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他们两个怎么办?”方全问道。

杨郎中一脸的仓惶和祈求,赵郎中也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夏云锦略一犹豫,便下了决定:“让他们两个别待在一个屋子里,再找人守着门就是了。”

第五十九章 将计

既然这么说了,看来暂时是不会送他去官衙了。杨郎中暗暗松口气,不敢再吭声,接下来表现的异常老实安分。

荷花关切的说道:“三娘子,天这么晚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连着两日赶路都没睡好,今天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夏云锦也累极了,闻言点点头。

头刚一沾上枕头,夏云锦就沉沉的睡去。也不知睡了有多久,直到荷花欢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三娘子,那几匹马里已经有一匹马能站起来了,杜郎中已经找到解毒的药方了!”

夏云锦一个激灵,陡然清醒过来,反射性的坐直了身子:“真的么?”

荷花一脸喜悦:“当然是真的,奴婢亲眼去看过了。杜郎中真是太神了,竟然真的把病马给治好了。”

这样的好消息让夏云锦分外振奋,瞌睡虫顿时不翼而飞,麻溜的下床穿衣。匆匆的梳洗一番,便去了马场。

方全和朱掌柜等人俱都在,他们围拢着一匹马,指指点点说笑不停。一个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方全眼尖的瞄到夏云锦的身影,立刻扬声笑道:“三娘子,你快些过来看看。这匹病马真的好了!”昨天晚上还奄奄一息的病马,一夜过来竟然已经能走动自如了。虽然还谈不上神清气足,也足够令人欣慰欢喜了。

夏云锦迫不及待的打量两眼,唇角高高的扬起:“杜郎中说的没错,他果然会治这些马。”

方全浑然忘了昨天和杜郎中生出的那些口角,满口俱是夸赞:“杜郎中用药如神,医术实在高明!三娘子慧眼识人才,真是我们夏家的福气。”

眼看着最大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法子,夏云锦心头的一块大石也随之落了地,高兴的说道:“这次可得要给杜郎中记一大功才行。别说双倍诊金了,就是付十倍都行。”

“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杜郎中不知从哪儿冷不丁的冒了出来:“回去之后千万可别忘了。”

夏云锦眉眼弯弯。唇角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眩目:“放心好了。我不会忘的。”顿了顿,又笑嘻嘻的补了一句:“反正就算是我忘了,你也不会忘了要诊金!”

杜郎中显然心情也很不错,难得的没有毒舌,只是吩咐众人:“病马这么多,今天光是熬药就得花很多功夫,人手不够用,你们都来打下手。”

众人不假思索的齐声应了。

几个熬药的炉子一天都没停过,熬的浓稠的药汁在饮水中稀释过后,然后一勺勺灌进马的嘴里。这些事情说来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可真的做起来却繁琐又累人。整整忙活了一整天,每个人都累的腰酸背痛。不过。只要这么多马很快就能痊愈,就是再累也值得了。

两天过后,几乎所有的病马都痊愈了。

所有人中,最累的就属杜郎中了。这两天两夜,他几乎就没睡过,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夏云锦看了心里不忍,柔声劝他休息:“杜郎中。这两天你幸苦了。现在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就能随着马队一起回京城了。你快点回屋好好休息吧!”

杜郎中也着实累的狠了,并不多推辞:“好,记得接下来两天给马喂水的时候,都要兑上药汁。免得余毒未清。”

至于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夏云锦和方全去操心。他一个郎中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杜郎中刚一走,方全后脚就来了:“三娘子,明天马队就启程回京城。算算时日。只要路上少休息多赶路,应该能赶上交付马匹的日期。”

夏云锦笑着点点头,然后叹道:“方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两天何止杜郎中瘦了一圈,就连方全也憔悴了不少。

方全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没什么辛苦的。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大掌柜的不中用,才连累的三娘子也跟着烦心忧虑。”

“方叔说这话才让我脸红。”夏云锦失笑不已:“夏家的事情,我责无旁贷。烦心忧虑也是应该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患难与共,主仆之间的情分愈发深厚,说话也随意的多。方全也不再多说客套话了,又提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明天我们就要回京城了。杨郎中和赵郎中该怎么处置?”

这两个郎中本是夏家马队长期聘请的郎中,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绝不可能再留下他们了。怎么发落就成了难题。

送到衙门去显然不太合适,先不说夏云锦已经答应了杨郎中饶他一回,就是没这一层,见官也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夏家的马不是生病而是被人暗中下毒,这种事情传出去,实在不光彩。

方全的顾虑,夏云锦也很清楚。想了想说道:“既然不能送到衙门,又不便带回京城,那就索性放杨郎中走吧!他在我们夏家待了这么多年,虽没功劳也有苦劳。这次的事情也是他一时财迷心窍犯了糊涂,反正马都救回来了,也没必要再追究了。那位赵郎中虽然也有些过错,不过,本性还是不错的。就别撵他走了,把他继续留在夏家好了。”

这个答案既让人觉得意外,却又很符合夏云锦的性子。

方全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叹了口气:“三娘子,你的心地太善良了。”

…善良明明是个好词语,可从方全的口中说出来,为什么这么奇怪?

夏云锦心知肚明这是方全委婉的表示出他的反对意见,笑着解释道:“其实,我刚才话还没说完。既然那些人暗中找上了杨郎中,自然会留下人手一直监视他的举动。我们把杨郎中放了,一定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肯定会再次派人联络杨郎中…”只要派人悄悄跟着杨郎中,说不定就能揪出这幕后的主谋是谁!

接下来的话不用再多说,方全自然都懂了,不由得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没想到三娘子竟想到了这一层。好,我这就着人去安排。”

放了杨郎中不难,难得的是得找些身手利落性子伶俐的人悄悄跟着杨郎中。这事难度高又危险,更重要的是,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本来方大郎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额上的伤势还没好,实在不宜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方全一时也有些犯难了。

方二郎自动请缨:“爹,这事就交给我好了。再留两个身手好的给我,保准把杨郎中盯的死死的,绝不会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溜掉。”

方全略一犹豫。

比起稳重干练的方大郎,方二郎显得青涩了一些,性子也冲动急躁一些。如果可以,方全真不愿意将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事情交给方二郎。可眼下又实在找不到比方二郎更好的人选…

想来想去,方全终于狠狠心点了头:“你千万要小心些。若是真的有人来找杨郎中,你千万不能冒失打草惊蛇,一切以探听消息为主。如果遇到什么危险,立刻就跑。绝不能以身犯险!”

方二郎笑着应了。

当天晚上,方全一番恩威兼施过后,才说出了夏云锦的决定。

杨郎中万万没料到夏云锦竟真的这么轻易就肯放她走,立刻痛哭流涕的反悔自省,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废话。

方二郎听的不耐烦,故意瞪眼:“你还走不走了,要是不想走就留下,我明天送你去官衙!”

杨郎中立刻噤声不语,很快的收拾了包裹,灰溜溜的出了马场。

在他走了之后没多久,方二郎领着两个人悄悄追了上去。

马队走的慢,至少也得四天才能到京城。在方全的劝说下,夏云锦坐上马车先一步回了京城。同行的除了两个丫鬟外,依旧是方大郎和杜郎中。

自从杜郎中大展神威露了一手治好马匹之后,方大郎对杜郎中的态度陡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整日里笑脸相迎。就算听到杜郎中的冷言冷语也不生气。

杜郎中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见他整天笑嘻嘻的,实在有些受不了:“你总这么笑,不嫌累吗?”

方大郎笑着答道:“当然不累了,只要一想到能按时交马到兵部,不用赔款,不用看王升荣那张得意的脸,我笑上几天也不会累。”

杜郎中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的把头扭到了一边。

在路上颠簸了两天,终于回到了京城。

夏云锦撩起车帘,远远的看到夏家巷子口的那棵大树,心情陡然愉悦起来。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只离开短短的几天,竟然就开始想念夏家了。

舒适的凝翠园,病弱健忘的萧氏,精明干练的赵妈妈,冲动莽撞的小茉莉,沉默寡言的腊梅,温柔似水的莲香,甚至就连彪悍的周娘子,现在想起来都有几分可爱。

或许是因为上辈子的她最缺少的就是来自亲人的关爱,所以,才会更留念这样的温暖吧…

第六十章 归来

马车进了巷子,夏家大门近在眼前。

赵妈妈小茉莉腊梅等人都在门口候着,见夏云锦安然无恙的归来,俱都激动欢喜不已,团团将夏云锦围拢住问长问短。小茉莉迫不及待的问道:“三娘子,病马都治好了吗?我们夏家能不能按时交马,还用不用赔银子了…”

赵妈妈嗔怪的瞪了多嘴的小茉莉一眼,然后说道:“三娘子旅途劳顿,还是先回凝翠园休息会儿吧!大家伙儿有什么想问的,待会儿再问也不迟。”

小茉莉吐吐舌头,不敢再多问,欢喜的跑到马车上拎了包裹行李。

回了凝翠园之后,夏云锦笑盈盈的将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我们先回来一步,夏家的马队也正在赶往京城。最多再有两三天就能赶到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众人都振奋不已。

赵妈妈忍不住双手合十,一脸感激的喃喃低语:“苍天保佑我们夏家度过难关!”

夏云锦心情极好,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这次幸好有杜郎中跟着一起去,他的医术实在高明。明明已经隔了几天,他竟然靠着马胃里残余的东西断定了是有人投毒,又配出了解毒的药方。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郎中。”

当然了,她穿越到古代的时间有限,真正接触过的郎中本来就只有杜郎中一个。没什么对象可作比较。即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她对杜郎中的敬意。

郎中里也分三六九等,地位最高的莫过于宫中的太医。伺候的是皇上皇后及一众妃嫔和皇子,有正经的官职。次一等的,是那些行医很久颇有名望的名医。这样的名医出诊费极高,一般只有达官贵人们能请的起。再差一些的。是坐馆的郎中。一般来说,商家富户里的主子生了病,便会找这样的郎中诊治。

杜郎中这样的乡野郎中,算是比较低等的。那些平头百姓生了病,就会请走方郎中。不过,就算是走方郎中。一般也是不屑为牲口诊治的。

可那一天,杜郎中面不改色的蹲在病马前诊断了半天,之后又不辞劳苦的熬药治马,几乎两天都没合过眼,实在令人感动。

赵妈妈听了这些,顿时动容了:“往日里倒是我看走了眼。没想到杜郎中竟然如此仗义。”顿了顿又下了决心:“以后再见到杜郎中,我一定不会再甩脸色给他看了。”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每次都是赵妈妈被杜郎中气的面色发青吧!

夏云锦心里暗暗偷笑。

过了一会儿,刘德海也来了。他知道了马队正在赶往京城的消息之后,高兴的合不拢嘴:“太好了。这真是苍天有眼,让我们夏家逢凶化吉度过这个难关。”

这几天夏云锦奔波忙碌,刘德海在府中也没闲着,从账面上筹措现银,又跑了几户和夏家交好的商户商讨借银子。虽还没筹措到十万两现银,却是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一眼看去,面色十分憔悴。

夏云锦心里微微一酸:“刘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刘德海却浑不介意的笑了笑:“三娘子一路奔波才是真的辛苦,我跑跑腿算不了什么。”顿了顿又低声道:“虽说马队已经快赶到京城了,不过。这十万两银子还是提早备下的好。免得到时候再出个什么意外,我们又会急的手忙脚乱。”

未雨绸缪才是王道!

夏云锦深以为然,立刻点头应了:“你说的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把银子筹好了再说。用不上当然最好,万一要用上了,我们也不至于拿不出来。”

刘德海打起精神说道:“府中所有的现银都筹集出来,还有三万两。我又跑了几户素来交好的商户,他们答应到时候各借一万两银子,加起来就是六万两。还差四万两银子,我想从库房里找几样老爷以前置下的值钱物件去典当…”

说到这儿。刘德海小心翼翼的看了夏云锦一眼。典卖家当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小娘子都是好面子的,要是不同意,他也只能另求他法了。

“就按着你说的办好了。”夏云锦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同意了:“先筹措银子要紧,大不了我们先典活当,日后再想法子赎回来。这事就全权拜托给你了,你觉得典当什么合适就典当什么,让人通知我一声就行。”

这份全心全意的信任,让圆滑世故的刘德海心里暖融融的,玩笑似的说了句:“三娘子就不担心我会从中谎报价格谋些私利吗?”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家主意外身亡只留下寡妻弱女,精明干练的大管事借着办事的便利捞上一把也不稀奇。

夏云锦笑了,清澈明亮的眼眸里闪出信任的光芒:“如果刘叔真是那样的人,我爹也不会委以重任,将夏府对外的一应琐事都交给你了。爹肯信你,我当然更信你!”

刘德海本是随口说的玩笑话,万万没料到夏云锦竟如此慎重其事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信任自己。

但凡是做主子的,总要提防着下人几分。说句老实话,就算是老爷在世的时候,对他委以重任的同时也不是毫无戒心的。可这个不够精明也不特别聪明的三娘子,却真正做到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份尊重和信任,比金银珠宝更可贵,比财帛更令人动容!

世人皆用小人逐利的眼光看待他这样的管事,可三娘子却是不一样的。

刘德海的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激荡澎湃的心情,脱口而出道:“三娘子如此信任我,我一定不负所托。”

有这样宽厚体贴又善解人意的主子,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夏云锦抿唇一笑,笑容温暖而明媚:“好,我们一起努力守住夏家的一切。”

只要有她在,就绝不会容任何人染指夏家,哪怕是一草一木!那个暗中对付夏家的人,她也绝不会放过,一定要尽快把对方揪出来,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刘德海和夏云锦商议一番之后,便匆匆的去了库房。夏云锦总算松了口气,正打算回屋躺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只可惜她今日注定不得清闲。

也不知道周蓉从谁的口中听说了夏家正在筹集银子的事情,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气势汹汹的问道:“夏家缺银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云锦:“…”

这是夏家的事情,为什么要和她说?再说了,就算和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她跑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现在住的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夏家的?

夏云锦虽然什么也没说,可那明明白白的眼神已经足够让吃白食的人羞愧了。

可惜的是,周蓉的神经太强韧了,压根就没把夏云锦的眼神当回事,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嫂子,也是夏家的人。夏家发生什么事情了,总不该瞒着我。”

对于周蓉自称是嫂子的行为,夏云锦一如既往的当着没听见,笑着安抚道:“周娘子,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些日子夏家的生意遇到了一些问题,我们都忙成了一团,一时没顾得上告诉你罢了。”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周蓉脸上的不满稍稍消褪了一些:“到底还差多少银子?”

夏云锦随口说道:“四万两。”

周蓉立刻说道:“我这就回去一趟,和爹说一声,让他借四万两银子出来。”说着,转身就要走。

“别回去!”夏云锦脱口而出。

周蓉脚步一顿,一脸疑惑的转过头来:“为什么我不能回去?夏家不是缺银子么?放心,我爹向来最疼我了,只要我张口,他一定会同意借银子给夏家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语气中满满的都是自信。

夏云锦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周蓉,又重复了一遍:“你别回去了。我没骗你,你爹就算再疼你,也绝不可能同意借银子给我们夏家。”

周蓉见她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心里不由得浮起了阵阵疑云:“夏三娘,你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想想自从到了夏家之后,夏家确实没有亏待她。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可周蓉心里总有一处隐隐觉得不舒坦不对劲。直到这一刻才忽然领悟过来。

就是这种感觉!夏家明明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没一个肯告诉她的。在她们眼里,她只是个外人!

周蓉一皱起眉头,俏丽的脸庞顿时显出了几分阴沉不快。

夏云锦想了想,选择性的说出了部分实情:“有些事情我确实没告诉你,不过,你也该有所察觉才对。虽然你们周家之前和我们夏家交好,可现在却不同了。周家和王家走的很近,和我们夏家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要不然,你爹为什么坚持要把你许配给王升荣?”

第六十一章 痛苦

周蓉呆立在那儿,头脑里一片混乱。

在夏家这么多天,她也想了很多。可她至始至终都不肯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爹竟然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更不愿相信向来疼爱自己的爹为了利益就要将她嫁给一个完全不喜欢的男子…

可此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夏云锦短短的几句话,戳破了她的自以为是,也让她看清了无情的现实。

“周娘子,你在夏家这么住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既然已经说破了这一层,夏云锦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索性把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你爹和王家交好,你却坚持要住在夏家不肯回去,这岂不是让你爹为难么?父母纵有再多的不是,毕竟生你养育了你一场。你真的打算一直和你爹这么僵持下去吗?”

周蓉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想为大哥守节,这份心意确实可贵。若是你爹肯点头,我也不会拦着你。可现在你爹的态度非常明朗清楚,他已经决定和王家结盟,一起对付夏家。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别说是求你爹帮忙,他能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绝不可能再伸手帮夏家。也绝不可能真的容你在夏家久住。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爹随时可能登门来带你回去。”夏云锦凝视着面色惨白的周蓉:“现在,你应该都明白了吧!我一直不想把这些实话告诉你,因为我觉得这对你来太残忍了!”

周蓉死死的咬着嘴唇,眼泪迅速的滑落。可她却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只是肩膀不停的耸动着。

夏云锦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觉得沉甸甸的。可这些话。始终是要告诉周蓉的。长痛不如短痛,早点解决了此事也好。

夏云锦打起精神走上前两步,握住周蓉冰凉的手,温言宽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一定很难受,想哭就哭出来好了。千万别憋在心里,更苦了自己。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你也别和你爹再闹腾了。待会儿我就让人替你收拾衣物,送你回周家去…”

周蓉却用力的抽回手,迅速的擦了眼泪,大声的说道:“不!我不回去!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和大郎定了亲,这辈子就都是大郎的人。我绝不会回去嫁给那个王升荣!”

…一切又都绕回了原点。刚才的那番口舌算是白费了。

夏云锦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好声好气的哄道:“周娘子,你现在心情激动,说出来的话可能只是一时气话。先别冲动,回屋好好歇着,等你冷静下来想通了。自然就会想回周家了。”

周蓉难得的没有发火,反而凄然的笑了笑:“夏云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以为我是在耍脾气说气话是吗?不,我现在很冷静很清醒,我很清楚我自己在说什么,我也很清楚我要做的是什么。我爹生性谨慎,胆子小,被王升荣吓唬几句再许之以利,就背弃了和夏家多年来的情意。这样的行为。别说是你,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觉得不齿。不过,我坚持要留在夏家,不仅是因为我不想嫁给王升荣,更重要的是我忘不了大郎。我从八岁起就认识他了,自小就喜欢他。十四岁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定了亲,这两年来我一直盼着成亲的那一天。可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他的死讯。我整整哭了几天,可最让我后悔的,就是没能早点嫁过来。要是能为大郎留下点血脉。就是让我折损十年寿命我也愿意…”

向来泼辣又厉害的周蓉,此时却满脸泪水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夏云锦鼻子一酸,眼角也湿润了,下意识的搂住了周蓉。

是啊,周蓉又有什么错呢?倾心相爱的男子意外身亡,一夕之间天人永隔。她的亲爹虽然疼她,却依然拿她的终身大事做了筹码…

周蓉靠在她的怀里不停的哭着,像是要将这几个月来的痛苦都发泄出来一般。

几个丫鬟都在外面候着,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哭声,好像不是三娘子的。”桃花不怎么确定的猜测:“该不是周娘子在哭吧!”

那个凶神恶煞母老虎一样的周娘子竟然也会哭吗?!

荷花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肯定的说道:“确实是周娘子的哭声。”顿了顿,又低声提醒道:“我们几个还是别进去了,免得周娘子面子上搁不住,又要发火了。”

众丫鬟有志一同的点头。惹谁也别惹周娘子啊!

也不知道周蓉到底哭了多久。等她的哭声停下来的时候,眼睛已经肿的像两只桃子似的,声音也沙哑了:“夏三娘,我不想回去。以后再也别说让我回去之类的话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