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围着两张桌子坐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闪着幸福的光彩,准备开始享用难得的大餐,这时紫花指着墙角的矮柜说:“好大一坛女儿红呢,你们都不喝吗?”那柜子上有酒,有水果,有一蒸笼热饭,还有一个放满酒杯的托盘。

几个师兄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笑看着秦玉楼,紫花又说:“这府里的下人见我们中午没喝酒,晚上便没摆酒杯了,不过酒倒是还给我们留着。”他中午本来就很想喝的,但秦玉楼没让,现在,他一再提起那酒,无非就是想引起秦玉楼注意罢了。

秦玉楼总算在好几双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你们想喝就喝吧,不过每人只准喝一杯。”

“啊?”紫花先一喜,马上乐极生悲:“师傅,那还不够塞牙缝的。”

秦玉楼脸一沉,黄花马上出来打圆场:“师傅让你喝一杯就不错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啊,你酒品又差,每次喝醉了就乱喊乱叫的。”

“那次是喝了整整一坛嘛,人家三斤的酒量。那一坛是五斤,所以才醉的。可是现在师傅只让我喝一杯,那我索性别喝了。免得把酒虫勾出来了。”紫花哭丧着脸说。

“你趁早别喝,唱戏的人。居然敢喝五斤!赶明儿你嗓子毁了,后悔都来不及了。”黄花一面说,一面拿起空碗想去添饭,门口立刻有个娇俏地小女仆跑进来说:“你们还是不喝酒,要吃饭是吧?我来给你们添好了。”

“那就麻烦姑娘了。”黄花也没推辞。任由小女仆拿走他手里的碗,脸竟然微微泛红了。

桌上传来几声暧昧的笑声,这帮戏班弟子,平日在班子里是不分男女,可跟外界接触得少。尤其男弟子,很少有机会认识外面地女孩。戏班其实是一个很封闭的小团体。

就在大伙儿逐渐放松警惕,开始有说有笑大快朵颐之际,只见门帘一掀,几个丫环走了进来。紧跟在她们后面地,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

一桌子的人刷地站了起来。有眼尖的早就认出来了,这位就是上次庆生的九姨太。也就是左相窝阔台唯一地儿子的亲娘,这可是左相府的一个重要人物。

“见过九夫人。”

“九夫人好。”

大家纷纷离席见礼。

九夫人笑得好不亲切:“好好好。大家都好。你们快坐下接着吃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九夫人都这样说了。大伙儿也不能老干站着,只得坐了下去,可气氛跟她来之前完全不同了。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个问题:九夫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就连杯盘碗盏都仿佛得到了口令,不再发出任何声响,所有的人都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秀儿为气氛所感染,心也加速跳动起来。

一身华服的九夫人先满桌子巡视了一遍,然后走到秀儿身边,非常和蔼地问:“你就是珠帘秀吧。”

“是,夫人。”秀儿赶紧起身道了一个万福。

九夫人的手亲热地环住秀儿的肩,笑着对她说:“我最喜欢看你的戏了,我是你地忠实戏迷哟,今日这场戏也是我特意叫老爷请回来为我唱的。戏园子里唱的时候我也去看过,可还是没有在自己家里看得过瘾啊。”

“多谢九夫人捧场。”除了这句,秀儿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坐下,坐下,不要拘谨嘛,我就是特意来看看你地,没别的事。咦,你们怎么又站起来了,都坐下呀,原来你们都喜欢站着吃饭地吗?呵呵。”九夫人越是表现得像邻家阿婶,秀儿越慌乱起来,因为,事情地演变越来越诡异了,再单纯的人也该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一个新出炉地小戏子,谈得上有忠实戏迷吗?更遑论让这样一位煊赫的夫人另眼相看了。

这时,秀儿旁边的翠荷秀主动让出自己的椅子说:“九夫人,您请坐。”

翠荷秀本是客套一下,让大伙儿一起傻眼的是,九夫人居然真的坐了下去。跟来的仆人马上给九夫人送来碗筷,九夫人很自然地夹起一筷子菜送到秀儿碗里说:“来,吃菜,多吃点,你是主角,最辛苦的就是你了,难为你小小年纪,真叫人心疼呢。”

“多谢夫人,呃…多谢。”秀儿望着碗里堆得高高的鸡鸭鱼肉,脸都快笑僵了。

有九夫人在,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的,连喝汤都生怕发出声响。

九夫人可不管这些,只管往秀儿碗里夹菜,时不时地招呼大家几句。弄得秀儿额头碰到鸡腿,鼻子碰到羊排,嘴巴吃着鸭脯,筷子上还夹着牛肉,想吃到一口白饭,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不容易吃动了一点儿,隐约看得见深埋在碗里的饭粒儿了,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又一筷子菜夹了进来,再次把久违的米饭埋了进去,把秀儿郁闷得不行。

可是她能怎样呢?只能不停地说:“谢谢”,“您受累了”,“让我自己来吧。”

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吃完饭喝茶的时候,九夫人问:“秀儿,听说你是新进戏班不久的,除了这场戏,你还学过别的戏吗?”

秀儿本来想说还演过《秋夜雨》中的搽旦赵小姐,可一想到那出戏的主角是曹娥秀,又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如果九夫人听了要她演这出戏,曹娥秀也势必得跟来,那又不知道闹出什么事。

九夫人看她不吭声,以为她不会别的了,竟然说:“只唱这个也行,我喜欢的戏,百看不厌的。”

戏班的人都听蒙了,秦玉楼试探着问:“九夫人的意思是,府上要留我们继续唱堂会?”

“是啊”,九夫人笑呵呵地说:“睡的地方都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反正明后天也在这里唱,就别再跑来跑去了。”

大伙儿你望我,我望你,一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还是秀儿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他们都没带换洗衣服。”

“那你带了没有呢?”九夫人低头问。

“我也没带啊。”就在本城唱堂会,又不是走亲戚,谁会带换洗衣服。

九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关系,我多的是衣服,光年轻时候的就有七八箱子,有的还没上过身呢,都堆在那里的,回头我找几件好的给你。”

啊?“多…多谢夫人。”秀儿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九夫人又笑眯眯地转向其他人:“你们实在想回去的,我也不强留,明天按时赶来就行了。愿意留下来的,换洗衣服不是问题,每天给你们发一套。”

没人敢搭腔,大家一起看向秦玉楼,秦玉楼陪着笑说:“多谢夫人美意,只是小的班子二十几号人,留下来实在太打搅了,还是回去的安心。”

九夫人点头道:“那也行,好在也不远。”

大伙儿俱松了一口气,虽说人家的府邸富丽堂皇可比皇宫,可晚上真要住在这里,心里会碜得慌。

既然这个问题解决了,秦玉楼站起来躬身致谢说:“多谢夫人家赏饭,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好的,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也好。”九夫人也站了起来。

秀儿给九夫人福了一福,正要迈步随他们离去,手却被九夫人抓住了,耳朵里只听见她说:“你就不要回去了,今晚跟我睡吧,我正想跟你学学戏呢,难道你今日在,我断不会放你回去的。”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折(第二十二场) 诡异(二)

更新时间:2008-10-7 15:55:49 本章字数:2632

秀儿突然被九夫人拉住手留宿的时候,秦玉楼已经走到了门口,黄花正为他打起绣有白云仙鹤的门帘。

“师傅!”秀儿惊慌地喊,除了师傅,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还能喊谁。

秦玉楼闻言也吃了一惊,忙回头陪着笑恳求:“九夫人,这孩子是才进戏班不久的,年纪又小,怕生,也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小的怕她留在府里会闯祸,还是带回去安稳些。”

“能闯什么祸呢?一切有我。”九夫人笑眯眯地承诺,手始终亲热地握着秀儿的手,一刻也不肯放松。

随她进来的仆妇也在一旁帮腔:“秦老板,交给我们夫人你还不放心呀,她最疼女孩儿了,总嚷嚷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女儿,给世子再添个妹妹。她喜欢秀儿姑娘,这可是秀儿姑娘的造化,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说得秦玉楼又是着急又是尴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若一味地坚持要带秀儿回去,那就是明摆着“对我们夫人不放心”---虽然本来就是对她不放心;不带秀儿回去吧,又实在不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狼窝虎穴,怕她会出事。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虽然每个人都在笑着,空气里却隐隐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看师傅那么为难,秀儿只好自救,艰难地开口道:“九夫人,感谢您的盛情,只是小女从没在外面住过,怕不习惯…”她越说声音越低,面临如此怪异的场面,她心里慌成一团。思路都有点紊乱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女孩子。不能随便在不知底细的人家留宿。可是,要怎么拒绝才不会得罪这位权贵之家地夫人呢?

“哟。傻丫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男人,还能吃了你?你看清楚了,我跟你一样是女人啊。”九夫人咯咯笑着,还伸手刮了一下秀儿的鼻子。态度之亲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有多熟络呢。

是,你是女人没错,可是你家那杀人魔头相爷是男人,还有你家地子侄亲戚里也多的是男人,焉知不是他们中有谁在打她地注意?所以特意借着九夫人的幌子留下她,好行不轨之事。

越往深里想,秀儿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不然。九夫人跟她非亲非故的,干嘛非要她留下来睡觉?若说是迷她的戏,那纯粹是扯淡。她统共才唱了这一出戏,能有多迷?

秀儿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妥协。只要她态度坚决,没有强迫别人留宿的道理。不管九夫人安地是什么心。她自己打定主意不留就行了,故而又说:“小女进戏班之前,家父曾一再交代,不要在外面留宿,小女不敢违背家父的意旨。”

秦玉楼也深深一揖道:“她父亲当初把她交给我时,的确是这样交代的,我也承诺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夫人见谅。”

想不到,刚刚还笑得如春天般温暖的九夫人突然翻脸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会害她?”

“不是,不是,夫人千万别多想,小的就是受了人家父亲的嘱托,不敢有违诺言。”

“这很好办,以后她父亲问起,你就说秀儿被左相府的九夫人留住了。”九夫人看来已经耐心尽失,装好人也装不下去了,故而索性露出蛮横的真面目,冷冷地对秦玉楼说:“要不,你现在去他家跟他讲也行,他再不同意,你叫他来见我!”

秦玉楼只得跪了下去:“九夫人,求您开恩吧,小地带的这些孩子,都是他们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交到我手里地,晚上不把她们全带回去在自己的窝里窝着,我连觉都睡不着地。”

九夫人地语气更冷了:“你的意思,还是不相信我,怕留在这里我会害她?”

“当然不是!”秦玉楼冷汗潸潸。戏班弟子见师傅跪着,也在地上跪成一片,一个个心急如焚,可又无计可施。

九夫人不耐烦地一摆手:“不是就别嗦了,我累了一天,这会儿要休息了,你们要回地就请回吧,不回的就叫下人带你们去休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争辩就变成了争吵,秦玉楼哪敢再跟九夫人硬碰硬?只能不停地磕头,以表示无言的抗议。师兄师姐们也跟着磕,一时间,耳朵里尽是额头磕在地面的砰砰声,翠荷秀和汪怜怜已经害怕得哭了起来。

秀儿也鼻子一酸,悄悄红了眼眶,他们为了她,要磕头至流血,想以此来打动九夫人吗?可是她看九夫人脸上,除了冷笑还是冷笑,于是长叹了一口气道:“时候不早了,师傅你领着师兄师姐们回去吧。”

秦玉楼惊愕地抬头:“那你呢?”

秀儿勉强笑道:“既然九夫人爱惜留宿,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九夫人立刻眉开眼笑,拍着秀儿的小脸说:“真是个贴心的妞儿,不枉我喜欢你。”

“秀儿!”

“师妹!”

师兄师姐们不忍地喊。

“我没事,你们快回去吧,明日早点来就是了。”秀儿努力用最轻松的语气说。

既然已经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秀儿心里反而坦然了,不就是留下来住一晚上吗?她倒要看看,这九夫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在秦玉楼垂头丧气,戏班弟子神色凄楚之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外面跑进来,在九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九夫人听了,急忙随管家出去了。

秦玉楼想趁机领着秀儿走,几个仆人拦在门口说:“你们稍微等一会儿,九夫人很快就回来了。”

果然很快就回来了,但神色全变了,居然一改刚才的语气说:“要是秀儿不习惯住在外面,秦老板也不放心的话,那就一起回去吧,可是明天一定要来哦。”

秦玉楼还没回过神来,手里已经被塞进了一个大红包。九夫人说:“这是今日的赏钱,还有明后两天堂会的定金。明天开戏的时间还是跟今天一样。”

说完,径直往门口走去。

一阵香风拂过,衣裙,白云仙鹤的门帘轻扬。

九夫人不见了,仆人不见了,留下戏班的人站在那里,一个个几乎成了石化状。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折(第二十三场) 猜测(一)

更新时间:2008-10-8 21:33:34 本章字数:2874

回到南熏坊,当远远地看见门口那盏写有“芙蓉班”的红纱灯笼时,大伙儿都轻吁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下车的时候秦玉楼说:“秀儿,黄花,紫花,翠荷,怜怜,还有枝儿,你们都到我房里来一下。老周你去看娥儿在不在房里,在的话也叫她过来一下。”

秀儿知道他要商量什么,可是,她一边走一边想:这有商量的必要吗?他们几个人,再怎么商量,明日还是得去。去了,那府里不管要玩什么花样,他们除了磕头就没别的办法。而磕头是不需要商量的。

一行人在秦玉楼的房里坐下,厨房烧火的梁婶提来一壶开水,一进门就笑着说:“今日你们刚走,关家的十一少爷就来了。我告诉他你们走了,他还以为你们离开大都去乡下了呢,直说他有点事耽误了,结果就来晚了,没赶上送你们。后来他还交给我一个戏本,说等秀儿姑娘回来就给她。”她递给秀儿一个纸卷,然后过去给秦玉楼泡了一杯薄荷茶。

见她泡好茶后又抹桌子,扯床单,似乎不打算出去了,秦玉楼只好出声催了一句:“你回去多烧点开水,他们等下都要喝要洗的。”梁婶这才讪讪地走了。

秀儿随手把戏本塞进衣袖里,其他的人也没要看。要是平时,十一写的新戏肯定会让这些人争相传阅的,可今天情况特殊,大伙儿心里头装着事,都没心情管别的了。秦玉楼也坐在上面眉头紧锁,半晌不出一言。

还是黄花开口打破沉默:“师傅。可不可以就以这个为由头,说秀儿要赶着排新戏,暂时没空唱堂会。明天我们还是去。上别的戏,正好今天秀儿也没说她还会别的戏。那个九夫人还以为她就会唱那一出呢。”

俏枝儿马上抢白:“你没听她说,就算天天都唱那一出戏也不要紧,她爱听地戏总是百听不厌的。你根本没听懂她的话,她不是对我们戏班唱地戏感兴趣,而是对秀儿唱的戏感兴趣。你别自作多情了。她对我们戏班,对你我毫无兴趣,她要地是秀儿!”

一番话,说得秀儿好不尴尬。就算是这样吧,可这是她的错吗?她自己愿意这样吗?幸亏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不这样想,不然她在外面受了惊吓,回来还要受气。

紫花看见秀儿的脸色,大为不忍,不客气地对俏枝儿说:“你要是有本事让观众只迷你。对我们戏班的其他人都没兴趣,只对你一个人有兴趣,然后让我们去沾光唱堂会。去拿红包分赏钱,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俏枝儿恼了:“我是没那本事。但你又有吗?像今天这种堂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最后还要全班人为她往死里磕头。你们谁爱去谁去,我明日是不去地。还沾光呢,沾了什么光?红包赏钱我也没看到。”

这下连秦玉楼都坐正了身子,眼睛死死盯住俏枝儿,脸上怒气乍现。因为俏枝儿明里跟紫花吵架,埋怨的可是他。照芙蓉班一贯的规矩,如果主人没有单独给每位弟子封赏钱的话,给得再多秦玉楼也会“充公”,换一个名词,叫独吞。

被弟子公开挑衅,他不得不出言压制:“你没沾光吗?今天的两顿酒席,满桌子山珍海味你都没吃?至于这点赏钱,我都贴到平时的生活费里去了,这些年物价飞涨,几十口人一天光吃米都要多少你知道吗?你到乡下去看看,家境一般般的人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饭都没得吃的,只好靠吃红薯,吃红薯藤,甚至吃野菜树皮维生,你们天天白米饭,还不知足。这些都不是风刮来地,都是要真金白银去买的!”

“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俏枝儿马上道歉。怨气要出,师傅也要哄,“我就是告诉紫花别想得那么天真,那府里摆明了是冲着秀儿来的,并不是冲着我们戏班。师傅你想想,明明没有任何事,却突然跑来请我们去唱堂会,这本身是不是就很值得怀疑呢?”

说到这里,秦玉楼也沉凝起来:“昨晚黄花去打听了半天,没听到任何消息地时候,我就觉得蹊跷了。”

翠荷秀突然小声问了一句:“难道还是为了大师姐的事?”

俏枝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也这样想吧,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这点,但我怕从我嘴里说出来,师傅又说我扯是非。”

“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地吧。”秦玉楼地话语中倒没有多少生气的成分。秀儿发现,师傅虽然有时候很严厉,在戏班说一不二,但真遇到不驯地弟子,如整日噘嘴,时时生气,永远一肚子不满,总在说怪话的俏枝儿,倒不怎么跟她计较。再生她的气,顶多只是训训,从没说过让她滚蛋之类的话。

俏枝儿得了师傅的“旨意”,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洋洋洒洒地说:“上次的事起因为何,大家心知肚明,我就不说了。从那之后,表面上这两人是断了,实际上断没断,谁知道呢?那原配既然知道二人有前科,肯定还是不放心,想找人调查一下。我们班里,就只有秀儿跟大师姐住一个屋,又和她关系最好,她有什么事都瞒不了秀儿,所以,那府里自然想找秀儿打听了。可是直接跑来把秀儿找过去,目标太大,太招人眼目,请我们唱堂会,晚上再留她住下,假装对她很好,再慢慢套她的话,秀儿还小,容易哄。”

这样一分析,大家都觉得有道理,可还是有一个疑点,是秀儿自己提出来的:“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出场的夫人也应该是阿塔海的岳母吧,这关九夫人什么事啊。”

俏枝儿白了她一眼:“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要是那样,不就太明显了?就是要九夫人出面才不让人起疑心那,这位夫人因为肚皮争气,给窝阔台生了个儿子,在府里地位非比寻常,所以打她的名义请戏班要顺理成章得多。”

“枝儿,不要说了。”翠荷秀朝俏枝儿打了个眼色,俏枝儿没明白她的意思,还嚷着:“我又说错什么了?我这不是在帮你们分析问题吗?”

“枝儿!”黄花也出言制止,俏枝儿越发不耐烦了:“是师傅要我说的,不然你们当我喜欢说这些烂事呢。我劝你们,有些事,这里面没一个人不知道,没必要遮遮掩掩,搞得神神秘秘的,谈开了还好些,还可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再说了,不是我多一句嘴,怕人家说,就别做,自己做得,别人说不得,哼!”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个声音说:“谁做得,别人说不得了?”

背窗而坐的秀儿吓了一跳,这才明白翠荷秀和黄花给俏枝儿打眼色的原因,自己忙站起来给曹娥秀让坐。秦玉楼见曹娥秀面色不善,俏枝儿一脸别扭,发话道:“枝儿,你先回去吧,你这脾气呀,真要改改了。在班子里这样,师兄师姐们不会真跟你计较,要是你将来嫁了人也整天怨声载道,唧唧歪歪的,大房如何容得。”

俏枝儿忿忿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回头发狠一样地说:“师傅你放心,我绝不会嫁给人家当妾的,我俏枝儿今天把话仍在这里,不是八抬大轿娶我去当正室,我鸟他?给我死一边去。”

说着一阵风似地走了,大伙儿哭笑不得,紫花摇着头说:“天生的脾气如此,没办法的。”

网友上传章节 第三折(第二十四场) 猜测(二)

更新时间:2008-10-8 21:33:37 本章字数:2920

秀儿见曹娥秀坐在那儿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故而拉着她说:“大师姐,他们在商量我的事呢,我这回可遇到大麻烦了。今日算是侥幸回来了,明日还不知怎样。”

“怎么啦?不会那府里真为了我的事,刻意留下你好跟你套话吧?”

秀儿张大了嘴巴,大师姐到底在门外听多久了?

曹娥秀冲她笑道:“没关系,刚才俏枝儿有一句话说对了,有些事,既然大家都知道,就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我承认,我以前是跟都总管大人,哦,对了,现在该叫他达鲁花赤大人,关系密切,但自从那件事后,是真的没来往了。秀儿也曾问我为什么每次唱完戏就闹失踪,这个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又有相好的了。至于这个人的身份和姓名,适当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们的。”

秦玉楼盯着她问:“这个人家里有正室吗?”

曹娥秀很快回答:“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吃一堑就要长一智,我怎么会再找个有老婆的呢,肯定不会了,呵呵。”

秦玉楼犀利的眼睛看了她老半天,连秀儿都觉得她后来的话说得太快,有点口齿不清的感觉,就像要急着掩饰什么似的,笑得也很假。本来,她还觉得曹娥秀可能真的想开了,继续跟阿塔海鬼混,不仅没前途,还很危险。但,如果真找了一个未婚男人,为什么后来的话说得那么没底气?

话谈到这会儿。秀儿觉得实在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一切都只是猜测,对解决问题根本没多大帮助。而且。就算你事先能把一切都设想到,对方还可以来个先礼后兵。不行就彻底翻脸。那样的人家,他跟你讲道理是开恩,不讲是本等。一方是蒙古贵族中的贵族,一方是汉人中最底层最低贱的戏子,有什么道理好讲地?一旦惹毛了。他家扯破面皮,直接要你怎样怎样,你还敢抗拒不成?

秦玉楼心里肯定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叫大家来坐坐,不过是因为心里不安,想要弟子们陪陪,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互相安慰一下。他是老江湖了,自然知道对手是什么人。不可能还抱着谈谈就能解决问题的想法。

把头绪理清楚了,秀儿站起来说:“师傅,您早点歇着吧。师兄师姐们也回去休息,为我的事。让你们操心了。其实认真想来。九夫人一直对我挺好了,尤其夹菜地时候。要不是我跟我娘长得很像,我甚至会怀疑我其实是她早年失散的女儿,现在好不容易才找到,所以对我好得不得了。大家也不要老往坏地方面想了,就比如说今天去唱堂会,大家吃香喝辣,临走还打发了一大包赏钱,我们到底损失了什么呢?最后她也不过想留我住下,并没有其他过分的要求。”

翠荷秀说:“就是留你住下才可怕呀,要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晚上随便在外面留宿,传到婆家耳朵里,有些甚至会退婚的。”

“我没有婆家,而且我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我现在地身份是戏子!”说出戏子这个词时,秀儿不仅没有卑怯,反而感觉很好,因为这是她自己选定的职业,所谓求仁得仁。

认真想想,宋末那些为国捐躯的人,如文天祥大人,难道他不恋生,不怕死吗?他舍生求死,不过是因为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死比生更有意义。秀儿自愿舍弃良家女儿的身份,去当被世人称为贱业的戏子,也是因为她觉得,这样更有意义。

在起初最原始的想法里,她只想要养活家人,当他们都过上好日子。让父母晚年能回归祖宅,在那里度过幸福的晚年。可是现在,秀儿又发现了新的目标,或者说,在原有的目标基础上,她又加上了新地期许。

这会儿她就在想,如果,她能跟左相府的九夫人拉上关系的话,也许就可以帮柳儿想想办法。就算没能力把她弄出宫,起码可以靠着九夫人地关系,帮她换个环境,离开那些伤害她,把她逼上死路的人。皇宫那么大,比如她以前在后宫服役,现在求人把她弄到前面去,前面虽然是皇帝上朝地地方,也需要宫女服侍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