厚透明,像缕缕清泉流入他的心田。

睁眼看,前面一株高大的木兰树,满树的木兰花白而硕大。树下一名身穿湖青色的窈窕少女,屈膝跪在长满各色小花的草地上,两手扶着树干,头朝天仰起,如瀑的长发从肩上一泻而下。一阵微风拂过,长发随风飘起,如花朵般绽开。她用双手摇晃着木兰树,露珠纷纷从木兰花上滚落,刹那间花雨寂寂,少女张开小嘴,将露水、阳光和空气贪婪地吮吸进去,整个身子笼罩在耀眼的花雨中。

他被感动了,双脚不知不觉被定在那里。半个时辰后才恢复常态,举步走向那株木兰树。

“秋菱。”他含笑看着她。

秋菱吃惊地看他,目光纯净,却略带几分恐惧。她急急地站起身来,略略施礼。楚士雄怜悯之心大动,声音有点激动起来:“你不要在这里做侍女了,我带你到我家中,我供你衣食住行,你做我的侍女,怎样?”

秋菱立即双腿跪地,道:“多谢楚侍卫怜悯。只是小女在宫里过得很好,不曾有如此念头。”她的声音宛若瑶池之音,悦耳清脆。

楚士雄有点茫然,低着头在草地上踱步。他感到自己被拒绝了,很是失望。就在他缓过神看去,眨眼之间,秋菱湖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木兰树下空无一人。他恼怒的将手掌拍向树干…

“哎呦!”耳边一声低吟,将他从梦境般的回忆中惊醒。怀中的美人双目盈盈,一缕鲜血从美艳的唇边漾出,他不禁邪笑起来,用舌头轻舔被自己咬破的唇片,连同那缕鲜血,然后再次撬开了她的芳唇…

第二卷 第十七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4

天濂和天清同时站在翎德殿内,一身明黄的建武皇帝正坐在龙榻上。

“父皇赐予清儿平原王和行宫,是因为清儿为人一向低调,与世无争。父皇以前也是极宠你娘的,岂料才做了几日的淑妃,却因为生你反作了夜台之辈了。父皇那时悲痛,你又长得愈像你娘,每次看到你又让父皇想起她来,只有眼不见为净了。如此一来这么多年慢慢将你疏忽了。”

皇帝瞟了天濂一眼,天濂笑道:“倒也是,这么多年那些宠爱尽让孩儿一人独占了。”

“你不计较自然最好。也希望你们兄弟同心同德,为我朝大业鞠躬尽瘁,不枉为先帝子孙。”皇帝神情肃穆,兄弟俩急忙恭身应诺。

出得殿时,皇帝突然叫住了天濂。

“父皇曾经在宫里见过一个可爱的丫头,那毽子踢得实在是好啊。听说是来自你宫里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生动柔媚的眼眸来,眼角不觉漾起笑纹。

天濂万没想到青琐在宫里见到过父皇,一时失措,顿了顿,才应道:“她叫青琐。”

皇帝含笑颌首道:“等父皇有空,去你宫里走走。你让青琐出来见我。”

“回父皇,她已不在宫里了。”

“哦,是这样…”皇帝低声沉吟,脸上显出明显的失望。

天濂不明白父皇为何对一名丫头如此感兴趣。他已经快有半月未见到她了,这丫头机灵得很,如今已是自由身,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了?那位闭月羞花的柳小姐住在太子宫,惹得宫人们总爱上洞房处张望,为的是想多睹一眼芳容。

出了殿后,看到天清还在外面等他,张口竟然也是问青琐如今怎样。他的心里无端生出些惊疑,这妮子用了什么魔力?简单的回答了天清,骑上宝马径往太子宫来。

芳菲在洞房听到太子殿下到来,自然暗暗吃惊,这么些日子他再也没来洞房过,连忙轻移莲步去台阶处迎接。天濂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隐退,这才和芳菲进了内室。

“今日我放你走。”天濂开门见山。

“你回家去吧,母后那里我会应付过去的,到时候你父亲那里也不敢有什么话说。”

芳菲连声谢了。天濂倒笑起来:“也不必如此客套。我一放你回家,你父亲脸皮肯定挂不住,柳小姐自要受些委屈,请多加保重。”

芳菲的心里早有打算,这回也是浅笑嫣然,再次叩谢道:“奴家这次不直接回家了,先找个地方落脚,等风波一过,自会再回去。殿下不用告知皇后娘娘,奴家生怕他们一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还是能瞒先瞒着。”

天濂随即差人将芳菲的锦衣绣袄用包袱裹了。八个侍卫抬一乘轿来,扶了芳菲上轿便出发了。

出了太子宫,芳菲传话请轿子往城南走。不到一个时辰,来到一条街上,行人冷清。看前面一座衙门,上悬一额匾曰“翰林”,芳菲叫了停轿,支使他们离开,才慢慢向衙门大门走去。

守门的看见一美丽的女子过来,惊得眼光发亮,谄笑道:“姑娘进去找谁?”

芳菲施礼道:“麻烦大叔进去叫了进士江明雨出来。”

守门的闻言回道:“真是不碰巧,江先生前几日去了南方。”

芳菲一听满脸失望。守门的看她如花的面容含满悲凉,便好心说道:“姑娘不用着急,请姑娘留个地址姓儿,等江先生回来在下马上替您转告。”

芳菲低声谢了,只管往道路上走。此时烈日炎炎,没有风,空气似乎凝滞不动。树叶上蒙着薄薄的尘埃,天高云淡,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四处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正所谓,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见此情景,芳菲不觉情随感发,珠泪频流:“表哥啊表哥,假如你真的是我知己,为何不等等我再去?当初你望我不要悲伤,我心也安。难道你就此一走,就可以避免一番离别牵裾之痛吗?”

她心本是茫然,如今明雨不在,静云庵去不得,青琐又无踪影,教她何处投靠?罢了罢了,还是回家去吧,好歹还有母亲在。父亲再狠心,别人的眼光再毒辣,再冷嘲热讽,她应该承受过去,对不对?

只好含泪回家,一路探道走了个把时辰,方看见柳府门口那双石狮子,狮下坐了两个守门的正在遮阳,芳菲正要过去,听到他们唉声叹气的,不由得躲在树干旁倾耳细听。

“老爷也真是的,好歹也是十七年的夫妻,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还是让四夫人来操办呢?”

“那又怎么样?大夫人的面容老爷恐怕已好几年未见了,难道还让他去见死人不成?”

“唉,大夫人素来积德行善,到死只落了个草草入殓的光景,小姐好歹也是个太子妃呢…”

“后面有什么声音?”

“还不是那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猫,自从大夫人去后,连叫声也变得凄惨了,唉…”

芳菲在道路上像个游走的幽魂,直楞楞的飘动着。

母亲死了,母亲真的死了。在这个灭绝人性的家族里,她已经毫无牵挂。她在宫里当太子妃时,可曾想像得到母亲临死前的凄容?身边可有哪个亲人陪伴着她?她可是唤着自己的名字而去的?

万斛凄戚之泪纷纷坠落,她急步走了一段路,看见柳荫下一墩石凳,控制不住的坐下开始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裂,珠泪千行。

“小姐。”恍惚中,她听见面前有人在叫她。她蓦然抬头,哭声更加悲恸,挣扎着伸出手去。

“青琐…”

是青琐站在她的面前,满脸悲凄的望着她。然后,她踏步走至芳菲的面前,抓紧她的手,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对她说:“小姐,跟青琐回去。”

第二卷 第十八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5

青琐领着芳菲来到她们租住的院子,芳菲一进明屋,只见孝堂陈设,即而看去,果然上面写着:“亡母碧珠之位。”

不禁失声又哭起来:“连你也知道我母亲已去世了,可怜我在宫里,连一丝一毫消息都没有。想不到我母亲去得如此之速,母女俩竟不能再容一面,如今只能对着灵位,空中想象的了!”

芳菲正在大哭,惊动厨房里的胖婆,出来看见芳菲,不觉也凄然泪下,说道:“柳小姐,你今日怎么出了宫来?”

芳菲道:“太子殿下放我出来,本来想去家里见母亲,听见外面有人谈母亲的事。我正绝望哭泣着,正好碰上了青琐,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胖婆道:“青琐前些日子去看了你家母亲,回来没几天,你母亲可怜病势陡变,竟成了内热外寒之症,前天就去的。”

青琐含泪道:“我去了府里才知道你去了太子宫。大夫人又病重,我叫文嫂将夫人的随身念珠收了。今日过去,那柳家人就赶着我走,我拿了念珠出来,在道上正巧碰上小姐。夫人待我恩重如山,生前嘱托我将小姐以姐妹相待,于是我私下做主在这里设了孝堂,代小姐守灵了。”

说罢,端正祭物,将佛珠交给芳菲。芳菲在灵前祭奠了一番,又是一阵悲痛叹息。青琐怕她身子羸弱扛不住,跑去包子店请了半天假,和胖婆竭力劝慰着,望她稍释愁肠。

芳菲有时忘怀,则勉强欢笑;有时怅触,则涕泪飘零。数日之间,心境不开,形容也憔悴了。青琐看了心痛,让胖婆去买了只老母鸡煮了,炖汤给小姐补身子。院里的三个女人全靠青琐一人做工养活,芳菲出来手头上也没银两,生活逐渐拮据起来。

这样捱了半月,包子店老板夫妇告知青琐,远在乡下的父母年老体衰,他们要回去照顾,包子店自要搬到乡下了。他们多给了青琐一月的工钱,青琐死活不要,双方相持不下,最后青琐只同意收了一半。

青琐回去后将手头上的银两盘计了一下,估计还可以撑上大半月。她是喜欢将苦辛揽在身上的,在胖婆和小姐面前丝毫不露难色,整天乐呵呵的,除了安顿她们的一日三餐,家里活也是利索着干,院子里让她整理得井然有条。

每日里还跑到外面去找活干,这日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二皇子新行宫里招一批丫鬟,待遇不错,晚上还可以回家。青琐想到在那里或许也能探听出四顺的消息,于是高高兴兴的跑去报名。

兴冲冲赶了一段长路总算摸到了行宫,由守门的侍卫指点着进了朱漆大门。再向前行,前面一方庭院处,唧唧喳喳站着几十个女孩子,几位暗红色宫人错杂其间,真个是如入众香国里,目不暇接。

正看间,那边一宫人唤道:“姑娘们快排好队了!小福子,怎么还没将你要的丫鬟集合起来?莫不是要饱餐秀色么?”

那叫小福子的一听,也急忙喊道:“想来厨房干活的快到我这边排队!”话音刚落,青琐第一个飞到了他的面前,睁着灵活的眼睛看着他。

“你?…”小福子歪眼打量她一番,笑道:“看这姑娘机灵,人又干净,去厨房真是亏了你。”青琐答道:“没关系,奴婢就喜欢去厨房干活,听说在厨房的还可以每天回家。”

小福子正要将她的名字记下,那边先前叫唤的宫人招手道:“这位姑娘过来过来,茶水房里正缺人,你去那里报到。”青琐连忙问:“可以天天回家吗?”那人不耐烦了:“这是上好的差使,看上你是抬举你了,还可以让你见着二殿下,怎么这么罗嗦?”青琐不依不饶:“如若不能回家,青琐自是不会去的。”

那人一听生气道:“啊呵,刚来就想顶撞了,也不看看我周某是谁?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福子,赶她走!”那人本是来个杀鸡敬猴,让下面的姑娘们听任差使,不巧碰上个硬的,顿时火冒三丈,唤过一名宫人要将青琐撵出去。青琐哪里肯依,被人拉扯着,还回头叫嚷二皇子宫里没有天理可言。

“本宫哪里没有天理了?”这时,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众人的眼光齐聚,二皇子在几名侍卫的护拥下,站在离场地不远的台阶上,满眼含笑望着青琐。

众人纷纷跪地齐呼二皇子殿下。天清只顾步到青琐的面前,带着愉快的口吻说道:“原来你在我宫里,皇兄那里干得不好吗?”青琐一时不能言语,支吾了一声。天清斜视下面跪安的人群,继续说道:“周主管,青琐姑娘想干什么就应承什么。”那姓周的慌忙应诺道:“那是那是,奴才这就随青琐姑娘安排。”

天清满意一笑,朝着她微微点头,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二皇子的突然出现,和对青琐出乎寻常的热情,那个周主管自然另眼相看。青琐这一日在厨房里算是正式干活了。

青琐回到小巷已是星稀月朗了,因为从行宫回家还需大半个时辰,厨房内也是忙进忙出,丝毫没得空闲,回到院子时已是腿脚酸麻。胖婆和芳菲还在厨房里忙乎着。

胖婆年老做事不灵活了,芳菲又是千金小姐,自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连碗筷也不知如何擦洗。青琐笑着赶过去将饭菜煮了,边将找到活儿的事情告诉她们,中间略去了天清。只是告诉她们厨房安排她的活虽杂了些,明日开始天未黑就放她工,她自然可以回家和她们在一起了。

胖婆和芳菲心疼青琐,可又无可奈何。芳菲的心境逐渐开朗了,想了一想道:“我也不能空闲着,或者找个绣女红的做做?”青琐便笑话道:“小姐想绣女红,不如绣给自己做嫁妆吧。等明雨少爷一回来,你便带了它们嫁过去。”一番话说得芳菲满脸绯红,胖婆在旁呵呵直笑。

月上柳梢头,透过院中扶疏的槐树撒下道道柔情般的光华,树下的三个女人手拿芭蕉扇,听胖婆讲着笑话,时不时有欢声笑语穿透晴朗的夜空。

此情此景,青琐不免感慨万千。五岁的时候娘走了,待她如亲生的大夫人也走了,自己的未谋面的爹不知所踪,那些因在夜阑人静时不时冒出来的情耶怨耶,为什么始终难以平整?如果没有这些,她的身边有胖婆,有小姐,她应该感到幸福的,是不是?

每日她准备好一家人的早膳,然后去行宫,天黑前回家。天清自从那日后,他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她也是安心的干活,偶尔空闲时间有宫人过来厨房凑热闹,谈笑间她忘不了打听四顺的消息,总是未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管事的小福子进来,青琐正在帮着擦盘子,午膳的时间到了,厨房里一派忙碌。

“青琐姑娘!”小福子叫着,声音大得惊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来,“二皇子那里来客人了,传唤着要你去侍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