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解闷特地表演一下自残双腿吗?

书辞抚了抚额:“我的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言书月笑着安抚,“你吃银耳羹么?我给你盛一碗啊。”

看她实在是无聊到了极点,书辞只好点点头给她找点事做。

冰镇后的银耳,凉气从莹润的瓷碗里透出来,光是捧着就觉得一身的闷热散了个干净。

书辞拿勺子搅了搅,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目光还停在那边翻捡茶饼的言书月身上,“姐,你和姐夫的婚事怎么样了?要不,也挑个好日子办了吧?”

毕竟他们俩盼了这么多年,沈怿才等了几个月已经不耐烦,可想而知,此刻温明心里该有多着急。

言书月把炉子点上,对于这个话题的反应倒显得分外平和,“我和温大哥说了。”

她眸子里映着熠熠火光,声音一如既往地温软娴静,“三年守孝,规矩不能破的。我既然这么选择了,就不打算反悔……做出这种决定,我也不愿耽误了他,所以就将庚帖和定礼都送还到温家去了……”

书辞听完大吃一惊,她想不到言书月决绝起来能对自己这么狠,这婚要是退了,再等个三年她都二十的人了,要嫁可不容易啊。

“那、那后来呢?我姐夫他怎么说?”她忙问。

热水已沸,言书月垂着眼睑把茶叶放进去,似在思索该如何开口,一旁的小丫头见状,掩嘴偷笑:“温捕头哪里肯呀,又把东西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说什么……多少年都会等,就站在咱们家大门前喊的,那嗓门,整条街的人估计都听见了。”

书辞和紫玉相视一笑,托着腮去看言书月,后者虽没言语,神色间却满是平安喜乐。

“我姐夫人真好。”她由衷道。这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从很早之前,在书辞没有遇到沈怿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一个温明相伴左右的言书月,所以她也发自内心的希望他们俩能够终成眷属。

“姐,你可一定要对人家好。”

言书月转过头来,冲她扬了扬眉:“你也是,咱们家小门小户的,出了个王妃,我前些天还在和娘说呢……”她把茶水端了过来,挨在书辞旁边坐下,“这些王公贵族家的规矩,我们什么都不懂,你往后嫁了,只怕还要常和那些公主、郡主、王爷王妃们打交道,真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是很麻烦。”书辞把嘴里的银耳咽下去,捧着碗思忖,“不要紧,可以慢慢学。”

言书月含笑嗯了一声,“也是,你比我聪明得多,这要是换成我,早就吓傻了。”

书辞抿唇拿肩膀轻撞了她一下,揶揄道:“没有的事儿,我姐也聪明。”

言书月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针线,“你吃,我帮你。”

“好。”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尤其快。

五月初十的这天,天还没亮,一大早书辞就被拽起床沐浴梳妆。她出嫁要比旁人特殊一点,因为有两个娘家,一屋子塞满了人,挨挨挤挤的很是热闹。

紫玉和几个丫环跑上跑下的准备胭脂水粉和嫁衣,言书月和两位嬷嬷负责给她洗澡梳头,陈氏与傅夫人则是有条不紊地清点嫁妆,整个将军府呈现出一种繁忙而又井然有序的状态。

书辞昨晚上一夜没睡好,此刻趴在木桶边没精打采。

言书月敲了个鸡蛋给她洗头,顺手往她脸上洒了点水花,“别睡了,一会儿还要上妆呢……你看看你的脸。”

她把铜镜拿过来,定睛一瞧,眼底下一圈青黑,书辞愣了片刻,郑重其事把镜子摁下去,“记得给我多抹点粉。”

送嫁妆的队伍已经出门了,时间越发紧迫,老嬷嬷们手脚麻利,提鸭子似的把书辞从澡盆里往外拎,飞快擦干净,紧赶慢赶的开始上妆。

傅老将军没女儿,所以将军府里也是头一回嫁姑娘,小丫头们动作难免生疏,而陈氏和傅夫人又都是急性子,在旁指点总嫌慢,最后干脆袖子一挽,一边一个亲自上阵。

陈氏给她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叠粉,周围烟尘四起,书辞费力地在滚滚浓烟里睁开眼打量镜中的人,真是应了一个词——盛装打扮。

她素净惯了从来没这样涂脂抹粉过,心里不由打鼓:“娘,会不会太浓了?”好像个妖怪啊。

后半句没敢说出来。

陈氏啧了声,让她闭眼睛,“出嫁的姑娘自然是要浓妆艳抹的,那样才喜庆。”

左侧的傅家夫人已给她梳好了髻,书辞眼睁睁看见她打开一个装满了发钗发簪的锦盒,挨个往她头上插。

“夫、夫人……只带凤冠就好了吧,不必这么复杂的……”说着便伸手过去想摘。

傅夫人不客气地把她爪子拍开,语重心长,“女人家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呢,自然是要漂漂亮亮的才好……别乱动,当心头发乱了。”

不是不好。

只是再这么装扮下去,书辞很担心沈怿掀开盖头之后会不会一掌劈死自己……

才梳好了妆,远远地便听见门外的鞭炮声,想来是迎亲的到了。

书辞双目一亮,下意识就要转头,傅家夫人和陈氏却很有默契地同时把她脑袋摁了回来。

“慌什么,嫁衣还没穿呢!”

饶是才五月,可也已经立夏了,厚厚的绣花罗裙套在身上,再挂一层霞帔,那滋味不言而喻。

紫玉给她系好裙铃,小心翼翼地扶着人站起来,一脑袋沉甸甸的东西,书辞好容易才让把头摆正。

由于亲爹生得美,她的姿容本就不差,如今又仔细收拾了一番,平日里的那点稚气散去不少,反倒多出些成熟的韵味来。

陈氏和傅夫人上上下下地扫了好几遍,各自都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颔首示意下人,“把盖头盖上,送出去吧。”

前院里,大大小小的喜字将整个将军府装点很是欢庆,开始长个子的言莫正和傅铭一高一矮的交谈。

“出嫁的是我姐,这么说,我就是王爷的小舅子了?”

傅铭觉得这称呼新鲜,“不错,辈分上的确如此。”

对于自己这突然提高的身价惊喜不已,言莫又好奇地问他:“那你呢?”

傅铭想了想:“我是王爷的大舅子。”

“我姐是你妹妹?”

“对。”

言莫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你岂不是我哥?”

傅铭:

半晌他才莫名的抓抓后脑勺,“我怎么多出了一个哥哥?”

花轿停在台阶下,吹弹的声乐与鞭炮齐飞,震耳欲聋。

在繁杂的喧哗中,书辞扶着紫玉的手缓缓而出,视线里只有一片鲜艳的红色,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她居然隐隐的觉察到,在路的尽头,正有人朝这边行来。

盖头下是绛纱袍的一角,那意气风发的喜悦仿佛隔着红绸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能猜出他此刻唇边或许含了一抹浅笑,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凑到她耳畔,嗓音低低的,却清朗好听。

“我来接你了。”

短短五个字,骤然让她心里涌上一种无尽的欢喜,书辞忍不住侧过头,沈怿的唇便贴在那方盖头,轻轻落在她的脸颊。

从没见过成亲前新郎还能有这举动,身后的喜娘都惊呆了,目光探究地朝不远处的将军夫人望去,心说,这般不合规矩可需要提醒王爷?

后者给了她一个“不要嫌命长”的眼神,喜娘当下就乖乖地闭了嘴。

尽管觉得不妥,书辞仍是忍不住微笑,在沈怿把手递过来的时候,想都没想就握了上去。

什么红绸,什么同心结,一概不要,两个人十指紧扣,他引着她朝前走,步子又轻又稳。

大约全京城的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一向面容阴冷的王爷露出如此温和迁就的笑容,原本宁静暗沉的双眸里,此刻竟也是波光闪烁,光华微漾。

花轿的帘子放了下来,迎亲的锣鼓声热热闹闹的开着道,在一群围观百姓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仿佛了了一桩心事,陈氏与傅家夫人望着那抹喜气洋洋的大红,皆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咱们这个女儿总算嫁出去了。”

陈氏也跟着浅笑:“是啊,我相公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凤冠霞帔,八抬花轿,十里红妆应有尽有。

可不知为何,她二人思来想去,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陈氏两手交叠在腰间,和傅家夫人一起沉吟,迟疑着转身。

就在这时,不经意看到门前的一个孩童举了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两个人几乎同时反映过来,相对着伸出食指懊恼道:

“糟了,房事还没和那丫头说过!”

☆、82、【八二章】

肃亲王成亲, 前来捧场的自然只多不少, 上到皇子王孙下至百官群臣, 原本死气沉沉的王府自建成以来还是第一遭迎来这么热闹的场面。

傅家和皇室联姻,吃喜酒的自然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宫中也有人前来庆贺,架势大得惊人。

书辞蒙着盖头, 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不过是跟随指引完成了拜堂的仪式,迫于沈怿平日里的脾性, 在场的愣是没人敢瞎起哄, 更别说闹洞房了,规规矩矩的和点兵打仗一样。

等回过神时, 她人已经平平稳稳地坐在了红漆浮雕的拔步床上。

伸手往后面一摸,抓到了一把花生和红枣。

王府里一直是沈怿独居,没有女眷, 此时入了洞房, 四周连半点动静也听不到。

门外忽有脚步声传来,书辞下意识地抬头, 一道颀伟的身影落在销金喜帕上,红盖巾太厚了, 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听到沈怿轻笑了声,她便无端端开始紧张……

视线里,一柄喜秤挑起盖头的一角, 书辞跟着心头一跳,有种又回到了当日等他揭开面具时的情景。

屋内的灯光逐渐在眼前亮起,朱红的帕子缓之又缓地被他掀开。

入目是一张英武俊朗的脸,唇边若有似无地抿着笑。

由于脑袋太沉,书辞只能抬眸与他对视。

到底是小登科,沈怿今天瞧着心情格外好,眉峰微微扬起,颇有些春风满面的意思,连她满头的珠翠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一旁全福人端来两杯盛好的合卺酒,紫玉和其他几个丫环们在旁笑盈盈地看着。

忙了一整天,称得上是水米未进,这口酒完全能润喉,书辞倒是喝得挺痛快,沈怿望了她一眼,见她确确实实喝过了,这才举杯一饮而尽。

合卺酒喝下之后,就真的是夫妻了。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一屋子的人纷纷道喜。

平时面对沈怿大气也不敢出,知道他现在新婚,一个二个开口时底气也足了许多。

本打算让她们出去,忽然想起府上还有一堆宾客,沈怿在书辞脸上揉了揉,站起身,“等我一会儿,去去就来。”

“嗯。”

沈怿的身份不同一般,王爷的婚宴上,劝酒的肯定不会少,只怕还要喝上一阵。作为新娘子,空着肚子又不能吃东西实在难受,书辞忙招呼紫玉把偷偷准备好的糕点拿出来,就着那壶还没喝完的喜酒一口一口地解决饥饿。

前院里,在肃亲王尚未出现的时候,众宾客们正相谈甚欢,你一言我一语地叙旧寒暄,推杯换盏,俨然把这次酒宴当做亲朋好友聚会,毫无压力。然而当沈怿冷着脸从穿堂里走出来时,在场的人瞬间极有默契的鸦雀无声。

沈怿一贯不喜欢热闹,举目在院内一扫,只觉得自己成亲,一群不相干的人还得让他陪着应酬喝酒,心中顿时不大痛快。

毕竟他素来赴宴都是喝三杯便走,这帮人戳在这儿不禁越看越碍眼。

没料到大喜之日这位爷的脸色还如此阴沉。

在朝堂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群臣们很快察言观色的明白了什么,当即喝完三杯恭恭敬敬地告辞开溜了。

很快,在肃亲王满意的神色之下,不到戌时,满府的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

书辞原以为他得忙到后半夜,还准备沐个浴的,坐在桌边吃得正欢时,沈怿推门便进来了。

她微微一愣,体会到了他那句“去去就来”真不是随口说说。

“你这就喝完了?”她震惊地看向窗外,“天才刚黑……”

屋里的侍女们很识相地垂头退了出去。

新房中转眼便剩了他们两个。

沈怿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前,随手倒了一杯,轻咂了下,摇头自顾言语道:“味道太淡了。”

“这种酒本来就不会太烈……”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撩袍挨着她坐下了,红绡帐暖,映得人面桃花,妆容精致。金光闪耀的凤冠在烛光里栩栩如生,在金银华贵的点缀中,近在咫尺的肌肤愈发莹白如玉。

真奇怪,他这么讨厌头饰的一个人,这会儿见了竟也没感到多排斥。

周遭萦绕着淡淡的酒香,入夜后的清凉气息,由于他的靠近,瞬间变得旖旎而温热起来……

书辞垂目盯着他的眉眼,几乎能从那双黑烁的星眸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沈怿伸出手,修长而略带薄茧的食指轻拂过她的脸颊,灼热的呼吸喷在腮边,他低哑道:“挺好看的。”

不知道为什么,书辞整张脸立马红了,他的指腹沿着耳垂往下滑,柔软的唇瓣贴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

她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得尤其快,想都没想便出声:“等……等等!”

沈怿被她两手撑着隔开了一定距离,眼中倒是不惊也不恼,只颇为好奇地静等她下文。

书辞蹭一下站了起来,一本正经道:“我……我得洗个脸。”

他好笑地支着头看她:“洗脸作甚么?”

“这个妆画得太浓了。”书辞指了指自己的面颊,“你都不知晓这上头有多厚的粉,还有这个胭脂。”

沈怿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没瞧出端倪:“会么?我感觉挺好呀。”

“可妆会花的,花了就不好看了。”她仍在坚持。

见状,他也不强求,很是宽宏大量地颔首:“那行,你洗吧。”

朝门外那两个侍女打了声招呼,不多时热水就端了进来。

书辞挽起袖子,低头开始卸妆,清澈的温水中沾上了一层浑浊的脂粉,她动作放得非常慢,像是每一寸皮肤都仔细洗了好几遍。

沈怿靠在床边坐着,并不催她。

等热水倒掉之后,书辞一身清爽地转过头,想了想又道:“还有……这个钗还没取。”

她很善解人意地望着他,“会吓到你的。”

沈怿鼻中发出一声笑,懒洋洋地歪头,眉峰似笑非笑地扬起,像是在看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书辞咬着嘴唇,见他不阻拦,于是便坐在铜镜前,一支一支地拆头面。

凤冠是最沉的,傅夫人为了好看,还给她在后脑勺盘发的地方别了不少簪环,这么慢悠悠的摘也很是费时。

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故意拖延时间,每拆一个,书辞还意思意思地冲他扬了扬。

沈怿含着笑,全程不吭不响,在床边静静等她。

只可惜发钗再多,总归有摘完的时候。

她卸了妆,一水的青丝披在胸前后背,在四周大红颜色的映衬中,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双眸清澈,顾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