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周先生闭一下眼,这么多年在富贵人家坐馆,能不沾分毫得到好名声,周先生的见识自然不是那种迂腐书生可比。可是有

些事有些话,周先生只能深深地埋在肚子里,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

周先生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邱玉兰道:“姑娘,世间人情,本就各种各样千差万别,我所能教你的,只能是待人的礼仪,所能全盘告诉你的,不过是分辨人心的好坏,至于别的,姑娘在这世上,总是要自己摸索的。至于求得一人心这种事情,姑娘,你绝不是第一个问我的,但之前问我的人,大都失望。”

求得一人心?这话如同敲开了邱玉兰的眼一样,她的眼开始重新闪亮,似乎是说给自己听:“那么,怎么才能得到一人心呢?”周先生这次是真的笑了:“姑娘,我也不知道,你该知道我是个寡妇,刚过二十就失了夫君,我夫君还活着时候我们也很恩爱,可是我不知道等有一日红颜老去,他会不会也去觅得另一红|袖?”毕竟,就算是家规森严不许纳妾的周家,也曾有过为丫鬟闹的不可开交的子弟。

说着周先生看向小玫:“起来吧,你既是姑娘的伴读,也该学礼知礼才是,而不是说那些村话。”小玫额头上汗珠沁出,看一眼邱玉兰这才站起身,恭敬立在邱玉兰身后。

邱玉兰见周先生不肯再讲下去,不由喊出声:“先生,您并没讲完。”周先生轻轻一笑:“因为,我也不知道。”邱玉兰不由咬住唇,接着摇一下头:“可是您方才说过,在学生之前,也有人问过您,您说,她们大都失望,这又是为什么?”

周先生坐于位上才道:“因为她们认为,她们的才情相貌家世,足以让男子倾心不往别人身上瞧。可是才情相貌家世,只能让她们做稳正室的位子,别的,还要看人心。而女子一旦动情,这颗心就难以,难以,难以,”周先生连讲三个难以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动情?虽则年已十三,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时候。可邱玉兰除了想努力嫁的好一点,至于嫁的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可值得自己为他动情,邱玉兰并没想过,若昨日小玫没有说这样的话,那在邱玉兰看来,不妒不恨,做一个端庄慈爱的正室就是自己的一切。

今日对周先生的冲口问出,不过是心中有不明白的事,毕竟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可是此时邱玉兰觉得,动情两字才是周先生的所说的关键,眼不由有些痴了:“如先生所说,不动情就能冷静,就能努力让丈夫只记得自己?”

周先生面上的皱纹似乎都在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傻孩子,你还真是孩子,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动情?情之一事,奇妙至极,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因何而去。全从你心

中来,你怎么知道肯定不会?况且做一个无情之人也不好。”

周先生唇边的笑很温柔,温柔的像二八年华的少女,情之一事,只有尝到情滋味的人才会明白。那时,什么荣华富贵温柔和顺,统统都会被忘到天边。周先生收起唇边的笑容看向面前的邱玉兰:“很多时候,所教你的,不过是让你们,动情只能对一人,一生也只此一次。那就是你们的丈夫。”

邱玉兰好像明白什么样的点头:“那若丈夫没有动情呢,那又如何?”周先生笑了:“又能如何?得正室的尊贵荣宠,任丈夫去东宿西歇。姑娘,这些事想必你从小也见得多了。邱家也好,方家也好,延我教姑娘们的目的,不过是望着她们身上没有那些商家气罢了。”

邱玉兰的眉还是紧皱在那,书房外的大钟当当当敲了三下,周先生望了望道:“快午时了,这一上午就是这些了。姑娘,我能教你辩人心,能教你礼仪,能教你怎么调|教下人,可是别的就教不了你只能由你自己悟。毕竟,人这辈子,要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定的,而不是别人给的。我坐馆近二十载,最初的学生曾以为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是注定的,可是世人的际遇是不一样的。如果姑娘现在,际遇和邱家别的庶出女儿也是不一样的。”

邱玉兰自然明白,邱家女儿多,到邱玉兰已经是第十八个,后面已经排到二十四了。庶出女儿多,自然就不值钱。玉兰出生的时候邱老爷听说是个女儿连理都懒得理,名字都没取,还是自己的娘看见窗外盛开的那棵玉兰花,顺口起了玉兰这个名字。

别的女儿们,嫡出的十三姐不算,十五姐,就只能以一个溺死的名头下葬。前面的那些姐姐们,出嫁的也很多,但嫁的称心如意的一个都没有。有几次邱玉兰曾听见下人们悄悄议论,说某个姐姐又被婆婆折磨,但邱太太是绝不会出头的。

邱老爷去世之后又逢母丧,邱玉兰曾经有段时间陷入恐慌之中,害怕被嫡母折磨,若不是舅舅前来带走自己,自己依旧是邱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那时下人们的对待就更难说了。

邱玉兰长舒一口气,看着周先生道:“先生,我已经不是那个邱十八姑娘了,所以先生教我的,必然和邱十八姑娘不一样。”说着邱玉兰跪下重新行礼:“还请先生能将这一生的所思所想教给学生。”

邱玉兰此时行的礼和方才的拜师礼并不一样,周先生望着邱玉兰,唇边露出苦笑:“有时候,知道的少一些,会活的高兴些的。横竖你出嫁之后,会有丫鬟下人服侍,只要侍奉好公婆,握

住了家中产业,下人们都站在你这边,任是什么样的人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邱玉兰抬起头,眼里写满坚定:“可我想知道的更多些,纵是市井妇人所说的话,我也想知道,而不是永远只知道那么一点点,如同这天下所有的富贵人家女儿一样。”

周先生轻叹一声:“年轻孩子总是这样冲动,有时候做一个聪明人并不好。”邱玉兰的下巴扬起:“为何不好呢?道理知道的多些,就算没有人相助,也能去坐馆养活自己,而不是没有人周济就要活活饿死。”

作者有话要说:暴发户家的女儿,但又不能写成薛宝钗,感觉我给自己搞了个大挑战。。。

、19 教导

周先生没有料到邱玉兰会这样直接,眼里的光多了点玩味,过了会儿才道:“当初在邱家时候,就觉得十八姑娘和别人有些不一样。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十八姑娘,依旧,”邱玉兰等着周先生的话,但没有等到后面那句,眉不由微微皱起:“依旧怎样?依旧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自己是庶出之女,不会看人的脸色吗?”

周先生抬起一根指头轻轻地摇了摇:“错了,姑娘,你真的错了。纵然嫡庶有别,但还有长幼有序。这八个字缺一不可,但邱家记得的,往往只是嫡庶有别。”邱玉兰深吸一口气,好让眼里的泪不掉落下来,嫡庶有别,这四个字如同魔咒,是十三姐用来显示自己骄傲的。

可除此还有长幼有序,还有…,邱玉兰的双手死死握成拳,努力去看周先生:“先生,我并没有怪过我娘,因我的庶出身份。娘生了我,努力待我好。甚至在油尽灯枯时候努力给我寻一个安身之处,我,绝不会埋怨娘生了我而不是太太生了我。”

周先生垂下眼,把桌上的几本书收起来:“那么,我教你的,大抵不能和教别人的一样了。”邱玉兰的眼顿时亮起来:“先生要教我的,是不是能看出人心,能…”周先生的手抬起来打断邱玉兰的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能告诉你一些道理,但是别的你要自己慢慢摸索。”

邱玉兰已经连连点头:“会的,我会的。”周先生的唇抿紧一下就道:“还有,我想和你说的是,不管怎样,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心存善意。天下总有不择手段的人,你是要做主母的,主母御下,可以惩罚可以打骂,但是,主母没有和妾室争宠的,也没有媚下的。更没有对下人不择手段的。主母,只可有阳谋不可用阴谋。阴谋算计,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主母可以知道但不能做。”

这些,邱玉兰不明白,小玫就更是一头雾水。周先生坐到椅上看着邱玉兰:“午时了,传午饭吧,午饭后歇一个时辰,之后再来。”邱玉兰还想再问,周先生已经笑了:“日子还长,姑娘,我们总有三四年的相处呢,你何必急在一时?”

邱玉兰只有起身行礼带着小玫离开,见她们出来,等候在那里的婆子忙提着食盒走进去,时辰的确已经不早,邱玉兰往窗口望去,见周先生坐在那里气定神闲,似乎什么事都尽在手心。

邱玉兰收回眼对小玫道:“如果没有舅舅,我在邱家,还不晓得会过着什么日子?”一直没有邱家的消息传来,但邱家长兄也不是个能撑起家业的,纵有精明能干的邱太太,又能支撑多久?或者等到那

些女儿们长大,也就该和姐姐们一样被嫁到能给邱家带来利益的人家,或许那时候随着邱家家业的没落,所嫁的人只怕更不堪。

邱玉兰越想越多,再想到自己身上,就算嫁的好,也要方家的家业很兴旺,这样才能在婆家立于不败之地。邱玉兰觉得身上有些寒冷不由张开双臂抱住自己,方太太的叹息又在耳边,当初势均力敌的人家,可是现在并不一样。

小玫见状忙扶着邱玉兰连走几步:“秋深了,难免有些凉,姑娘我们快些回屋用过午饭,略歇会儿再去学。”邱玉兰稳住心神,眼眨了眨,未来的年月还长,谁知道会有什么事?可是未雨绸缪也是常见的,邱玉兰脑中的念头越来越多,挤的让邱玉兰觉得无处可去,想长叹一声。

小玫觉得自己手下邱玉兰的胳膊开始有些发抖,不由啊了一声道:“姑娘,您心事太多了。”邱玉兰闭下眼:“小玫,不一样啊,我一直都要为自己想,不然就没人为我想。”说着邱玉兰笑了:“我现在明白,罗姨娘为什么必要表弟在她身边了。她为的,也是自己打算。”罗姨娘和方太太,算起来积怨也深,罗姨娘有儿子,方太太有名分,罗姨娘又怎会甘心雌伏于方太太之下?

小玫啊了一声,没想到邱玉兰会提起罗姨娘,过了会儿才道:“可是就算这样,只要老爷一发话,连老太太都没法反对。而且,”小玫嘀咕了一声:“做妾的不是该老老实实,就像陈姨娘一样对太太?”

小玫这话无端地让邱玉兰心情转好,从娘去世之后,真正能讲些心里话的,竟然变成小玫。邱玉兰笑着道:“方才你也听周先生说了,规矩之外,还有人情,人心中所想很多时候都是规矩磨不掉的。”

小玫点头,接着就叹气:“姑娘果然是聪明人,哪似奴婢,是真正的蠢人。”邱玉兰觉得今儿一上午,所想的比前面十三年还多,听了小玫这话摇头道:“蠢人不可怕,怕的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蠢。”

说着邱玉兰的眉挑起,或者自己有时候看人也不那么准,最起码,舅母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毫无主见的人。真正没主见的人怎么能掌管这个家十来年没有出什么乱子?而所有的下人也对舅母十分恭敬?

这些邱玉兰不会去问小玫而是去问周先生,周先生听了邱玉兰的疑惑只是微微笑道:“人本就如此,总要长久相处着,才会明白是什么样的。至于下人,”周先生看向一边的小玫:“能被好处晃花了眼跟着别人去的,那自然也会为好处抛了别人,这种下人哪有真正的忠心可言?忠仆难寻,那只有

寻可用的仆人。”

小玫本好好地在那听着,听到周先生这话不由有些心虚地看眼邱玉兰,邱玉兰已经了然点头:“如何御下,先生说的我已明白,用好处、用把柄,或者极为快捷,可是这样得来的下人纵能用,也是不安心的。”

周先生笑了:“对,所以这样的手段,主母能用吗?做主母的,时时刻刻只记得抓住下人的把柄,就成了抓住芝麻丢了西瓜之举。要知道,主母对下人,有生杀予夺之权。”生杀予夺?小玫猛地想到雨梅,雨梅不就是因此才送了命?邱玉兰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小玫当初的条件,就算是个做丫鬟的,也害怕主母的生杀予夺吧?

周先生来方家三日之后就是银姐儿满岁酒,这日周先生只教了半上午就放邱玉兰出外坐席应酬。虽然方太太也遣人请周先生出外坐席,但周先生还是以不惯应酬推辞了,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书消遣。

自从来到方家,这是邱玉兰第一次应酬坐席,离了书房回到邱玉兰屋里,小玫把新首饰新衣服都拿出来,在那比划着:“这根簪子不错,姑娘您再戴上这红宝石的耳环,还有这白玉镯,再没有人比姑娘您好看。”

邱玉兰看着面前摆的琳琅满目的首饰,这些首饰多是来方家后方老爷置办的,还有那些新衣服,不由摇头道:“虽办的热闹,但银姐儿小孩子子的满岁酒,比家常穿的好一些就是,哪有戴了红宝石簪又戴红宝石耳环的?镯子也就要那对绞丝金镯就是。”

邱玉兰说着,小玫就把首饰收起来,笑着道:“姑娘不会是因为这对玉镯是罗姨奶奶瞧中的?担心戴出来惹罗姨奶奶的眼?”邱玉兰从镜中撇小玫一眼:“她,我还不在乎。”小玫的唇张大些然后才道:“总觉得周先生来之后,姑娘和原先有些不一样了。”

邱玉兰接过绞丝金镯戴上:“那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些事。”之前因着方老太太的不待见,邱玉兰明里不说,暗里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此次方老爷回来再加上周先生那些话,让邱玉兰明白,无论怎样,自己都是堂堂正正方老爷的外甥女,只要舅舅疼自己,别人的讽刺不悦又算什么?至于外祖母,只当和她之间缘分浅吧。

春芽已经走进来:“姑娘,太太那边遣人来说,您这里收拾好了就请出去,外面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也有姑娘家,要姑娘出去多结识几个闺中好友呢。”邱玉兰再照下镜子,看着镜中少女,自己已不再是邱家那个不受重视的庶女,而是这家里备受疼爱的表姑娘,不要害怕也不要畏缩。

今日酒席摆在花厅上,对

面就是几棵高大的桂花树,此时桂花开的好,整个院子都是香的。邱玉兰到的时候,已经听到有谈笑声,看见邱玉兰进来,方太太慈爱地招手:“快来这里,陈太太她们几位都带了女儿来,我想着你们年纪相仿,该多谈谈才是。”

邱玉兰已瞧见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坐在一边,正齐齐望向自己,敛眉上前先对那几位太太行礼,这几位太太已把邱玉兰扶起,拉着手笑着夸几句。陈太太还道:“早听说贵府有这么个姑娘,就是方太太你总不带出来,今儿瞧着这样花容月貌。”

方太太正待接话,已有人笑着道:“我倒奇怪,这个妹妹竟有些面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邱姑娘内心是有点说不出的自卑和敏感的。

、20 秘密

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鹅黄色的外衫衬的她的脸十分粉嫩,眼里有浅浅笑容,唇微微撅起,一看就是十分受宠的。邱玉兰扫了一眼刚要说话,陈太太面上笑容微微滞一下就笑着打圆场:“我这个女儿,从小在家被我们宠坏了,哪有这样直接的?”

陈姑娘满脸不依地道:“娘,您不是说今儿来方家要女儿好好地和这些姐妹们说话,怎的我瞧见这位妹妹很面善想开口先和她打招呼您就不许了?”陈姑娘声音清脆,如同珠子落在玉盘上一样,厅内的人都笑了,太太奶奶们是笑的开怀,少女们虽抿唇一笑十分矜持,但眼里的笑意都能瞧出。

方太太顺着陈姑娘的话就道:“陈侄女儿这话说的对,她们年轻的姑娘家,难得出门见了面善先打招呼这是侄女儿的活泼大方处。都像这样才好呢。”陈太太用帕子掩住口笑了:“方太太可不能夸她,这丫头,一夸她就更不知道分寸了,总要拘着她才好。”嘴里说着,陈太太面上神色可没有半点拘着女儿的意思。陈姑娘也不由又和各位太太奶奶们撒几句娇,说几句甜话。

陈太太拍一下自己女儿:“方才还说见到邱姑娘面善,怎么这时又不和人打招呼了?”邱玉兰忙上前行礼:“陈姐姐好,本来我才是主人家,哪有姐姐和我先打招呼的礼?”陈太太又拍下自己女儿:“听听,邱姑娘比你还小那么一两岁呢,比你可有礼多了。”陈姑娘又是抿唇一笑,主动携起邱玉兰的手:“妹妹莫恼,我只是从来没见过你,偏生今儿初一见就觉得你有些面善这才开口说出。”

邱玉兰自然不会恼,又和另外几家的姑娘见过,不外是李姓张姓,李姑娘和邱玉兰见礼时候也是细细盯着邱玉兰瞧了会儿才道:“难怪表姐觉得邱姑娘有些面善呢,邱姑娘这鼻子嘴唇,不就和林家表妹长的一样的?”林家?邱玉兰的眉微微皱一下,记得某位姐姐,四姐还是五姐,不就嫁到林家去的?不过林家和邱家一样是在隔县,怎么会和这边城里的陈家李家有亲戚关系?

邱玉兰在思索,陈姑娘正在那和张姑娘说话,听了这话又把头转过来细细瞧了:“说的是,表妹你果然比我细心。只是这人离的也有几百里,怎么就长的有些像呢?”少女们在叽叽喳喳,陈太太听到林家这话,眼飞快地往自己女儿脸上看去,忍不住咳嗽几声,方太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笑着道:“我们这院子也有几分可观,开戏还早呢,外甥女先带着这几位姑娘去外面院子里逛逛。”邱玉兰领命起身,几位姑娘也就各自放下方才的话随着邱玉兰出去。

等人走

了,陈太太才道:“都是我的不是,没和…”说到这陈太太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这算是方家的一点小秘密,说出来不就承认人人都知道了?方太太已经了然一笑:“这些我明白,只是林家我们也不敢高攀做亲戚。”按理,妾的家人本就不是亲戚。

但此时方太太说出这句却和别的时候不一样,厅上气氛在方太太说出这话后变的有些沉闷,特别是陈太太心里懊恼,怎么就忘了叮嘱女儿这句?接着陈太太又看向李太太,自己倒罢了,怎么这个堂妹也一样忘了叮嘱?毕竟大家现在都和方家有生意来往,哪有在这个时候做揭人家过去的事?

很快宋太太就笑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贵府早和原先不一样了,况且林家还在隔县呢。”这话算是间接承认众人都知道方家过去的事,厅上气氛却还是有些沉闷。方太太知道,要邱玉兰出来应酬这件事迟早会被提起,吸一口气让面上露出笑容:“倒让各位太太见笑了,”说着方太太顿一顿,把要为邱玉兰求亲的话没有说出,只是又道:“今儿是我女儿的周岁礼,特意请了常林班来,陈太太宋太太都是听戏的大行家,到时可要给我们多点几处好戏。”

这就是把话题揭过,座中人怎不明白,纷纷说起常林班是如何难定起来,陈太太面色这才如常,渐渐跟着众人说起来。

姑娘们在园子中玩了一会儿,秋日也只有菊花桂花可赏,宋姑娘年纪最小,今年才十二,转了会儿就道:“听的邱姐姐家的荷花还不错,此时虽不能见荷花开,我们倒不如去寻莲蓬。”

陈姑娘已经扑哧一声笑出:“都中秋了,这荷池里的残荷已经拔去,你还想去哪里寻莲蓬?”宋姑娘吐一下舌,邱玉兰已经笑了:“虽说没有莲蓬,但去年我做的一坛子桂花酒不过开了两回,我们何不就坐到前面亭上,让人暖上酒,坐着谈谈可好?”

主人家都这样开口,客人们当然赞好,宋姑娘还拍手道:“桂花酒就喝过一回,娘就不许我再喝,说喝醉了不成样子。”宋姑娘的活泼又是另一种,邱玉兰原本紧绷着害怕出点差错的心慢慢松开,听了宋姑娘这话微微啊了一声:“倒忘了宋妹妹年纪还小不能喝酒,那就改烹茶吧,还收了一坛雨水在那没开过呢。”

宋姑娘已经伸手拉着邱玉兰的袖子:“好姐姐,你可说了要桂花酒的,怎的这时又改茶了?不过喝一小碗,没事的。”陈姑娘已经牵住宋姑娘的手:“妹妹,你就乖乖喝茶看我么喝酒吧。”

宋姑娘那里肯依,又牵着陈姑娘的袖子撒了会儿娇,众人已经坐到亭上,

这亭左靠荷池,右有一个菊花圃,这时菊花开的正好。小玫带着众丫鬟们把茶炉酒具都摆好,又往桌上放了数道点心。

邱玉兰挽起袖子道:“我这些年也学过烹茶,就先给各位姐妹们先烹一杯来。”小玫已把茶炉上的火烧开,见邱玉兰过来退到一边拿过酒壶烫起酒来。此时炉上水已开,邱玉兰把茶放入一把壶中,把水注入荡一荡泼掉这才重新把热水注满,稍待一会儿把茶倒入杯中,依次送到众人面前。

众人见这茶色清亮,茶中嫩芽绿的像葱一样,各自赞了几句,宋姑娘喝了茶才笑道:“这茶虽好,可是不得吃酒我也不喜的。”陈姑娘用手指捏宋姑娘脸一下:“得,才多大就想着喝酒,邱妹妹,可千万别给她吃酒,就馋着她。”

小玫的酒已经烫好,正准备拿过酒杯来倒酒,听了这话不由抿唇笑了。宋姑娘已经嚷出来:“我就喝一杯,一杯就成。”虽然这样说,但小玫故意没往宋姑娘面前放杯子,宋姑娘这下更加着急,拉着陈姑娘的袖子:“好姐姐,为我求求情。”

一直没说话的李姑娘这时笑了:“宋妹妹一口一个姐姐,可我怎么觉得,这位邱姑娘,只怕我们不该叫姐姐。”邱玉兰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地,但邱玉兰很快收敛心神,对李姑娘浅浅一笑:“李姑娘这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明白呢。”

方才在厅上说出林家时候邱玉兰面上神情已经有些泄露,姓邱、姓邱?再想到曾听过的一点蛛丝马迹,李姑娘浅笑道:“其实不过是林家七表舅母娘家姓邱,邱姑娘恰好也姓邱,面容和林家七表舅母有些厮像,我就想问问邱姑娘和七表舅母是不是一家,若是一家,可有什么辈分上的差池,到时叫错了就是我们不认得亲戚了。”

邱玉兰长吸一口气,她可不能像方太太一样说一句不和林家攀亲戚的话,可要承认那不记得排行的邱氏就是自家姐姐,邱玉兰又觉得难以开口,毕竟方氏在邱家为妾的事,在这家里是不愿被提起的。

邱玉兰没有回答,李姑娘的眉皱的紧了些:“难道邱姑娘和七表舅母的邱家不是一家?不过我记得七表舅母的娘家母亲姓朱并不姓方,或者是…”邱玉兰闭下眼,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至于这位李姑娘,是存心挑衅也好,还是真的不知也罢,都随她去。邱玉兰把最后一杯茶倒入杯中,面上笑容不变:“我生母姓方,至于嫡母,确实姓朱。”

嫡母两字一出,亭中的众姑娘神色都有了变化,宋姑娘正偷偷地去取陈姑娘面前的那杯酒,听了这话手僵在那里。一片静默之中,邱玉

兰看向李姑娘,李姑娘面上惊诧之色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邱玉兰都知道自己不会喜欢这个人,只是端起面前的杯子道:“这茶还不错,各位姐妹们,怎的不喝?”

邱玉兰这样大方,倒让众人不知怎么应对,宋姑娘刚端起茶杯要说话,李姑娘已经哦了声:“那邱姑娘为何?”陈姑娘已经打断自己表妹的话:“表妹你今儿是怎么了?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天下无父无母之人依舅舅所居也是常事,何必提起邱妹妹的伤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玉兰会长大会面对。

、第 21 章

坐在下手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少女也开口笑道:“陈妹妹这话说的对,不管怎样我们今儿都是来做客的,哪有来做客的人对主人家的事问这么清楚的?传出去,那不成了爱搬弄是非的市井妇人了?”这少女年纪在今日来的这些人中是最大的,却也没到及笄之年,陈姑娘笑着接话:“表妹年岁小些,爱说爱笑爱问人也是有的,等再过些年就有汪姐姐的稳重了。”

汪姑娘眼珠一转面上笑容带上几分嗔怪:“陈妹妹这说不就故意说我比你们都大,还和你们玩在一块?”陈姑娘已伸手拉住汪姑娘的袖子唇微微一撅:“好姐姐,就知道你会挑我的空,担待妹妹不会说话吧。”

汪姑娘伸手往陈姑娘额头上点一下:“你啊,最会撒娇。”陈姑娘嘻嘻一笑。说来不过是瞬间的事,邱玉兰的心却上下了数次,脑中念头也转了很多次。甚至有几次想直接对着李姑娘说出来,此时汪陈两姑娘开口为自己解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邱玉兰都是感激的,执壶往汪陈两位姑娘面前的酒杯再斟了杯酒:“姐妹们聚在一起,本就该放开怀抱说笑的,只是我今日初见诸位姐妹,和姐妹们并不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别嫌弃我不会说话。”

怎么会嫌弃?汪姑娘已端起酒杯,用帕子掩口一笑:“邱妹妹不常出来,等出来久了大家熟了就知道各人的性子了。”李姑娘自从话被打断,脸就一直板着,面前的酒啊茶啊点心什么的,都一动不动,此时听了汪姑娘这刻意示好的话那脸色不由多了丝鄙夷,陈姑娘伸手拉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和缓些,这才同时端起酒杯:“汪姐姐说的对,等熟了就知道了。”

别的姑娘们也随声附和,纷纷端起自己面前酒杯,见李姑娘还是不动,陈姑娘对她附耳说了一句,李姑娘这才随着众人端起酒杯。众人干了一杯酒,方才李姑娘问的话似乎从来没发生过,又开始闲谈起来,闺中少女在一起谈的也没有别样,不外就是谁扎的花好,谁下厨的手艺不错,现在又有什么时兴的首饰衣衫。

谈谈笑笑,不时又去看看菊花,赞几句方家的菊花的确种的好。宋姑娘也偷着喝了两杯酒,桂花酒虽不醉人却闭着眼睛倚在陈姑娘身上。邱玉兰忙让丫鬟去吩咐厨房做碗醒酒汤来,又走到宋姑娘身边给她打着扇,笑道:“宋妹妹,方才陈姐姐就说不让你喝酒,你还喝了两杯,瞧这脸上红的。”

陈姑娘拿帕子给宋姑娘擦下额头的汗又笑了:“她啊,在家是最小的一个,在外面和我们这些人也是最小的一个,宝贝的不得了。”宋姑娘的头在陈姑娘肩上挪一下

,嘴里嘀嘀咕咕地道:“陈姐姐别说我坏话。”

陈姑娘捏下她的鼻子:“安心闭会儿眼,等醒酒汤来了喝了醒过酒再往前面坐席,不然宋家婶婶看见了,又该骂我了。”邱玉兰往另一边望去,见李姑娘正在和一个姓吴的姑娘说话,那神色和平常一样。邱玉兰的眼转往陈姑娘面上,按说陈姑娘和李姑娘是表姐妹,可瞧来陈姑娘和别的姑娘们反而还要更亲热些。

此时醒酒汤已经送来,小玫端着醒酒汤进来,邱玉兰接过醒酒汤吹凉一些拿着匙给宋姑娘喂下。见醒酒汤来了,各位姑娘们也围过来,有打趣的有关心的,叽叽喳喳说成一片。宋姑娘喝了几口觉得好些,这才皱着眉睁开眼睛:“好酸的汤,下回我可再不喝了,不然这酸的汤真不好喝。”

看她已经好些,邱玉兰把空碗递给小玫,小玫已把一张热手巾递上,宋姑娘接过热手巾擦了两把,陈姑娘已点住她的额头:“你啊,上回也是这样说,却不见你改过。亏宋婶婶放心。”宋姑娘的身子又软软地靠进陈姑娘怀里:“有姐姐们呢,我才不改。”

邱玉兰身后站着的汪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等再过些年,你啊,想不改都不行。”虽则亭中少女们最大的就是汪姑娘,但不是已定亲就是在议亲了,宋姑娘面上那刚褪下的红色顿时又重新红起来:“汪姐姐最爱取笑我,人家就不改不改。”

这话让亭中众人都笑了,小玫已带着丫鬟们把那些空杯收过,换上温水里浸着的杯子,又重新上了几道点心。邱玉兰见重新摆好招呼少女们道:“都站了这半日,还请坐着我们再叙一会儿话。”

众人又各自落座,宋姑娘这回不敢喝酒了,只是拿着筷子往小点上去寻。各人说笑一会儿,邱玉兰也含笑注意听她们都说些什么各家来往的事,偶尔也插几句嘴,看来是个十分恰当的主人。

心中那种紧张的感觉慢慢地开始消失,邱玉兰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然,亭中不时发出笑声,站在亭外等着传唤的小玫听到亭中发出的笑声,心也渐渐放下。只有小玫知道,邱玉兰在这天之前有多紧张,害怕出错害怕被人讽刺,还和小玫说了很多话,到这个时候,小玫才知道为何邱玉兰总是有很多心事了。

妾出不奇怪,倚舅舅住也不奇怪,但一个妾出的孩子倚亲舅舅而住,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毕竟,妾的亲戚不算亲戚只能算下人,纵然方家现在早已今非昔比,但有过一个为妾的姐姐,在很多人看来还是实实在在的污点。

这也是方老太太不待见邱玉兰的理由,小玫轻

叹一声,果然这深宅大院里的人,就算有好吃好穿好住,但想的和在乡村里只为吃穿奔忙是不一样的。或者该说,已经不愁吃穿,那别的事就会变的很急迫。

一支手搭上小玫的肩,接着雨青的声音响起:“傻丫头,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又唉声叹气的?”小玫忙抬起头:“雨青姐姐来了,太太那边有什么吩咐?”雨青的手并没离开小玫的肩:“前面已经摆席了,太太让我来请姑娘们往前面坐席呢。”

小玫哦了声就要往亭里去,雨青止住她:“方才叹什么气,出什么神?”小玫顺势拉住雨青的手:“哪有什么事,姐姐,我们快些去和姑娘们说,不然耽误了可不好。”雨青一脸不信,但还是和小玫走进亭中对邱玉兰说了。

宋姑娘听的要进去听戏,哎了一声:“那些戏也没什么新的,天天听腻味的慌,倒不如在这亭中赏花喝酒,若再来几盘大螃蟹那就更美。”汪姑娘已经拉着她起身:“你这馋鬼,这螃蟹刚上不久,你就想着了,等明儿我让人从庄上捡几篓螃蟹来,先往你家送去,再给众姐妹们尝尝。”

陈姑娘已经笑出来:“汪姐姐果然是一副嫂子模样,这才刚定亲呢就对宋妹妹这样疼爱。”汪姑娘的脸一下红了,佯装打陈姑娘一下:“在邱妹妹面前你就信口胡说。”陈姑娘身子灵活地躲过,手一摊道:“哎,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难道汪姐姐你不是去做宋妹妹的表嫂?”

汪姑娘啐她一口转头不理,只是拉着宋姑娘的手:“我们不理她,免得被带坏了。”众人听的这样说,都笑起来,邱玉兰以主人之姿走在侧面,也自然要跟着笑。

到的厅上不但已经摆好席面,连戏都开了,方老太太坐了首席,银姐儿已被抱出来,被奶娘抱着站在方老太太身后,不时有人上前称赞银姐儿长的好又乖巧,方老太太全都照收。

看见花一样的少女们走进来,方老太太笑的更加开怀,少女们依次到方老太太面前行礼,轮到李姑娘的时候,邱玉兰敏锐地感觉到李姑娘有些不大情愿对方老太太行礼。再想到方才亭上李姑娘说的话,邱玉兰略一思索已经明白,李家既和邱家有瓜葛亲,那在李家看来,方家不过是邱家一个妾的亲戚,哪能平等论交?

邱玉兰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嘲讽笑容,当初把女儿卖为妾,再用她的卖身银发家,发家后又巴不得这个女儿早就不在了,只因世人眼里,妾的亲戚不过是下人。算起来方家发家已有十多年了,若当初外祖母肯,是不是能去邱家把娘赎出来?毕竟那时娘已经无宠很久,或者该说娘

从没有过宠。

耳边又是一阵笑声,邱玉兰从思绪里醒过来,在方太太的招呼下笑吟吟地端着酒杯敬酒。酒过三巡,少女们有不喜欢拘束的就走出去转转,邱玉兰也托言要更衣也走出花厅。顺着路走了会儿,邱玉兰觉得身上的汗慢慢干了,刚要转回去就听到假山后面传来说话声:“表姐,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他方家,不过是邱家妾的娘家,就这样大模大样的?还有脸请我们来,真是不知羞。还有那个人,稍知道规矩的就晓得方家才不是她的舅舅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不是故意更这么晚的,我九点就打开文档的了,但写五分钟就去刷个微博看个八卦,于是就晚了。。。

、22 亲事

这声音,一听就是李姑娘的,邱玉兰的眉皱起,手心开始发凉,小玫上前扶住她刚要开口说话,邱玉兰已经摇手,示意小玫不要出声。小玫点头退下,主仆二人把身子往花木藤蔓处躲一下继续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

这次说话的是陈姑娘,她的声音没有方才在众人面前的活泼,带上了几丝沉稳:“你啊,怎么还是这个脾气,过年都十四的人,十二姨就是太宠你了。方家现在早比不得原先,都是有生意来往的,既做了生意难道不要应酬?”

这话并没得到李姑娘的回应,邱玉兰都能想到李姑娘此时定是扯着手上的帕子嘟嘴在生气呢。也只有这样得到爹娘娇宠的姑娘才会坚持她认为的道理,才会这样说话。而不是像自己一样,顾虑重重。邱玉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玫紧紧抓住她的胳膊,邱玉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听着里面那对表姐妹的说话。

陈姑娘见李姑娘依旧如此,心里有些发急,调门不自觉高了:“你啊,难道不晓得情理?是,按了规矩,妾的亲戚自然是下人,邱家的儿女只该认朱家那边为舅舅,不该认方家这边的。可是今日不同往时,方家已然大富,和周围的人都有来往,邱家呢,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不然邱家的十三姑娘怎么被退了亲?只得嫁给林家九表舅做填房?”

十三姐被退亲还只能嫁给林家的九爷?记得那位嫁到林家的姐姐就只嫁给了林家旁支,只怕这位林九爷也不是什么嫡支正派,而且年纪想来也不小了。邱玉兰的眉皱起,一向骄傲的十三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子?伤心是肯定的,或者还有恼怒和不甘。

陈姑娘的这几句话似乎起了一些些效果,李姑娘总算开口:“话是这么说,可是就算邱家败落了,难道就可以不认嫡母,跑来生母娘家,做什么表姑娘了?换了我,只怕是宁愿跟嫡母吃糠咽菜,也不会来这种人家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陈姑娘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啊,又开始说孩子话了,你想想,若是邱家不肯放,方家就算想接也接不回来。要知道,那边可是有正经嫡母和嫡长兄呢,还有许多的姐妹们,怎能算无依无靠的孤女。既能出了邱家来了方家,又认了舅舅,那背后定有我们不晓得的事。既然人家也认了,我们做外人的只能当不知道,混过去就完了。哪还非要揭出来给对方难看时候,自己面上也不好瞧?”

没想到这位陈姑娘并不像外表的那样娇憨,而是胸中自有一番丘壑,果然对人不能等闲视之。邱玉兰觉得腿蹲的有些麻,想移动□子又怕踩到枯枝传出

声音,伸手往腿上捏着。小玫见状伸手给邱玉兰揉捏着双腿,邱玉兰觉得这样好些,依旧聚精会神听里面讲话。

李姑娘似乎已经被劝住了,嘟囔着道:“好吧,算表姐你说的有理,可是今儿一见面你还不是说面善。”陈姑娘扯一下李姑娘的耳朵:“你啊,怎么又左性了,一句面善不过是和人亲近的话,哪有真的细细瞧了?”

说着陈姑娘叹了一声:“也怪我,偏要接你的话,后面想起来倒懊悔不已,幸好没人再提,谁晓得你又当面提出。你啊,真以为提出来别人都会赞你把实话说出?只怕是背后笑话你不晓得人情世故地多一些。”李姑娘郁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叹道:“可我说的明明是实话,方才林家妹妹还问我了。”

陈姑娘把她的手握住:“实话当然是实话,可是呢也要瞧什么时候说,这样的私事,本就是各家在私下里说一说,哪有当面问给人难瞧的?十二姨还在给你议亲呢,这议亲呢,虽说家世相貌品格都要紧,可更要紧的,是这面上的功夫。这话要被个什么有心人传出去,知道的呢说你为人娇憨口无遮拦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不知道的那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

李姑娘一张脸已经通红,双手紧紧扯住陈姑娘的袖子:“知道了,姐姐,以后我定管住我这张嘴,别人家的事高高挂起,即便知道了也不说些什么。”陈姑娘拍拍她的脸:“你啊,也不是不能管,不过总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家。”李姑娘嗯了一声就道:“要总长不大该多好,记得去年我还和姐姐你…”

陈姑娘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李姑娘不要再说,李姑娘明白点头,里面再没传出声音,邱玉兰心绪复杂地和小玫转身准备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到陈姑娘幽幽叹道:“说起来,这位邱姑娘想找个好夫婿很难。”

终究,在世人眼里,方家不是邱玉兰名正言顺的舅家,而离了本家让邱玉兰在家世这关就过不了关。而这关,是世人挑婚姻的第一关。看着邱玉兰转黯淡的眼神,小玫有些担心地望着她,邱玉兰压下心里的各种念头,带着小玫走出一截路才叹道:“我晓得,离开邱家来舅舅这边会很难,可我从不知道,我所遇到的困难会这么多。”

听出邱玉兰话里的叹息,小玫紧紧扯着邱玉兰的袖子:“姑娘,她们说的也只是一些些,就姑娘这样的人品相貌,再加上老爷给您准备的那些丰厚嫁妆,定会寻到一个好夫婿的。”明知道这样的话只是安慰,邱玉兰还是笑了:“愿如你所言。”

虽然这样说,邱玉兰觉得自己的双腿支撑不住,索性

靠在旁边的美人靠里。此次离戏台不远,能听到戏子歌唱的声音,歌声清亮似乎能直透云霄,邱玉兰听了会儿突然道:“台上唱的是别人的悲欢离合,可是谁晓得这世间离合悲欢比这戏台上的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