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词清晰多了,珠华欢呼一声,丢下衣裳就揉他的脸:“这么厉害!”

叶明光晃着脑袋往后躲:“姐姐,我系大人了——”

“好好好,你长大了。”

这个好消息让苏家过年的喜庆味又足了几分,连苏婉苏娟知道了都咋舌不已——她们不十分清楚外面的事,但现有苏长越这个例子比着,他当年十五中秀才已经算了不得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叶明光过了这个年也不过十二,一般人家这个年纪的还是个纯粹的孩子,譬如年节时跟大人出外拜年做客,都是混到孩子堆里去玩,他已经有资格上正经席面了。

护送叶明光来的护卫们用过一顿丰盛的饭菜,隔天他们不顾挽留,就要告辞离去,大过年的让人家在路上奔波,珠华挺不好意思,七七八八捡着方便带走的熟食给他们塞了一堆,又请帮忙给沈少夫人带了感谢信和礼物,才送他们走了。

接下来就是团圆过年,本朝官员的年假被截为两段,正旦也就是正经的春节过年从初一放到初五,随后的元宵节则从十一一直放到二十。中间五天需要开衙上值,但卡在两个小长假中间的时段,想也知道根本没什么人有心办差,多是去衙门晃悠一圈,跟同僚谈谈笑笑就罢了。

过年无非吃吃喝喝,前几日在家吃喝,后几日出门吃喝,苏长越还好,他的应酬不算多,不过正月十二有一桩必要去的——翰林院的秦学士做四十岁的整寿。

珠华问他:“我要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秦学士家屋舍没那么多,人去的太多,里外不好区隔,所以一般都不携眷。”苏长越想了一想,“不过,光哥儿要是不怕生的话,倒是可以跟着我,秦学士为人低调,他请的都是翰墨文士居多,光哥儿将来必定从文,提早见识一下不坏。”

珠华懂他的意思,这所谓“见识”不是指见识什么富贵大场面,叶明光在魏国公府都住了几个月,他不缺这方面的见识,但是纯文臣的圈子他就从未有机会见过了,这其实才是他真正用得上的见识,那些富贵见再多又有什么用?不是自己的,不过看个虚热闹。

叶明光有开挂的记忆力在,死读书对他来说从不是什么难事,他需要补上的是书本之外的知识,这一块他既很难自学成才,珠华也帮不了他——她混的是夫人圈,叶明光小时候还能跟她后面去博两声夸赞,大了就不行了,他的主场已经不一样。

“苏哥哥,多谢你想着他,你怎么这么好呀。”

珠华笑眯眯灌他两句迷汤,马上亲自去找着叶明光,把他喊过来,把事跟他说了,又道:“没事,你就跟着你姐夫去就行了,看看别人怎么说话行事,送个礼,吃顿饭就回来了。”

叶明光并不紧张,他三场试考下来,外表看着变化不大,其实内里已经成熟了不少,就点头应了下来。

两边说好,轮到十二这一日,他就跟在苏长越后面出发了。

☆、第145章

秦学士家住在甜水胡同,他在翰林院已呆了十年以上,从入仕之初无品级的庶吉士一路升到了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始终在这天下最为清贵的翰墨之地,他过生日,举办的与其说是寿宴,更像是一场文会。

络绎不绝的来客们皆是温文儒雅的文士装扮,出自翰林院的同僚们几乎占了一半,苏长越到时,很自然地跟他们融成一圈说话了。

他资历浅,来得算早,此时客人还不多,叶明光跟在他旁边立着,苏长越介绍了一句是妻弟,初到京城,跟来长一长见识。旁人便不留心了,继续聊自己的,负责帮忙接待客人的秦学士长子见到,让人给叶明光另端了一盅蜂蜜红枣茶,又给上了碟梅花糕来。

叶明光谢了他,就立在桌边,一手茶一手糕,一边慢慢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这间屋里的闲聊。

不管朝政底下有多少暗流汹涌,近来在面上是太平无事,官员们谈天的气氛便以轻松为主,分了几个圈,有论诗词的,有说文房的,有聊公务的,还有交流邻居家新近出了什么八卦的,有的没的,灌了叶明光满耳朵。

苏长越逗留了一会,该打的招呼打到了,俯身低声和叶明光道:“光哥儿,秦学士对我有提携的情分,我去问一问他有无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在这里呆一会,我去去就来。”

这其实就是个礼数,秦学士不可能真给他安排什么差事,不过去走过这个过场,双方的颜面都显得好看一些——但虽然是个过场,他也不能带叶明光同去,哪有去帮忙还拖家带口的,看着都不诚心了。

叶明光点点头:“姐夫,你去忙,我就在这里等你,哪也不去。”

苏长越便匆匆走了,叶明光继续呆着,当个吃糕群众。

“文兄,我觉得这里用‘观’更好,意境更为平和,‘见’字就显得浅了些……”

“我从前都以为天下砚台,端砚第一,前日偶得一方松花砚,色欺洮石风漪绿,神夺松花江水寒,才知这些器物,各有千秋,未必个个都能分出个高下来……”

“……你不知道他家那老太太,真是烦煞个人,专捡着半夜闹腾,一嗓子嚎出来,能止小儿夜啼。内子吵得受不得,白日里去问,他家人也怨得了不得,说他家老太太是怨恨孙女攀了高枝,不肯拿回大把银子来,去把儿子赎回来才会如此——真是一点点规矩也不懂得,圣旨钦定了发配边关的案犯,便搬座金山也赎不回来。这老太太不讲道理,孙女到人家去了管不得,就磋磨儿媳出气,捡着大半夜要茶要水,儿媳慢一步儿,就大骂不孝。打从他家搬到我家隔壁,连累着我们都睡不安宁。”

这说八卦的长篇大论,怨气十足,把旁人的注意力也引过去了:“这是谁家?犯了什么案子?”

又一个人笑道:“文兄呆了,这还用问,近期叫流放的还有哪家。”

问话的醒过来了:“不错,是忠安伯府。我记得先听说他家女眷都惨得寄居到了哪个土地庙里,几时搬到卢兄隔壁去了?”

抱怨的正是探花卢文滨,道:“别提了,有三四个月了,我起初也不晓得是他家,因他家成日吵闹,隔墙传过来,我才知道了。”

“他家孙女是嫁了谁?家事都一败涂地了,还有高枝肯娶,莫非是个绝色美人?”

卢文滨不屑地撇了撇嘴:“绝不绝色我不知道,不过哪里是娶,是让人纳了做妾去了。你们猜是谁家?”

“卢兄也不给个提示,京城豪贵上百,这叫人怎么猜。”

“不是勋贵,再一个,只管往高了猜就是。”

屋内众人再闲也不至于关注万阁老的儿子又纳了几个小妾,因此都不知道,不过万公子名声在外,有了两个限定条件后,立时就有人猜出来了。

卢文滨点了头:“就是他。”

“这位万公子真是——”

众人免不了一阵议论,倒也不全是贬语,男人在纳妾这件事上的态度总是宽容的,能把昔日的伯候之女纳入屋内做个小星,想一想也是难得的风流艳福。

但这种话不便于大庭广众下宣之于口,于是总的来说,还是以不赞成的居多。

这个过程里,卢文滨自然而然成为了话题的中心点,他眉宇间泛过一丝得意,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叶明光,口气轻慢地道:“这是谁家小儿,如何在这里徘徊不去。这不是你胡耍的地方,隔壁有专为小儿开的一席,你应当去那边。你不懂事,莫非带你来的大人也不懂事,不知道按规矩来吗?”

叶明光:“……”

他嘴里还含着半块糕,暂时不好回应。

旁人看他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在嚼,长相精致又有些憨憨的,笑着打圆场:“是小苏家的亲戚,这孩子乖巧,并没插话乱跑,他要在这里,就由他去罢,听一听也碍不着什么。”

也有人侧目卢文滨:这傻装得真没技术含量,屋子拢共这么大,便没看见苏长越带人进来,总该听到他介绍的声音了,和人家有心结就有心结,有本事怼正主,乘大人不在,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卢文滨这个脾气,本身便不是很讨人喜欢,他得的探花又笼着疑云,不能服众,当下就有人轻笑着道:“卢兄的耳力说来也是奇怪,隔着院墙和屋墙起码两道砖瓦,总是被邻居的动静吵得不能安睡;这同在一室,反而听不到同年的说话了,真不知是什么缘故。”

卢文滨红了脸:“你——”

他当然是故意的,他顶着一甲探花的名次却总被二甲传胪压一头,心里如何能服气?千方百计想找着机会把这一头压回去,在翰林院里一直未能如愿,这才把心眼动到这种场合上来了。

虽则欺负一个孩子有些胜之不武,但只要把这个孩子撵出去,苏长越自然大大跌了脸面,能折辱了他才最重要,与之相比,他就落下一点苛刻的名声又值什么,何况,他本也不是凭空发难。

就平息了一下怒气,指着叶明光道:“这屋里不敢说有多少鸿儒,也是往来无白丁了,诸君言谈的且有朝政公务,以这小儿年岁,当开蒙不久,与顽童相去不远,你我的话也是他可以乱听的吗?他听得懂吗?这是将我等当做了什么?”

先前讽刺他的人就哑口了——这有道理在,虽然叶明光不吵不闹,这也不是正经议政场合,一般人都无所谓他在,但卢文滨硬要挑刺,再跟他往下辩,似乎也犯不着。

离叶明光近的文兄就低头劝他:“小孩儿,这里其实没什么好听的,大人的话无聊得紧,我带你到隔壁玩去罢,我儿子也在那里。”

叶明光把最后一口糕咽下去,口齿清晰地才开了口:“谢谢伯伯,我有两句话,说完再走。”

他可以走,但不可以被撵走。

条理清晰又有礼貌的小孩子总是招人好感的,文兄笑道:“哦?你说。”

叶明光仰头望向卢文滨,道:“这位大人,你说你的话我听不懂——这我才真是不懂,你无非是说,你不知道他家那老太太——”

他声音响脆,把卢文滨先前说忠安伯府家的事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说到一半时,苏长越回来了。

“……”

他表情罕见地有点囧,小舅子这是说的什么东西?什么磋磨儿媳的,这种内宅八卦言辞他从哪听来的?回去要是告诉珠华,算不算他没看好小舅子,让他被人带坏了啊。

只是看屋内情形,一屋人都静静听他说,无人阻止,其中必有缘故了,苏长越便站了他旁边去,先未出声。

再旁观片刻,他看出了头绪——随着叶明光不停的说话,卢文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到了一望即知的地步,不少人的目光在叶明光和他之间来回轮转,看叶明光时是惊讶,看他时就是揶揄了。

苏长越心里有了数,微微动怒,卢文滨几回针对他,他没往心里去,能避让的都避让了,但此人气量狭窄至此,为下他的脸面,不惜欺压一个孩子,让人无法可忍。

候到叶明光说完,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带点责备地道:“光哥儿,我带你来,是为见识文贤前辈的风采,扩一扩见闻,见贤思齐,你学这些妇人的闲话做甚。快些忘了,莫回去学与你姐姐,不然连我都不好交代。”

叶明光无辜脸:“姐夫,我不是有意学的,这位大人说我听不懂他的话,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似乎没有说什么深奥义理。我怕我走神听漏了什么,所以回想出来问他请教。”

“噗!”

“哈哈!”

旁边的人接连笑开,文兄年岁较长,为人厚道些,只笑道:“小苏原来这般惧内。”

原就不服卢文滨的人说话就直接多了:“卢兄说得那么严重,我以为是泄露了什么禁中密闻呢,吓了我好大一跳,都不敢出声了,原来不过是聊了聊邻居家的夜半私语。”

卢文滨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先前的话能被叶明光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一时震惊过度,忘了打断,待到后来要打断,晚了,脸已经丢出去,哪里还捡得回来。

若是与他起摩擦的是苏长越,他还能再争两句,偏苏长越只是补了一刀,真正正面和他对抗的是叶明光,他哪里还好再同孩子争锋?

一言不发甩袖出门,去了别处席面了。

事主走了一个,各样目光都落回到叶明光身上。

稚龄顽童气走探花,所用的法子又如此机智,简直可作为一桩逸事流传了。

文兄忍笑道:“这小朋友好强的记性,小苏先说‘前辈’,莫非他已经进学了?”

就算同属从文一脉,前辈也不是好称的,刚开蒙的蒙童管进士叫“前辈”,没这么大脸,怎么也得踏上功名路了才好攀个前后辈的称谓。

苏长越让这一问,禁不住露出笑意,道:“才在扬州考了童试,运气好,中了小三元。”

“呦,小苏真能保密,这等喜事早不说出来!”

“他多大了?这就是个小秀才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小苏欺我们不懂行不成,一个案首还罢了,‘小三元’也是运气好能得的!”

屋里还未停歇的笑声尽数化成了惊叹,翰林院不服别的,就服成绩,这屋里最低的学历也是进士,叶明光一个秀才本不够看,但综合他的年纪,以及才露的一手强记,仍然是很亮眼了,便都逮着他滔滔不绝地夸赞起来,负气而走的卢文滨再也没人想得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晚了好久…我卡文,不过不卡情节,卡细节,因为我想写得好看一点,抠细节抠个没完,控制不了~~~~(>_<)~~~~

☆、第146章

其后的寿宴因不用和卢文滨照面,没有再出什么波折,顺利地到了席终,临到告辞时,秦学士的长子秦小公子来悄声说了一句:“我父亲有一句话想和庶常说,请庶常留步。”

苏长越低头看了眼叶明光,秦学士捡这时候留他,不知要说什么,方不方便让别人听见,可把叶明光单独留在外面,万一遇着什么,他也是不太放心。

秦小公子看出来了,忙道:“我领叶小弟去我房里歇一会好了,这里送着客,人来人往的,别冲撞了他。”

他帮忙照管,那就不必担忧了,苏长越便跟着旁边等候引路的小厮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秦小公子则陪着叶明光,他过了年将十八岁,在先前的童试中也才中了秀才,虽然同叶明光差了半轮,两个人正经还能聊两句。

秦小公子与他考籍不同,两边的考题也不一样,交流了一会,秦小公子不由叹道:“苏庶常入翰林院时,我父亲就拿他做例子教我,说英才如他这般才是,让我不要因为比同窗强一些就骄傲自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其实差得远着呢。这回中了秀才,我原本还有一些喜悦,不想又遇着了叶小弟,这一点儿成绩真是不值一提了。”

说着又问叶明光:“明年正巧是乡试年了,你可有打算下场一试?”

叶明光想了想,摇头:“不知道,我和姐姐商量一下再说。”

他真没有规划到这一步,考完就一心奔着京城来了。

秦小公子一愣笑道:“你是说你姐夫吧?是该商量一下,我也和我爹说了一说,明年我想去试一下,不敢奢望能中,能亲身熟悉一下秋闱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叶明光其实没说错,虽然在科举上肯定是苏长越的意见更权威,不过从他的心思论,他就愿意听姐姐的,姐夫的么,算是顺带着听一听罢。

他们这里聊着,苏长越在书房也等到了送客回来的秦学士,说上了话。

苏长越站起来相迎,秦学士一摆手:“不必客气,坐。”

他从外面来,一说话哈出一口白气,苏长越提起桌上的小茶壶替他倒了杯茶,秦学士接过来喝了一口,没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长越,你家中可是有长妹待嫁?许了人家没有?”

秦学士这种身份的人,是不可能随意闲聊这种话的,他既开了口,那就多半有个做媒的意思在了,要么给别人,要么为自家。

苏长越的态度不由谨慎起来,道:“我有个大妹妹,今年十六,因家里旧年出事,耽搁了一些,还未有人家。”

苏婉的婚事是苏家目前以来最急需解决的事,不但珠华有机会就领着两个小姑子出去做客,苏长越也在着意留心,不过苏家返回京城只有半年,婚姻大事,总须慎重,一时没这么快碰上样样合适的。

秦学士颌首道:“如此正好,你看我家坚白如何?可堪匹配令妹?”

坚白就是秦小公子。

苏长越很出意料——不为别的,乃是因秦学士提出的这个时机。

他进翰林院不多久,就让秦学士提溜着跟在他后面打下手了,如同秦学士知道他有个待嫁妹妹一样,他对秦学士的家事也有一点了解——秦坚白论年纪早该定亲,所以拖到如今,是因秦学士对儿子的期盼,希望他能在取得秀才的功名后,再思婚姻之事。

如今秦坚白中了秀才不错,但秦学士既对他有那个期盼,望子成龙的心思可见一斑,在他的婚姻上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态度,肯定是想往高了娶的。

苏家目前怎么也算不上高。

而退一步说,即使他想多了,秦学士没这个意思;那么秦学士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妹妹,秦坚白的榜放了也有一个来月了,想提的话,早便可以提出,在翰林院时他几乎时时不离秦学士左右,随便哪个空档,都可以想起来和他说了,何须等到现在?

他心中几番心思飞速转过,嘴上道:“没想到学士有此美意,秦公子忠厚聪慧——”

秦学士摇头笑了:“别夸了,坚白那点小聪明,莫说比你,比你的小妻弟且逊了一筹,也就是个差强人意罢了。”

会背几篇书做几首诗的神童不少,正经考得了功名的就不多见了,叶明光出的那点小风头当时已经传到了作为主家的秦学士耳朵里。

原来如此。

苏长越恍然大悟,官场水深,独木难支,秦学士以前也许有动过这个意思,但是苏家人丁太薄,倾家荣辱皆在苏长越一人身上,秦学士难免踌躇。多一个叶明光就不一样了,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中一个案首可能是碰巧投考官喜好,连中三个只可能是绝对实力,虽说叶明光只是妻弟,但叶家亦别无近亲,他有朝一日出头,必然会同苏长越抱团守望,资源向彼此倾斜,没有更亲近眷属夹杂其中的话,由此结成的同盟并不比亲兄弟差到哪里去。

至于说叶明光如今不过十二,展望未来太早了些——正因为他年轻,才为人看重,如苏长越和卢文滨,卢文滨最终的科举名次靠前,一入翰林院便直授了七品编修,在官场上比苏长越起步早了三年;但再加上两人年纪算,则又不一样了,卢文滨比苏长越大了十岁有余,撇除掉未知的寿命因素,假设二人在同一条线的话,苏长越的政治生涯将比卢文滨多出十年来。

这十年能做的事太多了,年轻本身,就是一项最难得的资本,卢文滨所以顶着更好的名次还要被压一头,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此关头,苏长越不宜犹豫太久,不过他也并不觉得为难,秦坚白本身是个不错的少年,年貌相当又上进,做妹夫是可以的。便道:“多蒙学士厚爱,我看秦公子再无不好,只是婚姻大事,两厢情愿才最为和美——”

秦学士如何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笑了一笑:“难得你做哥哥的替妹子想得周全,再过两日便是元宵佳节,晚上照例有灯会,是个热闹的好日子,正合游玩赏灯。待我与夫人商量一下,届时我们两家就合在一个赏灯棚子里。”

这安排很妥当,元宵灯会本就是阖家同乐之际,男女倾城而出,各色彩灯整夜不熄,这一夜连宵禁都会取消。两个少年男女借此相看一面,若是不成也不显眼。

苏长越自无不应,说定了后就告退而出,去找叶明光。

碰了面,两人一道往家去,出了秦家大门,叶明光往苏长越面上打量:“姐夫,秦学士找你说话,是不是我先前冒犯了那位大人,给你惹麻烦了?”

小孩子聪明就多疑。

苏长越失笑:“没有,我还沾了你的光。”

叶明光不大相信,又望他一眼,苏长越信手要去摸一把他脑袋,叶明光看见他手掌抬起过来,警惕地先一步闪开了。

苏长越笑道:“你姐姐也摸你,你怎么不躲?”

叶明光不说话,抬眼望天,意思很明显:那能一样吗?

这小子。

苏长越笑出来,拉了他一把:“好好走路。”

他前面路上正有一把大约是顽童扔的小石子,苏长越若不拉他,他就绊上去了。

叶明光险险闪过,把脑袋低下来,改为左右望望,假装无事般不响了。

**

秦学士回到了后院。

秦太太吩咐着人收拾残席,也才忙完回来,端着一碗燕窝在吃。

秦学士把灯节相看的事同她说了,秦太太手一抖,半勺汤水洒在衣襟上,一边忙拿帕子擦,一边急道:“老爷,你已经问人提亲了?”

秦学士道:“也不算,结果如何,还要待两个孩子见过一面再说。”

这有多大差别!秦太太堵心无比,连衣裳也不想擦了,把帕子丢到一边去:“老爷,我上回不是同你说了吗?那定平候府家的姑娘,又端庄又贤淑,老爷怎么忽然就另定了人家?”

秦学士不以为意:“我当时不就告诉了你他家不成?那些公侯府第多赖祖荫,几代繁衍下来,儿孙越来越多,成器的却越来越少,不如找个简单上进的人家,长越你也见过,他是那个形容,他妹子也差不到哪去,我看配坚白不错。”

秦太太深吸了口气:“——可他家也太简单了!能给坚白多少助力!”

秦学士反问:“难道你说的那家候府就能?我粗粗打听了一下,与坚白一般年纪的小辈排序已到十字开外了,这还只是主支,他家若有门路资源,自己的儿孙们且不够分,哪天轮得到外姓女婿。再者,他家是勋贵,于文官的事根本插不上手,联了姻又有何用?”

男人行动力快,想定了就下手,秦太太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心乱如麻地寻话反驳:“话不是这样说,定平候府根深叶茂,几代传下来的规矩,姑娘最是知礼不过,我不是要贬损苏家姑娘,可她是丧母长女,失人教导,焉知会长成什么样子。”

秦学士跟她想法不同:“定平候府真有本事,怎么教不出一个出色子孙?这才是家族立家之本,你看苏家和其亲眷——”

便把叶明光也说了出来,继道,“人家人丁单弱不错,但两家拢共两个算数男丁,却是青出于蓝,文脉相承,这才是书香子弟,堪与我家相配。且长越在兄妹情分上甚好,这相看一事,便是他提出的。将来两家结亲,这长兄和妹婿之间,也易亲近。”

感情相看还是人家提出来的,要是不提,她家老爷是打算直接就定下了!秦太太气得话都不想说了,赌气道:“罢了,横竖坚白不是我生的,老爷不把我当回事,想怎么定就怎么定罢!”

秦学士并不把她的不悦放在心上,叮嘱了一句:“你记得有此事便是。”

就出了门。

秦太太气得把调羹往地上一摔,一声清脆裂响,断成了两截。

秦太太盯着断裂的瓷面,平了平气,咬着牙思索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上的不是光哥儿,是苏婉,她该定亲啦~

☆、第1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