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固叉手答道,旋即蹲下身来。

白苏刚刚被固背起,便听闻山谷中有马蹄声响起,几人迅速找了一块巨石掩了自己。

他们人在半山腰上,只需一垂头便能看见谷中的军队,白苏在固背后,又被巨石挡住视线,根本看不见谷中的情形。

马蹄声急促且混杂,不用看,白苏也能猜到这一行人必然是北魏军。

顾连州他们并不一定非要在北魏军之前出城,恰恰相反,若是北魏军成功出城,白苏留在石城养胎也无不可。

可是时不予人,只闻谷中一声高呼,“止步收了军旗。原地休息两刻。”

白苏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两刻

“陆离那厮真是一头狼”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喊一边卷着写着“赵”字的军旗,一边道。

粗犷而嘶哑的声音既有钦佩又有鄙夷,混合起来,显得极为无奈。

想来众人都累得厉害了,无人应答,那汉子抹一把沾染了鲜血的胡子,嘟嚷道,“妇人真是祸水,要不是上郡候那个如夫人折腾死候夫人,又弄死了几个嫡子,陆离还是我北魏的将军,与赵将军联手,踏平大雍还不是轻而易举”

“公孙辍,你要是还有力气就转回去杀他一百回合,少在这里娘们唧唧的嚼舌根子”另一名武将装束的青年男子冷声道,阴郁的声音含着悲痛。

公孙辍叹道,“左将军,两军厮杀,自当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右将军死在陆离剑下倒也不算没脸,总比我们这些临阵逃跑的强。”

公孙辍虽有不满,却颇为隐忍,甚至有些安慰的意思。

“唉”左将军沉沉叹了一声。

白苏曾听陆离说过,任左将军之职的是黄诀,右将军之职是其兄黄远,这么说来黄远已经被陆离杀了?

干得好白苏心中稍微爽快了些,悄悄的牵住旁边顾连州的手。

顾连州反握了一下,继续观望谷下的情形。

两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群人狠狠抽着马屁股,马群一阵嘶鸣,顺着谷地的路疯了一般的向前跑。

白苏也是佩服这赵膺,想要出城必须翻山,这些马匹留着也无用,便用来迷惑雍军的追捕,他还真是一丝耍诈的机会也不放过她这厢正兀自想着,下面一个人朗声道,“阁下出来吧”

白苏一惊,他们隐在此处并不曾发出任何动静,距离谷下少说也得有十几丈的距离,那些人便是功夫再高,应该也无法发现他们,难道附近还隐了别人? 这时,顾连州做了个手势,要他们好好呆着,自己则起身走出巨石。

谷下的一行人已经整队,正准备翻山,却忽然听闻赵膺说了这么一句话,纷纷惊疑不定的朝四周观望,全身戒备。

却见正对面的半山腰上,一块巨石后面缓缓走出一袭青衣,如清风朗月般,纵使离得远,但他这么居高临下的站着,众人潜意识里便觉得,这是一个俊朗无匹男子,宛如谪仙临尘,淡漠的气息渐渐铺散开来。

“顾少师…顾少师可真是无处不在啊,令赵某佩服。”赵膺深邃的星眸中蹦出浓烈的杀意。

顾连州静静的盯着赵膺,此人既是手段卑劣,却是处变不惊,倒也是一条好汉,顾连州清贵的声音在山谷中响起,“巫的六识果然敏锐,大巫不得取无辜之人的性命,不知你剑下亡魂几何?”

他此话一出,北魏军一片哗然,便是再傻也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他居然说赵膺是巫兵卒们只是暂时被这个消息镇住了,心中并不甚相信,可几位将军心知顾连州这话也许并非虚言,他们都一等一的高手,却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隐在附近,若非是大巫,赵膺怎么可能发觉?

“我无意为难你们,若想走便走,时至今日,我顾连州从未虚言过。”顾连州淡淡道。

几乎是他说出此话的同时,北魏军便相信了,顾连州的名声在天下间是无人不知的,绝不可能虚言。

赵膺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顾连州,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沉默半晌,他忽然剑出如电,朝顾连州袭来。

白苏躲在石后,双手紧紧攥成拳,一双水眸紧紧盯着顾连州的身影,原本漠然的他,唇角却忽然勾起一抹笑,那笑隐约有着残忍的味道,看的白苏微微一怔。

就在她一愣神的瞬间,顾连州却如白鹤展翅一般纵身跳了下去,白苏一声惊叫硬生生的被自己堵在喉咙里。

顾连州从袖子抽出一支黑色的横笛,硬生生抵住了赵膺一剑,两人从半空中急速坠下。

嘭的一声,赵膺双脚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在黄土的地面上踩出一两个坑,尘土飞扬中,顾连州轻飘飘的向后退了几张,冲那几名主将冷冷道,“我从来一诺千斤,说不过问便绝不会过问,雍军只在后面五里处,你们也要为他一己私心卖命?”

顾连州话未说完,赵膺便再次提剑逼了上来。

北魏几名主将略一商量,立刻招众将士翻山出城,竟是丢下身为大将军的赵膺自古以来都是弃卒保帅,他们这么做不合常情,然而这也却再意料之中,赵膺用计阴毒,纵然攻城神速,他却是无情利用手下士兵,比如狄城那五千将士,或许还有更多,因此在军中是早已失了人心的。

这些将士出生入死,根本就不怕死,但令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必须要令他们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才行。

眼下这个情形,分明是赵膺想要杀人灭口,他们宁愿相信有大雍圣人之名的顾连州,也不愿为这么个主将白白送死。

赵膺幽潭一般的黑眸满是冷意,低哑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凭你现在的功力,想杀我?恐怕不等你杀了我,便会血尽而亡”

他目光落在顾连州袍角低落的鲜血,顾连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没让血渗出衣袍,而是从衣服里面滴落。

顾连州面不改色,余光注视着已经爬到半山腰的北魏军,漠然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弃你而走?”

“哼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赵膺冷哼着,手上的攻势却不曾停下,剑出如风,很快便在顾连州身上划出几道血痕。

顾连州因半月前失血过多,功力恢复连四成都不到,又加上伤口崩裂,自然不是赵膺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是巫。

半山腰的岩石后面,白苏本想伸头看看,却被固阻止,一根绳索将她绑的严严实实,被固拽住,任她如何挣扎都是纹丝不动,但又怕被赵膺发现坏了顾连州的谋算,不敢开口与固商量,也只好坐在那里干着急。

谷中,赵膺一剑刺进顾连州的腹部,面上浮起残酷的笑容,“绝代风华的顾连州死在我手中,想必我赵膺便是无法完成大业,也会名垂青史”

顾连州身上的鲜血顺着青衣殷出,在腹部绽开一大片红莲,胸口裂开的伤痕,血液也微微殷出少许。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陆离而不是你赵膺,那些北魏军,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回舍弃他逃跑。”顾连州一派淡然。

赵膺面色铁青,死死的盯着这个形容凄惨,却依旧高华如月的男子,因着他的话,心中忽然不忿起来,他为了谋取大雍殚精竭虑,哪里就比不上那个叛国贼了赵膺不得不承认,顾连州说的对,即便陆离叛国了,北魏军依旧有许多旧部念着他的好,即便他如今领着雍军攻打故国,北魏军中依旧有许多人对他念念不忘,每当自己布置战略时,那些人,便会指手划脚,说陆将军当年不会这样那样云云。

公孙辍便是其中之一,纵然他嘴上不忿陆离,心里依旧把陆离当做无人可以战胜的神。

顾连州眸色一沉,清贵的声音忽然炸开一般,响彻山谷,“围杀”

他声音一落,嗖嗖几声,五个黑影闪了出来。

五条黑影一言不发挥剑便朝赵膺扑去,半月前赵膺在他们眼皮底子下命人射伤顾连州,令他们颜面尽失,此时逮到机会,都是豁出了命去,招招狠厉,五条黑影一时间竟是把赵膺围困在剑网之间。

赵膺心思阴毒,野心过重,根本就无法断红尘,所以在巫的造诣上很低,区区巫术还不能把这几名以一敌百的暗卫怎么样,巫术加剑术,勉强能抵挡五人攻击。

固心知白苏与一般妇人不同,向来冷静且足智多谋,便解了她的绳子,运起轻功把她带到顾连州身边,自己则加入围杀赵膺的战圈。

白苏一见顾连州浑身是血的模样,顿时眼睛充血,急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黑褐色的小陶瓶,“夫君,这个是护心丸,你先吃了。”

妫芷护心丸和烛武的护心丹是同样的功效。

第214章陆将军的小心思

顾连州扯出一抹笑意,低头吞下白苏手中的药丸。

“你还笑该笑的时候不笑”白苏快气疯了,心中暗暗道,赵膺你最好祈祷自己死在这几个暗卫手中,否则我必然将古今酷刑统统给你试一遍而且保你试完之前,绝不会咽气。

顾连州笑吟吟的看着白苏眼眸中闪过的恶毒,身子微微一倾,倒在白苏的身上,微哑的声音叹息道,“我自十四岁起,暗地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面却博了个好名声,被世人景仰,呼风唤雨,从没有任何事情不合我心意,可我却不欣喜。如今,我高兴有了血脉,更高兴,遇上了你…”

白苏一边努力的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恨恨的道,“你不用拿遗言吓唬我,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就杀了你儿子,然后再自杀”

顾连州哑然失笑,埋头在她幽香的脖颈间,渐渐失去了意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白苏身上。

白苏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扶靠在崖边,心叹人算不如天算,等到他们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居然这么巧就遇上了赵膺,要知道,按照他们翻身的速度,只需两个时辰便可出城了,可偏偏就在这两个时辰中遇见了赵膺。

顾大圣人面上淡漠无欲,其实比白苏还要睚眦必报,既然已经被赵膺识破藏身,他索性也就顺水推舟点出赵膺巫者的身份,激起他杀人灭口的欲望。

赵膺心知,顾连州说出的话任比何人的话都有分量,万一将他巫者的身份公诸天下,那么也就没有他赵膺生存的余地了。

灭了北魏那帮残兵败将的口容易,然而一旦错过今日的时机,再想杀顾连州却比登天还难,因此赵膺正中的顾连州的计谋。

白苏知道,顾连州如此聪明的一个人,定然不会去做以命换命的蠢事,只是为防万一,习惯性的先一步做打算,说出遗言,所以白苏并没有初次见他昏迷时的慌乱。

一个擅长诡道之人,落入别人的计谋中,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北魏军其他于不顾,对赵膺来说,又是一个打击。

双重打击之下,扰的他心烦意乱,无法静心对战,勉强撑了十余个回合,被固一剑刺中。他也心知今日众叛亲离之下,自己断无活命的可能,干脆放弃了挣扎。

六把剑相继插入他体内,白苏跪坐在十几丈远的地方,让顾连州的头枕在她的腿上,静静的看着赵膺那双不甘的眼,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好久不见。”

白苏知道,当日赵膺不追究她杀白虎的责任,一是因为他偷偷潜入政阳,不便闹出乱子,二是因为觉得她是个人才,为了以后的霸业,卖给白苏一个顺水人情。

今时今日,这种情形下再见,简直像是对赵膺所作所为一种讽刺。

“你…你”赵膺俊美的面上有诧异,有不甘,也有自嘲。

“妾,白氏,素女。”白苏面上一直带着淡若清风的笑意,笑看他的生死,“你应当庆幸自己是被几名勇士所杀,而非落入我一妇人手中。”

“不过一死而已”赵膺悔恨自己当日竟没看出,那个被百名剑客唤作“主公”的少年竟是一个妇人。

随着他慢慢倒下,白苏笑的越发欢快,“一死而已?自古最毒妇人心,你重伤我夫君,让你就这般死了,实在是便宜你了”

白苏也适可而止了,让一个将死之人再痛苦也没有什么意义,还是快些让顾连州就医才是。

“走吧,回渔村。”白苏对固道。

赵膺身上被乍了六个血窟窿,有一剑更是穿透心脏,便是医术巫术双绝的妫芷恐怕也无力回天,白苏便也不再管他。

固背起顾连州,白苏便让另外一个暗卫背着,正欲走,却闻赵膺低哑的声音问道,“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陆离”

背着白苏的那黑衣暗卫嗤笑一声,“陆将军是堂堂大丈夫,你心思诡谲,不及他万一。”

白苏却淡淡道,“谋权者,谋心也。”

根据厚黑学定论,谋大事者,一定要脸皮要厚如城墙,心要黑如煤炭,还有一说,是得人心者得天下,赵膺够黑,脸皮厚不厚白苏不知道,但他视自己属下的命如草芥,得今日的下场也在预料之中。

昔日曹操够黑够狠,也得人心,可惜他脸皮不够厚,至死不肯颠覆汉室称帝,所以最终没能统一天下。

刘备脸皮够厚,也极为得人心,但心不够黑,所以也不能统一天下。

而孙权,脸皮厚、心黑,亦的人心,却样样都差那么一点,所以他至死也只是东吴皇帝。

按照这个定律来判断,如今大权在握的人中,只有一个人符合条件,那人便是顾风华,厚脸皮,腹黑狠厉,虽则名声不好,却很得属下拥戴。

白苏胡思乱想着,为顾连州诊治的医者已经请来,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一把雪白胡须,似是很有些资历。

他被固从石城中揪进来,颤巍巍的伸出枯瘦如柴的指头搭在顾连州的腕上。

凝神静气了半晌,终于道,“这位…”老者见屋内之人个个气度不凡,也不敢乱称呼,只道,“他是伤及心脉,又失血过多,身子亏空,但幸亏有神药护命,并无生命危险,只是恐怕要调养一年半载才可复原。”

白苏不甚懂医术,但也能隐约判断这医者是确实有两把刷子的,所以便客气的请他帮顾连州伤口止血包扎,又细细询问了近几日调养的注意事项,这付了诊金,命固把医者送回去。

白苏盯着顾连州苍白的俊颜,心知一直呆在此处对他也并非好事,这渔村虽幽静,但条件太差,于是便决定等他修养几日之后,便搬去城中。

“固,你先去城中买下个精致干净的宅子,几日之后,我们搬过去。”白苏道,石城中大部分权贵都早早携家带口的跑去别处避难了,想寻个好宅子并非很难。

固领命刚刚出去不久,又退了回来,“夫人,陆将军来了。”

白苏怔了怔,起身随着固出去。

破落的院子中,一袭玄色铠甲背身而立,墨发在头顶随意结了一个髻,有些凌乱,铁衣上还沾染了许多血迹,仿佛是从战场上下来。

他听闻后面有脚步声,回过身来,第一时间便掳住了白苏的目光,他的眼神中还有着未曾消去的杀气,如狼王一般的气势,极具霸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白苏几眼,剑眉皱起。

白苏也不知他因何皱眉,却见那张刀刻般硬朗的俊颜消瘦了几分,下颚长出了一寸长的青须,配上他那狭长深邃的双眼,越发显得有男人味。

陆离就那么站着,白苏不上前,他也不过来,磁性如在胸腔共振的声音沉吟了一下,才从怀中掏出几块残破的红布,揉成一团,准确的抛入白苏的怀中,生硬道,“这是我父亲遗物,你撕破的,须得负责给我补上”

白苏张了张嘴,满面为难,她前世今生也没拿过针线啊若是寻常东西,她随意补补也就算了,但这是人家父亲的遗物,看陆离对此物的重视程度,便知道不能等闲视之。

“怎么,你不愿?”陆离的声音中已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白苏忙道,“这是应该的,但我针线很差,怕缝坏了将军的东西,不如我改日寻个定好的秀娘…”

陆离不耐烦的打断她,“再坏还能比现在还坏?总之你用针线把它连起来就是了”

顿了顿,他威胁道,“若是让我知道你找秀娘,我定不饶你”

伴随着他这一句威胁,天空中轰隆隆的炸起了雷,白苏抿着唇,一脸认真,颇有几分壮烈意味。

陆离踟蹰了一下,转身离开,然而就在他走到大门之时,忽然下起了大雨。

这春季的第一场雨来的甚是猛烈,直逼夏日的雷暴雨,陆离彷如没看见一般,大步没入雨中,哗啦啦的大雨击打在他的战衣上水花四溅,令他周身仿佛蒙上一层白白的雾气。

白苏急忙把披风抱进怀里,跑进了屋。

陆离在白苏跑回房中之后,恨恨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牙切齿的自语道,“没规矩的妇人,连留一留客都不知”

他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白苏的唤声,“陆将军”

陆离薄唇一勾,转身之时敛了神情,还故意拧起眉头。

只见白苏带着斗笠,手中拿着一把伞蹦蹦哒哒的向他跑过来,那一刻,他面上可以拧起的眉头缓缓松开,习惯性握着剑柄的手隐忍的紧了紧,如果…能不能将她揽入怀中?哪怕一刻也好。

陆离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无聊,竟然恶劣盼着这个妇人跌倒,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过去扶起她。

然而,白苏踩在湿滑的地上,脚步虽有些不稳,却还是顺利的到达了他面前。

陆离心中对她就更不满了,作为一个娇娇怯怯的妇道人家,你怎么能不弱柳扶风呢?怎么能不在雨天滑到呢?于是连带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白苏被他冷冽的神情吓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把手中的伞递到他面,“陆将军,撑伞回去吧。”

虽不曾留客,好歹还算有良心,送了把伞过来,陆离稍稍缓了缓。

白苏感觉周围气氛好像缓和了不少时,陆离接过那把伞,嘭的一声撑开,然后一脸铁青的看着散碎了满地的伞骨。

“这就是你给本将军送的伞?”陆离越发觉得自己对这妇人恨的牙痒痒。

白苏缩起脖子怯怯道,“这是渔家唯一的一把伞…”

她的潜台词是:人家家里这么穷,有把伞已经很不容易了,别人撑了十几年都没坏,还不是因为你丫一身蛮力陆离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第215章顾风华的哭求

在渔村又住了七八日,白苏和顾连州才搬到城中去。

固给寻的院子原是凌家的别苑,地方不甚大,却修缮的极为精致,颇有些江南水乡的柔美,在石城这样以粗犷为美的地方,实在令人好奇。

打听之下才知道,这石城凌氏的本家也在尚京,家主尤其爱宁国风物,于是石城凌氏为了讨好家主便特地建了这个院子,以便家主来时住。

看着院子的精致程度,恐怕凌氏当真是花了血本。

因石城半年战乱,园内只剩下几个家生奴,旁的早就跑的跑散的散,连凌氏这一支族都举家迁往尚京了,这石城既然被陆离占下了,也就他说了算,所以白苏便不花一分钱的住了进来。

主屋是和主寝房连在一起的,中间隔了珍珠帘和轻纱帐幔,浅青色的纱帐,在寒冬里看起来有些冷,但白苏觉得还不错,便命两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婆子把屋内清扫了一遍,换上新的被褥,才把顾连州移了进去。

顾连州自从伤口挣开之后,才真正显现出身子亏空的症状,每日只能醒三五个时辰,白苏看他还有些时候才能醒,便让固领着她去府中各处转转。

但她向来是把懒骨头,只转了一会儿便回到房中,口干舌燥,看见几上有壶便伸手去倒,没想到竟是空的。

白苏皱了皱眉头,趴在桌上,无力的道,“固,你去找个人牙子来,连州最近病着,少不了人伺候。”

固领命出去不久,便有人来通报,顾小将军来访。

白苏一惊,他当日说以军功换她,不会又想起这一茬了吧顾风雅还如从前那般没有规矩,通报的人这还没退出去,他便横冲直撞的进来了。

白苏拢着袖子,听见呼呼带风的脚步声,眼皮也不抬的道,“顾小将军越发的有风华公子的风范呢”

谁知来人长剑一丢,嘭的一声跪在了白苏面前,嘶哑的声音道,“求云夫人帮风雅引见伏翛大巫”

伏翛是妫芷的巫名,顾风雅来寻她,难道是谁受了重伤?

白苏动作一顿,惊怔的打量他。

顾风雅一身银色铠甲上沾满了鲜血,俊俏的脸消瘦了些,一双眼睛红肿的像两只核桃,墨玉眼泛着水光,身上少了许多张狂之气,竟隐隐也显出几分沉稳,只不过此时他憔悴的脸上更多是沉痛。

顾风雅见白苏呆呆的看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面色涨红,“风雅年少轻狂得罪云夫人,不敢求得原谅,但还请看在我大兄面上,请伏翛大巫救救阿婞”

“李婞怎么了?”白苏紧张的挺直脊背,看顾风雅这模样,必是性命攸关“她…她死了不。没死陆将军说你认识伏翛大巫,她一定能救活李婞。”顾风雅说着重重给白苏磕了个头,伏在地上的肩膀抽动不已。

白苏呆了呆,从顾风雅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却只听出一个意思——李婞死了那么个有性格的姑娘竟没了白苏脑子中空白了几秒,旋即看着伏在地上的顾风雅,讷讷的问道,“她人在哪儿?”

问完这句话,白苏倏然反应过来,急急起身,朗声道,“你们守好主公,我出去一下”

“是”院子各处传来应答声音。

白苏怜悯的看着顾风雅,他恐怕是一时疯魔了吧,为一个死人来求医,这个任性的男孩,终于意识到李婞在他心中的位置了,他这般傲气的人,竟能抛弃尊严,跑来跪求她一妇人,想来这份情还不浅。

顾风雅心中一喜,以为白苏愿意帮忙救人,便不管不顾的拉着白苏往外跑,跑了几步,他嫌白苏太慢,干脆挟着她奔至门口,利落的翻身上马,朝城北的军营奔去。

马如同一阵风,在战后萧条的街巷中穿梭,白苏被横在马上,颠簸的头晕脑胀,腰被马鞍硌的生疼,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苏从摇晃的视线中,已经能能清楚的看见挂满白绫的军营,心中咯噔一下,这时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她方才听顾风雅说的此事的时候,心中还抱着一点点希望的,哪怕是命悬一线也好。

传说巫首能够“生死人而肉白骨”,妫芷也定然能救得她。

然而,如果不是已经确定李婞死了,陆离是不会命人将白绫挂上军营的马匹飞快的冲进了军营,顾风雅翻身下马,目眦欲裂的撕扯着挂在围栏上的白绫,几名兵卒看他发狂的样子,却也不敢过来拉住,便飞快的跑去禀报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