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等了许久,直到提起的心脏因为重力作用险些回落的时候,卫紫也没听到他那标志式的狮子吼。

偷偷张开一个眼睛,卫紫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任南华的眼睛居然显现水光,眼神极其复杂,见到卫紫抬头,他马上变化了表情,喉结一阵滑动,开口道:“算了,既然你平安无事就好。”

“对了,后来我见到了你母亲。”任南华语气上已经归于平静,三人来到沙发旁坐下,李贝贝给大家都倒了饮料。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这次着急的换成了卫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险些将李贝贝手里的咖啡杯撞翻。母亲一个多月前和她通过一次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西部,那里很穷很落后,通讯不便,让她不要担心,有机会再联络她。再后来,她就开始了随魏华靖漂泊的日子,而母亲也真的联系不到了。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她看起来还不错,可就是不告诉我你的下落。”

卫紫怀疑地开口,带些急切:“那后来呢?你没有为难她吧!”按照任南华的霸道性格,她真的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一丝落寞滑过眼睛,只听任南华冷冷地开口:“我能怎么为难她?卫紫,在你心目中,我真的那么蛮不讲理一无是处?”

卫紫张了张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有开口,心道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可一来她觉得自己亏欠他,二来他这次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的样子,再者听起来他并未冒犯母亲,她决定不出口惹他,低头不再说话。

一时出现冷场,还是李贝贝开口打破僵局:“怎么你们扯了半天也没扯到重点呀,还不赶紧把好消息告诉阿紫,阿紫你知道吗?马主任下台了!”

卫紫猛地抬头:“真的吗?为什么!”

李贝贝微微一笑:“你要听官方的解释还是内幕的消息?”见卫紫一脸迷茫,李贝贝啜了口咖啡,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几天前,国家电视台报道了一则重大新闻:七年前震惊全国的腐败案男主角邢满星归案认罪。邢满星曾是某大型国有企业集团主席,因为参与了多宗重大贪污腐败案而被通缉,却被其携带情妇逃脱到海外,国家几次要求引渡都遭到对方政府拒绝,这次邢满星主动要求回国认罪,原因尚不明确。

F委员会的马主任被双规则是北京时间今天早上才传出来的消息,传言跟邢满星的回国有关,据说一些人证物证表明,马主任跟七年前那宗重案有直接关系。

内幕消息就是,邢满星这次认罪波及甚广,调查仍在进行,并没有到马主任那里打住。有人认为,此事并非偶然,而是一个权力集团要倒下,最高的那一层人士,都有可能因此被换血。

卫紫心里砰砰直跳,邢满星,邢满星!她屏住呼吸问李贝贝:“你知道那个邢满星的情妇姓什么吗?”

李贝贝带着诧异,她没想到卫紫第一个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难道卫紫的八卦潜质隐藏的如此之深,深到今天才露出苗头?不过她还是先回答了问题:“这个刚好我知道,她叫米丽。”卫紫不会以为她也很八卦吧,于是赶紧补充:“因为她出事的时候还在X团跳舞,而我的指导老师也是她们团的,我七八年前还见过她呢。”

邢先生,米小姐,卫紫的心彻底乱了套。半天才想起来问道:“那你们有魏华靖的消息吗?”

任南华闻言立刻看向她,李贝贝则愤概道:“别提了,我以为他虽然人不怎么靠谱,至少还算有责任心,想不到他竟然会甩掉你自己回国!”

卫紫瞪大眼睛:“他回国了?”

“是呀,我是跟家里联系才知道的,马上想找他问你的下落,结果被告知他又回来了。”李贝贝摇头:“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卫紫猛地站起来:“你说他又回美国了。”

李贝贝点头:“是呀,说刚走,按照时间差不多也该到这里了呀,真不知怎么回事。算了,我看他自在的很,白为他担心了!”

四十七

如果换成往常,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的头脑风暴,卫紫沾床就能睡着。可今天她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却越来越精神,半丝睡意也无。

终于做出了决定,卫紫从床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服、收拾东西、小声打电话订出租车,做贼似的下楼,等走到客厅门口时,后面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行李。

从沙发的阴影处站起来,帮她捡起轻便的行囊,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任南华又将之递还给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紫压低声音质问他,接过行李之后本想按照计划出门,看他就那么杵在那里终究觉得不妥,呐呐地道:“嗯,我出去办点事情。”

“你到底还是选择了他。”任南华开了口,他的声音已经不是白天那般清亮,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听起来有些嘶哑。

“啊,你,你说什么?”卫紫结巴着反驳,莫名地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她将之解释为自己不曾这么偷偷摸摸过。

“难道你现在溜出去不是为了找他?你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不关心这个,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因为他为你做的更多而选择他?”到底是律师,这么长的话一气就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卫紫倒不是逃避,她是真的没听明白。

好在任南华也算了解她,耐下心来继续问:“你知道邢满星,或许还见过他?”

卫紫犹豫着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那个邢先生应该就是了。

“那你不会以为他放着这边自由的生活不过,会主动跑回去乖乖吃牢饭吧。”

卫紫摇头,她当然有这点常识。借着明亮的月光,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任南华的眼睛里,而对方却狡猾地藏在阴影处,面孔是黑乎乎的一片,和一个看不清楚表情的人说话,感觉怪怪的。

“他做到的这些,我做不到,如果你因此选择他,我不怪你。”听起来很伤感的样子。

卫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把行李扔在地上,跑过去打开了灯,不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她实在是不习惯。

等她转身看向任南华时,她再次吓了一跳,这个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头发抓成刺猬状的人,走在往日校园里,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他就是往日那个酷哥。外表也就罢了,最不一样的还是精神面貌,此刻的任南华不再高高在上,颓丧的表情,受伤的眼神,都在向人昭示着他的不如意。

他到底是什么不如意呢,卫紫忽然冷静了下来,拉着任南华坐在沙发上,开口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魅力把你变成这样,你现在之所以这么难过,就像你刚才说的,是因为你没做到的,他做到了,你输给了魏华靖。”

说出这番话,卫紫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她已经能够完全凭着自己的判断力分析问题,而且看任南华的反应,显然她的分析是正确的。

任南华犹如被刺痛的睡虎般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你胡说什么!”

卫紫怕把楼上的李贝贝吵醒,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他:“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你个蠢女人,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看着卫紫不赞同的眼神,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转而看向别处。

“好吧,就算你不喜欢我,但你非常的想让我喜欢你,甚至求着非要做你女朋友,对吗?”卫紫顺着他的毛抚。

这点任南华倒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哪里差我一个呢,你之所以这么执着,有一部分是同魏华靖竞争的原因吧?”

这点任南华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情干,想了很多。我觉得是我打乱了你们原有的生活,给大家都带来了这么多不便,我很愧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欠你们任何人。你说因为魏华靖为我做的更多我才会选择他,我现在告诉你,不是这样子的!”卫紫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要喘口气才能继续,“我知道我很笨,也很倒霉,总是惹麻烦,然后就要别人收拾烂摊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这一点。你们谁为我做的更多,就让我觉得自己在谁面前更蠢,你喜欢跟一个让你感觉自己其蠢无比的人在一起吗?换过来说,难道你希望一个女孩子仅仅是因为报恩而喜欢你吗?”

任南华似乎被震撼了,他呆呆地看着卫紫说不出话来,向来他只是凭着直觉被她吸引,他原以为那是她的美貌,她的单纯使然,张口闭口“蠢女人”,固然是因为他脾气暴躁,也表明他确实认同她“美则美已,没有灵魂”的说法。

今天卫紫的这番话,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的话,还是有先见性的。

“那你选择他,难道是因为你觉得在他面前,感觉自己比较‘不蠢’”?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任南华还没找到比魏华靖更享“聪明”盛名的那一个。

卫紫胀红了脸颊,鼓起勇气道:“我没有选择他,我只是要做一些事,让自己欠他的少些。”

尽管很想,任南华还是强迫自己没问她除了以身相许之外还能做什么。今晚,或许一直以来,他的路子都错了。他以为卫紫不过是个单纯无比的小女生,自己一吓一哄,再表现出诚意,对方自然就会乖乖接受,却忽视了她作为一个社会人更高层次的需求,也就是说,她在他面前没有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而在这一点上,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泡妞高手魏华靖做的肯定比他好。

慢慢恢复了理智,任南华深深地看了眼卫紫:“你要真知道自己影响了什么,就不会再这么想了。”身为世家子弟,该有的政治敏感性他还是有的,一场运动正在进行,如果说那红墙内权力的变更,其导火索竟然只是一个女孩子给了某个非礼她的老头儿一巴掌,可有人会信?

美女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卫紫不解的眼神,任南华决定不多做解释,收拾了情绪道:“天太晚了,我送你去机场。”

任南华说到做到,开车把她送到机场,确认她能自己登机后,连车都没下就掉转头回去了。之前卫紫还担心他借机探听她去向,现在看是小人之心了,这任南华与魏华靖相比,还真是老实很多。

下了飞机之后,卫紫直奔酒店,到达之后才想起还不知道魏华靖所住的房间号,只好一边埋怨着自己的糊涂,一边在路上左顾右盼,每每看见年轻的亚洲男人,她都要仔细端详一下,直到走累了,也没找到熟悉的那张笑脸。

门卡还在包里,卫紫决定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会儿,顺便守株待兔。然而一打开门,卫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房间似乎有人。

她还没有退房,那应该就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正在打扫。卫紫将行李扔在沙发上,到卧室查看顺便想打听一下去哪里查入住登记,然而问候的话语到她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卫紫弯腰捡起地板上散乱的外衣和领带,再把相距两米以上的两只鞋子摆放整齐,然后再看向大床上酣睡的人。

他的睡像实在很糟糕,原本整洁的床单被他揉得皱做一团,被单一半被他压在身下,一半抱在怀里,好在空调够暖,而他又穿着衬衣衬裤,否则这么一觉睡下来,不感冒才怪!

卫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从来没距离一个熟睡的年轻男性如此之近,心里紧张异常,却又带些好奇。只见他浓密蓬松的短发被雪白的枕头衬得漆黑,两道长长的剑眉之下,那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锐眼闭合成了两条缝,天,他居然还有长睫毛!成刷状轻轻覆在下眼睑上。再下面是标准的悬田鼻,人中轮廓很清晰,连接着形状美好的薄唇,他的下巴并不是许多男人的那种棱角分明,这让他整个脸形都看起来柔和许多,尤其是睡着的样子,甚至带些孩子气。

然而再往下,他脖子上□的喉结,要昭示它主人男性身份似的,此刻忽然有力地滑动了一下。卫紫受惊般地跳开,后来见他只是砸摸了下嘴巴做了个吞咽动作,并没有醒来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因为睡姿问题,他的一条手臂和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卫紫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帮他盖上,就在她手接触被子的那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随着被子一起被卷在床上,压在身下。

一声惊叫过后,卫紫望进了那双熟悉无比,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的眼睛里,他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卫紫以为他忽然失忆的时候,对方放过了她,一个挺身坐起来,盘着腿用手耙了耙头发,然后问:“你去哪玩了?我找你找

不到就先睡着了。”

看着他睡眼惺松一脸无辜的样子,卫紫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是先质问他为何丢下她不管呢,还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了P城又回来,是问他为何偷“借”钱,还是先说自己赢了一大笔钱的事情?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魏华靖又开口道:“对了,我听到消息说马主任出事了,那就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或许不久就能回国,回去之前,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见卫紫没有反应,他马上补充:“我以人格担保,这次绝对不把你丢在酒店!

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卫紫忽然不想再说刚才想到的任何一个话题,微笑着道:“没有,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魏华靖歪头思索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道:“咱们去澳洲,过个夏天的圣诞节!”

以下出版书手打部分开始:

真相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人们的怅惘,以及各式各样无法满足的欲望。

说走就走,魏华靖立刻打了电话叫客服来退房,两人收拾了东西刚打开房门,一个不速之客就赫然立在门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么事吗?”卫紫对她那天在结婚登记处落荒而逃的样子记忆犹新,又从李贝贝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对她的感觉十分复杂,半是好奇半是同情,这么美丽出众的女子,挂上“贪官的情妇”这个名头,实在不怎么好听。

米丽依然华服艳妆,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门内,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她马上就醒过神来,先是瞪了眼卫紫,然后对魏华清大声质问:“老邢回车了,这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有话进来说,我正好要找你。”魏华靖将米丽请进屋里,随手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在门外。

米丽的情绪很激动,机关枪似的对魏华靖发火,“枉我那么信任你,以为你真是我的粉丝,把老邢引见给你,想不到你却在背后捅这么一刀,把我们逼上绝路!”

卫紫看了魏华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贝贝说看到魏华靖买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该发现不对的。”米丽抹去腮边的泪水,呜咽道,“从你一出现,K党的人对我们的骚扰就更加频繁了,而且勒索得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来根本不像职业赌徒,却能在各个赌场跟我们相遇,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卫紫竖起耳朵认真听,她发现自己的很多疑问都能从米丽嘴里得到答案,看来前一个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里,魏华靖就是跟人家在赌场“偶遇”去了。

魏华靖不动声色,由她继续讲,只听她接着道:“那天晚上肯定有问题,是你作弊!老邢从没输得那么惨过!”

“我可没有本事在W酒店赌气出老千。”魏华靖提醒她。

“哼,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玩的游戏赌场只负责抽成,它管你作不作弊?”米丽小姐显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华靖依然好脾气,“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门的K党流氓,一直都没有出现。”米小姐睁大眼睛看着魏华靖,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魏华靖笑道:“还不好吗?我记得你和邢先生最头疼的问题,就是黑社会的不断打扰。”

米丽冷笑,“他们骚扰我们,也不过是知道老邢有钱,又是从中国内地逃过来的,现在人家知道我们没钱了,还费什么工夫!”

魏华靖做思索状,“看来他们的消息很灵通嘛。”

米丽忍住怒气继续道:“看电视的时候,我发现被警察带走的一个K党恶棍很面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赌场里见过他,就是跟你们同桌一起赌牌的!”

米丽本以为这话一说出来,魏华靖至少会有所反应才对,这样她也好验证自己猜测的真假,可惜她费尽力气也没能如愿,他的表情始终如一,温温和和,甚至还带着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丽的论断,“所以呢?”

米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魏华靖说:“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党的人勾结在一起,合伙骗老邢的钱。也就是说,除了老邢,你们是一伙儿的,这样他即使赌技通天,也得输个干干净净!”

魏华靖摇头,“你的猜测很大胆,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强,可惜证据不足。你不能仅凭那晚的赌客有一个是K党的人就断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出无法证明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毕竟那天赢钱的只有我一个。”

米丽气结,恨恨地道:“你们事后分赃谁会知道?K党的人怎么肯乖乖输钱?你要是扭着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他们,他们怎么会不愿意?知道我们没钱了,自然不会再来找。”

“为个推论很精彩,米小姐不仅是个优秀的舞蹈演员,转行做编剧肯定也会很出色,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宠儿。”魏华靖赞叹着,“米小姐才貌双全,难怪邢先生对你多年如一日地痴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取出中

间夹的一张支票递给她,“我说过我也要找你,这是邢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数目不多,但足够你支撑一阵子的了。”

米丽接过支票,看了眼后又抬头质问魏华靖,“他不是全都输光了吗?哪里又来的钱?”

魏华靖微微一笑,“我说过会替他交还赃款,你想必也看到新闻了,国家对他网开一面,处罚并不重。这些钱算是多余出来的利息吧。”

米丽怀疑地看着他,“你还想骗我?K党的人……”

“米小姐,”魏华靖出口打断她,“你聪明绝顶,可我私下认为,有时候人难得糊涂才会幸福。”

米丽先是眼神复杂地瞟了下卫紫,再次看向魏华靖时居然已是含泪的模样,如怨如诉,许久之后才幽幽地开口,“就像她一样吗?傻兮兮地幸福着?”

魏华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收敛了笑容,正色开口,“米小姐,随意批评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语气里带出来的寒意让面对着他的人忽然打了个冷战。

米丽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应老邢的求婚,并不是因为他输了钱。”

魏华靖又笑了,“不管在国内还是在这里,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说完就摆出送客的姿态,“约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没有别的事,我们要走了。”他拉着卫紫就要出门。

二人出去之后,就在卫紫犹豫着留米丽一个人独自是否妥当的时候,米丽忽然又大喊一声,“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搭进去那么一笔巨款,不惜跟黑社会打交道,冒着生命危险办成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华靖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米丽,“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与你无关,如果你非要知道,就当我是想升官发财干事业吧!”

米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她的目光直视卫紫,后者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冷战。见魏华靖不欲回答,米丽又尖声叫道:“就是为了她!没错!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魏华靖顿了顿,说道:“邢满星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进去了,你觉得值吗?”说完拉着卫紫便走,不再回头。

米丽闻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比在赌场里的那次还要凄厉,哭声中带着绝望,直让闻都断肠。

哲人曾说,知道为什么而哭,眼泪再多都毫无价值;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一滴泪都意义无穷。

米丽委顿在地,不知道这痛苦到底是谁加之于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哭。不是为了钱,就像魏华靖说的,她才貌双全,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直到现在,她还能登台演出。

也许,是为了邢满星,那个与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不认为他像魏华靖说的那样,他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前途。他本就是个贪官,只不过她的出现让他不再谨小慎微而变得更加大胆而已;她没有唆使他贪污,那是他为了讨她欢心,为了更持久地占有她而做出的选择;事发之后,她也没有求他带自己走。事实上她并没有触犯刑法,只是陪他逃亡而已,抛家舍业的,并不只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应结婚弃他而去,并不觉得对他不起——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也付出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货。初识邢满星,他是事业成功的企业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样少女。如今物是人非,他锒铛入狱,她韶华已逝,谁失去的更多,已无从计较。

如果不是碰见魏华靖,她还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同时拥有水年男子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情感、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这一切结合得那么完美的,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多见的毛头小伙子。

她不相信他的说法,那种风度和教养,不会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会是以赌博为生的浪荡子。魏华靖身上所带出来的那种气息,非富贵三代以上,是无法浸染出来。

她不明白以她的阅历尚且能看出这些,阅人无数的邢满星,何以会对他言听计从?她甚至开始怀疑邢满星早就想回国认罪了,魏华靖的出现不过是给他搭了个方便台阶而已。

关于邢满星输给他几百万之类的鬼话,她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些话也就只能骗骗傻瓜,就像那个卫紫。对了,是她,都是她!是她的出现让自己在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娇嫩的肌肤、婀娜的身段,语言难以描绘的精致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时候,也比不上她。

这些都还无所谓,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让她嫉妒发狂的是卫紫宁静而纯粹的气质,大眼睛里闪现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种距离幸福很近的特质,时至今日,她已不再能再拥有。

她让她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回想当年,如果她不是那么想出名,不是那么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是不是也会像今天的卫紫一样美好,身边还有个魏华靖那样的男人?

也许,只是也许,连卫紫的出现都是魏华靖的一个策略,为了是摧毁她最后的一道防线,绝对不答应邢满星的未婚。情人分离,金钱散尽,还要遭受黑社会的骚扰,这样的生活还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邢满星的防线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

晚不那么冲动,见到魏华靖对卫紫的关怀备至不那么嫉妒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真相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人们的怅惘,以及各式各样无法满足的欲望。

Chapter 17 麦芽糖味儿的爱

坐在位置上,卫紫忍不住掐了下魏华靖的胳膊,“谁跟你度蜜月了?”

“米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卫紫很是不安,她强烈地感觉到米丽的哭声里透出的伤心和绝望。看看魏华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想他可真是冷血动物。

魏华靖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似的,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放心吧,米丽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卫紫尚不习惯他这种亲昵的小动物,扭着躲了一下,心道:“我和米丽又没有仇怨,哪里称得上敌人。”不过她没有抬杠的习惯,既然魏华靖说她无事,也就不现多言。

在餐厅等候上菜的,卫紫郑而重之地将一个信封交给了魏华靖,“本来是想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的,但刚才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这个已不能称之为礼物,只能算是偿还给你的。”然后享受般地看着由迷茫到震惊的表情变换,第一次在魏华靖的脸上出现。

“我可以问问这笔钱的来路吗?”到底是魏华靖,震惊也比别人从容。

卫紫嘴角上弯,“赌钱赢的。”看见魏华靖质疑的表情,她赶紧又道,“不信你去问赌场经理,他们说我是今年在机器上赢钱最多的一个,当时他们还要我拍照留念呢,不过我拒绝了。”开玩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赢了那么一大笔钱,小命还要不要呀。

魏华靖张着嘴,咖啡沫胡子似的残留在上唇的傻样实在是好玩极了,卫紫已经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忍心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发现邻座的客人都在看她之后,又极力忍住,趴在桌子上偷偷地闷笑。

魏华靖也笑了,她开怀大笑的样子,自己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金钱所带来的绝对快乐。

“你确定要给我?”魏华靖用手指弹弹那薄薄的纸片,“你可知道,这笔钱足以让你和伯母一辈子衣食无忧,永远过富足的生活。”

卫紫用力地点头,“当然知道,不过这些钱本来就该是你的。帮邢满星交还的款项,并不是你赢来的,而是你自己的钱,对吧?”本来也是,以魏华靖的聪明,学什么会交掉价值半个公司的学费?即使是赌博输了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