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宁温此话一出,众卫士一拥而上,哪怕不能杀得了陆离,划上一剑也是好的啊一时,方才还在颤抖的卫士竟全不畏死的厮杀上来,居然将战神之勇的陆离杀了个措手不及,可见金钱、权势和美人的诱惑,果然势不可挡。

但是陆离的应接不暇也只是几息之间,便稳住了场面,即便手中还挟着一个人,也是游刃有余。

很快的,那些卫士便发现了,只要把刀剑往白苏身上招呼,陆离的注意力就会转移一些,周身防守也比较容易出破绽。

白苏能感觉到从自己身边擦过的利刃,但陆离从来都令人很放心。她摇摇晃晃的视线定格在拱廊上的那一抹白色,模糊中能看见那个人面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静静的看着场下的厮杀,那笑中没有任何情绪,宛如俯视蝼蚁苍生的仙人,这个模样,让白苏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怒气。

白苏咬牙道,“陆离,你当驰骋沙场,马革裹尸,在战场与这个人一较高下,若是在这个破地方屈辱而死,你甘心吗我不甘心”

陆离抿唇,狭长的黑眸越发幽深起来,白苏的话恰中他的心脏,他陆离着实不会甘心在这里而死。

白苏见他似有动摇之色,连忙继续道,“你是堂堂丈夫,应当光明正大的让你的铁骑踏平宁国,届时,我便是死了,心中也高兴而且宁温是不会杀我的。”

“好”陆离放声大笑,“你这妇人,好歹让人爽快一回”

用铁骑横扫千军,这才是陆离的风格,他今日傍晚才得到宁温掳了白苏要封后之事,今夜偷偷前来救白苏也是没有周密计划的,若要不是宁温刻意设下圈套诱杀顾连州,陆离也是有七八分把握能把白苏救出去。

白苏心中一喜,知道他是应了,小声道,“你不必分心护着我,宁温不会容这些人伤我的。”

陆离知道白苏向来有些智慧,便决定听她的话,一时也不在把注意力放在白苏身上,只偶尔帮她挡一挡刀剑。

身后刺啦一声,白苏痛的猛然拧起眉头,陆离方欲回头,白苏连忙道,“专心应敌,不过是衣袍被划坏了。”

白苏瞥了宁温一眼,他没有阻止,但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头也拢了起来。白苏心中冷笑,你还在乎我的死活,那就好办多了。

在陆离视线死角的地方,白苏腿上已经被划伤了几道血口,她愣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如果陆离为了护着她,很难突破包围,四周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弓箭手,时间一久,纵然陆离是铁打的,也顶不住这种车轮战,毕竟宁国皇宫的卫士可不止这两千人果然,陆离一旦放开手脚,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人群很快被他杀出一条血路。

白苏余光瞥见宁温微微抬手,迅速朝四周阁楼屋顶上看去,那些弓箭手开始动了,白苏心中一凛,低声对陆离道,“背着我”

陆离一时没有腾出手来,看着楼顶上一个个的满弓,白苏急道,“背着我”

瞅准一个空隙,陆离一甩手将她抛上自己的宽厚的背上,他虽不知道白苏为何这样做,却无条件的相信她。

这样一来,白苏的身子将陆离的整个背部都护住了,纵然能百步穿杨,也得先射死白苏才行。

这个姿势使得白苏的视线稳定了许多,她看向宁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267章一言九鼎

刀剑无眼,就在两人对视的这一瞬间,白苏背心已经被划开几道血口。

纵然陆离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厮杀上,但一次次的裂帛声,也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当下他伸手便要将白苏揽到前面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不要皮肉小伤,我又不怕疼,不要担心。”白苏死死的扒着陆离的脖子。

宁温袖子中的手握成拳,死死的掐着手心,琉璃般的眼眸,满是妒恨,连陆离都能令她这般舍生忘死,为何,为何她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白苏看着的他的笑意,宛如利刃一般狠狠刺穿他的心脏,他以为在政阳城外那次因伤情而吐血之后,他的心便沉寂下来了,然而,这回为何还会感觉到疼痛?

“住手”宁温冷喝道。

这一声大喝,响彻整片冷宫,隐隐的还有回音,宁温的怒火震惊了不少人,他们一直以为新皇永远都是一张带着浅笑的温润形容,没想到,还有这般雷霆之怒,原来温润的人发起火来,居然是这般骇然白苏也看向宁温,那张永远温润的笑脸似乎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这一刻,一袭白衣宛如堕入魔道的仙,他唇瓣微启,“大巫留下他们”

这时陆离已经背着白苏突围了。

宁温身边黑影闪动,白苏微微一惊,飞快的从陆离背上滑了下来,“快走”

因着腿上中了太多剑,她一个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大巫的身影宛如鬼魅一般朝这边闪了过来,陆离眼看逃不成,便举剑对敌。

那两名大巫方才近身,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花香,还未曾来得及掩住口鼻,浑身已经瘫软下来,白苏丢下手中的黑褐色小陶瓶,从腰间摸出一个锦囊,取出一粒药喂入陆离口中,“你快走,这药只能制住大巫半盏茶的时间,你若带着我,定然走不了”

陆离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白苏的腿上,黑眸中闪动着复杂的情愫。

“我等着你的铁骑踏平宁国。”白苏舒缓而微带沙哑的声音道。

陆离咬牙看了宁温一眼,用剑支起身子,“好,一言九鼎”

大雨滂沱之中,陆离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白苏方才只是屏住呼吸,身上唯一的解药已经给了陆离,一松下来,立刻便吸入了丧魂散。

这是妫芷留下的丧魂散,妫芷不论从巫术还是医术的修为上,都比宁温身边的这几个大巫强上千百倍,她的药能制住大巫也不足为奇,只是出来匆忙,白苏只有这平素随身携带的一瓶,否则,她也许能与陆离一起逃走。

但如果她身上的药多了,恐怕早被搜了个干净,连这一瓶也不剩下。

白苏瘫软的躺在地上,倾盆大雨从在她身上冲刷,伤口中的鲜血蜿蜒成溪流在周身肆意流淌,犹如绽开的一朵彼岸花,将白苏包裹于其中。

大雨阻碍了气味的传播,站在远处的宁温并未受到丧魂散的影响,他撑着伞,缓步走到白苏面前三尺远时驻足,静静看着雨中狼狈的白苏。

白色的中衣,外面一件黑色的外衣很不合身,铺盖着她瘦弱的身躯,在雨地中铺散开来,巴掌大小的苍白容颜上黑发蜿蜒粘贴,半合半闭的眼眸依旧是隔花掩雾一般,不知还有没有焦距。

“为什么?”宁温轻声问。

他一贯温润的嗓音里,带着难以化开的伤,“为什么,你宁可为陆离挡刀剑,也不愿平安的留在我身边。”

白苏定定盯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脚尖,她现在若是还有一丝力气,定然会告诉他——因为陆离和你不同,他从来都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情。

而与此同时,白苏也理解宁温,从小缺乏关爱,缺乏安全感,一直处在冰冷之中的人,忽然感触到一丝温暖,定会让他想不顾一切的据为己有,也许无关情爱。

宁温一到雍国便受权贵的觊觎,他只能把自己藏起来,从小到大结交的人只有顾风华一个,也许他根本不懂怎样去与别人建立关系,从没有人教他,而这些东西在书上是学不到的。

白苏理解归理解,却不能原谅。

最后的意识里,白苏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顾连州的身影,他这半年只来找过她一次,是记恨她不辞而别吗?是觉得她太过任性倔强吗?

对于顾连州,白苏亦是理解,却无法释怀,她叹息一声,闭上沉沉的眼睛。

这一觉睡的很长,白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她目光在房中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在凤栖殿的寝房中,晨光熹微,北侧的窗子还是打开的,恍惚觉得不过是昨夜做了一个梦。

白苏微微动了动身子,背部和腿刺骨的疼,令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夫人,您醒了?”春徐端着一盆水进来,看见白苏睁眼,欢喜道,“您都昏睡一天两夜了,阿弥陀佛,好歹是醒了。”

白苏暗忖,一天两夜,那昨晚大宴已经举办过了,不知道宁温有没有宣布立后之事,不管有没有宣布,木已成舟,白苏也懒得去操心了,她现在只想把伤养好,然后计划逃亡。

白苏啐了一声,心想自己肯定是跟陆离八字犯冲,否则怎么每次见到他不是少掉半条命,就是伤筋动骨?

春徐帮白苏擦拭脸颊之后,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您…您可需…”她目光飞快的朝白苏胸部瞟了一眼。

白苏怔了一下,旋即才发现自己胸部胀痛的厉害,淡淡应了一声,“嗯,去拿盆放在这里,你出去,我自给来。”

春徐应了一声,把盆放在了榻边,自己则退到门外。

前晚白苏一身雨水血水的被送回凤栖殿,是春徐和夏花帮她清理的,白苏虽然背后伤的不成样子了,前面却是完好无损,看着白苏宛如凝脂玉一般的肌肤,春徐自以为明白了,为何皇上放着众位美艳娇娇不要,非抢一个有夫之妇了,那柔滑的触感,加上完美的曲线,连春徐和夏花两人都爱不释手,更别说男人。

白苏带着伤折腾一顿之后,好歹是舒坦了些,她发现自己的伤口紧绷,虽然疼,但像是已经结痂了的,微微动一动,没有大碍。

宁温身边有大巫,她的伤势恢复的也不会慢。

第268章见顾连州

“春徐,同我讲讲这几日的趣事。”白苏虚弱的躺在榻上,声音细微,双眸盈盈,那模样我见犹怜,春徐实在不忍心拒绝。

白苏心中自叹堕落,竟对着一个女子用上美人计加苦肉计了,她这招若是放在雍国定然不管用,但白苏深知,宁国人对美的追求素来狂热,长的漂亮在宁国还真能当饭吃。

“昨晚大宴就散了,但奴婢听闻,皇上还独独留下了雍国的帝师叙旧,据说连州公子俊美无铸,与陛下不分伯仲呢”纵然春徐与白苏不甚熟,但一说到美男子,她便少了许多拘谨。

白苏暗忖,宁温与顾连州本来就没有多交好,有什么旧可续?想到宁温昨晚说要杀顾连州的话,白苏心中一跳,几乎惊坐起来。

“夫人,您脸色不大好,可是累了?”春徐担忧道。

白苏按压住心中的激流汹涌,浅浅笑道,“不累,躺的久了,也无聊的紧,你说连州公子俊美,可曾见过他?”

春徐遗憾的摇摇头,“不曾呢,他现在就在玉瑕宫,奴婢在后宫不能随意出入。”

白苏垂眸,忽然想到昨晚陆离孤身前来救她,似乎并无什么妥善的计划,连贴身的侍卫都不曾带,陆离虽是一个武将,却不是鲁莽之人,他这么急着前来,恐怕也是宁温事先放了圈套,宁温这么煞费苦心的要引顾连州入毂,现在又独独把他给留下来…

“你想不想见见他?”白苏继续努力的yin*春徐道。

春徐笑道,“自然是想,不过奴婢哪里能随便出入前宫啊?”

白苏双眼一弯,“我与他颇有些交情,你去传信给皇上,就说我也想与雍国帝师叙叙旧。” “真的?”春徐双眼放光,但转瞬间又有些丧气,“可是,陛下令您在凤栖殿养伤,一个月不许踏出凤栖殿半步。”

这个令,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宁温很生气,哪里还能答应白苏去见故人许久?更何况,白苏被砍了五六刀,虽没有伤到筋骨,但也不合适下榻吧。

“无妨,你传我话时便说,当时我离开雍国时走的急,有些事情还不曾给顾君一个交代,容我见他最后一面。”白苏有七八分把握,宁温会同意,相对来说,她更担心的是,顾连州不愿意见她。

春徐迟疑一下,心道,皇上从不迁怒下人,自己去报个信,也没有什么损失,而且万一同意了,她也能跟着一起去瞧瞧,雍国最俊美的男子究竟与宁国美男子有何不同。

“好,奴婢这就去。”春徐退了出去,随即,秋香便进来了。

白苏心情有些忐忑,既害怕顾连州不见她,又怕见到他,毕竟她不声不响的拐走了人家儿子,依着顾连州的腹黑性格,这笔帐,怕是够她喝上一壶。相对于顾连州的怒火,白苏还是更害怕他伤心。

“娘娘,妫氏求见。”夏花在外禀报道。

白苏心中一疼,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此妫氏非彼妫氏,微微沉吟一下,道,“请她进来吧。”

夏花静静的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楼梯上便传过来咚咚的蹬楼梯声。

起初白苏一直很好奇,每个人登木楼梯都有很大声响,为何这个这个夏花总是像游魂一般,悄无声息的,后来听春徐说,才知道夏花竟然是武功高手,前晚被陆离无声无息的放倒,这几日小丫头面上一直阴沉沉,怕是在痛定思痛。

“娘娘。”妫清在白苏榻前裣衽为礼,招呼几个侍婢把东西都放到几上,妫清笑道,“妾听说娘娘病了,特地过来看看,您感觉如何?”

白苏眼下浑身无力,也不想花费精力纠结于称呼。

“无大碍,请坐。”白苏看着妫清,目光中却没有初次见她时那种好感。

妫清在榻前的几旁跪坐下来,抬头看白苏时,也发现了她目光中细微的变化,遂连忙出言关心询问一下白苏的病情。

寒暄了一会儿,妫清才试探性的问道,“娘娘与伏翛大巫熟识,可否告诉妾她的下落?”

白苏瞳孔微微一缩,直直盯着妫清,声音干涩而冷漠,“你问她作甚?”

因着白苏一直都淡淡的表情,妫清被她忽然这么大的变化吓了一跳,忙道,“无他,无他,妾也是妫氏支族的嫡女,实不相瞒,我父亲是伏翛大巫生父的胞弟,我们这两个支族关系最为亲厚了,父亲自打知道伏翛大巫失踪后,食不下咽,说那是大伯唯一的血脉,非要找到她不可,若是娘娘知道,还请不吝相告。”

白苏盯着妫清看了许久,才垂下眼眸,缓缓道,“她做上皇巫那一刻,便已经断红尘了,那时候,她那一族便断了血脉,娇娇还是劝劝令尊想开些吧。”

妫芷那样孤独,自她父母死后,似乎再也没有任何留恋,如果她有一个亲厚的叔伯,怎么会是那等形容,不管他们是有所图谋,还是别的什么,都与妫芷没有关系了。

“你若是见过她,便会明白,这世上任何的关心对于她来说,都毫无意义。”白苏声音发涩,心疼的厉害。

一时间,她心中对妫芷的心疼思念,和对顾翛的牵挂,都被妫清这些话勾动出来,使她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而妫清却只看见床榻上那个女子,面色苍白,眉头轻拧,若是再仔细些看,还能够看见她细细颤抖的羽睫。

白苏说的这些话,让妫清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心觉得也许是她身受重伤,情绪不太稳定,于是决定改日等她伤势好些再来打听,便道,“妾见娘娘也疲乏了,不敢多扰,请娘娘好生休息,妾改日再来看您。”

“嗯。”白苏随意应了一声,

秋香因着第一日拜见白苏时,被白苏看的浑身发毛,还以为白苏对自己不满意,所以想着法子的讨好白苏,于是小声提醒道,“娘娘,妫氏被封为夫人了呢,可是皇上封的第一位夫人啊。”

“知道了,她不是已经自称妾了吗。”白苏闭着眼睛,懒懒答道。

过了许久,屋里仍旧是静默如初,白苏疑惑的张开眼,入眼便是秋香怔愣愣的仰头盯着什么,能让秋香如此神情的,恐怕不是宁温就是顾连州。

白苏浑身一紧,拉扯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第269章等我

不是他,不是他,宁温脑子进水了吗,怎么会容许别的男人进他的后/宫白苏心中一面胡乱的分析着,一面抬头看去。

那一袭青衣逆光而立,一双宛如宁静沧海的墨玉眼,鼻梁高挺,菱唇微抿,阳光在他敛廓镀上一层光,使他整个人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顾连州定定的看着面色苍白的白苏,一身直领大袖华服,领口和袖口附近绣着半团状的仙鹤和彩色藤蔓,映衬得那张宛如神祗的俊颜,愈发让人目眩神迷。

秋香痴痴的看着他,连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凤栖殿的事,都不记得了。

“你出去吧。”顾连州的目光流转到秋香脸上,清贵的声线显得很漠然。

但这并不影响秋香的痴迷,她连忙起身,欠了欠身,退出房外,还讨好的把房门给带上了,然后转身便看见了同样呆滞的春徐和夏花,于是三个人便一起站在门口发呆,目光直直的盯着房门。

顾连州平时一袭朴素的青衣便潇洒落拓,便让人移不开眼,更何况是穿上这样精致的华服直是让对他的俊美有了抵抗力的白苏,也有些看直眼了。

顾连州在床榻沿坐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中轻轻从白苏的脸侧划过,替她拨了拨额前散落的发,淡漠的眼神中多了丝许温柔,也多了几分怒气,交错的情绪,使得他的容颜越发惑人,他张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见我最后一面?”

白苏缩了缩脖子,心中却是禁不住的泛出丝丝甜意,纵然心里还存着疙瘩,可一看见他,心便安了下来,她强忍着不扑到他怀中诉苦的冲动, 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要做宁国的皇后?”顾连州眼眸中平静的沧海已经泛起波澜,伸手掰过她的脸,“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否想做宁国的皇后”

白苏哽了一下,老实回答道,“不想。”

顾连州叹息一声,松开手,站起身来。

白苏心中揪痛,他不会就是想这么走了吧?她竖起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是往北窗那边去,心稍微放下了些。

也不知道是顾连州本身具备的沉稳气质,还是白苏对他太过依赖,不管她心中怎样怨他,不管他们之间现在有怎样的纠葛,只要有顾连州在的地方,就有安心。

顾连州的脚步停在窗前,目光沉沉的盯着外面的湖光潋滟,心里却是波涛翻涌,在尚京的那段时间,每每他想起妻儿,便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然当他处理完尚京政务,兴冲冲的返回石城,想与她一起归隐山林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坍塌了。

对于顾连州来说,孤独并不可怕,反正他从小都在孤独中成长,可怕的是,让他尝了幸福的味道,却毫不留情的摧毁,那时候,他是怨恨白苏的。

但好在顾连州一向都是个冷静之人,伤心之余,却也明白,自己为了大子牺牲了妫芷,也不曾告知白苏,这对于把妫芷当做亲人的白苏来说,恐怕也是难以接受。

“伏翛大巫并没有死。”顾连州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便选择先低头。

白苏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徐徐道,“我知道,只是还不曾找到她的下落。”

“你知道?”顾连州回过头,看着她道,“她现在被相思缠腐蚀心脏,整日活在幻觉之中,算算时日,恐怕已经没有清醒的时候了,现在的她,身体里不在是巫命,随时可以自杀,但是恐怕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可悲。”

白苏被他这一番话震的脑袋发晕,心口疼痛,“那个禾列,不是说救了她吗?不是说她很好吗?”

顾连州见白苏如此,也于心不忍,返回榻前握着她冰凉的手,宽慰道,“禾列破了大巫和黑巫之间的誓约出了滇南丛林,便是北上昆仑,寻找能医治伏翛所需的药材,他既然说能救得她,就一定能救得。”

“嗯。”白苏用力的点点头,“只要妫芷能清醒过来,哪怕到时候她依旧选择死,我也会笑着送她。”

他们都没有决定妫芷死活的权利,白苏的心难以言说的疼痛,冰冷而孤傲的妫芷,也许从来都没有预料到自己竟会落到这等境地吧,依着她的性格,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活在幻觉之中,她若是想麻痹自己,便不会宁愿隐没在人群之中寂寥度日了“你何不问问我你们为何都要瞒着我”白苏紧紧闭上眼睛,忍着要流出来的泪,想到妫芷现在的惨况,她越发的不能释怀,“连妫芷也不愿给我个选择的机会”

顾连州了解白苏,她想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会特别集中,不会被其他扰乱,但这种人也特别容易钻牛角尖,他俯身轻轻搂住她道,“因为她知道,你会为了她而牺牲我们的孩子,她早已不想活了,何必又要让你经历这番痛苦的抉择?她是好心。”

“你呢?”白苏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的侧脸,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

顾连州侧过头来,菱唇微微一勾,带着魅惑众生的笑,道,“我少年时曾随着雍军进入滇南寻药,那时便认识了禾列,彼时他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半吊子黑巫,不过,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为普通人渡命也是能够办到的。”

原来他在雍国消失的几个月,竟是去做这事。

白苏敏感的抓住他话中的意思,怔怔道,“所以你给妫芷渡命了?”

“本欲如此,伏翛虽把性命不放在眼里,我却也不想白占便宜,她用巫命救了我孩儿和你,我渡十几二十年的命给她,却也没什么。这样既能够救活她,又能让她摆脱巫命,到时候她想活便活,想死便死,再无须受制巫命,我也算还了她的人情,两全其美。”顾连州淡淡道。

紧接着他又道,“不过,却有人抢着要给伏翛渡命,倒是没轮的上我,只是禾列需要外力辅助,我不过是损失了二十年的武功修为。”

这番话,他说的何其轻描淡写若是白苏当初便被陆离砸坏了头,指不定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正常智商的人,都能看出,顾连州计划多么周全,打算付出的代价多么高昂,十几二十年的性命,人又能有几个十几二十年顾连州今年二十六,就算从六岁开始练武,二十年也是他的全部修为。

无论他的计划有没有成功,白苏都已无地自容了,自己的夫君付出良多,反观她自己呢?却不辞而别,不声不响的拐走了人家的大子,又将他拒之门外三天三夜,眼下还让人家来哄着她。

“对不起。”白苏是真的忏悔,当初,她得到妫芷的死讯,脑子里便什么也容不下了,她应该问一问的啊“嗯。”顾连州淡然受了,不过他也从此事中吸取教训,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吱一声,否则最后吃苦头的还是自己,转而想到妫芷,顾连州淡漠的声音中颇有些惋惜,“禾列知道她中了相思缠,只是我们都不曾想到,她居然如此执拗的恋慕一个人。”

“娘娘,可要用膳?”门外春徐已经从顾连州的气场中回过神来,立刻觉得把孤男寡女放在一室中实在荒唐,这事若是给皇上或者太后知道,她们几个保准被五马分尸,但又不敢直接进来,只好借问膳提醒一下。

春徐的一声“娘娘”,让白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问顾连州道,“你是如何进来这里?宁温怎么会让你进后/宫?”

“约莫是因为你的‘最后一面’。”顾连州脸色也冷了下来。

“宁温为何独自留你下来,他昨晚可是说想杀了你的,是不是设下了什么圈套?”白苏道。

外面春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由又扬声问了一遍,“娘娘,可需用膳?”

紧接着便是夏花冷喝道,“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

白苏张了张嘴,心想,还真是没见过如此霸气外露的侍婢,顾连州则是充耳未闻,只静静的趴在白苏肩窝里,嗅着日思夜想的芳香,这芳香中还夹杂了一丝甜甜的奶香味,让顾连州更加留恋。

夏花的一声冷喝,打断了屋里两人的谈话,但白苏在心底给她定了一个以下犯上、霸气外露,实在有些有些冤枉。

原来是春徐提醒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着急了,在廊上来来回回的走,这种焦躁的气氛,立刻就感染了秋香。

夏花拢着袖子冷眼看着春徐转来转去,而秋香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袖子,一会儿催促春徐问一遍,一会儿又转头看看有没有别人过来,活像帮**的人把风。

终于夏花看的烦躁,忍不住冷喝道,“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

顾连州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纵然再天才,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太嚣张,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在白苏的耳边轻声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