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错没错,认错永远不会错。

但,事情似乎有点不妙,秀儿偷偷看过去,发现秦玉楼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阴阳怪气地说:“你爹娘既这么舍不得你,当初就不要送你出来唱戏啊。那文书可是你爹亲手签的,入乐籍也是你爹亲自陪你去官府按的手印,这么爱女儿,当初手里有钱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节制点?等败完了家,饭都吃不上了,再来卖亲生女儿,这样不知廉耻的父母,亏他们还有脸来哭!”

“师傅!”秀儿的声音也提高了,你是师傅没错,你有教训我的权力,但你没有嘲笑挖苦我父母的权力。

“怎么,我说他们你有意见?”

秦玉楼的话语中已经隐隐透着某种危险,奈何秀儿一心只想维护自己的父母,动了一点气,着了一点急,听力就没那么敏锐了,反而还火上浇油地说:“徒儿犯了错,师傅只管责罚,但是…”

“但是,你父母说不得,他们很金贵,在你心里的地位很崇高,师傅没资格评价他们,是不是?”

“…”

“是不是?”秦玉楼大声喝问。

秀儿猛地抬起头来,“师傅,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子女来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自然不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父母的坏话。”

话音才落,秦玉楼已经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家法指着秀儿吼道:“我就说了他们坏话了,怎么样?我还要骂他们呢,一对猪狗不如的父母,只顾自己快活散漫,万贯家财一朝荡尽,就开始卖儿卖女,他们把你卖到戏班,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你妹妹卖到妓院?这样没天良的父母,亏他们还好意思在戏院外面假惺惺地哭!你第一天登台他们就来哭,嚎丧啊,也不知道讲点忌讳,存心让我晦气是不是?他们自己混得那栽样,恨不得去要饭了,还想把霉气带给戏班。我没有当面骂死他们就算给你面子了,你还不知好歹,居然敢顶撞我,反了你了!”

一大盆污水劈头盖脸地泼下来,秀儿完全给整懵了。她的爹娘都是良善软弱之人,从不兴骂人的,这回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男人骂起人来比泼妇骂街更势不可挡。

秦玉楼越骂越起劲,家法已经指到了秀儿脸上:“你爹签了文书,你就是戏班的人了,一切行动要听从我的安排。登台第一天就等在门外把你带走,他们当戏班是菜园子啊,随便进进出出。你老实说,他们带你去见了谁?是不是看你今天挨了两只草鞋拔子,就认为自己的女儿出息了,已经是个角儿。有人肯拿草鞋砸了啊,可不就是个角?所以他们认为你值两个钱了,赶紧给你介绍恩客,他们好从中抽成,是不是?”

秀儿再没出过门,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恩客”二字是什么意思,当下就气哭了。

秦玉楼越发暴跳如雷:“你还敢哭!快说,他们带你去见了谁?”

“没见谁,除了我家的人,就只有关伯伯父子了。”其实书会的一帮朋友也在,但这会儿秀儿不敢提起他们,怕秦玉楼藉此乱编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不说是不是?你那不知廉耻的爹娘,会不给你拉皮条好趁机捞一笔?我叫你不学好!第一天登台就偷偷跑出去见客!”口里咬牙切齿地骂,手里的家法也“刷”地打在秀儿背上。

背上火辣辣地痛,心里更痛,秀儿哭着嚷道:“真的没有!我爹娘不是那样的人。师傅可以出去调查一下,问那些知情的人,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败家的。如果他们真如师傅说的,不知廉耻,为钱不择手段,他们又怎么会败家?败家的,都是些又老实又耳根子软的滥好人。”

“哟呵,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败家子不知见了多少,他们都是‘又老实又耳根子软的滥好人’?别笑死我了,我平生见过的败家子,都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烂人!”

秀儿差点脱口而出:就跟你一样吗?外面传言你也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烂人,所以你怀疑别人都是。坏人眼里世上没好人,个个都跟他一样,甚至比他还坏,他还算好的。

心里这样想,脸上就会不知不觉把这种不屑反映出来,秦玉楼见了,更加火冒三丈,开始破口大骂:“你还敢跟老子摆脸?老子带戏班这么久,还没碰到敢跟我顶嘴摆脸的徒弟,你倒是开了先例了。有爷娘养没爷娘教的孽种,他们不教,老子替他们教!免得你以后一粒老鼠屎坏了我一仓谷。”

一面骂,一面用力挥动手里的家法,没头没脑地打下来。当然,他不会打脸,那是戏子的门面,要靠它吃饭的。

终于,击打声和秀儿的哭声惊动了师兄师姐们,一干人围在外面恳求:“师傅,小师妹还小,又初来乍到,不大懂得戏班的规矩,您就饶了她这回吧。”

“是啊师傅,饶了小师妹吧,她明天还要上戏的,打伤了,怎么上呢?”

秦玉楼朝屋外吼道:“明天让玉带儿上,以后也是玉带儿上,才上了一天戏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样的人还想上戏?做梦去吧,从明天起,你给我在家里烧火打杂!”

外面的人苦苦哀求,最后,秦玉楼打够了,打累了,才一把拎起秀儿的衣领,提起来丢到门外说:“滚!明天去厨房烧火做饭,要是饭也做得不好,看我不打死你!老子花钱买人回来可不是养着吃白食的。”

“师傅”,大伙儿想再求求,秦玉楼已经砰地把门关上了。

第二折 (第二十九场)忏悔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29 本章字数:3029

“我只是跟爹娘出去吃了一顿饭而已,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

昏暗的油灯下,一身是伤的秀儿伏在枕上,脸上满是泪痕,嘴唇倔强地紧咬着。过了好一会,心里到底想不通,苦恼地向大师姐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曹娥秀一面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药膏,一面回答说:“你错了,秀儿,签了文书,你就是戏班的弟子,师傅的徒弟,戏迷眼中的珠帘秀,你不再是你爹娘膝下的宝贝女儿秀儿,明白吗?”

不明白,难道那一纸文书真的是变相的卖身契?秀儿不甘心地辩解着:“大师姐,你是因为从小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所以没法跟他们联络。如果你的爹娘也在大都,你演完戏后他们在外面等着你,要带你出去吃饭,你忍心拒绝吗?”

对这个问题,曹娥秀也迟疑了。身为孤儿,无牵无挂的她,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所以也不曾设身处地想过秀儿的感受。也许,这事摊到她头上,也照样做不到让爹娘一团高兴地来,伤心失望地离去吧。

秀儿又说:“爹娘就在城里,他们平时也从没打扰过我、干涉过我,只是因为今日我第一次登台,他们来给我打气,给我祝贺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你一定要跟师傅说,师傅让你去你才能去,不让去就不能去。”是的,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不是不能去,而是不能擅自去。师傅生气也不是因为秀儿跟父母亲朋出去吃饭了,而是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根本没把他这个师傅放在眼里。当师傅的,也许这一点最无法容忍吧。

秀儿不敢吭声了,她何尝不知道需要打招呼,这些基本的礼数她还是懂的。当时她会偷跑,也是看师傅明知道大师姐不想见阿塔海,还逼着她去陪酒。大师姐这样的名角都没自由了,她事先请示有个屁用?到时候师傅不准,反而把路彻底堵死了。

认真讲起来,她根本就是明知故犯。她也猜到师傅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给她的处罚会这么重。只因为跟父母出去吃了一顿饭,就不再让她登台,把她贬到厨房去当烧火丫头,至于吗?

曹娥秀知道她心里不服,只得苦口婆心地劝导她:“签了文书,进了戏班,你就是戏班的人了,或者说,你首先是戏班的人,然后才是你父母的女儿。你可以跟你父母往来,但你的一切行动必须听从师傅的安排。不然,戏班这么多人,都像你一样没规矩,想走就走,今天这个跑了明天那个跑了,那师傅还怎么管理?唱完了戏跑了没事,慢慢发展下去,唱戏的时候也找不到人了,戏演砸了,戏班完了,你也完了。俗话说,不依规矩不成方圆,师傅带这个班子也不容易的。”

“这么说,今天这事是我错了,师傅没错?”

秀儿本以为,曹娥秀会说:“你们都有错,你太任性了,师傅太暴躁了”,但曹娥秀只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了一句:“是你错了!”

看秀儿低头不吭声,又加了一句:“至于师傅有没有错,那不在我们做徒弟的评议范围内。”

沉默良久,秀儿才叹了一口气问:“那大师姐认为,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师姐说得对,师傅错没错,做徒弟的都无权置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再纠缠在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想个办法哄转师傅才行,总不能以后真的留在厨房烧火吧?

曹娥秀给她拉好衣服,同时吐出了两个字:“认错。”

认错不难,只是师傅脾气那么臭,又一向在戏班当土皇帝当惯了,这回权威受损,会这么容易原谅她吗?秀儿捧住脑袋,向大师姐做愁眉苦脸状。

曹娥秀知道她的小心眼儿里打的什么主意,好笑地敲了一下她的头说:“别指望我去给你求情,没用的,这事任何人求情都没用。解铃还需系铃人,除了你自己亲自上阵,求得师傅的谅解,没有别的法子。”

秀儿的小脸都快滴出苦汁来了,拉住曹娥秀的手摇晃着说:“可是师傅好像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你没听他刚才说,以后都不让我上戏了,要我去厨房烧火。”

“啧啧啧,可惜啊,未来的名角,一不小心沦落成烧火丫头了。”

“大师姐,你不帮我,还取笑我!”

曹娥秀甩开她的手,正色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根本就帮不了你。还有,别说我没警告你,这事拖得越久,师傅心里对你的成见越深,跑的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认错你就拖拖拉拉了?你迟迟不去,是不是对师傅有气,有怨,所以不肯去?”

秀儿急了,其实跟曹娥秀这么一谈,她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只是,“怎么认错呢?我怕我就这样去,师傅根本不理我,门都不让我进,那我怎么跟他说呢?”

曹娥秀把秀儿扯下床,伸手展开被褥,看那架势,是准备上床休息了。

“大师姐”,秀儿可怜巴巴地恳求着,如果连大师姐都不管她了,她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曹娥秀头也不回地说:“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只要你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让师傅相信你是真心悔过,以后决不再犯,他自然会收回成命,他买你来可不是做烧火丫头的。”

“会吗?”

“会,而且你今天在台上表现得很好,给观众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一般来说,第一场戏里的人让他们很满意的话,第二场随便换人他们会有意见的。如果明晚演出的时候观众提意见,这就是你的转机,师傅说不定第三场又换上你了。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取得师傅的谅解,不然,他情愿顶着观众的抱怨也要让玉带儿上,也许再上两次,他们就接受玉带儿了。毕竟,你统共就上过一场,在观众心里的印象也不是那么深,离成名角,有死忠戏迷还远着呢。”

秀儿看了看窗外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谁对谁错无需争论,甚至怎么认错都不用再绞尽脑汁去想,现在关键是要拿出行动。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求得师傅的谅解,争取第三场继续上戏。

她不想做烧火丫头,好端端地女孩儿入了贱籍,可不是为了来戏班给人家烧火做饭的。

看她往屋外走去,曹娥秀喊住她,也没说别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换条裤子再去。”

秀儿一时还没听明白,又不是去走亲访友,换什么裤子?直到见曹娥秀从衣柜里扯出一条棉膝裤,才满怀感激地接过来说:“谢谢,还是大师姐想得周到。”

换上曹娥秀给的膝裤,秀儿来到秦玉楼住的屋子前,轻轻扣了扣门说:“师傅,秀儿知道错了,专程来给师傅赔罪,不敢恳请师傅收回成命,只想请师傅原谅弟子的无知,不要再生秀儿的气。”

说罢,她跪了下去。

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也不知道秦玉楼是睡着了,还是故意不搭理她。

院子里也没有任何人过来帮着求情劝解。此时已近亥时,紧张排练了一个月,又辛苦劳累了一天的师兄师姐们大都已经上床歇息了吧。

四周万籁无声,只有偶尔从深巷里传来一两声狗吠。秀儿抬首望天,几颗疏星点缀,半轮月牙高挂,时不时还有一片黑云飘过来又飘过去。秀儿有点担心地想:不会下雨吧,要那样就太倒霉了。

不想还好,想着想着就觉得脖子里一凉,伸手进去一摸,不是水是什么?

拜托,一辈子就演这么一回苦肉计,老天爷也太不赏脸了吧?

还好,滴了一滴后,好一会没再滴下第二滴,秀儿松了一口气。再次抬首望天,发现黑云不见了。只是星星依旧不亮,月亮依旧晕黄晕黄的。

这星星还不如四海楼屋顶的那些宝石亮呢,今晚这阵势,保不准等下还要下雨。

此时,四海楼的四楼,也有一个人在蒲团上跪着,他平时都是盘膝打坐,只有今日是跪着的。

改坐为跪,是因为内心不安,因为要忏悔吗?

下半夜,雨真的下起来了,淅淅沥沥,连绵如丝。

跪着的两个人依然跪着,只不过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室外。

第二折 (第三十场) 原谅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29 本章字数:2478

整整一夜,秦玉楼没有发话,没有开门,秀儿只好一直跪着。其间曹娥秀过来看了一次,给她送来了一把伞,又让她移到窗根底下,说万一下雨那儿还可以遮一点。

但曹娥秀也不敢多说什么,怕秦玉楼真的睡着了,怕吵到他休息,把他惹烦了就更糟了。所以她也只是陪秀儿站了一会儿就进去了,并没有叫她起来。

她不是不想帮,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在外人眼里或许是什么名角,但在戏班里,她就只是师傅养大的一个孤儿,他手底下的一个徒弟而已,地位并没有多么超然。秀儿和师傅之间的矛盾,只能靠她自己去化解。

而苦肉计,可以说,是秀儿目前所能用得上的唯一方法。

曹娥秀走后,秀儿继续罚跪。虽然穿着棉膝裤,膝盖处还是越来越痛,平时没跪过的人,突然要长时间罚跪真的很难受,她一会儿左边歪歪,一会儿右边歪歪,好几次差点倒了下去。

到后半夜,两条腿已经痛到麻木了,偏偏又下起了雨。即使人在屋檐下,斜斜的雨丝还是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

等到老周一大清早起来时,就看见一个全身湿淋淋的人跪在班主的屋外,整个人蜷成一团,头低低地垂在胸前,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

老周吓了一跳,顿时大呼小叫起来:“天那,秀儿,你没事吧?你在这儿跪多久了?该不会一夜都跪在这里吧。”

秀儿睁开眼睛点了点头,老周朝屋里喊:“班主,秀儿在这儿跪了一夜,她一个小女孩子,又是新来的,不大懂班里的规矩,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昨晚下雨,她一身衣服都湿透了,幸亏现在是夏天,不然冻病了可怎么好?”

吱呀一声,门开了,秦玉楼看见秀儿这样,也有点意外,皱着眉问:“你昨晚一夜没回去?”

秀儿伏在地上磕头道:“师傅不原谅徒儿,徒儿不敢回去。”

秦玉楼手一挥说:“算了,回去吧。后来我听见娥儿来了的,以为她把你劝回去了。”

此时其它师兄师姐也陆续起来了,看见秀儿这个模样,都围过来替她求情,秦玉楼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说:“你们快搀她回去,我这会儿要赶着出门呢。”

秀儿赶紧撑着爬起来说:“那徒儿去厨房给您做早饭。”

口里这样说,哪里还爬得起来?腿早就冰凉麻木到不像是自己的了,翠荷秀和汪怜怜等几个人过来搀她,老半天才勉强搀起来,还根本就不是秀儿自己“站”,而是被她们架着的。翠荷秀伸手摸了摸秀儿的额头,惊呼一声:“好烫!糟了,小师妹发烧了。”

秀儿忙扯下翠荷秀的手,勉强笑着说:“没事,可能是昨晚下雨,衣服湿了,受了一点风寒,我等下自己熬碗姜汤喝就行了,反正我也是要到厨下做饭的。”苦肉计是苦肉计,但如果一味地装病,装可怜,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秦玉楼买人回来是给他唱戏挣钱的,不是像俏枝儿那样整天装柔弱千金的。

果然,偷眼觑过去,秦玉楼看见她虚弱的样子不仅没有怜悯之色,反而一脸的不耐烦,秀儿赶紧讨好地说:“师傅,您稍微等一下,早饭很快就好了。”说罢挣扎着就往厨房走,奈何腿使不上力,才刚迈出一步,整个人就向前一栽,差点摔了下去,幸亏翠荷秀她们眼快,几双手同时拽住了。

秦玉楼气得骂道:“你是唱戏的,腿有多重要,身体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下雨天在我的房门前跪一夜,你疯了不成?要是以后落下什么病根,不能上台演戏了,你指望我养着你吃白食啊,猪脑子一样!现在自己把自己折腾病了就好了。”

这时曹娥秀也过来了,见师傅发火,忙上前替秀儿打圆场:“师傅息怒,小师妹也是心急,怕您不肯原谅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师傅看在她真心悔过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秦玉楼见了曹娥秀,眼睛一瞪,连她也一起骂上了:“你还好意思替她求情,她糊涂,你也糊涂?我还以为你昨晚来把她劝回去了呢。”

曹娥秀低眉顺眼地解释着:“我是来劝了的,可是劝不动啊,小师妹说,师傅不原谅她,她不敢起来。”

“好啦”,秦玉楼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旋即分派任务:“翠儿,你们几个把她扶回房去休息,解语,你到厨房去给她熬一碗老姜汤。娥儿就领着其它人好好排练吧,尤其是玉带儿,叫她多跟你对几遍词,今晚她可是要上场的。”

秀儿眼光一黯:跪了一夜,受了一夜的罪,她还是被替换了。

一阵晕眩袭来,她软软地倒在师姐怀里。

“秀儿,秀儿,师傅,秀儿昏过去了!”翠荷秀急得大喊。

秦玉楼本来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听见喊声,只得又折了回来。解语花掐着秀儿的人中,一大堆人围着喊。

过了一会儿,秀儿总算睁开眼睛,看见秦玉楼就蹲在自己面前,忙坐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师傅你有事就出去嘛,别耽误了,我只是两天两夜没睡了,困成这样的。”

“两天两夜?”秦玉楼讶异地问。

“是的,到底是第一天登台嘛,我很紧张,前晚一夜没睡着,还好在台上很清醒,没出什么岔子。本来还想着昨晚好好睡的,谁知道我又不懂规矩,惹恼了师傅,不敢睡了。”

秦玉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既进了我的班子,以后凡事都要照班里的规矩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知道吗?”

“知道了,师傅,秀儿以后不敢再犯了。”

秦玉楼点了点头,让翠荷秀扶她回去休息,又交代黄花:“你出去给她买两幅退烧药回来。”

“知道了,师傅。”黄花答应着。

解语花在一旁问:“那师傅您早上想吃点什么呢?我这就去做。”

秦玉楼说:“算了,我赶时间,出去再随便买点东西吃。你们也不要围在这里了,该干嘛干嘛去,今日是夜场,晚饭要吃早点,我吃过中饭就回来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秀儿说:“你今天就不要排练了,好好休息一天,把觉补足。”

“是,多谢师傅关心。”秀儿笑着答应。

到这时,秀儿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师傅叫人给她熬姜汤,叫人给她买药,叮嘱她好好休息,说明师傅还是关心她的。

虽然两条腿又痛又麻,走路完全使不上劲,脑袋也昏昏沉沉的,眼皮像有千斤重,她还是欣慰地告诉自己:这一场风波,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争取早日重新登台。

第二折 (第三十一场)挟持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29 本章字数:2664

回到和曹娥秀共住的屋子,先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汤灌下,再一床老大的被子劈头盖脑地蒙上,还把四角掖得严严实实的。秀儿才睡了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了,向几个围在床前的师姐哀求,她们只是在她的额头上敷上一块冷毛巾,就一起逼她闭上眼睛睡觉。

好吧,为了让身体早点好,现在要让身体先遭遭罪。发烧的人用被子捂汗,不知是不是也算以毒攻毒,以暴治暴?

也许是因为实在太欠瞌睡了,虽然觉得整个人如在蒸笼里蒸着,全身汗如雨下,秀儿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全黑,屋子里没有人,屋外也静悄悄的,曹娥秀她们这会儿想必已经在戏院里唱上了吧。也就是说,她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伸手摸了摸额头,不烫了,再摸了摸身子,不得了,一手的水!底下垫的床单就像刚从水桶里捞出来一样,上面盖的被子也是湿湿的,不过,头痛脑热的症状好像真的消失了。

看来师姐们用的土办法还挺效的,她退烧了,病好了。至于中途她起来吃过药、吃过饭没有,真的没印象了。

“小师妹,你醒了?那我去给你端药哦。对了,你是先喝药还是先吃饭?”

进来是翠荷秀,秀儿不好意思地躺在被子里说:“翠荷姐,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从箱子里找套衣服出来吧。我身上的衣服全都浸透了,不敢起床,怕闪了汗。”

翠荷秀帮她找来衣服,又和解语花一起从洗澡间抬来澡盆,提来一大桶热水。秀儿好好地洗了一个澡,起来吃了饭,喝了药,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异常地清明。

于是在油灯下打开十一给她的书稿,只见封面上写着:《闺怨佳人拜月亭》。

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一写的戏,不看也猜得到,肯定与“佳人”脱不了干系的。反正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佳人打转,佳人就是他的“家人”。

只是这段时间菊香好像被禁了嘴,不再大嘴巴地泄露他家主子的行踪,什么院什么楼的名字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了。不过呢,写戏是要花工夫的,十一少爷关在家里琢磨戏文,他的红颜知己们岂不都变成了“闺怨佳人”?只怕都要拜月焚香,祈祷他早点现身救苦救难了。

待认真看起戏文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回倒冤枉十一了。他的这本《拜月亭》,写的并非是什么佳人的闺怨,基本与香艳扯不上关系,而是很正经地讲述乱世中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戏文一共四折,外加一个楔子。

楔子很短,写王瑞兰和母亲送父亲上前线,母女俩在家相依为命。第一折开场,家乡也沦落敌手,母女俩仓皇出逃,途中不幸失散,其时,书生蒋世隆也与妹妹瑞莲失散。在寻亲的过程中,世隆和瑞兰相遇,相约结伴同行。

为了避嫌,瑞兰提出认世隆做哥哥,世隆却有别的打算,结果两人没做成兄妹,倒做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