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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若心悦诚服了。

……所谓秒杀啊……

ˇ踏雨归来ˇ 最新更新:2013-07-22 14:07:58

初到扬州的这一日,下起了迷蒙的雨,整个天空都阴沉沉的,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木若却是以极其兴奋的心情坐在马车之中,不时地看一看这片久别的土地。

相较于木若的情绪高昂,司莲则明显地低落一些:“……小师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回那条花街?”

木若自然注意到她用的是“回”字,眸光闪了闪,侧过身来:“你们公子交待得很完善啊?”

司莲傻笑不语。

木若也不追究,抬腕挑起车帘,怡然笑道:“生于污泥可以成风雅,长于苦寒可以胜风霜,这花街柳巷里也并非全是些个难以入眼我看人世之中纷繁芜杂,我笑旁人深陷红尘痴傻,到头来看破红尘的,却全是那些从这红尘里走过的人。”

身后就此没了声音。

半晌,木若有些难耐于身后诡异的安寂,忍不住转过头去:“啊”

只见司莲满脸认真地握着那只眼熟的、硕大无比的功臣老鼠,正试图往它的脚上绑一缕布条。

木若强压下嘴角的抽搐感:“……你,干嘛呢?”

司莲头也未抬,依旧忙于手中的工作:“我要立刻给凌阁主传个信儿,要是我不仅没有拦住宫主夫人逛花街,还让宫主夫人在花街里看破了红尘,直接导致碧落宫上下集体遭殃那我估计就连求死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可怕?”木若有些好笑地问。

司莲想了想:“其实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公子一定非你不可了你跟他根本就是同一类人嘛,在所有熟知他的人里,只有你不会觉得他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掌握一切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你可以毫不避讳地接近他”

“亵渎?!”木若的表情可谓相当扭曲……真是个邪恶的词汇……“好吧你不要再说了,你再说下去我说不定真的就看破红尘削发为僧了。”

“……”司莲泪目…主母大人,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喂……

木若极力想要摈除脑海中不断放大的血红字体:亵渎亵渎亵渎亵渎亵渎亵渎难道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猥琐的欧巴桑……?!

司莲无辜地看着不断将自己的脑袋磕向车壁的未来主母,扭头:公子明鉴啊这绝对跟她没关系好伐……

“水莲,香城街已经到了。”车外传来低沉浑厚的男声,“你们等会在人群密集处见机离开,我会将驾着马车在扬州城内多绕几圈,酉时在有间青楼门口等候。”

“我们还要再回青衣派?”司莲一脸“你疯了么”的神情望着木若。

木若微微一笑:“青衣派,我是一定要回的,有很多事情我还没搞清楚,需要他们给我答案。”

司莲颓然:“水鹤,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见凌阁主吗?”

“……”

有间青楼。

一位白衣飘然的公子手摇羽扇,身后跟着位浅蓝长裙的秀丽女子,施施然地踏进有间青楼的中厅里。

似是未看见周围人复杂的目光,木若嘴角噙着浅笑,转向身后女子:“水莲,你躲什么?”

本是低头垂眸而行的女子就此暴露于众人视线之中,见再也遮掩不住,水莲只得抬头,压低声音道:“小师弟啊,你还画着妆呢,自然不怕丢人……”

木若闻声笑开:“你那张脸,不也不是你的么?”

“我这张脸可暴露不得”水莲一听直摇头,“这可是那素衣派掌门人之女司莲的脸,要是传出去司莲卖身青楼什么的,阁主非扒了我的皮不行。”

“呵呵……”木若笑得花枝乱颤,“你们阁主,可是小凌子凌天?”

“……”水莲风中凌乱……她听得懂“凌天”二字,可谁能告诉她,前面的那三个诡异的发音真的不是她理解错误吗?“小凌子?!”

木若笑着点头。

此时此刻,两人早已进入了旁若无人的境界,丝毫不受外界越来越大的不安议论所烦扰了,自然就更不会注意到身后右楼之上,身着月白长袍的公子愈发幽深的目光。

“你们卖身?”

一笑一僵的二人身侧,传来熟悉的声音。

水莲看到那满脸困倦加疑惑的女子,第一反应是要作个揖礼喊“白小姐”不过及时地按捺住了这种冲动。

木若看到那眼睛红得像兔子的女子,第一反应是要扑上去亲一口来个熊抱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白兰馨的身家清白就毁在了她亲爱的大嫂身上。

望着那隐约有些熟悉的身形,右楼之上,月白长袍的公子眸光渐渐暖了下来……如此惊世骇俗没心没肺,哪怕为情所伤也不曾改变……

“若儿,我们已…好久不见。”仿佛低喃的声音轻轻响起,月白公子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盏,唇角泛起了一丝浅笑,“我固执地等在这里,而你终是……满身花雨又归来。”

楼下的木若则在即将被冲上来的打手按倒在地前,迅速地向僵滞的白兰馨作口形:“小丫头,我是你木姐欸!”

白兰馨至此才恍然大悟,立时泪水盈眶,一把推开几个大汉:“木姐你怎么才回来”她都快被那个没兄妹爱的妖孽折磨死了啊啊啊……

木若自然听不见某女愤慨哭诉的内心独白,直到多年后某女突发奇想偷偷翻旧账:“嫂子你看当初我哥他……(以下省略一千字)……”

彼时她家嫂嫂飞来白眼一枚:“谁让你跟美人一起骗我该!”

当然,这是后话。

至少在这个时刻,白兰馨还是没那个胆量告诉木若某些真相,于是只得化悲愤为泪水,倒扑在木若怀里哭个不停:“木姐……”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

被完全忽视了的水莲嘴角抽搐着……还好这是白天,没什么客人,大多是些个,额,本楼中人,在闲聊共饮,不然这得丢多少人……

“好啦,丫头你也不嫌丢人。”木若的眼眶也有些湿,“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嗯嗯。”白兰馨点头,“回来好,还是回来好!”她倒要看看这下她哥还怎么明目张胆地奴役她,哼哼,她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话音未落,右楼之上,忽传来清越的琴音。

ˇ番外:洛水清寒ˇ 最新更新:2013-07-24 11:11:52

他叫洛清寒,洛水清寒的洛清寒。

这是一个生得很美的女人告诉他的,尽管那时只有六岁的他还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告诉他这句话的那个女人在那天晚上就离开了,他一个人傻傻地等在那座破败不堪的废弃寺庙里,直到第二天清晨,有人将一个湿淋淋的东西扔在了他旁边。

他被惊醒,习惯地要躲开,却在看见那湿淋淋的东西时僵住了小小的身子。

那是那个女人早已冰凉的身体。

他有些茫然地慢慢爬了过去,坐在那女人的身边,用小手轻轻抚摸女人的脸颊,替她擦去脸上的水。

他听到有人在旁嗤笑:“真没看出来啊,这小野种还是个孝子,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也和他娘一样,成个痴情种……”

他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这个女人总是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美,等着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一定不愿变成这么副狼狈模样。

只是手底的温度却越来越低,最后变得冰凉。

他有些害怕,不是因为只剩他一个人,只是,他还从未见过她这么安静的时候,安静得像雕塑一样,像是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不会用深情的眼神通过他望着一个早已离开的男人。

他想,她终究是用自己的命去应证了那句话洛水清寒。

他再一次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匹雄健的马和马上华衣的老者,他在那老者开口之后,点了点头。

如此,他才有了他的后来。

他想,他的后来开始于那个风一样的女孩儿尽管那时,他已有十四岁,也已成为他的师父手下最杰出的杀手,哦,忘了说,当年救了他的老者便是他的师父,亦是江湖上以杀人于无形闻名的杀手组织天星门之门主,纳兰明辉。

而与她相遇那一日,他以任务之由被人追杀,慌忙之中途经木府,因思及师父曾提起的与木府家主的交情,心中一动便闯进了一向荒凉的木府后院,却未料到正撞上因受了惩戒而在后院内“闭门思过”的木家大小姐,木若。

彼时木若满身泥灰,正因千辛万苦做出来的自制秋千第一次成功地将她送至空中而无比欢欣,忽而天降“重任”,毫无疑问地压垮了那只根本没有考虑受力问题的秋千……以及秋千之上未来得及躲开的木若。

而摔在地上当了垫板的洛清寒亦觉得无辜,他本是灵巧地翻过高墙,却未料及到了墙的这边,尚未落地,便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抱着一只诡异的木板从斜下方以极快的速度飞来,身子腾在空中而毫无着力点,于是躲闪不及的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外带附送了压断的树枝和满身零落了的花瓣。

落地之后,他迅速地按住撞击之下腹部开始渗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则在少女起身之前飞快地捂住她的嘴巴。

不久,墙外一连串迅疾而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也便没了声响。

回神之后,他方想起从开始便一声不吱的少女,不由奇怪地低头望去,却见那女孩儿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站直了身,望了望眼前个子只到他的胸口的小女孩,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却见那巴掌大的脏兮兮的小脸上立时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他也有些情不自禁地跟着勾起了唇角笑对于他来说从来都是个陌生的词汇,却在那一日的不设防时,让那张明媚的如同春日的笑脸闯进了他的生命,穷极一生,再无可替代,再没能抹去。

那女孩高扬着小脸,笑道:“你长得真好看,我叫木若,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洛清寒脸上一窘,丝毫未曾想到这会是那小女孩儿的第一句话,想要摆出平日里的冰冷迫人,对着那炫目的笑意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涩涩开口:“洛清寒……洛水清寒的洛清寒。”

语声落地却惊了自己入天星门已八年有余,从八岁开始就手刃同门得以成为断月的继任者,而后杀戮无数,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个名字,早已成了冷血无情的第一杀手,早已是同门中人闻之亦色变的一个代号,断月。

他不由变了脸色,从入门第一天开始,师父便已告诉过他,对于杀手来说,有了常人的七情六欲,无异于宣布死讯。

小女孩却像没看见他的表情,只是重复着他的名字:“清寒,清寒……”抬头笑望他,“人如其名,怪不得你笑得这么干净。”

人如其名,怪不得你笑得这么干净。

他竟有些恍惚,也觉得有些讥讽,手上沾血无数,却有人说他“干净”……

那大概是一个他这一世都注定与之无缘的词了。

“你应该怕我,”他俯身下去,直视眼前状似天真的女孩儿,不肯放过她的丝毫反应,“我杀人不眨眼的。”

女孩儿闻言,却是一脸茫然:“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一个问题,这次终于有了机会,真好…你是杀手么?”

没有在那小脸上看到一丝恐惧,他压下心中的惊异,点头。

女孩又笑:“为什么杀人要眨眼?不忍心看别人死去对于一个下了杀手的人来说,不会显得既虚伪又假慈悲吗?”

他微微一怔,未曾料及等着他的竟是这样一个问题:“可能是……逼不得已。”

“因为逼不得已所以杀人眨眼?”女孩儿仍是笑着,不知为何那笑容里却透出一丝凉意,“那你们做杀手呢不是逼不得已?”

不符合年龄的犀利言语和突然间变得落寞无依的神态,让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失了神,想起师父曾说的娃娃亲,似乎也并非那么不可接受……他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想起以前被一个声称自己连别人捏死一只虫子也要赶紧闭上眼的所谓朋友最后冷笑着把我推进水里的坑爹经历……”那女孩嗤笑一声,如是说道。

明明是不在意的语气,偏偏在眼底泛起了泪光。

阳光下那女孩扬起了头,极力压抑住声音中的哽咽,笑道:“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流下了哦……”

后来他想,大概就从那一刻起,这个女孩儿便刻进了他的骨血里,不断加深,最后永不遗忘。

伤愈之后,他和她约好了重逢随即离开,答应了师父提出的娃娃亲,也为之脱离了天星门,重新拥有了另一个神秘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十年之后,她将成为他唯一的小妻子,就像她笑言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但他忘了,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人生如戏。

当他从主上那里得知,木府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他还因着之前听说她已入了碧落宫且拜了碧落公子为师而心存侥幸;直到她服下碧云染的消息传来,他才真正死了心。

却也真的是死了心,不到失去,不解其意。

十年已逝,他竟真的不能忘怀那个用软糯的声音跟在他身后唤他“清寒”的女孩,那个上一秒还在失落下一秒就会朝他欢笑的女孩儿。

她以光的名义进驻他的世界,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即便是当初主上戏言她已成了碧落公子的宠,他也未曾有过这般慑心的痛,这是没有余地没有如果的绝望。

直到后来他的主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清寒公子也该出去散散心了,便到扬州去吧,那里景美人美,是个好住处。”

他点头答应,孤身去了那繁华烟景之地,自那以后,便是白日里倚楼听歌饮酒欢笑,夜里则孑然一身,回那玉清山下的的竹舍聊饮几杯。

所谓纸醉金迷,大抵如此而已。

直到一年之后,再遇。

彼时他眸光迷离,楚腰在握,手中酒盏往送,无意间倚栏望下,便见对面新开的青楼前,女子巧笑嫣然,举杯相向,一双美目顾盼生光:“久闻清寒公子大名,今日一见……”那女子故作停顿,忽而粲然一笑,“见面不如闻名呐。”

他的呼吸骤急,是她,纵然时隔十年,纵然失了记忆中的模样,他依旧可以确认她便是传闻中已死去的木若。

毕竟,又有谁能忘记自己世界里的第一束阳光?

他飞身下楼,忘了任务,忘了主上,忘了职责,只是回以一笑。

“在下洛清寒,洛水清寒的洛清寒,”他的眸底渐染了一丝暖意,“求木姑娘收留。”

ˇ向来情深ˇ 最新更新:2013-07-25 15:48:37

话音未落,右楼之上,忽传来清越的琴音。

青丝落雪华年伤,湖畔亭榭,谁焚花香;薄烟如纱,依稀当年,雾笼了细柳绿杨。

曾有道年少轻狂,黄土喧嚣,马落鞭扬;红尘滚滚,尽数没了,昔舞于高台之上。

谁家碧树落东床,几载花尽,难逃沧桑;满地碎影,可堪回首,一朝许江湖相忘。

你一节水袖斩断了前夕过往,我一杯烈酒浓郁了现世凄凉……

若得那年花落处,相逢不相识,会否消了现世里,再见亦是怅惘……

……

直到琴的尾音在耳边弥散,楼中的人才堪堪回了神,不约而同地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右楼二楼;似是为了迎合众人的心意,一抹淡蓝色出现在二楼栏旁,简单冠起的长发垂在身前,俊逸的脸庞上噙着淡淡的笑意,宛如月下清泉的声音在楼中人的耳畔作响

“木姑娘,久别未见……甚是想念呐。”

木若只呆滞地望着那人,竟再未做出什么动作。

跟在其后的水莲却是着实一惊,顿觉脖子旁侧凉风阵阵……若是让公子知道了这两人遇在了一起,想来她这小脑袋是没有多少时日可以待在肩膀上了……思及此,她急忙回头望向白兰馨,未料那人却是一脸“再让那只妖孽虐待我这次你家娘子跟人跑了我也绝不插手”的痛快表情,不由嘴角一抽。

“清寒……”木若回过神来,笑意盎然地向着那人的方向指过去,“你怎地又跑来我这里蹭住处?”

见女子决口未提旁事,洛清寒的的眼底划过几分黯然,嘴角却依旧浅勾着笑意,轻声道:“落魄于江湖,自然要来找你了。”

她有意避开的婚约,他也未纠缠,这种默契的配合反而让木若从心底生出浓浓的歉意:“……确有许久未见到清寒了,不知方才清寒弹唱的是什么?不如我过去,清寒再弹与我听可好?”

见她有意避开众人,他倒也不点破,只是温润一笑,打趣道:“楼主有令,清寒岂敢不从?”

木若立时心情大好,一撩衣襟便要抬步上楼,丝毫未顾周围众人的愕然目光。

水莲眼明手快地一把拦住:“师弟不可”

木若奇怪地看她一眼:“有何不可我只是去见一下故友而已。”话音落地的同时,木若的嘴角掀起细微的弧度,但很快又抿平了。

水莲自然是未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自顾苦恼地低下头去,思索片刻方抬头道:“师弟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们等会是要走的。”

见到水莲的急切,木若更是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神秘一笑,淡然开口道:“如此看来,说不定我们就不用着急走了。”

水莲不解,木若趁机溜上了楼。

一旁的白兰馨见状不由摇头暗叹:她那极尽狡诈之能事的大哥,这次怎么扔了这么个看起来二兮兮的丫头到她家大嫂身边?

而右楼之上,那清越之中暗隐悲意的琴音再次在楼中回响。

白兰馨想起了大嫂那似是没心没肺的表情,不由勾起了同情又像无奈的笑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真是近“墨”者黑了,跟在那妖孽身边时间一久,早没有哪个是一颗红心坦荡荡的好人了。

木若靠在房门上,斜垂下的发遮掩住了面上无奈的神色,她不由暗自腹诽:木小若啊木小若,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坑人习惯啊……

边想着边抬眸望了一眼洛清寒,眸底泛起了一丝丝苦涩的意味,房内萦绕回旋的依旧是那背对自己的月白长衫公子的清冷之音。

……若是那年花落处,相逢不相识,会否消了现世里,再见亦是怅惘……

木若苦笑,如今再见,于他而言,已成怅惘了么?

…是她之过。

只是相较而言,她更鄙夷自己如今的犹豫不决……她又不是什么情圣,就算能感觉到洛清寒的喜欢,她也没有理由去做出回应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她没有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她问心无愧,这就够了。

咬咬牙,木若几乎是恶狠狠地抬头,却惊见那人安静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眸里平静无波,却有日久弥坚的等待,似乎就这样不言不语、不悲不欢地……已等了千年。

木若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心墙几乎在那眼神里悉数崩塌,半晌,她才晦涩地开口:“清寒…公子。”

那人闻言一怔,一双眸里的情绪如云涌,最终全都寂静下来,唇线渐渐抿起凉薄的弧度,低浅的笑声在整间房内氤氲开来。

如此决绝,如此狠厉,如此毫不留情。

只一个称谓,便斩断了他对她三年来所有或明或暗的旖旎之情。

不愧是他记挂在心的人呵……洛清寒收敛了笑声:“既然如此,不知木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声音已不掺一丝情意。

木若反而舒了一口气,重新露出笑容:“我想知道……十四年前,清寒公子与我的娃娃亲,是否就只是娃娃亲那么简单?”

洛清寒身形一震,惊异地望她:“他……告诉你了?”

木若秀眉微蹙,又不禁扬起讥讽的笑容,她真的很想知道,于木枫而言,自己究竟算什么?不过是用来通过权力内部联姻而取得他主子信任、甚至是用来威胁伤害白墨的一枚棋子么?!

想到这里,木若望向洛清寒,眸子里渐染了寒意:“那你…也是为了任务接近我?”

洛清寒眸子一颤,周身腾起怒意,不过须臾便已近身,望下去的眼底满是刻骨的悲凉:“…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木若垂下了头,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给了他的感情以致命一击……不过,这样也好。她就势抬起眸子,直直凝视,“请你告诉我木府、青衣、甚至是你,你们的背后,是谁在与他作对?”

洛清寒一声轻笑,眸光却几分寒凉:“这就是你的目的?李明德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他以为他没有暴露,他想将你哄骗到上京那人手里去你乖乖听话,只为了知道这个?若是没有见到我,你是不是就真的要去上京亲眼看那人是谁?”

木若瞥开了视线,语气略有不满:“他不愿告诉我,那我只好自己去找……”

洛清寒不由笑开:“上京那人说你会被带回去,我不相信,因为在我眼里,无可否认,他把你保护得太好如今我才知道,那人说的没错,他就是太过宠你,竟让你到了这般不知人心险恶的地步!”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极度的凌厉,木若不由一怔。

洛清寒冷眼望她:“你知不知那人是何人你就敢如此行事?你以为他们之间的争斗缺少流血么?你知道附加在他们两人中随便一个身上是有多少条人命吗?!”不顾她似是因他的狰狞而惊怔的模样,他逼近一步,“你不知道!所以你这么肆无忌惮一着不慎,你的命就会搭进去你知不”

“我知道!”她终于忍不住吼回去,而后又安静下来,“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相信他,绝不会让我身陷险境而已。”

洛清寒的眸光在女子渐低的尾音里黯淡下去,眼底倒映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欲说还休的模样,只可惜,女子的心底再容不下除了那人以外的任何人了……这一点,三年之前,他就已经知晓,只是,执迷不悟罢了呢……

十三年前,他是为了那个唤他“清寒”的女孩儿离了纳兰明辉和天星门,转投到其外孙门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注定是要一生听命于那一家人了;三年之前,他为了同一个女子,第一次失了职她是那一家人迫切在寻的那人的死穴,他不但没有在遇到她的第一时间汇报,反而尽力将她的一切遮掩了下来……这也是为什么那一家人在她离开他之后不久才有了她的讯息的原因那人却还是没有将她保护地彻底!

洛清寒的周身腾起淡淡的怒意……可她却说什么“相信”那人凭什么让她相信?!

木若自然感觉得到洛清寒情绪的变化,却还是开口问道:“你们背后……到底是谁?”

洛清寒脸色变了变,半晌,嗤笑一声:“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肯告诉你,你却跑到我面前跟我说你相信他真是可笑!”

木若面色一白,咬了咬牙:“……他不想让我参与进来……”其实在大婚之时自己就有这种感觉,美人师父所竭力隐瞒的,都是对于她来说异常危险的,他几乎是在告诉她他在竭尽所能保护她,竭尽所能不让她像三年之前一样卷进那场祸事里,可她“我不是一无是处、只能躲在他背后瑟缩发抖的柔弱女子,也许我做不了什么,但至少我想站在他的身旁。”

说话的这一刻,她扬起笑脸,眸底也是坚韧的光亮。

这一刻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深陷记忆的迷雾里,他仿佛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站在那有些破败的庭院里,两人的脚下,是乱了一地的碎枝与花瓣;那个矮一些的女孩笑着仰起头,泪光尚在眼底闪烁,她对那个高一些的男孩说

……抬起头…眼泪就不会流下了哦……

洛清寒垂下眼去,他想,这一刻,他大概已懂得了她的倔强与坚强……

“白墨,”他望向眼前的女子,“是当朝正统大皇子。”

下一秒,木若的笑容完全崩裂。

ˇ奈何缘浅ˇ 最新更新:2013-07-29 14:41:17

对于“正统大皇子”这个说法,木若绝不陌生,事实上,天顷朝中,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都知晓皇室中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当朝大皇子幼年时即为歹人所掳,流落民间,不知踪迹。

在众人看来,既已为人掳走,必然不会留下活口,而大皇子自那以后也确是人间蒸发,因而,众人都渐渐视二皇子淳于恒为正统皇位继承人。

但是木若很清楚,在天顷朝这个宗法制的社会里,嫡长为尊,一旦“逝世”多年的大皇子出现,必将引发一场无可估量的祸患而这场祸患的结果,是没有人敢去想象的。

木若的脑海中忽闪过那一日在碧落宫中,木白身上那件雕龙绣凤的白锦。

难怪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她。

“原来……”木若黯然一笑,“这才是他……”竟再难言一语。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若是有朝一日,那人身在九尺金銮之上,一派典雅高贵,风华冠世,再加上那百官来朝,威仪四方该是如何一场盛世之景象!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她早该晓得,大概也只有这样,才不枉他心机城府之深沉,杀伐果断之狠戾。

江湖之中人人俯首相向的无冕之王于他而言亦不算什么,所谓第一公子,最后却是,志于天下么?

木若垂下眼睫,看不清神情,只有道不明的意味在话音里弥散开来:“那他的敌人,便是二皇子,淳于恒了么?”

“……”洛清寒沉吟片刻,算是默认,“以他的睿智机敏,在那一片‘战场’上亦能护你安康,皇位之争,淳于恒终将不敌。”

“如此说来,”木若一脸笑意盎然地抬头,眼底却有什么一闪而过,“我的木白岂不是下任太子了?”

洛清寒微微一怔,苦笑道:“不仅如此,你也会是天顷朝的一国之母呢……只是”

“只是那威仪朝堂不比散漫江湖,”木若忽笑着接话,在那笑语中也抬起了眼眸,“想来我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再也无法实现了你是这样想的,是么?”不待回答,木若望过去的目光倏然凌厉,“洛清寒,你以为我说的‘一人心’是取决于外在条件的么?是会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么?!”

洛清寒因着此刻眼前女子突如其来的怒意而怔愣,继而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你要……放弃他?”

木若的心脏在这句话音里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唇角却反射性地勾起一点弧度。

……永远地…离开那个人,于她而言,无异于挫骨扬灰哈……

“我们之间,早就不涉及什么‘放弃’了,”木若语气平淡,似是在一瞬间敛去了所有怒意,“于我而言,深宫亦是深冬,是我所厌弃之极的地方,而他自然清楚我所要的是什么……既然他已作出选择,我不会强求。”话至尾处,声音已是低了下去,几乎接近于呢喃,“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十三年之前我为了离开在我看来一夜之间变为囚笼的碧落宫,服下碧云染;如今,我亦不惧。”言语之间,似已沉浸在回忆里。

半晌回神,木若一改低沉,轻笑了声:“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就算他再逼得我喝一次碧云染,我说不定也能逃过呢。”

“你不会以为那次是你侥幸逃过吧?”洛清寒一愣,话即脱口而出,见到女子一脸僵滞,方有所悟而悔恨不已。

“你……什么意思?”木若隐约觉得自己在接近一个被隐藏了很久的秘密,“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洛清寒面色一白,心有不甘地开口:“……你竟然不知道他身有旧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