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郁闷~

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决定一下,何老娘数日恹恹。好在三姑娘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沈氏与何老娘在清点三姑娘的嫁妆,有些事做,何老娘心疼的就好些了。

倒是胡文听说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事后,悄与三姑娘道,“表妹也太谨慎了,其实没什么关系。”

三姑娘倒是赞同何子衿的决定,道,“还是小心些好。”

胡文欲言又止,三姑娘立刻瞧出来,问他,“有什么还不好跟我说的?”这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两人过日子,有商有量的才好。

胡文道,“倒不是不好说,只是祖父也没与我说明白。”他道,“从州府回来后,我总觉蹊跷,便同祖父说了。祖父说他也只能参透一二,太深的他也不知道,就是他知道的那些,也不肯告诉我。”

三姑娘倒没逼着胡文回去问胡山长什么,聪明人不会只沿着一条路思考。三姑娘道,“看来起码应该不是坏事才对。”倘何家真有什么危机,起码胡家大概不愿意这桩亲事了。她本身门第就配不上胡家,主要是何家家风好,于县中风评淳朴,胡文又是庶出,胡文坚持,这亲事才成了。但是,倘何家可能倒大霉啥的…当初为一桩生意,何涵家就能想出神神鬼鬼的法子退亲…要是家里真要倒大霉,哪怕胡文自己愿意,这亲事怕也要生变。如今胡家没什么反应,可知起码何家是没什么危险的。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说表妹有些谨慎太过。”胡文根本不知道未婚妻脑袋里的回路竟绕到先前的亲事上去,不过,两人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胡文道,“要不你委婉的劝劝表妹。”

三姑娘也觉着这花儿不养太可惜了,她道,“表叔表妹都定了,劝不一定劝得动,等子衿回来我与她说一声,起码能叫子衿安心。”倘不是担心太过,何子衿也不能不再养花。

“也好。”

何子衿没在家,她如今在道观就当自己家了,朝云道长的书,都随她看,她有什么要请教的,朝云道长多能与她解惑。抛开心理压力,师徒两人相处其实比以前更加自在。

何子衿还会给朝云道长打理屋里的花儿,冬天最适合水仙腊梅,都是芬芳浓郁的花儿,好养活,又漂亮。何子衿给水仙换了水,还道,“养花儿就该养这样的,好活,又好看。”

朝云道长问,“子衿喜欢什么花儿?”

顺手把溅到桌上的水渍擦去,何子衿道,“就是这样的,好养活,又好看,能薰屋子的,便好。”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菊花儿?”

“当然也喜欢。”何子衿眨眨眼,“关键能卖钱。”

朝云道长守着小炭炉烤茶来吃,“还在心疼?”烤茶的这套茶具还是何子衿送他的。

“那也没有。”何子衿坐下等喝茶,道,“我现在有好几百亩田了,每年能收入好几百两银子。平日里吃的也是鸡鸭鱼肉,睡的是细棉被,还有小丫环服侍。这世上当然有豪奢的生活,不过,我又没享受过那个,现在我就觉着很好。我去宁家,也吃过他家那些讲究的吃食,说实话,当然比我家里做的好,但也没觉着是什么天上有人间无的好吃食。再者,初时养那绿菊,还是舅舅给我的两株小苗儿。舅舅给我的那个,是从师傅你这里得的。可见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水里的鱼,不一定就羡慕天上的鸟呀。”

闻道进来送水果,听到何子衿这一套,笑道,“我发现何师妹特会说大道理。”现在总算会说些人话了,不再成天生啊死的,听得人心惊胆战。

“那是。”何子衿晃下头,大言不惭,“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有内涵,有思想。”捡了个橙子切来吃。

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么?闻道无语,笑,“今天中午正好有水里的鱼,师妹想怎么吃?”

“什么鱼?”

“鲤鱼。”

“抽了筋,加豆酱来炖吧。”

闻道道,“暴殄天物。”

自从大家把话说开,何子衿就发现闻道对她没有以往客气了,以往她说啥,闻道都是“师妹说的对”,现下她说话,闻道总要驳上一驳的。何子衿自认是美貌与内涵兼有的人,何况只是面儿上嫩,心理还是很成熟的,故此不与闻道一般计较。见闻道这么说,何子衿便道,“要不红烧?”

闻道摇头,“不雅不雅。”

何子衿斜他一眼,“清蒸?”

“勉强。”

何子衿就受不了这种不实在,拐弯抹脚啥的,她以往真没看出来,闻道是这种性子,只得道,“唉哟,闻道师兄,算我求你,你就直接说吧。”

闻道摇头晃脑的拽文,“饮御诸友,炰鳖脍鲤。”

这是要做脍了,脍,生鱼片,古来有之,闻道拽的这两句就是诗经里的句子,可见脍鲤是早就有的吃法儿了。何子衿对吃的不大挑,还是道,“这么大冷的天,吃鱼生?”

“冷吗?”望一眼何子衿红扑扑的脸蛋儿,何子衿磕巴一下,“倒也不冷。”她在朝云道长这屋,还真不冷。

闻道满意颌首,何子衿连忙道,“这个时候的鲤鱼,肯定有许多籽。鱼籽你给我炖了,我就爱炖着吃。”

闻道无奈,“好。”

闻道决定指点下何子衿,他道,“以前我遇着一位美女,师妹,你知道人家吃什么吗?”

“吃什么?”

闻道道,“人家每日食则鲜花,饮则花露,故此生得花容月貌。”何子衿听了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呀,我还认得一位美女,生得肌肤如雪,美貌世所罕见,你知道人家吃什么吗?”

“吃什么?”这次换了闻道来问。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人称姑射山神人。”何子衿笑嘻嘻地。

闻道乖乖的出去准备午饭了。

何子衿得意的怪笑N声,闻道于外长叹,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小人得志了。

就说何子衿这人吧,论相貌也就那样,论才干也就那样,论口齿也就那样,反正,她就是那样的一人吧。比路人甲是强的多,但要说出众,远远算不上,可是吧,要说不出众,那也违心。你说她没见识,唉哟,她那大道理一套一套,今说生,明说死的,其实没个主意。可要扯起来吧,那真能扯得昏天黑地,再一琢磨,你要听她的,简直是没活路了。

要说何子衿身上的优点,闻道就总结出了一个,乐天!

绝对的乐天派!

跟那会担心天会掉下来的杞国人大相反,何子衿是那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的乐天派!

基本上没啥烦心事儿,就是先时吓得哆哩哆嗦的怂样,这才过俩月,啥事儿都没有啦!

有这一个优点就了不得,自己事事看得开,天天笑嘻嘻地,所以,别人看着她也喜欢。就像他家大人,何子衿一来,每餐都能多吃半碗饭。

这丫头还有个好处,啥都吃,不挑食,鱼生喜欢,烩鱼籽亦爱,她还与他家大人絮叨,“其实鱼鳔鱼肠鱼肝,或炒或炖,都好吃。”

他家大人问,“鱼有什么不能吃的么?”

“鳞不能吃。”

他家大人笑,“有些鱼,鲜全在鳞上。”

何子衿问,“春江鲥鱼?”

“可惜我们这里不得吃。”

“有鲤鱼也不错啊,鲥鱼这种东西,太讲究时令,平时又很难得,要说好吃,我还真觉着不如鲤鱼好吃。鲤鱼非但能长得大,而且,可清蒸可红烧可炸可煮可做脍,吃法儿还多。”何子衿发表了一番对鱼的评论。

朝云道长问,“你还吃过鲥鱼?”记得你最远就去过州府吧?

何子衿很理所当然地,“没啊,但是我看书上有写啊。也就那样呗。”

朝云道长:听你这口气,还以为你吃过呢。

何子衿道,“其实许多东西就是少,人们才觉着珍贵。像燕窝,我第一次吃,是我爹考秀才那会儿,姑祖母给我家送去的。祖母亲自熬了,给我爹补身子。家里谁都不许吃,就给我爹一人吃。越不叫我吃,我就越想吃,我爹偷偷给我尝,让我吃了一嘴燕子毛,噎嗓子的很。”

朝云道长大笑。何子衿急急解释,“有什么可笑的,祖母眼神儿不大好,有些细毛择不净,后来换我娘来熬粥,就没燕子毛了。可是燕窝也没啥滋味儿啊,放了冰糖,才觉着甜,要不放冰糖,还不如白粥好喝。”

何子衿发表了一篇她对吃食的高论,待阿念放学来接她,她就告辞回家啦。

何子衿一回家,三姑娘就私下悄悄将胡文说的话同她说了,何子衿松口气,“要是胡山长也这样说,也就能放心了。”看来朝云师傅以后兴许真会发达也说不定。不同于宁家别有居心,胡家与她家是实实在在地姻亲关系。有这样的关系,胡家只有盼着何家好的。何况胡山长阅历为人,他既这般说,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

三姑娘道,“你要是想养花儿,就继续养。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去州府,让芙蓉坊的人亲自来取花儿是一样的。”

何子衿相当坚决的摇头,“还是不养了。这原也不是件能长久的买卖,赚了三年,已是得了不少银子。凡事小心为好。”

三姑娘道,“这也是。反正咱们小门小户的,小心过日子,总没错处。”

以往去山上,何子衿都是隔一日去一次,这回得了新消息,第二日她便又神采奕奕的去山上了。一到观里,给三清祖师烧过香,何子衿就去了朝云道长的小院儿,茶都不喝一口,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同朝云道长道,“师傅的底细,怕是给胡山长看出来了。”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的“哦”一声,继续捧着本书看。这个反应不大对呀,何子衿只得再接再励,问,“师傅,你就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朝云道长搁下书,瞅何子衿一眼,道,“我不急,诈和的人才急。”

何子衿顿时一脸灰,搔搔头,讪笑。然后,她还会非常厚脸皮的说朝云道长,“这人哪,太聪明就没乐趣了。”

朝云道长点头,然后道,“笨蛋通常都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何子衿捶胸,翻白眼,抱怨,“真是给你噎死了。”

朝云道长大笑。

何子衿发现自己每次来都能愉悦了朝云道长,十分郁闷。

第195章 添妆礼~

天气渐冷,眼瞅着三姑娘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成亲之前还有添妆礼,别看何家人丁单薄,但这些年亲戚族人家的闺女成亲,何家可是添妆出去不少,何老娘早就算过,尤其是对上陈家这样人口多的,真是亏得要命。如今三姑娘的添妆礼到了,何老娘提前三天做准备,先把三姑娘的嫁妆都整合到三姑娘屋儿去,待到了添妆的那一日,早早的再搬出来显摆一二,俗称晒嫁妆。

这是给来添妆的亲戚朋友们看的。

何家在碧水县多年,这些年交往下来,亲戚族人自不必说,朋友也不少。譬如何恭相熟的,还相当一部分的秀才。甭以为何子衿前世,说到秀才先想到“酸”字儿,这年头儿,秀才岂是容易的?多少人考白了头,有的还考不中秀才呢。他们碧水县一个县城,老少秀才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个。

故此,有秀才太太过来,也是很体面滴。

再者,何家这几年颇有名声,这一点儿现在何子衿也不瞎得意了,她现在就一门心思盼平安呢。反正,总得来说,何家今日是宾客满屋啊。

主要是,给三姑娘置办的嫁妆还是很可以滴,当然,不敢跟去岁陈二妞的出嫁比,但照着何家的门第说,这嫁妆置办的很尽心尽力,很实诚,过日子的东西,该有的也都有了。

还有何老娘一身簇新的棉绸衣,头上插着金钗,腕上挂着金镯,耳上垂着金耳环,在一畔喜气洋洋的给诸亲戚朋友介绍,“家俱都是在县东的老蔡家打的,他是好把式,阖县都有名的,上好的松木!好吧?这衣料子啊,是吧,又细又软,不是棉的,人家说叫丝棉,里面有蚕丝,才这样滑溜溜哟,不是咱们县买的,往州府置办的。嗯,还有一百二十亩上等田地,一处铺子!”说到铺子,何老娘还是有些心疼滴。田地是去岁早置办好的,铺子是何子衿出的。何子衿如今特通透特豁达,自从知道以后自家小命儿就看朝云道长的造化啥的,她是花儿也不养了,银钱之类也看轻啦。三姑娘成亲,她手上不是还有先时在朝云道长手里买的铺面儿么。随着县学的兴旺,铺面儿也升值啦,何子衿没卖,除了一个铺子给江仁做生意,余者四个都出租。如今何子衿超脱啦,就把一个铺子给了三姑娘,一个给了阿冽一个给了俊哥儿,当然,他们还小,便叫她娘沈氏替他们收着。余下一个,何子衿给了阿念,你说把何老娘心疼滴哟。好在阿念粉儿有眼色粉儿真诚滴说,“子衿姐姐帮我收着吧,我的就是姐姐的。”何老娘转念一想,阿念的田啊啥的,也都是她家丫头收着,算了,这个给跟没给是一样的。于是,她老人家心里换算了一下,也就没说啥。至于给三姑娘的铺子,何老娘养三姑娘这些年,情分也是有的…虽说心疼的直抽抽,虽说不舍,何老娘嘴巴扭了两下,硬是啥都没说。

何老娘不说,人家三姑娘也不是占表妹便宜的性子,再三不肯要,道,“我是做姐姐的,不能给妹妹就罢了,怎么能要妹妹的私房。”

何老娘立刻帮腔道,“是这个理。”三丫头明白!

何老娘这话,当真叫沈氏一阵无语,沈氏往日常肯奉承婆婆,这会儿却笑,“三丫头只管收下,当时买的时候也没花几个钱。这铺子或是出租,或是打发人做个小生意,都可。细水长流,再者,你也练练手,这一二年,我也教过你们看账子理生意,不过,自己亲自打理产业又是一回事了,你经一经就能知道。”分铺子的事儿,闺女早与她商量过了。不跟何老娘商量,是知道商量也商量不通,索性先斩后奏。

何恭也道,“是啊,这是你们姐妹的情义,不要推却。”

何子衿道,“要是三姐姐不收,阿冽俊哥儿的我也收回来。”

何老娘立刻改口,与三姑娘道,“唉哟,这还有什么推辞的哟,都是一家子。丫头片子又不是做虚事,以后她成亲的时候,你再给她添回来就是啦。真个死心眼儿!”是啊,有来有往才好,何老娘深为自己的智慧得意。想到以后还有机会回收,这样,给三丫头添个铺子,面儿上也好看不是。

如此,三姑娘郑重谢过何子衿。

事儿定下来,还得走法律程序,改地契的时候,就一并都改了,如此阿念阿冽俊哥儿也有了产业,何子衿把江仁经营的那处铺子的地契,改成了何老娘的名字,给何老娘自己收着。何老娘还同余嬷嬷絮叨,“这丫头可是把私房藏到老鼠洞的性子,这回怎地这般大方啦。”不过,对于丫头片子孝敬她铺子的行为,何老娘还是很欢喜滴。

余嬷嬷笑,“咱们姑娘岂是寻常人哪,有情义,也知道孝顺,都是太太您教导姑娘教导的好哪。”

“我觉着也是。”何老娘大言不惭,反是觉着余嬷嬷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道,“这兄弟姐妹,还就得同胞的才亲。哪怕不是同胞,表亲,处好了也一样。就是阿念,打小儿就来了,你看丫头片子看他多好,跟阿冽俊哥儿是一样的。关键得是心正的孩子,才值得你去对他好。三丫头啊,也算破窑出好瓷。唉,她顺顺利利的嫁了,阿文也是正经孩子,我也算对得起她那脑子有病非要纳小的曾祖父了。”

三姑娘脑子有病非要纳小的曾祖父=何老娘的亲爹。余嬷嬷叹,“要是老太爷看到这会儿,当初怕是打死都不纳小了。”

“哪儿能啊,没儿子怎么成,岂不是断了老蒋家的根?”何老娘阴阳怪气,继而一哼,“呸!现在还不是断子绝孙!当初家里六百亩上等好地呀!我好歹抢了三百亩,要是当初都给我,就都能给保住了。偏要给那败家子,唉,都败没了,也没能留下个一亩半亩的落在三丫头手里。”说起这个,何老娘就是一肚子火。这世上还有比败坏祖宗家业更该千刀万剐的事么!

想到这些糟心事,何老娘同余嬷嬷絮叨一番,又让余嬷嬷叫了三姑娘来叮嘱一回,何老娘语重心长啊,对三姑娘道,“长这么大,家业破败你也经过。家业艰难,我经过。这人家儿哪,别看往上奔得一个汗珠儿摔八半儿的辛苦,要往下走,也就是三头五晌的事儿。阿念的宅子买的谁家的,咱们后邻,白婆子家的,我刚嫁过来时,他家是族里有名的殷实人家儿,还不是别的大毛病,就一样好吃懒做,这才三十来年,宅子便卖给了咱家,一家子往乡下过日子去了。更不用说你爹你爷那伙子败家子,有这样的祖宗,也是你上辈子没修来,可越有这样的祖宗,越得把日子过好。咱们老蒋家,祖上也是出过官身的呀,可别叫人说,看,跟她爹一样,跟她祖父一样。活成那狗屎样,活着做甚!”

何老娘这一辈子就没说过动听的话,如今三姑娘马上嫁人,说的依旧不大好听,却是把三姑娘听得红了眼眶,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感动。三姑娘忍泪道,“姑祖母只管放心,我一定好生过日子,给姑祖母争气。”

“那就好,也算没白养你。”何老娘这一嘟囔,又把三姑娘嘟囔乐了。

成亲总是喜事,哪怕自家丫头片子大出血的把铺子分了,因为何老娘已想出解决之道:孝敬自己的,给阿冽俊哥儿两个乖孙的铺子,给就是给了,她老人家是不打算再还的。至于给三姑娘和阿念的,以后等她家丫头片子嫁人的时候,她就给二人提个醒儿,叫他们拿相仿的东西给她家丫头片子或做添妆或做贺礼,礼尚往来,有来有往。

因为解决了难题,何老娘便乐呵了。到了三姑娘添妆礼这一日,她嗓门儿格外亮堂,格外着重的说了一下,纵使他家只是寻常人家儿,嫁胡家有些高攀,可也尽心尽力的给孩子预备嫁妆了。果然,诸人听说有一百二十亩田,一处铺面儿,当下都说嫁妆丰厚,使得使得。

族长太太刘氏带着媳妇孙氏也来了,刘氏道,“妹妹实诚,阿恭与他媳妇都是好的,妹妹呀,你有后福呀。”嫁妆不看多寡,何恭家这嫁妆,与去岁陈家那嫁妆自是比不得。可得看何恭家是什么门第,陈家是什么门第。何家家底子在这儿摆着,这些年,何恭家日子是越发好了。可想一想,老底子就是何老娘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地就是那些地。这家人日子兴旺,一则是沈氏善理产业,当初小小的酱菜铺子,就一间的铺面儿,如今把边儿上的铺面儿都盘下来了,生意还是这个生意,规模却是扩大不少。二则何子衿这几年养花儿,阖县有名的。沈氏的是人家私房,何子衿的是孩子自己赚的,用来给三姑娘置嫁妆都不合适。这样再一看三姑娘的嫁妆,就知道何恭家的用心了。是一家子实诚人,哪怕何老娘颇有些抠名儿,大事儿上却是实诚。

何老娘粉儿得意的听了刘氏的话,笑嘻嘻地,“我就盼着应了嫂子的话,以后享福。”

陈姑妈也早早的带着媳妇们来了,笑道,“妹妹放心,我看哪,这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她家二妞儿已经有了,家里上下总算放下心来。

何老娘问二妞孕期可好,陈姑妈笑,“这才好些,前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把她娘急的了不得,如今总算好了,吃什么都香,胖了一圈儿。”

“这个时候,就得胖些才行。”何老娘也高兴,陈二妞去岁嫁过去,这马上三姑娘也要嫁胡家了,跟陈二妞是妯娌,虽说房头儿不同,可住一个府里,彼此也算有个帮手。

大家闹哄哄的说起话来,三姑娘的好日子,大家也都知道了,腊月二十四过来吃喜酒。添了妆,就有人打听起何子衿来。

何老娘笑,“丫头还小,明年才十四,说亲也得过了及笄礼哪。”

“看婶子说的,咱们这不是想先打听了么,你家是个什么要求。子衿这也是阖县有名儿的好闺女了,要是合你家的意,咱们谁家没有出众的后生呀。就是自家没有,亲戚家也有。”

何老娘想着,三姑娘亲事后,就得说自家丫头片子的事儿了,她老人家笑呵呵地,粉儿谦虚道,“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要求,正经人家儿就行。还有一样,经着我们阿敬嫁得远,阿敬这个,是我那短命鬼的死老头子定的,没法子。这丫头啊,我就想着,本县寻个人妥当人家儿,离得近,也放心。”

立刻就有人说了,“看婶子哟,你家阿敬要不是嫁到冯家,哪儿有这么大福气,诰命哟。”

也有人道,“大娘这话实诚,我也有闺女,哪里舍得远嫁。还是守着好,想看看闺女,走个三两步就能看了。还是这样实诚,养孩子图啥,还不就图个亲香么。”

一屋子中老青年妇女,就热热闹闹的说起儿女事来。中午何家备了席面儿,天冷儿,何家坐不开的,便摆在了阿念的院子里。何老娘趁机给阿念做了宣传,“这孩子自己置的宅院。小小年纪就知道过日子,买宅子的银钱,一则是去岁学里岁考,这孩子考的最好,得了五十两奖励。对,别人家孩子念书得花钱,咱们阿念是净赚的。得了这些奖励,我就说,给你置地吧,这孩子有心,知道立家业的理儿,说要买宅子。这也巧了,柱儿他家要处理宅子,有学里奖励的五十两,还有阿念田里的收成,凑一处给他买了这院子。这马上又是岁考啦,我估摸儿着,明年又能拿五十两奖励。”

何老娘这样一说,多少人热切起来,连忙打听,“阿念还有地呀?”念书好就不提了,原来还家有恒产,这点儿最重要。

“这话说的,怎能没地,一百多亩上等田,还有铺子,要不阿念怎么上学哪,难不成是寄养我家?这可就错了,阿念有宅有田,念书又好,明年就准备考秀才啦。不是我说,这样出众的后生,咱们阖县也不多见吧。”何老娘巴啦巴啦一通吹嘘,说得人更热切起来。

立刻便有人问,“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阿念虽年纪小些,婶子可有打算?”

“对呀,这要明年把秀才考出来,唉哟,可是咱们县里最年轻的秀才了。”

何老娘火上烧油地,“胡山长都说这孩子文章好,有灵性。”

实在有人按捺不住,直言问,“阿念的亲事,大娘有成算不?”

何老娘嘿嘿一笑,“我有成算没用啊,我又做不了主,得阿念他爹,我们亲家舅爷做主呀。”

诸人:那你废这么多话干嘛啊!

何老娘内心深处得瑟地:馋你们呗~

待大家中午吃过酒席告辞离去,在路上忍不住道,“看阿恭他娘哟,笑的大牙都露出来了。”

便有人道,“要是咱们家孩子嫁得好,一样笑得这么欢。”

还有人道,“亲事是没的说,这阿恭家的席面儿也没的说,一样鸡鸭鱼肉那些东西,怎地他家就调治的这般好吃哩。”

再有人道,“三姑娘这事儿,再好也定下来了。要我说,倘谁能娶了他家大姑娘,那一辈子就没的愁了。又会养花儿,又会烧菜,他家那周婆子,原就是个土把式,这汤啊水啊菜啊羹啊的,都是他家大姑娘调理出来的。”

“是啊,就不知哪个有福气了,这样有本事,人也生得俊。当初阿恭死活要娶沈氏,咱们私下就说,定是个美人儿。待嫁了来,可不就是个美人儿。这丫头生得,比她娘还俊。”

“听说还读书识字,有学问哩。”

“唉哟,更了不得啦。”

“还去过州府,有大见识哩。”

反正亲戚朋友七嘴八舌的走了,几个帮厨的族人女眷用过饭,这会儿帮着收拾了残席,席上剩下的都归她们带走。沈氏再瞅着丫环婆子把该洗的洗了该刷的刷了,然后把借的桌椅板凳碗筷杯碟的各家送还,方去何老娘屋里说话。

余嬷嬷看着俊哥儿学走路,何老娘带着三姑娘何子衿算亲戚朋友添妆的东西,一面算一面嘀咕,“来了满院子人,添的有限。”

三姑娘笑,“这也不少了。主要是咱家席面儿有名儿,我看好些婶子大娘的,都带着家里媳妇孩子的过来。要不是这种时候都是女人们过来,得一家子一家子的来。”

“失算失算。”何老娘长叹,“这些吃才,一来来一家,倒是多添妆点儿啊!”

何子衿&三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PS:本来想昨天更,前晚发生煤气灶爆炸事故,有惊无险,也是魂飞魄散,失眠一晚上,导致昨天一天精神不佳,想码字,又恹恹的,躺下吧,又睡不着。快过年了,大家一定注意厨房安全。

第196章 背我吧背我吧~

其实,添妆礼里当真有几样不错的东西。譬如,陈姑妈添了十匹上好锦缎,一对金镯,一对金钗,一对金项圈儿,都是很实在的东西。何子衿估摸着,定是因当初陈家长房得罪过三姑娘的原因。陈二太太则是六匹绸缎,一对金簪,这里头有当初通过何家请胡文给陈二妞胡宁夫妻劝和的功劳。余者,陈家各个房头儿也都有添妆,虽不比这二位,东西也不错。再有族长太太刘氏添了六匹精细衣料,两方砚台,何忻之妻李氏是四匹绸料,一对银步摇,司户太太史氏添了两套文具,邻居冯太太添了一对玉镯,余者亲戚,或是衣料,或是书具,或是茶具,或是胭脂,或是皮料等等,反正都是很实在的东西。这些东西分类收拾好,也算在嫁妆里。

添妆礼结束,就是择日去男家铺妆。这年代风俗是,男方管着把房子装修好,家俱什么的,都是女方准备。如家俱这种大件儿物什,自然得提前抬去,总不能到成亲那日现搬家俱现安置。铺妆便由此而来。

铺妆那日,沈氏请的何洛之母孙氏与何忻之妻李氏出面儿去的胡家,何子衿也跟着一道去了。自从州府回来,何子衿就把生死也看淡了,名利也看穿了,觉着世事无常,随心便可。要是往日,她不一定会去,怕胡家挑理啥的。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铺妆呢,也没规定女方家里不能去人哪。再者,三姑娘还有事托她,胡家屋子早收拾出来了,胡文都画了效果图过来,至于家俱怎么摆置,三姑娘心里早有成算,只是她自己不能去,故此便托给何子衿。叫何子衿过去,指挥着摆置。

沈氏倒是没啥,闺女闹腾着想去,那就去吧。

于是,何子衿就跟着孙氏、李氏一道去了,后头带着六车大小家什。

待铺妆结束,胡家有宴席招待。

何子衿还见着陈二妞了,陈二妞已经出怀,肚子微凸,人胖了两圈儿不止,红光满面的。何子衿吓一跳,道,“二妞姐,怎么胖了这么多?”

陈二妞坐胡三太太下首儿,习惯性的一手抚着肚子,笑,“我也说呢,还得好几个月,以后可怎么走路。”

陈二太太笑,“这有着身子,胖些好,母亲补的到位,孩子才长得好。”

这可真是亲祖母说的话,何子衿则道,“二妞姐,要是胎相稳固,扶着小丫环,在院子里略走动一二也无妨的。不然你是头胎,孩子太大,生产时受罪。”

胡姑妈守寡,带着闺女在娘家,听何子衿这话儿不由笑道,“唉哟,何姑娘,你才几岁,连妇人生产的事儿都懂呢。”

“这怎么不懂,我娘去岁刚生的俊哥儿,我听平安堂张大夫说,要是产妇体虚,补一些无妨,要是母体强健,大补都不用。平日里留意些不利孕妇的吃食,余者多吃疏菜水果,鸡鱼蛋肉不要缺了,平常饭食就很好。”何子衿道,“做月子煲汤我也略知一二,我娘做月子时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我定的。食有食道,补有补道,姑太太比我有见识,你说是不是?”

胡姑妈笑,“我哪里有你们这读书识字的人有见识。”

“唉哟,知道的说您在赞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赞自家侄女呢。”何子衿促狭,“不过,我猜您是老胡卖瓜,自卖自夸,谁不知道您家姑娘是阖县有名的才女,能诗能画,才貌双全呢。不似我这等,每天也就想着烧个汤做个菜,一身的灶头烟火气。”

一夸她闺女,胡姑妈就欢喜了,大笑,“何姑娘,都说你是菊花仙子转世,不想你这般诙谐哩。”

何子衿笑,“今儿见了姑太太,您可不就知道我原来是灶头君转世么。”

胡姑妈险没笑岔气。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胡三太太笑,“笑一笑,十年少。何姑娘常来着些,咱们都得还了童。”

胡老太太也笑,“这孩子,更见伶俐了。”早先就瞧着不错,女孩子一般都脸嫩,要面子,何子衿素来大方。只是往时还有些拘束,如今更见洒脱。

大家说笑几句,胡老太太倒是打听几句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事儿。这事儿,胡家知道,李氏知道,何洛他娘孙氏还不知道。乍一听,孙氏极是惊讶。

何子衿倒没觉什么,她如今早看透了,以后家里如何,端看朝云道长的运道,花儿什么的,在平安面前,就不值一提了。何子衿笑,“老太太也知道,这花儿贵在稀罕,这世上不论什么东西,头一年是稀罕,第二年是稀罕,以后时间长了,早晚给人学去。连着三年斗菊会,我这花儿都拔了头筹。我看书上说,为人哪,急流勇退,反而身名俱全;若一味激进,则易过犹不及。我这也算见好儿就收吧,本也不是长期买卖。”

胡老太太点头,“是这个理。”难得何家家境远未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儿,还能当断则断,如此干脆俐落,这就很不简单了。

接着,大家又说起何洛这个新举人来。今年,整个碧水县县城的秀才,就何洛一人中了,他年岁且轻,尚未成亲,这会儿说起来,话题就多了。尤其何洛的亲事,比人家亲娘孙氏还上心呢。

待自胡家告辞,也是下晌的事儿了。

何家人走了,胡三太太赞,“何家大姑娘越发出众了,以前年岁小,稚气未脱,这几年历练的,更出息了。”

胡姑妈笑,“一点儿不小气,说话还有趣。”

何子衿倒没在意胡家如何看她,她本身就是如此,有喜欢的,自有不喜欢的,随缘吧。一道回家,孙氏李氏与何老娘沈氏说了铺妆的事儿,大家说笑几句,两人便起身告辞回家了。

何子衿这才细说在胡家的事儿,“真不愧是开饭庄的,阿文哥家的席面儿着实好。”

“就一个吃心。”何老娘笑问,“都吃什么了?”她老人家也好奇,碧水楼的席面儿多贵啊,一两银子一席,当然,她老人家连州府三两银子的席面儿都吃过了,已见过大世面,碧水楼也就不算啥啦。不过,还是好奇嘛。

何子衿道,“有道松菌野鸡汤,鲜的很。”

何老娘十分赞同,道,“野鸡还就是喝汤最好,以前你舅舅不是还养过野鸡么,常给咱家送来。倒是野鸡肉,不如家鸡的肉肥嫩。”

何子衿点头,道,“明年又是春闱的年头儿,我舅在翰林院该散馆了,不知会分派到什么衙门做官。”

何老娘跟丫头片子打听“散馆”是啥意思,道,“不是托那范举人帮着带信儿了么,不管到哪儿,都是大官人。”说着,何老娘很有些羡慕,又道,“阿念明年考秀才,会不会太小啊?”

“反正就在咱们县里考,先试试水,中了当然好,中不了,也有了考场经验。”何子衿无所谓,“像有人,一考试写出来的文章,比平常做的要好。有些人呢,怕考试,本来平时很有水平,结果,考试总发挥不出来。所以说,多考考没啥不好。又是在县里,熟门熟路。”

何老娘,“这也是。”

三姑娘道,“今儿个阿冽阿念年考,这年考完了,也就放假了。”

“是啊。今儿个十五放假,正月十六开学,得歇一个月。”何老娘想到大笔束脩就心疼,道,“等你成亲了,我得跟胡山长提个建议,歇什么呀,上学也就是天天捏着笔杆子,又不累,年三十儿放假,过了初五开学就挺好。”

何子衿:…

沈氏问何子衿,“书铺子也差不多就放假吧,阿仁家是单传,乡下过年事儿也多呢。”

何子衿点头,“我也正想这事儿呢。”跟她娘商量,弄些酱菜酱肉的给江仁做年礼,沈氏笑,“这可得走账。”

何子衿笑,“走账就走账,收我成本钱。”

何老娘先不乐意,与沈氏道,“亲闺女哟,还收什么钱。”

沈氏笑,“看母亲,这可显出偏心来了。”再没有比她这婆婆更分明的人了,孙子孙女在一处,肯定偏孙子。孙女媳妇一比,肯定偏孙女。

何老娘还挺会说,“倒跟亲闺女吃起醋来,我就不说,你比我还疼丫头片子呢。”

大家一乐。

说一回铺妆的事儿,傍晚阿念阿冽江仁就回家了,一道先来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先问,“考的如何?”

余嬷嬷笑着捧上姜汤,笑,“一人喝一碗,外头冷哪。”

阿冽接了姜汤暖一暖手,十分自信,道,“不赖,题目都答上了。”

阿念喝口姜汤,“我跟山长说了,明年要准备秀才试,明年就不去学里了。”

何老娘点头,忽又问,“那不去学里,可还有奖励?”五十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