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咳嗽一声,清儿忙住口,罗姨娘思前想后,这家里既有钱又是个软柿子的也只有邱玉兰了。想了想对菊花道:“你去请表姑娘过来,顺便去告诉我哥哥,

就说让他回去侯着。”菊花应是。

罗姨娘又瞧旁边的清儿一眼:“你这么给我出主意,为的什么?我可先说好,要赏银子我这可没有。”清儿上前一步道:“奴婢也不求姨奶奶赏什么,只是奴婢年纪也不小了,要等表姑娘出嫁还有那么几年,奴婢只求姨奶奶给奴婢寻门好亲事。有那年轻些的管事什么的。”

罗姨娘的眉扬起,仔细看着清儿:“你原先可不是这么想的。”清儿的脸不由一红,自从进了方家,清儿从没见过这样有钱的人家,见有人被方老爷收了房,吃穿用度比起别的丫鬟来都好上那么大一截,也就动了这个念头。

可惜罗姨娘就对方老爷看的紧,只要方老爷一进房,房里的丫鬟就没一个能在方老爷那多说几句话的,更别提被方老爷收房的。

清儿见这条路走不通,想着邱玉兰总是要出嫁的,出嫁总要带陪嫁丫鬟,陪嫁丫鬟的身份可比普通丫鬟高况且也多被姑爷收了的,就求了罗姨娘让她把自己送去给邱玉兰,谁知邱玉兰现在对自己也是不理不睬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再寻别的路,这家里年轻的管事什么的也有,若能嫁了他们,做个管事娘子也比配个小厮强。

此时听到罗姨娘问起,清儿忙道:“此时比不得那时,现在表姑娘对小玫高看一眼,一口一个小玫是太太给的比我们强。奴婢想出这个主意,其实也是想让姨奶奶瞧瞧表姑娘的心。毕竟,以后这家,谁不知道是虎哥儿的。”

罗姨娘先是听到小玫比清儿强的话有点怒,后来又听到这家是虎哥儿的,眼不由一眯对清儿道:“这话才是,儿子是我生的,他也只和我亲,凭他是谁也抱不走。表姑娘要真聪明,就该知道在这家里该和谁亲。”

清儿忙捧两句:“姨奶奶这话说的是,况且谁不晓得老太太不待见表姑娘,要再得罪了姨奶奶您,就算老爷再疼,这后院的事他也不好管。”罗姨娘唇高高扬起,露出一个得意笑容,名分再占着又怎样?自己肚子不争气在婆婆面前也讨不了好去,也只有那些没眼色的下人才会把她当一回事。

清儿又吹捧了几句怕邱玉兰那边有事,急忙告退回邱玉兰的院子。刚一走进去就见邱玉兰坐在院里那棵香樟树下在和小玫说着什么。两人面上的笑容刺得清儿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忍住心里的酸意走上前笑着道:“这日头渐渐热了,姑娘还是先进屋去歇着吧。”

邱玉兰瞧都没瞧她一眼就道:“这里风凉快,进屋里做什么?就算有冰盘哪有这风舒服。”清儿碰了个软钉子,忙又道:“那奴婢去

给姑娘倒一杯酸梅汤去挡挡热。”邱玉兰还是没理她,小玫已经开口道:“清儿姐姐不必了,方才姑娘才进了碗酸梅汤的。您要空着,就先把姑娘的鞋底子给裁出来。”

清儿连碰两个钉子已经不满,听到小玫这样说不由发作起来:“你是谁,我是谁?在姑娘面前就指使起我来,也不去照照镜子,瞧瞧配不配。”小玫瞧眼清儿:“清儿姐姐这又是怎么了?我配不配自有姑娘说我,况且这在姑娘面前就绊起嘴,也不晓得是哪家的规矩。”

清儿听的句句刺心,明欺邱玉兰素来好性,卷起袖子就对小玫道:“我忍你已经忍了许久,今儿就见个真章。”小玫跟没听到样的,接过邱玉兰手里的茶杯又和邱玉兰说起话来。这样的漠视让清儿心中更是如被什么挠了一样上前就要去抓小玫。

邱玉兰已抬头冷冷地看了清儿一眼,接着就对小玫道:“这样不讲规矩的东西,给我把她拖出去。”邱玉兰这话让清儿如被当头打了一棒,叫了声姑娘,邱玉兰已冷冷地道:“不高兴在我这里待着,就给我出去,我这院里,容不下这样大呼小叫的。”

罗姨娘的声音已经响起:“不是说表姑娘今儿身子不爽,连我那都去不了,怎么现在又在这教训起丫头来。表姑娘,虽说是个丫头,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丫头当日是我给你的,今儿你要教训也要瞧瞧我的面子。”

罗姨娘依旧风姿绰约地走进来,邱玉兰本来就是要把事闹大,并不像平日那样一说就缩回去,而是冷笑道:“罗姨娘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清儿现在的主人是我,就算不是我,这家里的主母也是舅母,怎么也轮不到姨娘您说话。”

罗姨娘本是用捏软柿子的心来瞧邱玉兰的,谁知先是邱玉兰不肯去她那边,心中还说这样一番话,简直是把罗姨娘脸上的粉都说掉了,瞧着邱玉兰气的唇发白:“好,好个表姑娘,我竟是到今儿才晓得,难怪老太太不待见你,这样眼中没有长辈的人,老太太会待见才怪。”邱玉兰的眼还是那么冷:“姨娘这话说的,我再如何,也是外祖母的外孙女。外祖母每次见了我也是嘘寒问暖,哪里来的不待见?我就奇怪为何这家里总有人说我不被外祖母待见,究其根源,这话竟是从姨娘这里传出来的。不过想想也是,姨娘成日在外祖母面前讨好,这样的话不是姨娘传的还是谁?”

邱玉兰这话更是戳了罗姨娘的心,她扬手就要往邱玉兰脸上打去:“好,好,我今儿就代你舅舅教训教训你。”邱玉兰后退一步道:“这家里,外祖母可以打的我,舅舅可

以打得,舅母也可以打得,唯独姨娘你打不得我。你说来说去,不过是舅舅的妾,打不得我。”

罗姨娘自从进了方家的门还没受过这样的话,这下已经不是往邱玉兰脸上打耳光了,伸手就去撕她的头发:“你这小贱|人,不过是老爷瞧你可怜才收留你,况且你也不过就是个妾生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腆着脸装表姑娘?”

耳边已经响起方老太太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跑到玉兰院里闹起来?”罗姨娘的手顿在那回头看着方老太太,嘴一扁就哭出来:“老太太,表姑娘说了奴许多坏话,奴忍不住才和她说了几句,并没有闹。”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文,写的是宅斗啊。。。

、10 母女

邱玉兰虽想把事闹大,却没料到方老太太竟会过来而且还过来的这么快,看着罗姨娘那转瞬就哭的凄切的脸,邱玉兰并没说话唇边的冷笑却更深。罗姨娘边哭已经边扑到方老太太脚边:“老太太,奴晓得奴的身份,从不敢对表姑娘说什么话的,可今日奴不过是好心来瞧瞧表姑娘,表姑娘就说奴不配和她说话,还说奴在背后挑拨离间。老太太,您是最晓得奴的,奴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说着罗姨娘已经大哭起来,仿佛受到无限委屈一样。

菊花也已跪到方老太太面前:“是啊,老太太,您平日是最晓得我们姨奶奶的,她从不敢多说一句,多问一个字的。”

主仆间的连连表白让方老太太的眉微微皱起,扶着方老太太的丫鬟已经开口,却不是和罗姨娘说,而是和邱玉兰道:“表姑娘,方才用了早饭,老太太说趁着这会儿凉过来瞧瞧您,没想到就遇到罗姨奶奶也在这儿。”

说话时候这丫鬟还一个劲地给邱玉兰使眼色,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看来舅舅一定又对外祖母说什么了。邱玉兰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个家里,这么多的人,其实真正关心自己的鹅只有舅舅一人。而面前的外祖母,邱玉兰看向方老太太,见她依旧紧抿住唇,一个字都没说,那手却轻轻地抚向罗姨娘的肩。

罗姨娘虽在哭泣,却趁方老太太不注意的时候看了邱玉兰一眼,眼里有十二万分的得意。就这么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敢得罪未来当家人的亲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再浓的情都能被搅散,更何况她和老太太之间本就没什么情分,老太太厌弃她都来不及。

罗姨娘挑衅的眼邱玉兰并没看到也不在乎,只是依旧看着自己面前的外祖母,外祖母不喜欢自己,当刚随舅舅来到方家时候,看到外祖母的第一眼邱玉兰就得知了这个事实。当时外祖母在笑,但那眼里却是冷意和一抹难以察觉的愤怒。这让想扑进外祖母怀里撒娇的邱玉兰如被淋了一桶冰水一样,过了很久之后,邱玉兰才明白,外祖母何止是不喜欢自己,她是巴不得自己跟娘一样死了,这样她才能忘掉一切,而不是让自己来提醒她,当初她亲手把亲生女儿推进了火坑。

邱玉兰还在思索,小玫已经跪下道:“老太太,姑娘并没说姨奶奶的坏话,反而是姨奶奶说姑娘的娘不过是个妾,还说姑娘不过是什么外四道来的人,哪有脸在这家里过这样日子。奴婢虽离开自己的娘日子久了,却也晓得天下做儿女的哪能让自己的娘受那样的侮辱?姑娘这才和姨奶奶辩了两句,哪晓得姨奶奶越发怒了,说姑娘瞧不起她是个妾,还说要代老爷教训教训姑娘。”

妾?这个字触动了方老太太的记忆,当初女

儿那张泪涟涟的脸又出现在方老太太面前,还有女儿的哭声,娘,您就这么忍心,那邱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方老太太在心里说了那么一句,但还是把女儿的手掰开,劝着女儿去了邱家有丫鬟服侍,吃香喝辣穿绸着金,若再生的一男半女,这一辈子也就有靠,比嫁那要下地劳作的人家要好许多。

能做邱老爷的妾也是福气,女儿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哭着说了一句,福气?娘,这样的福气你为什么不去?接着就是一巴掌,那巴掌打断了女儿的哭声,也打碎了最后一点母女情。

罗姨娘没料到小玫会出来说话,虽在哭还是不忘抬头狠狠地瞪了小玫一眼才哭着对方老太太道:“老太太,奴知道奴说的不对,可是奴素来说话直爽…”邱玉兰已抬起一双眼,眼里有强忍住不流下的泪:“我娘说,她原本可以不做妾,可以不被太太责骂的,可以不让我受欺凌的,可以…”

“住口。”方老太太大喊道,手紧紧握住拐杖,一张脸却变的有些可怕,看向邱玉兰的眼里竟一时无法分辨有着什么。邱玉兰没有住口,只是跪了下去:“外祖母,我娘若知道,我还在这家里受欺负,她会怎么想?外祖母,我娘说,她最想的,也是最做不到的事,就是有一日,有人会拿着银子把她从邱家赎出去,这样她死的时候也不用做个孤魂野鬼。做妾,竟连想葬进谁家的祖坟都不知道。外祖母,娘临终前,托我问问您,您可有一日想起过她,想起过那个在邱家受苦的女儿?”

“住口,住口,住口。”方老太太连声大喊,但泪已经不自觉流满脸,怎么会想不起来,怎么会不记得她?可只有当她死了,才能让自己心安,而不是想着她在邱家受苦。一个妾,一个没生下儿子失宠很久的妾,一个不擅长争斗的妾。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呢?

方老太太看着外孙女,邱玉兰眼里的泪终于掉落,声音里也含着哭音:“外祖母,你不许人提起我娘,我明白,可是我不许,我不许我娘被人这样说。娘,你这一辈子过的那么苦,死后还要被人乱说,娘,我知道,你没有贪慕虚荣。娘,你不是自己巴着要去做妾的。娘,娘。”

邱玉兰口口声声在那唤娘,方老太太如同听到女儿当日绝望喊娘的声音。那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心疼,可是还有儿子,女儿再要紧也没有儿子要紧。只要儿子争气,别说一个女儿,就算没了那么多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方老太太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听邱玉兰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装作没有看见没有听到想不起来,只有这样才能求得一时心安,而不是现在午夜梦回时候永远萦绕在眼前的女儿

的眼。那双好看的,满含悲伤和绝望的眼。

而这双眼,方老太太不敢睁眼去看,因为一睁开眼,这双眼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是邱玉兰的眼,那双和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眼。罗姨娘早已吓得不敢哭泣,菊花茫然地扶着她,邱玉兰已哭倒在小玫怀中,小玫紧紧抱住邱玉兰,只是抬头看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不敢开口相劝,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方太太匆忙走进来,见状忙上前扶住方老太太:“婆婆,午饭预备得了,婆婆您先回去请用午饭吧。”方老太太的眼还是紧紧闭着,任由方太太扶着往外走,罗姨娘也不敢再装哭,忙爬起身殷勤地跟着方太太扶方老太太走出去。

众人刚走出一步就听到邱玉兰叫了声外祖母,方老太太身子一抖,邱玉兰已经站起身对着方老太太的背影哭着问道:“外祖母,我只想问您一句,我的娘做了妾,外祖母您是不是觉得,这是方家莫大的耻辱?”邱玉兰的问话如同一根针,直刺方老太太的内心,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泪又开始滴落。

方太太只大概听丫鬟们说了几句,此时听到邱玉兰这样直指内心的问话,方太太整个手心全是汗,只想赶紧把方老太太扶出去,这事说白了是他们血亲之间的纠葛,在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儿媳妇就跟外人一样。

邱玉兰的手握成拳放在腹部,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力量,眼里的泪流的更凶:“既然我娘是方家莫大的耻辱,那为什么要接我回来,倒不如让我在邱家自生自灭,还免得受些不相干人的责骂。”方老太太的脚步踉跄一下,罗姨娘吓的心又是一抖,方太太这时再装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行了,忙回头对邱玉兰笑道:“外甥女,这家里哪个下人敢对你不恭敬,你告诉了我,我就打发了她。”

清儿从方老太太进来之后就一直担着一颗心,好容易她们全走出去,谁知方太太又来说这样一句,清儿整个人不由一抖,求助地望向罗姨娘,罗姨娘此时却在想等回到上房要怎么和方老太太解释,哪看见清儿的眼。

邱玉兰唇边的笑越来越苦涩,没有回答方太太的话只是依旧盯着方老太太的背影看,方太太没有得到回应依旧沉默,太阳本来就晒,手心里的汗出的更多。终于方老太太一步步往外走,方太太忙扶着她出去,邱玉兰闭上眼,娘,您这一生,终究是白白为你的娘和弟弟活了。

小玫擦了把脸上的泪扶一下邱玉兰:“姑娘,进屋洗把脸吧。”邱玉兰长叹一声,肩上却多了一支手,接着方老爷的声音传来:“玉兰,你外祖母,心里也难受,你要发火就冲我发吧,毕竟姐姐当年也是为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很难过很伤心。

、11 决定

万老爷的声音十分哀痛,邱玉兰的肩抖了下,却没有抬头,那泪还是流个不停。方老爷的叹气声更重,一边是自己的娘,一边是自己姐姐唯一的女儿,两边都不忍伤害也不能去伤。

邱玉兰哽咽的更难受,小玫忙给她捶背,邱玉兰这才抬头看向方老爷:“舅舅对我好,我知道。又怎会怪舅舅呢?我只是,只是”邱玉兰的泪掉落:“只是为我娘不值。”方老爷的眼也湿了,低头用手摸一下眼才道:“我知道,玉兰,我知道。但你外祖母,她也…”方老爷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再说不下去,毕竟方老太太表现出来在众人看来都是不待见邱玉兰,方老爷轻轻地拍一下外甥女的肩:“玉兰,不管怎样,你放心,在这个家里,不会有任何人会欺负你。我会再和你舅母说,下人们谁敢看不起你,就全撵了。”

听到提到方太太,邱玉兰这才开口道:“舅母对我很好,这家里,有舅母在外甥女的日子过的不错。可是舅舅,我已经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有时候,并不是吃穿用度都比别人强就什么都…”方老爷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是大了,有些事也明白了。只是你外祖母性子倔强,我做了她那么多年的儿子,怎会不明白她就算认为自己做错了,也不会开口认错。玉兰,有些话只有我这个做舅舅的和你说,舅舅一直记得你娘,你外祖母也一直记得你娘。”

听到自己的娘,邱玉兰眼里的泪落的更急:“可,可…”方老爷摇头:“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舅舅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怎么会因为姐姐当年为了我委身于他人为妾,发迹之后就不认自己的姐姐?”

邱玉兰掩面大哭起来,方老爷把她的手拉下,从小玫手里接过手帕为邱玉兰拭泪,声音变的更柔:“你罗姨娘得你外祖母的喜欢,又生了儿子,难免有些跋扈。你舅母为人贤良,让她三分也是有的。下人们难免看你罗姨娘眼色行事冲撞了你,你心里既生了寄人篱下之感,只有把这气放在心里。说起来都是我的不好。”

邱玉兰急急摇头:“不,这家里,舅母和舅舅对我极好。”方老爷拍拍她的手:“不是说你舅母不好,是说我不常在家,难免有些忽视了。以后有委屈你可要和你舅母讲,一家人,千万不能生分。”邱玉兰点头:“舅舅的话,我记得了。”

方老爷看着面前的外甥女,邱玉兰长的很像她的亲娘,那个早逝的女子。只是姐姐很爱笑,虽然那时穿戴的没有邱玉兰现在穿戴的好,但一直很爱笑,每日带着自己和小妹两人洗衣做饭,到后来…,方老爷不忍再想下去,邱家

来人接姐姐走的时候,方老爷从没见过姐姐有那样美,水红色的衣衫很合身,头上是晶晶亮的首饰,但姐姐眼里没有笑容,脸很白,但那种白不是点上粉的白,而是心碎后的苍白。那是姐弟之间的最后一面,等方老爷收到信赶到邱家时候,姐姐已经入土,再看不到她的眼、她的笑。

方老爷觉得心口处传来疼痛,能做的只有把邱玉兰当亲生女儿看待,别的就什么都不能了。小丫鬟在门口冒了下头,小玫看见忙摇手让她出去,方老爷已经瞧见:“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小玫已开口笑道:“老爷,不过是方才厨房让人送午饭过来,小丫鬟们不敢传进来,厨房的又怕饭凉,在那为难呢。”方老爷哦了声:“那就让她们送进来吧,玉兰,再伤心也不能不吃饭。”

邱玉兰破涕为笑:“我知道,舅舅,我答应过娘,要好好活着,连她的份都要一起活了。”方老爷的眼又黯一下才拍拍邱玉兰的肩:“这才是好孩子。”小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小玫摆开碗筷,方老爷瞧着小玫对邱玉兰道:“这丫头服侍你舅母也好几年了,我瞧着也还尽心,现在给了你倒也好。”

邱玉兰点头:“舅母教出的人哪会不好?”方老爷哈哈一笑,见饭菜都已摆好这才起身:“你先用饭吧,我还先去你外祖母那瞧瞧。”邱玉兰的眼眨一眨:“舅舅吃过饭没有?说来,都是我孩子气,若能忍住,也不会…”方老爷的脸微微一板:“又说这种话了,什么孩子气?你罗姨娘难道我不晓得?哪有你让着她的,等我让她来给你赔情。”

邱玉兰双手摆了摆:“这怎么使得?”方老爷按住她的手:“哪有什么使不得的,她不过是个妾,做妾本就…”说着方老爷顿住:“总之今儿这事是她不对,不对就要赔情,你们好生服侍着姑娘。”

说着方老爷往里面瞧了眼,眉微微皱下:“我记得还该有个丫头才是,怎么只有这一个?”清儿本躲在那儿,见方老爷点了自己这才蹭出来:“回老爷,奴婢方才在屋里给姑娘折衣衫。”

方老爷皱眉往清儿脸上看了眼才道:“记得你是罗姨娘给姑娘的,想必也…”方老爷在那沉吟,邱玉兰瞧一眼清儿:“清儿还算尽心。”方老爷的眉皱的更厉害了:“等我回去让你舅母再挑个好的过来给你使。”清儿听了这话如被雷劈一样看向邱玉兰,指望邱玉兰相帮,但邱玉兰并没看清儿,只是道:“我送送舅舅,舅舅慢走。”见方老爷大踏步走出去,清儿上前去拉邱玉兰:“姑娘,全是奴婢糊涂油蒙了心,您大人大量…”邱玉兰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只在小玫搀扶下往里走。

清儿明白事情没有转机,泪在眼眶里转不敢上前,进屋后小玫对邱玉兰小声道:“姑娘若不想要清儿,送回去就是,又何必?”邱玉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才道:“你不懂。”

小玫忙给邱玉兰打碗汤:“这火腿干丝汤还不错,姑娘您先尝尝。姑娘说奴婢不懂奴婢也就不懂,横竖以后姑娘叫奴婢做什么,奴婢去做就是。”邱玉兰唇边有笑容闪现:“你倒乖巧,我没什么坏心眼,也不想做什么,只是不想在这家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邱玉兰叹气:“靠舅舅的歉疚,终究只能一时。”

这话几乎是悄不可闻,小玫明白点头,再多的歉疚,说的多了慢慢也就没用了。

方老爷走到方老太太上房外面时候,正听到罗姨娘的声音:“老太太,您是最知道奴的,奴从来就是对表姑娘客客气气的,哪会故意去寻表姑娘的不是。奴只是去瞧瞧表姑娘,结果表姑娘身边的那个丫头就对奴无礼。老太太,您可一定要…”

方老爷掀起帘子走进去:“罗氏,你还在这挑嘴拨舌?你的性子难道我不晓得,不就是为我对玉兰多好了些,你憋不住气。怎么说玉兰也是个小辈,你虽不是她名正言顺的长辈,年纪总比她大些,难道不晓得让着些?”

罗姨娘从回来就想和方老太太表白一番,谁晓得先是方太太服侍方老太太用饭,用完饭又陪着说了好大一会儿话,方太太总算走了,罗姨娘这才抓住时机趁机为自己说几句,谁晓得方老爷进来就这样说,罗姨娘一双眼不由红了:“老爷,您这样说奴,奴实在…”

方老爷并没理她,只是走到方老太太面前问了几句。方老太太叹一声:“你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再送份饭来。说起来,我们对玉兰,其实也不算差。”方老爷先应是然后才道:“娘的心我做儿子的晓得,玉兰怎么说也是姐姐的独女,娘您平日…”见方老太太闭眼,方老爷没有往下说,罗姨娘忙上前道:“老爷,这家里哪有欺负表姑娘的人,不过是因表姑娘…”

方老爷狠狠瞪她一眼:“你还在这说,你就是头一个,下去。”罗姨娘没料到方老爷瞬间变脸,往方老太太那瞧一眼,方老爷第二句话就又来了:“还瞧什么瞧,还不滚下去。”罗姨娘这下更觉面子里子都没了,抽出帕子用帕子捂住脸就哭着下去。

方老太太让方老爷坐下才道:“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虽说是个妾,也服侍你好几年,又生了哥儿,对她稍好些也没人会说什么。”方老爷瞧着方老太太

:“娘说的是,毕竟只是个妾,妾就是妾,娘。”

方老太太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儿,你说我不念着你姐姐,我就是想着你姐姐,才对罗姨娘多看顾些。”方老爷的声音更沉痛些:“妻妾是有别的,有些事,妻能做,妾不能做。今儿这事,儿子也想过了,平日未免对罗姨娘多宠了些。从今儿起,虎哥儿就让你媳妇养着吧,不然罗姨娘这脾气,还不知道虎哥儿养成什么样呢。”

、12 子嗣

方老太太的脸板的更厉害了,什么都没说手里的佛珠转的更快。方老爷等了会儿叫了声娘,方老太太叹气:“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妻是你的,妾也是你的,连孩子都是你的,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娘啊,也就在这吃斋念佛指望佛祖保佑你了。”

方老爷被这话说的心中一凛过了许久才道:“娘,儿子并不是不听您的话,可是我们家,已经比不得原先了。有些规矩也该做起来,虎哥儿也快五岁了,总跟着他姨娘也不好。再说媳妇平日为人,本就极周到妥帖,让虎哥儿跟着她,日后说亲也好说一些。”方老太太摆下手:“好,好,就你会心疼儿子,难道那个不是我孙子,我只是想着,孩子得亲娘照顾总是好的,再好的嫡母,也比不上亲生的娘。”

方老爷看着方老太太只是不说话,母子默默相视许久方老太太终究让步:“你定下就好,你子嗣艰难,我也怕…”方老爷打断方老太太的话:“没有什么万一,娘,媳妇是个贤明知礼的,难道她还不晓得以后还要靠着虎哥儿?再说,若罗姨娘也是个知礼的性子,让她照料虎哥儿也没什么,可现在我还活着呢,她就去寻玉兰的不是。玉兰再怎么说,也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样看来,真等我走了,罗姨娘又仗着虎哥儿,到那时对媳妇有不敬,我在地下也难安的。”

方老太太垂下眼不说话,方老爷知道她这就算答应了,叫进丫鬟来让她们服侍方老太太午睡,这才回自己房去和方太太说这件事。

方太太正歪在榻上歇着,听到方老爷走进来急忙睁开眼起身服侍方老爷,又叫雨青她们进来:“快给老爷倒碗酸梅汤来,还有冰好的西瓜。”方老爷见方太太说话时候手里还拿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忙止住她:“别着忙,让厨房给我下碗汤面,到这会儿我还没吃呢,你一说西瓜我倒真饿了。”不说好罢,一说饿方老爷真感到饿的前心贴后背,用手按了下肚子。

方太太一听更是着忙,对端着西瓜进来的春柳道:“别忙着拿西瓜了,春柳你跑的快,赶紧去厨房让她们给老爷下碗面。”春柳哎了一声把西瓜胡乱放到桌上就往外跑,雨青不及去做别的,忙开抽屉拿点心:“老爷您先垫一垫。”

说着又给方老爷倒杯茶,方老爷拿了两块点心吃下肚又喝了杯茶垫下去才觉得好受一些,招呼方太太坐下:“你也别站着,我和你说说话,从昨儿回来到现在还没和你好好说话呢。”

这话让方太太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忙低头掩饰一下坐到方老爷身边还不忘继续给他打着扇:“那是老

爷忙,再说平日我在家,这家里的事又多,难免没空陪老爷好好说说话。”方老爷正要伸手去拿一块梅花糕,听了妻子这话手又顿在那儿,过了会儿才道:“晓得你忙,不过以后你还会更忙,虎哥儿这孩子也大了,总不能老跟着他姨娘,就该你多教教他,那时难免还要再辛苦你。”

方太太手里的扇子都忘了继续打,看着方老爷有些吃惊,若照了风俗,妾生的孩子都是正室的,都该让正室抚养才对,况且方太太又没有自己的子女。可罗姨娘素来得方老爷的宠,方老太太又多疼爱罗姨娘一些,虎哥儿一直都是跟着罗姨娘的,方太太也从不敢对方老爷开口提要抚养虎哥儿的事。

春柳已带提着食盒走进来,方太太忙放下手中的扇子打开食盒把面拿出来,除了碗清亮的汤面,还有两样小菜,一样是蒸火腿一样是凉拌笋丝。方太太往汤面上夹两块火腿给方老爷拌了拌才把筷子递给方老爷:“可是虎哥儿他姨娘?”

方老爷是当真饿了,接过筷子几下就把面吃的干干净净,又抄起筷子把那两样小菜也吃完这才端着碗喝汤,几口把汤喝干把碗放下才对方太太道:“那边你无需担心,只是虎哥儿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娘,你可千万要教导好他,毕竟我们方家,”

说着方老爷顿一顿,大概也只有虎哥儿这么一个儿子了,这么些年,这么多的妾室通房,总共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有过喜。方太太明白方老爷的心结在那,伸手过来握住方老爷的手:“不如再寻几个宜男之相的女子过来,只有虎哥儿一个,难免单薄些。”

方老爷摇头:“不必了,别去白白糟蹋人家清白女儿家,又多造些孽。”方太太嗔怪地看他一眼:“胡说,能被老爷看上,那是她们的福气,怎么就叫糟蹋?”福气?这个词让方老爷唇边现出讽刺笑容,当年娘就是这样说的,被邱家看上,那是姐姐的福气。可当真是福气吗?

见状方太太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扇子给方老爷扇着:“虎哥儿要过来的话,就把碧纱橱给收拾出来,在那我也听得到动静也好安心。”方老爷拍拍妻子的手:“这家,亏得你贤良,不然还不晓得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贤良又能怎样?当初嫁过来还能算势均力敌,现在方家早已一飞冲天,而自己娘家还要靠着方家做些小生意才好过日子。又加上没生下儿女,不贤良这方太太的位子只怕坐的没那么稳。

心里虽对丈夫难免有些怨,但方太太面上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眼:“我也不过就是少些错罢了,这么一大家子人,换

个能干的定是井井有条,哪似我,还让罗姨娘去寻外甥女的是非。”

提到邱玉兰,方老爷的眉又皱下才道:“罗姨娘性子就是这样,她但凡性子温顺些,你也能多个帮手。玉兰那里,我记得还有两个罗姨娘送的丫头,你把她们全带走,挑两个好的给玉兰使,免得那些丫头念着旧主,不晓得会在罗姨娘面前搬了什么是非。”

方太太自然只有应是的,见方老爷面上满是疲惫,忙道:“不如老爷先在这歇个晌?”方老爷点头往床上歪去,方太太忙叫雨青过来打算服侍,方老爷伸出一个指头摇一摇:“别叫别人了,我们好好说说话。”

说着方老爷闭上眼,方太太的心被说的越发酸,拿起扇子坐到床边给丈夫打着扇子,雨青带着人退出去。屋内只剩得他们夫妻俩,看着床上的丈夫,方太太的泪掉落,当年初嫁过来时候也是夏天,那时候钱没那么多,服侍的人也没有,方老爷成天在外做生意,每天都到很晚才回来。自己就怕他被蚊子咬,整宿整宿地给他打着扇。想起来那时虽日子没现在过的这么好,夫妻之间也很恩爱。

不像现在,连好好地说会儿话都成奢望了,方太太的手被方老爷握住,方老爷睁开眼看向妻子:“别给我打扇了,躺会儿吧,这些年累了你。”方太太想把手从方老爷手中抽出但终究没抽出来,顺势躺到丈夫身边,听着丈夫的呼吸,感到自己的手在丈夫的手心,方太太唇微微翘起,露出安心笑容。

雨青带着春柳她们在外面廊上坐着,几个小丫头都在东倒西歪地打瞌睡,雨青手里拿着针线却一针都没动,看着低垂的帘子眼里有叹息闪过。几个大丫头,雨梅没了,小玫去服侍邱玉兰了,唯独自己,已经十九了,虽说被方老爷收过房,可一年也就那么几次,若能有个孩子还好,可没有孩子,这样白白在这屋里熬着算什么?

雨青轻叹一声,春柳已经啊了一声站起身:“梅花姐姐来了,老爷和太太在歇午,姐姐先请在这里坐下。”梅花是罗姨娘的另一个丫头,平日和雨青她们还好,今儿这脸色和平时不一样,只是小声道:“能请老爷起来吗?罗姨奶奶心上不舒服,要请医呢。”

雨青也走上前:“梅花你先坐下吧,太太难得歇午,难道我们还要不知好歹地去打扰?”梅花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变了,但心里毕竟虚着雨青一些,咬下唇道:“可姨奶奶那儿也是要紧,不如我进去,好姐姐,定不会让你吃挂落的。”

雨青挡住她:“这可不成,妹妹,你就坐在这和我们说说话,等太太醒了再说

。”左不成右不成,梅花只得跺下脚:“那我先回去和姨奶奶说,好姐姐,等太太醒了,你千万要告诉太太。”这是自然,梅花又往上房看了眼也就急忙走了。

春柳凑到雨青面前:“姨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似乎和平日不大一样。”雨青拍一下她:“休管,横竖我们好好服侍就是。”

梅花匆匆跑回罗姨娘房里,刚听到脚步菊花就掀起帘子走出来:“怎么,老爷不肯来,你这死丫头,叮嘱过你要把姨奶奶的病说的重些。”在里面床上躺着的罗姨娘听到方老爷不肯来,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往梅花那边扔去:“养着你们做什么,什么都做不得,连请个人来都不会。”菊花忙上前安慰:“姨奶奶,您先消消气。”罗姨娘披头撒发地在床上发狠:“消气,我儿子都要被抢走了我还消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做妾啊,男人的宠一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13 打算

菊花使眼色让梅花端西瓜过来,梅花虽被枕头砸了下也不敢说,还是端着西瓜上前,菊花拿银叉叉一块西瓜给罗姨娘:“姨奶奶,凡事要往好处想,您想想,老太太为什么先遣人来告诉您一声,不就为的让您这回听老爷的话,别和老爷闹。和老爷闹了,谁最高兴,不就是另外几房吗?她们巴不得您从此失宠,她们好作践您呢。”

是吗?罗姨娘被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转意,菊花趁机又指指这西瓜:“老太太对姨奶奶您,可是真心疼爱的,别的不说,就这西瓜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是除了太太老太太房里,就只有这里可以想吃就吃,别人房里都不过定着数的,每天半个或者一片。”

这几句话真正说到罗姨娘心坎上了,她接过西瓜只觉得今儿这西瓜特别甜,见状菊花松口气,凑到罗姨娘耳边道:“再说了,老爷一年在家,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来月,这家里说话最算数的还是老太太,等老爷走了,您去和老太太说,让老太太照顾哥儿,等哥儿到了老太太房里,那姨奶奶您还不是想瞧就瞧?”

罗姨娘不由抓住菊花的手:“你这话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到?”菊花腼腆一笑:“姨奶奶,您是哥儿的亲娘,心直往哥儿身上使,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奴婢为的不就是哥儿和姨奶奶您贴心贴肝?”罗姨娘坐起身:“好,这话说的是,方才真是我急糊涂了,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只认我这个亲娘。”

说着罗姨娘起身穿鞋:“走,去瞧瞧哥儿去。”菊花这才松口气,照今儿这些来瞧,方老爷对罗姨娘已经有些厌弃,若再像以前一样顺着罗姨娘让她去闹,到时罗姨娘不得好果子吃,这些服侍她的不也一样跟着倒霉,只有先劝着她,先把这关过了,至于之后的事,到时再说吧。

菊花思量定了,忙上前为罗姨娘梳妆,嘴里还道:“老爷的脾气姨奶奶您是最晓得的,说翻脸就翻脸。老爷横竖一年回来也就这么些天,您就多顺着他些,别白白地把老爷推到别人房里去。”

罗姨娘瞧着自己那张在镜中渐渐明媚起来的脸,用手摸了摸脸:“你说老爷在外面,会不会有了别人了,不然这回回来和平常怎么不一样?”这话菊花怎么敢接,只是含糊着道:“老爷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要真有了人,怎会不抬回来?”罗姨娘的眼渐渐变的有些迷离,当年自己不就是被方老爷在外头瞧中抬回来的?

到晚饭时候,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方太太遣人去把虎哥儿抱到她房里,从此虎哥儿就归方太太抚养了。人人都想瞧瞧平日从不吃亏的罗姨娘要怎么

样大哭大闹不让方太太抱走孩子,可是罗姨娘这回十分平静地让人把虎哥儿抱走,还让奶娘好生服侍着。

这倒出了众人的意料,邱玉兰靠在窗口看书,听见小丫头们在那叽叽喳喳的,侧耳听了听笑道:“我还说错了,罗姨娘今儿怎么脑子这么清楚起来了?”小玫这几日都在学写字,也在旁边拿着一张纸在写,写的有些入迷,听邱玉兰说话才急忙抬起头:“哎,这倒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让她们不许再说了。哪有当着人面就这样议论主人家的?”

说着小玫就起身往外走,邱玉兰止住她:“不用了,横竖也没说什么坏话。”小玫顺手给邱玉兰倒杯茶这才重又坐下:“清儿方才见到奴婢,让奴婢来为她求求情,奴婢也没什么好话给她。”

邱玉兰的眉微微一皱才端起茶:“下人们有和主人们不同心的这也是常事,只要面上过得去,我也不追究。只是她太过分了,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算计一个孤女,她们还真做的出来。”小玫也勾唇一笑:“她们不就以为,姑娘您无依无靠?不过别人都是杀鸡儆猴,唯有姑娘您今儿啊,是杀猴儆鸡。”

邱玉兰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手点一下小玫的额头:“这才学了几天的字,就晓得举一反三了?”小玫的眼微微一眨:“人都说读书才能明理,姑娘既然教奴婢识字,奴婢自然要多多地快快地学,这样才不辜负姑娘。”

邱玉兰点一下她的额头:“好一张巧嘴,果然舅母调|教出来的人没有不好的。”小玫又是腼腆一笑:“奴婢哪当得起一个好字,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就是。”两人说说笑笑,笑声传到外面,清儿听见伸长脖子往里面瞧却什么都瞧不到,心里后悔的不得了。本以为给姨奶奶出了个好主意,谁晓得姨奶奶反招了老爷的厌弃,还有老爷临走时候说的那句话,这要不在姑娘这边服侍,去别的房里准捞不着好。

清儿越想越急,恨不得进屋去给邱玉兰跪着道歉,可晓得这也不起作用,难道自己就这样胡乱被配给一个小子过了这辈子?清儿正待拭泪,小丫头们已在招呼林妈妈,清儿忙转身相迎,小玫也从屋里走出:“林婶子来了,请往里面坐。”

林妈妈停住脚:“不用了,今儿是奉了太太的命,说清儿年纪也大了,该配人了,让把清儿带去配人。姑娘这儿,明儿再挑两个好的来给姑娘使。”说着林妈妈对着清儿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来:“去收拾收拾东西吧。”

清儿哭出声挣扎着就要下跪:“林婶子,我还不到十七,还能服侍姑娘几年,求林婶子您去姑

娘面前说说情,让姑娘别撵我出去。”

旁边两个小丫头已经伸手紧紧扶住清儿,林妈妈佯装叹口气,这才开口道;“清儿,并不是姑娘撵你,是老爷吩咐的,况且,”林妈妈顿一顿才缓缓地道:“谁都晓得老爷只有姑娘这么一个外甥女,老爷平日待姑娘跟亲生女儿一样,你们别一个个听了什么胡话,起了那不好的心,到时可是叫天哭地都没用。”

若不是有那两个小丫头扶着,清儿整个人已经瘫软到地上,此时她脸上鼻涕眼泪纵横:“林婶子,我从来没有对姑娘起了不好的心。”林妈妈才不理她,只是瞧着她:“赶紧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不然我找人去收拾,到时缺了什么可不好说。”

清儿进方家这么些年,也攒了些银子,平日藏的密密实实,就怕别人偷了她的,此时听到林妈妈这话,知道再没有回转余地,只得哭着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林妈妈让个小丫头去瞧着她才对小玫道:“这里的事情了了,就请进去对姑娘说一声。”

小玫也没再请林妈妈进去喝茶,让小丫头给林妈妈端碗茶来这才往屋里去。邱玉兰已把书放下坐在那儿,瞧见小玫进来就笑道:“走了好,她还当真以为我不晓得她那些鬼鬼祟祟的事呢。”小玫重坐回自己自己方才坐的位子把林妈妈方才说的话说了,又道:“林妈妈还说了,明儿送两个好的给姑娘使。”

邱玉兰的手往桌上摆的栀子花处抚了抚,抬起手闻着指尖上的栀子花香:“服侍的再多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忠心。”小玫垂手应是,邱玉兰的声音很平静:“我来这里这么些年,身边服侍的人来来去去的多了,也只有你一个肯真正忠心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