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恻寒在茶林的事,已经悉数办完。简文英夫妇也决定陪同他一起回京,加上魑魅门从此解散,总算是好事连连。而杜余杭和文笑影夫妇,在千红院也取得了不少线索。

文笑影假扮做柔弱女子方湘雪混进千红院中,颇为被顾凤凰器重。而文笑影的夫婿杜余杭,也化名为方展鹏,以方湘雪哥哥的名义在千红院中做了打手。

方湘雪刚进入到千红院中,顾凤凰倒也不急于让她出来接待客人。

顾凤凰见方湘雪样貌甚佳,又听她说是未破。瓜之身,便想着先把她给调教成诗文俱佳,歌艺双全,再让她出来接客,赚到更多的银两。如此一来,方湘雪倒是省了不少心思。

她每日都按照顾凤凰所说的去做,学习诗词书画,琴棋歌艺。方湘雪便是文笑影,而文笑影在嫁给杜余杭之前,原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怕引起顾凤凰的怀疑,她便只做什么都不懂,一切都是慢慢学来。

第三十回 鬓微霜

几日下来,顾凤凰见她进步神速,对她的期望不尽又多了几分,对她也更为器重和倚重了。

如此一来,文笑影便多了很多接近顾凤凰的机会。

经过她的细心观察,她果然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那便是千红院中,经常会有两个打扮十分寻常的人前来。这原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顾凤凰的性子,天生便是嫌贫爱富,对于看上去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她原本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唯独对这两个人,十分不同。

每次这两个人一来,顾凤凰都会找千红院中最当红的名妓去招待他们。完事后,又会引他们进入自己房中秘议,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

知道这件事后,文笑影便多了一些心思。可惜,她曾经几次借故想在顾凤凰和那两个不明身份的人秘议的时候接近顾凤凰的房间,都被人拦下来了。她也不太敢经常这般做,因为总是这么做,难免会引起顾凤凰的怀疑。

她只好找到杜余杭,把这件事告诉给杜余杭知道,让他联系京城分舵的弟子,想法子在这两人离开千红院后,拦截住他们,从他们的口中窥探一二。

杜余杭也觉得这件事事关重大,便趁着外出买酒的时候,悄悄联系了分舵中五个武功高强的弟子,让他们等待暗号,伺机捉人。

渐渐的,那两个人来千红院中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日,当他们来到后,又躲入顾凤凰的房中。过了半个多时辰,两个人才施施然从房中走出来。顾凤凰跟在他们后面,恭恭敬敬地送他们走。

杜余杭见到他们离开,立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放出烛影摇红的暗号,让舵中弟子拦截他们。

那两个人衣着打扮,甚为普通,走在人群中,十分平凡。幸亏杜余杭早已经画下他们的样子,分给五位弟子看了,他们才不曾认错人。

这两个人走到一条巷子中时,早已经躲在巷子中的五位弟子从巷子的两头拦截住了他们。他们不曾想到,有人居然胆敢在京城中拦截他们,大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一位弟子笑道:“你就当我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吧。可是您老又是哪位太岁呢?若是您是太岁,像您这样的太岁,可是满大街一抓一大把呢。”

“你…你居然敢找我们的麻烦,你可知道我们是——”其中一个刚刚要说,另外一个已然阻止住他,摇头道:“不要和他们废话,动手吧。”

怒气冲天的那位瞥了另外一个一眼道:“你不让我废话,让我动手,我总要先弄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才是。若是不知道是谁,就稀里糊涂地打了起来,打错了人,那多不值得。你说是不是?”另外一个人默不作声。

此人转过脸去,问道:“喂,小子,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这巷子中拦截我们?是要打劫么?”

一位弟子皮笑肉不笑道:“你猜得没错,就是打劫。可是打劫归打劫,如今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样子,所以说财要留下,人也要留下。兄弟们,上吧。”这弟子像是五人的首领,他一下令,其余的人均从巷子的两头动手,很快就和那两个人战成一团。

这五个弟子都是烛影摇红北京分舵弟子中的佼佼者,个个都不弱。却没想到那两个人的功夫,也甚为不弱。尤其是那个话多的人,看起来毫无过人之处,功夫却委实厉害。五个弟子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两个人制服。

“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武功高强而话多的人,蹬着眼睛问道。

下命令的弟子摆手说道:“不必和他废话,先带回去再说。”其余的人应着,便拉着两个人往外走。可是还没有走几步,就有两件暗器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那两个人脖颈上的致命处。

两个人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躺在地上死了。

五个弟子面面相视,惊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其中有一个人说道:“难道我们的行动被人发现?有人监视我们?”

下命令的弟子想了想,说道:“大家注意暗器,搜他们二人的身,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其余的四个人答应着,便一起搜着两个人的身子,搜了半日,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当他们要离开之时,却听到有个弟子哎呀叫了一声,很是不可思议地说:“他们两个…都是太监!”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支暗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这次,五个弟子都有了防备,便轻而易举地躲了开来。下命令的弟子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于是,众人一齐离开。

五个弟子拦截两人的举动没有成功,不过也算是不虚此行,发现了两个人都是太监。太监是宫中才有,那两个人很明显是宫中出来的。他们之前与五个弟子说话时,也曾经十分嚣张跋扈,可见应该是宫中的人没错。

至于他们每次到千红院中,都会找相熟的姑娘相陪,无非是有两个可能。要么这两个姑娘是与他们一起的,要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杜余杭和文笑影夫妇继续留在千红院中调查,两个人是太监的事情,也很快报到简怀箴处。

恰好得到消息时,纪恻寒同简文英夫妇、简破浪从茶林回来。简怀箴乍见兄长尚在人间,自然是欢喜不已。

简文英是尚书简世鸿的儿子,简世鸿原是简怀箴的姨丈,当初为了救简怀箴,才把她悄悄换回府中,当做自己女儿养起来,因此,简文英和简怀箴兄妹相称,感情极好。落雪公主与简怀箴,倒当真是姐妹,只是落雪公主的母妃,昔年害死了简怀箴的生母练皇贵妃,因此两人之间一直有隙怨,直到落雪公主嫁给简文英,这件事才算有了个了解。

如今见到,不觉间已经是几十年后。昔日是雄心万丈的英雄年少,衣香鬓影的绝代佳人,如今俱已两鬓微霜,众人不禁甚为感慨。

第三十一回 探南内

纪恻寒把在茶林遇到的事情,同简怀箴讲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简破浪与徐栖歆相恋一节。众人都很是唏嘘,无论如何,能够死里逃生,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简文英心中颇为焦虑,道:“妹子,我那日在武夷山上听到有一个人去找徐栖歆商量大计,他自称是一位朝廷大员的使者。如此看来,朝廷之中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或者是有一股势力,想要谋反叛乱。你可能想得出是哪个做的?”

简怀箴苦笑道:“自然是想不出来的。朝廷之中上上下下的官员有无数,有些人口蜜腹剑,有些人貌似忠厚,实则奸诈。要想找出那朝廷大员来,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哥哥,烛影摇红的弟子也查到一条线索,便是这件事可能与太监有关。如此一来,倒是好了些。待我回宫后查一查,有哪两个太监不见了,或者能够查出一些端倪来。”

众人都感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在怀明苑见到兄长一家,又商量了幕后主使的事后,简怀箴很快回到宫中。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查出宫中有哪两个太监失踪。命令一下下去,内廷总管便去仔细追查这件事。查了整整一日后,有消息传来:有两个内官监的太监失踪不见了。那两个太监一个名叫李宗,一个叫陈柱,入宫的时间不过一年而已。

简怀箴得到消息后,暗暗吃惊:内官监主要掌管采办后宫中所用的器物,可以自由在宫中行走,若是他们对皇上起了不臣之心,或者有意要害皇上或者宫中的任何一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皇太子的失踪,恐怕与他们不无关系。

想到这里,她便传内宫总管孙祥用前来觐见。事到如今,阖宫之中,孙祥用是唯一一个值得简怀箴信任的人了。

孙祥用十几岁入宫做了太监,二十多岁服侍皇帝,后来皇帝被掳到瓦剌,孙祥用一路相陪,悉心照料,可谓患难真情,对皇帝忠心耿耿。英宗复辟之后,虽然没有对他大封大赏,却一直恩宠不断,对他十分信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害皇上。

孙祥用迟了好久才赶来万安宫,见到简怀箴,忙请安道:“老奴孙祥用见过皇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道:“罢了,孙公公不必多礼。本宫请孙公公前来,是有些事情想询问公公。”

“皇长公主请说便是,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才老奴来迟,皆因皇上身体不大好,老奴服侍皇上安睡,才来求见公主,还请公主赎罪。”孙祥用恭谨道。他深知这个公主在朝廷与宫中的地位,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她才好。

简怀箴颇为感慨,英宗不过三十几岁,竟然弄到今日百病缠身,便和气道:“孙公公,你日日照拂皇帝的生活起居,劳你费心了。”

“老奴不敢居功,但求无过。皇上对老奴恩重如山,老奴白死难报其一。”孙祥用越发恭谨起来。

简怀箴摆摆手道:“罢了,你对皇帝的一片忠心,本宫自然明白。此次传召你前来,倒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李宗和陈柱这两人,你可有印象么?”

孙祥用不慌不忙回答道:“启禀皇长公主,只要是皇上身边侍奉的人,老奴每个都识得。这两个人也不例外。他们入宫并不多久,来侍奉皇上也不过才五个月。”

“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果然是对皇上忠心。此二人是谁招揽入宫的?又是谁把他们安排在皇上身边的?”简怀箴问道。

孙祥用道:“启禀长公主,他们两个是谁招揽入宫的,老奴尚要回去查一查。至于安排在皇上身边,却是都知监的林公公。”

都知监专门跟随皇帝,负责导引清道的机构,平日里也是在皇帝身边。简怀箴微微沉吟,即刻道:“哦,林公公是怎么样的人?平日里对皇上如何?”

孙祥用回禀道:“林公公除了好赌,却也不见有其他的缺点。他平日里只是负责为皇上引路,老奴虽与他时常见面,却并不相熟。”

简怀箴点头答应道:“待你查清楚李宗和陈柱是哪个招揽入宫的后,一定要通知本宫。今日里本宫问你的话,你切莫不可对旁人说起。皇帝身子不好,你一定要帮着本宫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他平日里食用的食物和药物,你一定要亲自检查过后才可以给他服用。孙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皇上的安危,本宫就托付给你了。”

孙祥用忙行礼道:“老奴不敢,一切谨遵皇长公主吩咐。”说话间,却仍是忍不住问道:“皇长公主如此紧张,可是宫中有人要对皇上不利?”

简怀箴沉默不语,片刻才点头道:“本宫也只是猜测而已,一切查无实据。”

孙祥用恭敬道:“老奴明白,老奴一定会遵从公主的吩咐,照顾好皇上,查清楚公主交代的事。”

“既如此,你且下去吧。等有什么需要,本宫再找你。”简怀箴挥挥衣袖,说道。孙祥用应声告辞。

等到他离开后,简怀箴唤来零落,对她说道:“都知监有位林公公,你可知道?”

零落摇头道:“奴婢不知。”

简怀箴道:“你即刻去都知监,传林公公前来见我,一定要快。若是遇到什么人要对付林公公,你要保护他,知道么?”

零落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望着零落的身影,简怀箴心中颇有所思。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经暗潮汹涌。若是蓄意害皇上的人,是朝廷或后宫的人,尤其是后宫的人,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后宫中向来人多,是非也多,要想看清楚一个人,绝对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情来。因此,要想查出见深太子失踪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她正忧心忡忡,零落已然折了回来。她发髻有些零落,脸色发白,像是遇到什么事情一般。

简怀箴见了,问她道:“零落,出了什么事?为何你变成这般模样?”

零落定了定心神道:“公主,方才你命令我去传林公公,我便去都知监寻他。都知监的人说他生病,正在太监房中歇着。我便跟着去找他,谁知刚到林公公的太监房前,就见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我怀疑那是对付林公公的人,就对他喊了一声‘别走’,那人却发了一枚暗器过来,暗器十分凌厉,几乎打中我的肩头,他就趁机逃脱了。等我进入林公公房中,却发现林公公已然毙命,是死在暗器之下。是以,心中很是惊慌。”

简怀箴蹙着眉头,心道:终究还是被人快了一步!这人的确是不简单,行动处处快人一步,要想抓出他来,果然不是容易的事情。

简怀箴问零落取了暗器,便命零落去休息,一个人坐在正殿之中想心事。烛影摇红的弟子还有零落,都曾经提到多暗器,可见这个人的暗器,有过一定的造诣。

简怀箴对暗器,也颇有一些研究。她的祖师婆婆,便是梅花针冠绝天下的楚流烟,她自己的梅花针,也用得出神入化。

只是,她从零落处得到的暗器十分怪异。

那种暗器的一角坠着一颗珠子,是十分名贵的海南珠,而另一端,则是细长的小刀一般锋利的武器。这种飞镖用来杀人很是有用,因为珠子的重量与小刀刀锋的一端同样轻重,暗器发出的时候,不会再半途之中削减力度。

那神秘的黑衣人,连续发了几次暗器后,就隐而不见。那么在市井中,烛影摇红的五个弟子和李宗他们,都曾经几乎被这个人的暗器所伤。此人若是宫中的人,在宫中行凶是可以预料的。可是能够既在宫中行凶,又在市井杀人,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由此可见,此人一定相当有财力有势力。这些年来,简怀箴对宫廷之中的人事相当熟悉,她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出哪个人能拥有如此大的能力。

想了一会子,她觉得有些乏了,便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

简怀箴武功高强,听力自也不弱。没过多久,她忽然听到有清细的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十分微弱,显然来人颇为武功根基,轻功也相当不弱。

她故做没有不闻,仍旧闭目养神。那声音距离她越来越近,忽然之间,有暗器从飞了进来。简怀箴轻轻抬起手腕,把暗器接在手中。她不等发暗器之人离开,便甩手把暗器发了回去。只听到哎呀一声,便传来有人栽倒的声音。

简怀箴这才睁开双目,站起身来,走出殿外探看。她一眼望去,不禁大为吃惊,原来来人不是别个,是她宫中的一个洒扫太监,名叫小扣子。小扣子据说入宫之前是说快板为生的,因此入宫后,话也很多。经常会给万安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说笑话听,那些宫女太监们也爱听他讲。

他留给简怀箴的印象,仅此而已,却没想到他今日居然胆大包天,趁着简怀箴休息的时候,前来刺杀她。

简怀箴低头看了一眼,她方才发回去的暗器,打中了小扣子的右腿。小扣子屈着腿跪在地上,看上去很是难受。

“是谁把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简怀箴冷冷道。既然小扣子现在来行刺她,显然是有人早把他安插在自己身边了。

小扣子一改往日的诙谐,倔强的低下头去,不看简怀箴一眼。

简怀箴的语调,十分之冷淡,她冷冷说道:“小扣子,如果你不说不实情的话,本宫也不能保你。”

小扣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望了简怀箴一眼道:“公主,在万安宫的这一年里,你对奴才很好,我不会忘记的。”说完,用力一咀嚼,嘴角顿时流出黑色的血迹来。简怀箴一惊,待要伸手去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简怀箴心中十分寒凉,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此人的势力,居然如此之大,能够在皇宫中控制太监杀人,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有如此大的本事?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什么…她觉得,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因为宫中除了太监可以控制太监杀人,皇亲国戚也可以。尤其是,假如那人是昔日景泰皇帝的人。简怀箴想,她该往南内走一趟了。

南内宫是昔日景帝迎回英宗后,赐予英宗朱祁镇居住的地方。后来,朱祁镇气死病重的朱祁钰,夺门复辟,便把景帝仅存的儿子朱见辰囚在南内宫。

景帝朱祁钰原本有个儿子叫朱见济,朱祁钰登基后,废掉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册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可惜,在景泰四年,朱见济忽然暴死。朱祁钰无子继承大统,忽然记起年轻的时候,南巡之时曾经与一个江南女子有过露水情缘。便存了一丝侥幸,命令太监前去寻找那女子。

后来,去寻找的太监说那江南女子已经搬家找不到了。朱祁钰只得作罢。后来他病重,十分担心后继无人。晚上做梦,梦到那江南女子带着一个年轻少年走过来,告诉他这是他的儿子。他被触动心事,便又命人去江南大肆寻找。

派出去的人,几经周折找到朱见辰,带回来宫中的第二天,宫中就发生夺门复辟事件。朱祁钰死,朱祁镇原本想把朱见辰一起处死,免除后患,三杨力谏,加上后来简怀箴回朝,也屡次劝说。朱祁镇终于决定,放过朱见辰。不过就把他囚禁在南内宫,让他尝试当初自己被软禁的滋味。

若不是这么多年来,简怀箴坐镇宫中,一直对朱见辰照拂有加,恐怕他早就活不下去了。宫中的人素来跟红顶白惯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简怀箴走出万安宫,缓缓向南内宫走去。南内宫位于殿堂一角,周围长满了枯草,显得十分凄冷和清寂。

门前,剥落了红契的铁门,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简怀箴微微一愣,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孤寂和凄凉来。

院子里很静,一个人都没有。院子里的荒草,生的满地都是,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简怀箴走过荒草,走到正殿前面。门前,有两个太监正坐着晒太阳,他们的脸上,都是茫然之色,仿佛是已经对这种日子习惯,习惯到骨髓中,以至于麻木了。

等到简怀箴走到他们面前,他们被吓了一跳。见到简怀箴,忙一起跪下来,道:“叩见皇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低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这南内宫,怎么就荒芜成这般模样了?”

其中一个太监禀道:“启禀公主,这宫中就三个人罢了。除了我们,还有一个做饭的老宫女。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主子吩咐我们,不必去管院中的枯草。”另外一个随身附和。

简怀箴心中很是难受。朱祁镇和朱见深父子,是她的后辈。朱祁钰和朱见辰,又何尝不是?到底是平日里,对他还是疏忽了。以至于宫人们对他们都如此怠慢。

“你们主子呢?”简怀箴问道。

“主子在里面诵经念佛,保佑大明朝国祚昌盛。”仍旧是那个太监回答道。

“哦。”简怀箴应声道:“既然如此,我便进去瞧瞧他吧。你们两个带路。”说完,便跟着他们往里面走。

里面的殿堂,空空如也。偌大的房子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藤垫,朱见辰就坐在上面。他一手执佛珠,一手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嬷嬷,地上放着两样粗糙的菜蔬,一碗粗糙的米饭。

简怀箴抬头看去,只见殿堂上面,有蛛网晃来晃去。而周围偶然会有老鼠爬过,显然它们很久便在了,因为并不怕人。

简怀箴心中越发难过起来,轻声唤道:“辰儿。”

朱见辰轻轻睁开眼睛,看到简怀箴站在前面,却并不怎么吃惊,也不起来行礼,道:“皇长公主有礼。”

简怀箴微微一愣,眼前的少年,也不过才二十岁不到,看起来却好像是入定的老僧一般。他的眼中,没有半点锋芒,有的只是淡定、静默和沉寂。那种眼神,只有几十年年纪的方外人才有的。

她点点头,也不与朱见辰计较,问道:“你皈依佛门多久了?”

朱见辰轻声说道:“五年多了。起初来到这宫中时候,孙儿年龄还小,不懂事儿。后来慢慢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便是连一颗心,也荡涤地清静了。佛法无疆,能够皈依我佛,慈航普度,是孙儿的荣膺。”

简怀箴望着他,连起初来的初衷,也忘记了。原本,她是想来看看,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是不是朱见辰在背后搞鬼,可是当他见到朱见辰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完完全全错了。

朱见辰被关进来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皇宫虽大,这南内宫却仿佛很小,小到整个宫中的人,眼中都没有它。试想朱见辰,在荒无人迹的地方长成,从不懂事的孩童,慢慢长成一个皈依佛门的少年,又岂会有能力和心力去培养所谓的什么势力?

第三十二回 朱见辰

简怀箴心中不由自主添了几分内疚。她看了地上是饭菜一眼,问老嬷嬷道:“尚膳监平日里,供给你们的饭菜,便是这些么?”

老嬷嬷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她说道:“公主殿下,你看到的这些饭菜,是给主子吃的。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吃得到这些?尚膳监的王公公说我们人少,吃不了太多饭菜,便把嗖的霉的烂的饭菜,都送到我们这边来。冬天马上就到了,惜薪司发给我们一些发了霉的湿炭,这冬天也不知道怎么过。”

简怀箴心中一酸,道:“回头本宫吩咐尚膳监和惜薪司重新给你们送些来。你们三人照顾主子,也辛苦了。本宫多谢你们。”

三人忙摇摇头,连声道:“皇长公主莫怪,奴婢们不敢。”

朱见辰却闭着眼睛,轻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家说众生平等。又有什么好争,好抢的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用得都是最平常的语气,简怀箴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他是说出心中所想。不禁暗暗点头。

简怀箴又向两个太监和老宫女询问了一些南内的日常事情,朱见辰却专心礼佛,再也不同他们说话了。简怀箴见他一心向佛,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酸涩。不同就是不同!

虽然朱祁镇和朱见深,是她的子孙,而朱祁钰和朱见辰,也是她的子孙。可是不一样这个事实,任凭她怎么想,都是没有法子改变的。因为夺门之变的时候,她没有法子阻止。夺门之变后,江山已经是朱祁镇的江山。

她作为明朝的公主,必须要想法子帮助朱祁镇,扶持这大明朝的江山。为了保住江山,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而牺牲的人,除了当年的朱祁钰、于谦,还有今日的朱见辰。

简怀箴心中酸涩,是因为朱见辰的处境,还有他年纪轻轻与世无争,一心礼佛的态度。而她心中欣慰,是因为去探过朱见辰后,她可以确定朱见深的事情,与朱见辰没有半分干系。她不想见到大明江山不保,也不想见到子孙相残。如今,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所以她欣慰。

回到万安宫后,简怀箴立刻吩咐把各司的专管太监们传来,向他们询问南内的供应。太监们见简怀箴关心南内,谁不紧张,立刻重新换了上好的银炭、膳食等重新送了过去。宫中的人做事都是一窝蜂,其余的人见到此种情形,也立刻跟着去做了。

何况,人人心中都有一个顾虑。如今英宗朱祁镇的身子大是不好,太子朱见深又死活未知,谁知道这天下会不会一朝变了主子。简怀箴忽然在此时对朱见辰格外关照,难免不是暗示之意。想到这些,谁还敢对南内不殷勤?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简怀箴格外关照南内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朱祁镇耳中,朱祁镇不禁担心起来。他知道如今的情况下,简怀箴手中握着生杀大权,她要是起头提出让朱祁镇退位让贤,朝中群臣应该莫不依从。

想到这些,他心中大为急躁,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身体变得更差。一个时辰之内,连续晕厥了两次。

太监宫女们不敢怠慢,连传太医来为英宗诊症,又派人把简怀箴请来。简怀箴见到朱祁镇的时候,他已经好转一些,精神仍旧很低迷,望着简怀箴,眼中泪水连连,却不说话。

简怀箴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他心中所想,便握着他的手,安慰道:“皇帝,我知道现在你心中在想什么。不是那么回事儿。本宫曾经怀疑皇太子失踪的事,与见辰有关,便去南内看了看。结果被本宫发现,见辰已经皈依佛门,与世无争,南内的情况非常糟糕,宫中各司给他们的供应,完全不足。本宫疼惜他是我朱家子孙,这才命人对他照拂。皇帝万万不可多心。本宫答应你要把太子找回来,就一定会把太子给找回来。”

简怀箴的一席话,完全说到朱祁镇的心坎之上。他听到简怀箴这么一说,心中的顾虑顿时消失不少。他望着简怀箴,眼中满是殷切之情。简怀箴握着他的手说:“你放心吧。我们大明朝不能没有太子,见深一定会活着回来。”

朱祁镇用力点点头,露出轻松的神色。简怀箴又安慰了他几句好生养病的话,重新回到万安宫中。

第二日,孙祥用前来禀告,说已经查不出李宗二人是何人引入宫中的了,因为关于二人的卷宗,已经完全烧毁。简怀箴很是失望,却也没有法子。只好嘱咐孙祥用几句,让他好生照顾皇帝,便让他退下去了。

孙祥用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万安宫门外。站在简怀箴身边的零落,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道:“我那天看到的刺客,背影倒是与孙公公有些相像。天下相像的人,还真是不少。”她原是漫不经心说的,她的话听到简怀箴耳中,却是一震。

简怀箴忽然觉得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一瞬间便想得清楚了。

零落服侍简怀箴很多年,对她的生活习惯都很清楚,见她的神情,便问道:“公主,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简怀箴点头:“嗯,本宫的确是想到了什么。本宫千思万想,宫中是有本事,能覆雨翻云。甚至连辰儿都想到了,却唯独忽略了一个人。”

“公主说得是孙公公?”零落的眼神,望着孙祥用离开的地方,道。

“是。”简怀箴叹口气:“一直以来,我都对孙祥用很信任。因为他是跟皇帝共同患过难的人,皇帝信任他,我自然也信任他。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件事,这整个后宫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肆意的浮云翻云?要说太监们的权力大,谁又能大的过孙祥用?零落,你意下如何。”

零落面上有些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这孙公公,平日里是对皇上十分忠心的,想来应该不是他吧。”

“我也希望不是他。零落,你立刻去烛影摇红分舵一趟,就说本宫下的命令,要他们给彻查孙祥用这个人。希望是本宫猜错了。要不然,一个有异心的人,在皇上身边服侍了二十多年,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简怀箴想起来,便觉得不寒而栗。

“是,奴婢这就去办。”零落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简怀箴坐在黄花梨紫木椅之上,忧心忡忡,决定出宫去怀明苑一趟。

到了怀明苑中,让她觉得颇为惊喜的是,方寥、唐惊染和于冕,都已经从南京回来了。于冕和唐惊染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

简怀箴告知于冕,他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在回京途中,相信很快就可以回到京城,于冕大为感激。

众人落座,简怀箴便在这两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并把自己怀疑孙祥用的事,也告知了众人。又问到杜余杭和文笑影打探消息如何,众人都说暂时还没有回复。

江少衡叹道:“这孙祥用昔年曾经服侍过宣德皇帝,如今服侍当今皇上,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若是他当真有异心,想来都觉得可怖。”

简怀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孙祥用昔年曾经同皇帝一起在瓦剌患难与共,如今若是奸细,怎么说也说不通。但是仔细想想,自从曹吉祥死后,宫中除了他,再也无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或者,等烛影摇红的回报再说也不迟。”方寥说道。

“好。”简怀箴沉思片刻道:“哥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我走一遭。”

简文英闻言点头:“箴儿你说便是。”

“我派人把于夫人和于柔从山西接回来。我怕路途之中,会有人对她们不利。还请哥哥帮我走一趟,保护于夫人和小姐。”简怀箴请辞恳切道。

简文英意会,当即道:“好。”保护于夫人和于柔,这算是私事。请一般的人去总不能放心,而这样的事情又不好麻烦旁人,简文英简怀箴兄妹亲厚无间,她自然请自己的哥哥前去帮忙。简文英也明白她的一番心思。

第三十三回 女监客

简怀箴交代完毕所有事情,便又回到宫中。在宫中过了两日,她一直特别注意孙祥用的动静。孙祥用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对皇帝甚为关怀。

第三天,烛影摇红的人联系零落。零落出宫接到消息后,回来见简怀箴。

她匆匆忙忙走进来,脸色十分难看。简怀箴见到,便出言相询:“可是孙公公的事,有了结果?”

零落点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道:“公主,你却想不到,这孙公公到底是何人。”

简怀箴心中早已预料到最坏的结果,因而淡淡问道:“孙公公却是何许人?”

“启禀公主,据烛影摇红的探子回报,孙公公老家是永平滦州,他本不姓孙,姓曹。”

简怀箴闻言大惊,心中已经明白一些。被诛的宦官曹吉祥也是永平滦州人,两人之间,恐怕有些微妙的联系。

零落继续说道:“孙公公老家是滦州乐平镇穆六村,曹吉祥的老家也是穆六村。曹吉祥原本的名字叫曹深,孙公公本名叫曹泳。”

“他们是兄弟,对么?”简怀箴沉吟片刻,问道。

零落点头:“确是如此。曹吉祥长孙公公八岁。孙公公六岁时,父母在一场瘟疫中死去。只剩下兄弟两人相依为命。曹吉祥对孙公公甚好。他后来进宫当太监,也是因为年景差,他年纪尚小,照顾不了弟弟,为能得到一笔入宫的费用,就进宫做了太监。曹吉祥进宫的时候,把孙公公托付给邻居一户姓孙的人家。后来,姓孙的人家逃难到了永州,他们一家在永州住了下来。”

简怀箴叹气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他们一人姓曹,一人姓孙了。”

“姓孙的一家原本对孙公公甚好,可惜后来孙公公的后母迷上打马吊,输光了钱,便把孙公公转卖给别人。后来,孙公公很是过了些苦日子,被迫无奈之下,入宫净身做了太监。”零落颇为感叹道。

简怀箴也很是感慨,尽管如此,却仍旧未忘记大事为重。因而问道:“你说孙公公是后来才入宫为太监,曹吉祥很早就进了宫。孙公公可知道曹吉祥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零落摇摇头,道:“烛影摇红的探子去滦州打探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至于孙公公知不知道自己与曹吉祥的关系,却是未知。倘若他知晓两人关系,那么所有的事,或者是他做出来的也未知。只是如果他不知道曹吉祥与他本是兄弟,或者这件事便与孙公公无关。”

“你说得对,”简怀箴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先弄清楚再说。曹吉祥已经死了好几年,若是孙祥用知道自己的身世,应该早就想法子为兄长报仇才是,又岂会拖到现在才动手?我们切莫冤枉好人。”

零落深以为然,问道:“公主,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简怀箴想了想,说道:“你命嫣然立即传孙祥用前来,本宫想查清楚这件事。”

零落答应着去了。过了不多久,孙祥用就随着嫣然走了进来。他见到简怀箴,上前行礼完毕,问道:“公主着急宣召老奴前来,可是为了皇上病情一一事?皇上这两日。比前几日精神要好些,公主请勿担心。”

简怀箴不动神色,笑道:“皇帝病了这么久,多亏孙公公悉心照料。本宫与皇帝都很感谢孙公公。零落,你去搬张椅子来,本宫要与孙公公好好叙叙。”

零落应了声是,便去搬了一张黄花梨紫檀木帽椅放到孙祥用的面前。

孙祥用如何不知零落是简怀箴面前的红人,当即连声道谢。侧着身子坐了下来,道:“老奴侍奉皇上,原是天大的恩赐,皇长公主折杀老奴了。”

简怀箴笑道:“孙公公何必客气。宫中谁对皇帝尽心尽力,本宫还是一清二楚的。”接着,便只做闲话家常,询问了孙祥用很多朱祁镇的事情。孙祥用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对于简怀箴的问题,几乎是有问必答。两人详谈甚欢。

忽然,简怀箴一转口风,道:“孙公公,今日懿妃探望本宫,带来一些滦州的特产千层糕。本宫听说你原本也是滦州人氏,本宫念你侍奉皇帝辛苦,千层糕便赏赐给你吧。零落,你去把糕点取来,赏给孙公公享用。”

孙祥用的身子微微一颤,面上掠过一丝惶恐,立即说道:“回禀长公主,老奴并不是滦州人。老奴乃是永州人氏。”

简怀箴“哦”了一声,道:“竟然是本宫记错了。既然如此,零落,你去取永州进贡来的金丝大枣,给孙公公尝鲜吧。”

零落应声而去,过了片刻,取了两盒金丝大枣来,送到孙祥用面前。孙祥用口中道谢,打开盒子,见到金灿灿的大枣,一时之间竟然很是感触:“不知不觉老奴已经离开家乡二十余载,也不知家中的父母近况如何。”

简怀箴不动声色道:“孙公公想回去探望父母,原也是人之常情。等皇太子回宫,照料皇上身子,本宫便向皇上说一声,教你衣锦还乡便是。”

“老奴叩谢皇长公主。”孙祥用行礼谢恩。

简怀箴摆摆手,道:“罢了。你也离开皇帝有些时候了,别的太监们想必也侍奉不惯。你早些回去吧。”孙祥用答应一声,便行礼告辞。

等到孙祥用离开万安宫后,零落站到简怀箴面前,问道:“公主,你怎么看?”

简怀箴端着茶杯,眼中露出犀利的神色,道:“如果我猜地不错,孙祥用一定早已经知道自己是曹吉祥弟弟的事。”

“何以见得?”零落有些不解。

简怀箴缓缓道:“方才本宫先问他一些日常事务,分散他的精力。等到他不那么堤防,本宫忽然说要送他滦州的特产千层糕,他当时有一丝紧张,即可说自己并不是滦州人,而是永州人氏。你同本宫说过,孙祥用被送予孙家时,已经有六岁。后来过了几年,孙家才搬家到永州。那时候孙祥用想必也有八九岁了。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会对自己童年的事,一点记忆也没有?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本宫忽然问他,他猝不及防,忙着为自己辩解。”

零落赞叹道:“公主高人。公主如此一问,孙祥用岂不是知道公主在疑他?”

简怀箴微笑:“正是如此。我是故意让他想到本宫已经疑他。如此一来,他若当真是幕后之人,必然会有所行动。从现在开始,本宫只要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就一定能够查出事情的真相。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是这个道理。”

零落想了想,道:“公主所言不差。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做好?”

简怀箴笑道:“你什么也不必做。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生休息几日吧。至于孙祥用的事,让年轻后辈来做吧。你让嫣然立即出宫到怀明苑,让惊染进宫。孙祥用的事,就交给她做好了。”

零落答应道:“是。”立刻吩咐嫣然出宫通知唐惊染入宫。

傍晚时分,唐惊染已经来到宫中。她到万安宫见过简怀箴,问道:“不知公主姑姑传惊染进宫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