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看了看他,这段时间,他的确很认真很勤谨,演起来也有模有样的,比科班弟子丝毫不差。要是他肯登台唱戏,肯定能成红角的。又会写戏,又会唱戏,人也长得这么标致,只怕会红透半天,成为整个大都乃至全国喜欢那调调儿的大老官们眼里的最佳小倌,一个个口水流满地。想到这里,秀儿忍不住笑开了。

“你笑什么?”也许是秀儿的笑太诡异,太暧昧,十一忍不住狐疑地问。

“没,我没笑什么。”秀儿从袖子里扯出手绢捂住嘴。

十一还要追问,那边厢,他的小书童已经在重申老主子的意旨:“在老爷眼里,排戏就是玩。”

尽管书童的话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十一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我排戏是给娘祝寿,去年爹生日的时候我也上台串戏了的。”意思就是,俺是孝顺的孩子,这么辛苦只为了让爹娘开心。那老莱子还彩衣娱亲呢,你能说他天天不务正业,天天都在穷玩吗?

菊香嗤笑:“明明是你自己想唱戏。如果不是老爷不允,你巴不得也像秀儿这样入了乐籍才好呢。”这小书童,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语带挑衅,不遗余力地揭自家主子的老底。

难得的是。十一最近也心情奇佳,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说:“真地耶,不如我也入籍,跟秀儿一起进戏班吧。”

啊?秀儿张开嘴呆掉了。大都有名的巨富关家的独子要入乐籍?那会成为大都最震撼地新闻,关家的医馆以及遍布全国地药铺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因为人们会想,关家的十一少爷都入了乐籍,那肯定是关家没落了。关家为什么会没落?肯定是关太医医死了人,或药铺卖假药捅娄子了。

不过十一很快就打起了退堂鼓,因为,“假如我入了籍,也进了芙蓉班,那秀儿不就成了我的师姐?不行不行。那我亏死了。”

介个理由嘛,还别说,真是个理由呢。秀儿笑坏了:“对呀。你不仅成了我的师弟,还成了戏班所有人地小师弟。以后你也不能再喊你心爱的曹娥秀娥儿了。要喊大师姐。喊我要喊秀儿师姐。”

十一吁了一口气,“所以我不入乐籍。不入戏班,只跟着你们串戏,那我的地位就永远是超然的,嘿嘿。”

听到这里,秀儿讶异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只十五那天串一场,以后你还准备继续跟着我们,一直跟到乡下去?”

菊香也急了:“不是吧,少爷?”他是少爷的小跟班,少爷去哪儿,他只要跟去哪儿的。

好在十一说:“不是一直,是有时候去。比如你们到了某个地方,先在那里演几场,然后我跟爹说好了,也赶去那里,串一两场。“

“你爹会让你去才怪!”秀儿耸了耸肩,对他的想法大不以为然。也不想想,他爹多不容易,娶了十一个太太,辛苦耕耘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得来一个宝贝儿子,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会舍得让他离开大都去外地串戏?

十一却说:“我有办法说服他的,我家在很多地方都开有药铺,我就说去考察那儿地买卖。我爹一向怪我游手好闲,对家里的生意不闻不问,现在我开始闻问了,他应该支持、鼓励我。”

这是两码事好不?不管怎么说,“你爹决不会让你离开大都的。”就算他爹肯,他十一个娘还不急疯了?她们后半辈子地依靠啊。

“就是,我劝少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菊香也帮腔。

十一正色道:“秀儿,你只想到了一点,我爹娘是很疼我没错,但我家就我一个,家里的医馆药铺将来都得我打理,我不管,谁管?我今年十七岁了,再不学着做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学?我没耐心学医,将来我家地医馆肯定是开不长地,但药铺的生意不能也丢了吧,那我家靠什么维持生计?再说了,”他地眼睛染上了一抹邪魅之色:“我虽然没学医,炼药倒是学得不错,现在好多药都是我跟爹一起炼制的呢,在这方面,少爷我前程不可限量。”

秀儿翻了翻白眼,懒得再搭理他,在大姑娘面前说这种事,真过分!

倒是菊香问了一句:“少爷,咱们家的药铺,肯定不是每个州府都有吧,要是秀儿他们去的地方,正好那儿没咱家的药铺呢?”那就没借口了。

“这好办啊”,十一笑眯眯地说:“有就说去看那儿的买卖如何,没有就更好说了,去考察那儿的情,看那地方适不适合再开一间药铺。我家的药嘛,是男人都喜欢,在哪里开药铺都会生意火爆的。”

秀儿掉过头去看向窗外,什么人家嘛,医术一般,制这种药却全国闻名,店铺开得到处都是。人家偷偷卖,他家公开卖,还引以为荣。唉,父子俩人是好人,就是脸皮太厚,人也忒风流了点。不过人家灵药在手,有风流的本钱。就冲十一这发展势头,秀儿敢打赌,他将来的姨太太保准要超过十一个,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十一也凑到窗口看了一眼,然后吩咐车夫:“在前面大福庄门口停。”

秀儿倒扭捏起来:“还是换一家吧,这家的布料出了名的贵。再说。戏装嘛,穿到台上地东西。看戏的隔老远,也看不清你身上的料子是好是坏,犯不着糟蹋好料子。”

十一却告诉她:“这是给你日常做衣服地,戏装有专门的店子,我们等会再去看。”

“不用不用。今年你给我做了两件,后来我娘又给我做了一件,够穿了。”秀儿慌忙摆手推辞。

十一瞪了她一眼:“就你就那两件衣服还中?下乡不比在京,在这里你可以每天回家换洗,到了外地,跟着戏班到处走,衣服来不及洗,洗了也没地儿晾,要多带几套才够。”

“真地不用。就算是那样也够了。”秀儿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接受他的行头是没有办法,唱戏的不能没戏服,不然没法上台。师傅不能提供。十一愿意赞助,她无法拒绝。可是这私人地衣物。就真的不好意思要了。

“什么够了!你以后是角儿了。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你的私人衣物照样是戏服。明白吗?”

“也是,戏子嘛,下了台还是戏子。”不愿意接受,又拒绝不了,秀儿沮丧地把头埋进手掌里。她知道十一纯粹是一片好意,这个时候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接受别人的施与,对受恩者来说,感受可能千差万别吧。秀儿无法体会爹娘住在关家的房子里是什么样的心情,至少她是忐忑不安的。这是她当日宁可跟爹娘闹翻也要保住那份房契的原因,是她想尽办法也要登台的原因。在她看来,哪怕去乡下唱草台班子,也比坐在家里强。再在戏班里烧火打杂,时不时接受别人地救济,她要急死了。

十一看着秀儿的神情,眼光一黯,谓然叹道:“秀儿,不要钻牛角尖,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伶人,随处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很多观众很在乎伶人外表地。你在戏台上唱得再好,下台来形象不佳,会影响戏迷对这部戏的热爱。只有你戏也好,人也够漂亮,才能得到戏迷地疯狂拥趸,到那时候,你才能真正地出人头地,成为顶级红伶秀儿问他:“那你说,曹娥秀姐姐现在算顶级红伶吗?”

十一摇头:“还不算,她是红伶,是名角,但还没到登峰造级地地步。就比如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也算她地忠实戏迷了吧,从以前到现在,她的每部戏我都看过,有的甚至看了两、三遍,但也并没有到只喜欢她的地步,我还可以同时喜欢你,或喜欢别的什么人。她的戏,我也最多看三遍就腻了,因为都一样,一个字一个动作都没变,每次都完全一样。”

菊香插嘴道:“秀儿就跟她不一样。秀儿知道应景,知道来点现场的、灵活的搞笑桥段,我最喜欢看秀儿唱戏了。”

秀儿终于笑了起来:“少灌迷汤,我统共就唱了一场,哪里谈得上最喜欢。”

菊香说:“你在我们家还唱了一场啊,不对,是唱了半场,在那里面你也改了一段词,差点没把下面的人笑死。”

秀儿不好意思地承认:“那是我忘了词儿,不得已胡诌的。”

十一猛拍了一下座板:“就是这点最难得!要换了别人,演到一半发现忘了词,心一慌,说不定就梗在那儿了。一个人梗住不往下演,其他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接了,砸场就是这样砸的。”

被这主仆俩抬起来死命地夸奖了一番,弄得秀儿小脸儿红红的,只好转头假装欣赏窗外的景色,不再搭腔。不过她心里是感激的,他们肯定是看她刚才神色不豫,故意说这些想逗她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十一才接着刚才的话头道,“先前杨补丁说话的时候我不好反驳,他所谓的经典戏文,其实也不是一个字一个动作都不能改的。戏是死的,人是活的,适当地改一点,加点花样,会给老戏迷带来惊喜,你只要不改掉那种人人都会哼的经典唱段就行了。”

“嗯”,秀儿也点头表示赞同:“其实我那天唱的时候也没改唱词,一句都没改,唱词先背好了,临时改挺难的,还怕合不上拍子呢。我只是像你说的,加了一点小花样,逗观众笑一笑罢了。”

说话之间,车已经停了下来,秀儿终于还是没能拗过十一,跟他一起走进了大福庄。

大福庄的掌柜看样子跟十一很熟捻,见他们进门,忙从里面迎出来说:“正打算明天把新到的料子送到府上给太太们挑选呢,想不到十一少爷今日自己上门来了。”

十一朝秀儿一努嘴:“今天我是带她来买的,你把最好的,最时兴的,都拿出来给她自己挑吧。”

“是,少爷和小姐请先坐着喝茶,我这就让他们把料子拿过来。”掌柜的一声令下,伙计们把布料一匹匹搬下来放在前面的茶几上,让两个人边喝茶边慢慢挑选。还没选好呢,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带刀的蒙古人冲了进来。

掌柜的脸色猝变,只得硬着头皮上去问:“官爷,不知小的有什么能为官爷效劳的。”

“我家郡主要来看你的布料,你把其它的闲杂人等都撵出去。”

“这…”

掌柜的回头为难地看了一眼十一和秀儿。十一面带怒色,正要站起来理论,秀儿赶紧拉住他,向掌柜的说:“我们避到里面去吧,正好走累了,进去歇息一下。”

掌柜的忙不迭地答应:“好的好的,小三子,你快带十一少爷和小姐进去。”

一面说,一面偷偷拭了一把汗。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折(第四场) 绿袖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37 本章字数:3836

两个人刚躲进了里间,外面就进来两个趾高气扬的蒙古女子,定睛一看,原来就是那天在戏院外面见到过的。当时只知道是官家小姐,却没想到来头如此了得,还是郡主呢。

这是秀儿第一次进人家店铺的后堂,原来,店铺前后堂之间挂的帘子,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从里面却可以把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想到掌柜的每天就坐在这里注意着外面的动向,看见熟人或来历不凡的人进门就迎出去,一般的散客就懒得搭理,由着伙计去支应,倒也有趣。

“十一少爷,您今日有空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响起。

十一和秀儿一起回头,就见一个藕荷色衫裙,鹅蛋脸,大眼睛的女孩从后面走了出来,脸泛红霞,眉眼中尽是喜悦。

秀儿笑了,敢情,是十一的红粉知己来了。

十一惊讶地问:“绿袖,你爹不是说你去了扬州吗,几时回来的?”

“瞧你这记性,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好不好?我回来起码有半个月了,上月二十五还专程跟我爹去过府上,可是没见到少爷。少爷现在可是大忙人那,而且还神神秘秘的,连十一伯母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绿袖娇嗔着,哀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也不知是真的感慨落泪了,还是人家的眼睛本就如此迷人。

十一看见秀儿脸上的笑谑,忙站起来给两人做介绍:“秀儿,她也叫袖儿,不过是袖子的袖,周绿袖。大福庄的三小姐,很能干的人呢,是他爹地得力帮手。”又对绿袖说:“她叫朱蕴秀。”

两个女孩互相见礼。秀儿纳闷地朝十一看了一眼:为什么他给自己介绍周小姐那么详细,给她介绍自己的时候就只简略地提一下本名呢?莫非。他也认为伶人是很贱的职业,怕说出来会在绸缎庄地大小姐面前跌了份,丢了面子?

想到这一点,秀儿的眼睛冷了下来。但仔细琢磨,又觉得十一不是这样地人。如果他真这样想。为什么又要整天跟戏班的人,尤其是跟自己搅在一起呢?

再看那个周绿袖,已经紧紧挨着十一坐了下来,一面添茶让点心,一面笑语盈盈地说着出门在外时遇到的一些趣闻,在秀儿的目光扫向她时,还示威地挑了一下好看的柳叶眉。弄得秀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拜托,你这是干嘛?争风吃醋吗?

在周绿袖地热情引导下,十一也开始和她讨论起来。…看来两位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都是富家少东,于是大谈生意经。秀儿听了暗自吃惊。她本来以为十一只会吃喝玩乐的,知道他会写戏。已经让她大感意外了。如今听他跟这个周家小姐侃生意经,说得头头是道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没真正了解过他。他是不遗余力地吃喝玩乐,但决不是草包,不是纨绔子弟,他只是对学医毫无兴趣,但对发展自己的生意,尤其是某种药的买卖,还是很上心的。大概,除了戏,某药就是他的第二大爱好了。

这么说来,他要随戏班下乡,顺便去打理那里的分店生意,绝非只是借口或幌子,而是真地有此打算和必要的。这一切,都让秀儿对十一刮目相看。

正谈得热闹呢,外面传来了一声不满地呵斥:“不是说没有闲杂人等吗?怎么后面这么吵。”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两个郡主也太霸道了吧,你要清场,“闲杂人等”已经躲到后面来了,还要怎样?话都不许人家说了?

但蒙古郡主发了话,谁又敢不理会呢,周绿袖只得走出去请罪:“郡主,是民女在后面跟客人谈生意,一时没注意,声音高了的,吵到郡主了,还请郡主恕罪。”

十一却似乎忍无可忍了,拉着秀儿地手说:“算了,我们走吧,就让老周把你刚才看过的那些料子每样送一匹过去就行了。”

“我要那么多干嘛?开绸缎庄啊。”秀儿急了,刚才看过了,少说也有十几匹吧。

十一笑着调侃:“咦,这个注意不错呢,不如我家也开个绸缎庄。反正家里十一个娘巴不得每天做新衣服,如今再添上你,也是每天都需要做新衣服地人。”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外面店堂里。一看到前面那双含恨地眼睛,秀儿就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想:还绸缎庄呢,十一只是牵着她的手,她地衣服就快要被人家眼里的妒火给烧着了,要是还为了她开起绸缎缎庄来抢人家的生意,那周小姐还不得买凶追杀她呀。

周掌柜见十一要走,过来陪着笑道:“十一少爷,干嘛急着走呢?小姐的料子等下再慢慢挑嘛。”意思就是,对不起,请您先等等,等我打发走了这二个惹不起的家伙,我再来专心为您服务。

其实,若不是害怕蒙古侍卫手里的刀,他根本不可能冷落十一去接待那什么郡主的。十一家才是他的重要客户,老主顾。这两个郡主他一辈子没见过,听口音也是外地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回头生意做,在生意人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顾客。所谓在商言商,十一才是他得罪不起的老客户。

周绿袖也赶紧过来说:“是啊,十一少爷,我正想跟你谈谈扬州那边的生意呢,你家好像只在扬州开了一家分店,其实扬州下面还有好多镇子,都很富裕的,如江都、广陵。我准备过一段时间去广陵开一家分店,店铺的租金呀什么我都谈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租个连排房子,租金可以便宜些,还能互相照应。”

话音未落,两位郡主中的一个已经咣当一声摔下茶杯说:“把这家店给我砸了!”

掌柜的魂飞魄散。赶紧撇下十一,过去打躬作揖地哀求。郡主说:“要我不砸店也行,你把那两个人拿扫帚撵出去。本郡主在的地方。有他们说话打岔的份吗?不识规矩地汉人奴才,本来就该杀。杀一儆百,其它的人就不敢对蒙古人不敬了。”

秀儿到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十一平日养尊处优惯了,可能还真没把什么蒙古郡主放在眼里。周掌柜和周小姐又不敢怠慢他,生怕气走了老主顾。一去二来,就惹怒了这两位跋扈地郡主。这下好了,看十一怎么收拾这危局吧,秀儿也不敢轻易开口,暗暗地捏着一把冷汗。

只见十一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说:“既然是郡主,就是受过良好家教的,一般地人情世故总该懂吧。这家店明明是我先来的,还没挑好,两位就进来了。我们为了表示对郡主的尊敬。已经避到里面去了,但郡主连我们在里面说话都不准,那我只好走了。都是店里的客人。掌柜的看我要走,自然要过来打声招呼。他是店家。客人最大,谁都得罪不起。难道为了两位郡主来。他就把所有地客人都得罪光了,两位郡主能包圆他的生意吗?”

蒙古郡主大概一辈子没被汉人这样抢白过,一下子楞住了,十一这才从容弯腰行礼道:“两位郡主慢慢挑,我们就先告退了。郡主人美,穿什么都好看,既然来了,就多买两匹料子吧,到时候穿出去就更美了,只怕整个大都无人能及。”

说罢,拉着秀儿不紧不慢地走出店子,直到上了马车,店里也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带刀侍卫追出来为难他们。

菊香在外面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见他们上车,急忙跟上去拉上车门就叫车夫快跑,嘴里咋呼着:“天那,少爷,你总算出来了。我在外面听见那两个蒙古女人要砸店,都快急死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回去找老爷了。”

十一斜了他一眼表示强烈的鄙视:“你就不会进去帮我打呀,等你回家喊来老爷,我已经成了蒙古人的刀下亡魂了。”

菊香呐呐地说:“人家身子弱,进去只会帮倒忙。”

秀儿笑道:“菊香,不用担心,你家少爷虽然不会武功,但舌功好啊,那三存不烂之舌一祭出,管他郡主公主还是牛鬼蛇神,立刻晕乎乎,软趴趴,什么都不计较啦。你听,现在那店里还是安安静静的,两位郡主还在回味他刚才的话呢。”

菊香还没回话,十一已经暧昧无比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舌功好啊,嗯?”

“什么?”秀儿一时还没听明白,仔细回头想了想,没说什么啊,怎么他又这么一副色相了?

菊香不忍地摇着头说:“少爷,你省省吧,秀儿是好人家的女孩,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什么都不懂,你别把你在勾栏院的那一套拿出来了好不好?小心吓着她了。”

这回十一从善如流,连忙应允道:“对对,这回我地小书童倒是有劝谏之功,秀儿,不好意思啊,我有时候说话口无遮拦,你别计较才好。”

“就是,她还小,你别把她带坏了。”主仆俩一问一答,说得正正经经的,笑容却越来越暧昧。

秀儿的眼珠子在他们俩之间转来转去,转了半天,待终于明白他刚刚地某句话是什么意思时,气得俏脸飞红,杏眼圆睁。可又不知道该什么还击,一时七窍生烟,只能朝前面大喊:“停车!我要下车!”

“秀儿,开玩笑的啦,别气别气,我道歉,道歉。”

“我要是再跟你们坐在一起,我就是猪!“你当然不是猪啦,哪有这么漂亮地猪。”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要下车!”

“好啦好啦,我再好好写部戏,还让你当女主角,再给你置一副行头,把你捧成天下最红地红角,好不好?”

“谁稀罕!”

“好好好,秀儿不稀罕,我稀罕,行了吧。”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折(第五场)同台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38 本章字数:3022

日月如梭,转眼就到了七月十五,也就是十一的亲娘十一姨太的三十六岁生日。三十六岁是本命年,也算是个大日子,再说介位太太又是帮关家传递香火的大功臣,她的生日关老爷一向很重视的。

要说十一姨太在关府的地位,也就仅次于大太太了。其他的太太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至少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就算嫉妒也不敢表露吧,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呢?关老爷说是一碗水端平,个个太太都是手心里的宝,但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公平?连老天爷都不公平了,不然,何以单叫她怀上儿子,其他太太急得心里长草了肚子里也不见动静呢?

秦玉楼一大早就引着戏班的人马来到了关府。因为锦辉院那边是夜场,就连曹娥秀和白花他们都跟来了。关老爷这人喜欢热闹,也一向豪爽大方,戏班的人来贺寿,不仅可以混到一顿好吃的,还有赏钱领。再说,大伙儿也想看看新戏。虽然排练的时候他们也看过,但排练归排练,真搬到戏台上整本演出又是另一回事,那感觉完全不一样的。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理由:一个戏班如果同时排两场新戏,两边肯定是暗地里较着劲的,都怕被对方比下去。尤其是老人,更怕被新人后来居上。曹娥秀和白花也跟来,这个理由只怕占了主要因素,若说只是想要赏钱、酒水,还不如出去陪陪客呢,像他们这样的红角,只要肯。想请他们唱曲吃饭的人多的是。

关老爷欢欢喜喜地出来见客,乐得合不上嘴。以前他过生日的时候儿子还只是串戏,想不到这回竟然要出演他自己亲笔写地戏。虽说文人在本朝的地位已经被贬低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但那只是官方说法,真在民间。才子还是受人尊敬地。他关苇航唯一的儿子,在一般人眼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地儿子,原来不是草包,竟是少年天才!才十七岁就能写出戏本,而且让大都首屈一指的戏班正式排练演出。这是何等的荣耀!

才名,对穷光蛋来说也许只是累赘,只是笑话,因为活脱脱地验证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理论。但对于本身就有千万家财的富家公子来说,那可就是锦上添花地好东西了。尽管对关家的医馆和药铺的生意并无多大助益,可是长脸啊。钱关老爷多的是,还真不稀罕,他稀罕的是钱买不到的东西。

因为是十一亲笔撰写,又亲自出演男主角。所以关府今天客人特别多。秀儿在戏台一侧看到地下那黑压压的人群时,简直怀疑关老爷是不是大发江湖贴,把丐帮之类的也请来凑热闹了。只是事先要求他们洗干净了脸,这会儿看不出来。

当看到自己的父亲朱惟君也在下面坐着时。秀儿心里一阵愧疚。因为这段时间排戏忙。也因为上次地事件,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敢回去看他们了。见父亲的眼睛一直盯着戏台。秀儿打起帘子向父亲招了招手,谁知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吓得秀儿赶紧放下帘子,走到后面坐着等开场。

“秀儿,妆化好了?我看看。”翠荷秀笑着走了过来。

“翠荷姐,…”现在每次面对翠荷秀,秀儿都会有些不好意思。自进戏班后,她对自己诸多照顾。原来秀儿也有意让她出演王瑞兰地,可十一坚持要她出演,翠荷秀只落到了一个瑞兰之母的角色,想来真是委屈了她。只是这些话也真地不好说,说出来还怕有人认为她是做作呢。好处你都占了,好人你也想当。

不过秦玉楼也有说过,真要下乡地话,光带一出戏肯定不行的,至少还要另外排几出,越多越好。这样,每到一个地方,起码可以演几天不重复地。戏多,新戏里面翠荷秀演配角,其他戏里她还可以演演主角。

翠荷秀的样子却很开心,还帮秀儿理了理头上的璎珞。

“翠荷姐姐,你这么年轻,却要演我的娘。”秀儿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那有什么,唱戏的,什么角色都要能演,我很高兴有了一个演娘的机会,以前还没演过呢。”

看到翠荷秀真的不介意,秀儿这才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

再过一会儿,戏就开锣了。秀儿和翠荷秀,还有杨显之赶紧披挂上场。

戏台上已经摆上了酒桌酒杯,这一幕是王家的饯行酒。秀儿站起来为杨显之把盏,口里叮嘱道:“父亲年纪大了,鞍马上要小心点。”

杨显之点头,背过身去偷偷垂泪,秀儿唱道:“卷地狂风吹塞沙,映日疏林啼暮鸦。满满的捧流霞,相留得半霎,咫尺隔天涯。”

下面叫好声不绝,为十一的好戏文,也是为秀儿的好嗓子、好扮相。

戏一幕幕演下去,大伙儿的情绪越来越高涨,都在等着看十一和秀儿,也就是男女主角的对手戏。

十一终于上场了,下面的人群沸腾起来,关老爷站起来做了一个手势让大家安静。大伙儿一个个闭紧嘴巴,伸长了脖子看着,只见戏台上,秀儿扮演的瑞兰和母亲被流民冲散,瑞兰凄惶之际,遇到了十一扮演的世隆。

孤男寡女见面,好一番扭捏,在台上绕来绕去互相打量了半天后,世隆终于上前打躬问:“敢问小姐,怎么孤身一人在此?”

瑞兰以袖掩面回道:“不见了俺母亲,我在这里寻哩!”

世隆闻言亦叹息道:“小生也与妹妹失散了,已经找了好几日,一点消息也没有。”

瑞兰想与他结伴同行,可又拿不定主意,对着观众说:“以前我听得别人说什么女婿,我早豁地离了坐位,悄悄地低了咽颈,轰地红了面皮。如今身边没人,只索硬着头皮上前支应,叫我如何回避?兀的不羞杀也么哥!”

观众狂笑:“明明只是个路人,哪里来的女婿?”

瑞兰“呀”地一声,含羞掩面,回身躲到世隆后面去了,观众越发笑得跌足:“真是女大不中留,人家又没说什么,只是问问路,她就想到女婿上头去了。”

“既然瑞兰有意,世隆你还等什么?上啊。”笑完了瑞兰,又起哄催着世隆。

世隆掩着嘴偷偷向观众说:“大家伙儿请放心,俺正有此意哩,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不然把她吓跑了,就没想头了。”

“极是极是,哈哈。”好多声音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