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人从万安宫回到长宁宫时,犹自愤愤,有小宫女端茶上来,周贵人举起茶盅,把一盅水淋了小宫女满头满脸,淋得小宫女泪如雨下,却不敢哭出声来。

万贞儿出身青楼,最懂得察言观色,她见周贵人的模样,已然料到她心有怨愤。当即走上前去,行礼道:“娘娘请息怒,天大的事儿,总也有解决的法子,何苦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呢?”

周贵人平素不拿万贞儿当外人,听她如此劝慰,心中火气先自下了一半。但是,她仍旧是怨愤难平道:“今个儿皇长公主把本宫召去,名为闲话家常,实则对本宫进行申饬。本宫好歹也是皇太子的生母,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娘娘是在生皇长公主的气?”万贞儿试探着问道。

“可不是么。她充其也只不过是一公主而已,本宫却是皇太子的生母。她居然敢当着很多宫女太监的面申饬本宫,教本宫颜面何存?”周贵人怒气冲冲道。

“皇长公主…”万贞儿稍一犹豫,旋即说道:“皇上尊敬皇长公主,娘娘便当给皇上面子就是,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她要是说别个也就罢了,本宫权当不曾听见。她居然告诫本宫,以后不要在这后宫之中兴风作浪,不要再与钱后为难。本宫何时曾经与那瞎后为难过?”周贵人口中的瞎后,便是英宗朱祁镇的皇后钱皇后。

钱皇后嫁给英宗后,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后来,在土木堡之变中,英宗被瓦剌掳走,钱皇后心系丈夫安危,便日日夜夜跪拜于佛堂之中,哭哭凄凄请求菩萨保佑英宗早日归来。时间久了,钱皇后一只眼睛哭瞎,一条腿也由于长跪的缘故残废。

英宗从瓦剌回来后,见到昔日明艳动人的皇后变得半人半鬼,心中很是诧异和难以接受。后来,他听说钱皇后是因为日夜为他祈祷和祝愿才变成这般模样,心中大为感动。后来,夺门复辟后,他仍旧册封钱皇后为正宫皇后,并对钱皇后不离不弃,夫妻感情一如当初。

钱皇后并无所出,朱祁镇唯一继承皇位的儿子朱见深是周贵人所出。周贵人平日里就有些瞧不起皇后样貌丑陋,心有残疾。如今皇上病入膏肓,她自觉甚为太子之母,乃是宫中最大,自忖宫中并没有人可以管束得了她。如今简怀箴因为钱皇后之事申饬她,她对钱皇后的新仇旧恨,便一起出来了。

万贞儿一直瞧着周贵人眼色,见她怒气冲冲,便附和道:“娘娘说得有理。皇长公主在朝廷江湖中,都有大批能人助力,我们奈何她不得,让她三分,原本也是应该。这钱皇后么…她凭什么同娘娘您争。”

万贞儿一番话,很是说到周贵人心里。她对简怀箴,纵然有什么不满意,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对于钱皇后,早就忍受够了。

“如今,皇上身体不好,天下迟早都是太子的。到时候娘娘您才是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娘娘不如暂且忍忍,忍得一时风平浪静。等到太子登基后,再与钱皇后计较也不迟。到时候您名正言顺,便是皇长公主,也说不得什么。”万贞儿在旁劝说道。

周贵人若是聪敏,也就把万贞儿这番所谓“金玉良言”听到心里头去了。奈何她原本就是暴躁愚笨之人,任凭万贞儿如何劝说,只是不肯听从。

万贞儿见状,心道若是再反驳她的意思,只怕她连自己也嫉恨了。只得陪着把钱皇后奚落一番。万贞儿心中明白,此后能操纵她的命运之人,这周贵人就是其中之一。若是能取得简怀箴的信任,那是最好。可是简怀箴察人至明,取得她的信任实属不易。如今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取得周贵人的信任。

“贞儿,你帮本宫想想,可有什么法子,使得本宫出了心中这口恶气。”周贵人抬起头来,望着万贞儿。

万贞儿知道,此时正是讨好周贵人的最好时机,便是明知时间不对,也只好帮她出这口气了。她想了想,迟疑道:“不知娘娘想…如何对付钱皇后?”

“那老瞎妇,若是能让她被困冷宫,永远不能出来,便是最好。”周贵人恶狠狠说道。

万贞儿低头想了片刻,道:“奴婢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哦?你有什么计策,速速说来。若是能对付得了那老虔婆,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为娘娘办事,乃是贞儿的分内之事,奴婢怎么敢居功呢。”万贞儿敛起裙裾,走到周贵人身边,对着她附耳一番。周贵人听完,原本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连声说道:“好计策!好计策!我就不信此次那瞎妇还不被打入冷宫,哼。”

万贞儿入得宫中以后,才发现宫中才是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地方。金枝玉叶争权势,弟子王孙竞豪奢,人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谋算他人。若是一步走得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说不定连性命也陪了。因此,她在宫中步步谨慎,从不做错一件事,这才让周贵人对她慢慢信任起来。

她原本并没有害人的心肠,可是眼下的局势,却逼迫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在“贞儿,你是本宫最信任之人,此事就交予你全权负责。你记住,万万不可以出任何差错,否则,本宫同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周贵人最后一句话说得冷厉,万贞儿听得心头一颤。她强忍着心中的惧意点头道:“奴婢遵命。”

英宗朱祁镇的病情,一日不如一日。简怀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虽然能预料的,早已经预料到,可毕竟朱祁镇也不过才三十四岁而已,算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她自己本是雌黄术中的高手,对英宗的病情,她也一筹莫展。

这日,钱皇后忽然拖着残躯,前来求见。简怀箴对于钱皇后,心中充满敬意。虽然钱皇后为丈夫祈祷,累得自己人不似人的做法,她并不十分认同。可是情到深处,谁又能压抑的了呢,便是她自己,也曾经为情所困。因而,她对钱皇后的这份真心,格外看重。

简怀箴命零落把钱皇后迎进来,请她坐了,这才缓缓问道:“皇后今日来我这里,不知有何事?”

“太皇姑姑,臣妾瞧着皇上的病情,日渐沉疴,心如刀绞,却苦于一介妇人,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前日听宫人提起,倒不如为皇上请一高僧或者道人祈福,还请太皇姑姑应允。”钱皇后满面恳切之情,恳求道。

“这…”简怀箴素来对民间的僧道之术不甚相信,原本要答应的,却看到钱皇后未残的一只眼睛中有泪水涌动,当即心下一软,心道:且不说皇上的病体会如何,活着的人,所求者无非也就一信念而已么。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皇后所言吧。至于请僧请道之事,就由本宫去办吧。皇后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于忧心伤神。”

钱皇后恳切道:“臣妾谢过太皇姑姑好意。臣妾心中,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皇上他始终是臣妾的丈夫,臣妾要想放下他,却是一时一刻也不行。看着他病情日重,臣妾心中只恨不能代为受过而已。臣妾听宫中宫人香蜡说起,她河南济源的乡间有一得道高人,擅为人祈福,擅炼丹之道,恳请太皇姑姑允许臣妾一试。”

简怀箴叹口气,见她心意已决,要想劝阻,势必使她难过伤神。便答应道:“既然如此,你便不妨一试吧。只是僧道之术数,未可尽信。高人请来之时,你告知本宫一身,我也去瞧瞧这得道高人的法术。”

简怀箴熟读中国史书,知道炼丹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有的丹药,更是足以致命。因此,便向钱皇后提出,到时候做法之时,她亦要一同观看,以免妖道惑人,做出什么对皇上不利的事情。

钱皇后叩首道:“臣妾多谢太皇姑姑大恩大德。”

简怀箴扶她起来,两个人又闲话家常一番,钱皇后便告辞而去。

等到她离去后,零落上前来,问道:“公主,你当真肯让僧道入宫,为皇上祈福添寿?这并不似你的作风。”

简怀箴望着零落,半日方说:“钱皇后在宫中,平日是怎么样的,可有所求?”

零落想了想,摇头道:“并无所求。钱皇后素来被周贵人欺负,也只是忍气吞声,并不与她一番见识。便是受了什么气,也只是自个儿咽下心里,更别说有什么相求了。”

简怀箴道:“正是。今日钱皇后可是所求甚笃?你知所为何人。”

“是。为皇上。奴婢知道。”零落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感慨之意。

“这便是了。钱皇后对于自己的事情,素来无所求。但是如今一旦牵扯到皇上的事情,她便用尽所有法子都想试,所求者,无非是想皇上康复而已。我虽明知僧道之说不可行,还是允许她这么做,无非是怜悯她的一番心意,不想让她失望而已。钱皇后对皇上,可谓情深意重。”简怀箴以过来人的口气,缓缓说道。

零落亦感慨道:“公主所言极是。希望上苍矜愍愚诚,能让皇上早日康复。”

钱皇后同简怀箴商议过后,便着手去办理此事。事情传到长宁宫周贵人耳中,她竟然没有像以往一般争风吃醋,与钱皇后争功,也没有从中破坏。长宁宫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倒是有些安静的不寻常了。

零落偶尔同简怀箴说起来,道:“长宁宫那位,倒是转性了呢。”

简怀箴摇摇头,面上有不可捉摸的高深之色:“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些日子,简怀箴倒是也比平常忙碌起来。简文英带着妻儿在京城落户,重新入住尚书府中。简怀箴平日出宫的时候,便多了起来,她有时候也会往怀明苑走走,与方寥、江少衡、纪恻寒等人围炉夜话,又或者指点唐惊染武功。

过了大约十日,钱皇后命人来报告简怀箴,说是从河南济源找来的那得道高人已经进宫。三天之后乃是好日子,可以开坛做法,邀请简怀箴一同观看。简怀箴听后,便命宫女赏了钱皇后几样东西。她知道钱皇后并不稀罕东西,她想告诉的,无非是同众宫人说,她心里头一直赞同认可钱皇后,一直宠爱钱皇后,免得让宫中跟红顶白的宫人踩了人去。

这日,简怀箴正同零落下棋,却听到有怀明苑的下人进宫求见。简怀箴笑道:“原本我想同你好生下完这盘棋局,如今想来恐怕是不能了。”

零落亦抿嘴而笑:“公主的几位知己邀请公主,您心中,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呢。同奴婢下棋,又算是什么活计?”

简怀箴听她打趣,也不恼怒,闲闲道:“传进来吧。”

过了不多久,就见到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低着头走进来。简怀箴暗暗诧异,江少衡平时前来邀请,只派女子前来,如今却派了个小厮来。并不似他的作风呢。

第四十四回 岐黄术

小厮低着头一直走,走到离简怀箴十多步遥远的地方,跪下来,道:“参加皇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正自诧异,零落却已经把小厮扶了起来,笑道:“公主你且瞧瞧,这是哪个。”

简怀箴抬眼望去,但见眼前的小厮唇红齿白,眉如刀裁,目似墨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犹如新月一般,却不是唐惊染是谁?简怀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做男人打扮来了?”边说着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唐惊染懒懒道:“姑姑,这些日子江湖之中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事端。我闲的没事,每日里除了和师父师叔伯们讨教功夫外,就是同破浪或于冕四处游逛,实在是闲的发慌,今日一时兴起,便扮作男子模样,想四处走走。恰好师父命我入宫邀请姑姑前去品尝秋蟹,我便径自来了。”

简怀箴上下打量她一番,道:“惊染这孩子,扮作男人,倒是漂亮。”

说完,又沉思片刻道:“如今各处相安无事,也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山雨欲来风满楼。”

唐惊染不明所以,也不辩驳,只道:“江师伯得了一批阳澄湖的秋蟹,邀请姑姑和文英师伯一起品尝。姑姑这便一起去吧。师父师伯还特意叮嘱,要请零落姑姑一起去吃。零落姑姑侍奉皇姑姑这么多年,可谓劳苦功高。”

零落闻言,笑道:“难为几位公子大人想着奴婢。我侍奉公主,本是分内之事,哪里言得上辛苦不辛苦的。”

三个人又闲话几句,正准备走,却听到小太监报告:“公主,皇太子求见。”

简怀箴笑道:“深儿倒是赶得巧。快些把他叫进来。”

小太监道声“是”,便去请朱见深。未几,朱见深便走了进来。自从经历过去年被劫回宫之后,朱见深整个人变得与往日不同起来。不但人懂事很多,对人对事也稳重客官很多,大有英宗朱祁镇的风范,让简怀箴很是安慰。

“儿参加太皇姑奶奶,姑奶奶万福。”朱见深走进来,先向简怀箴行礼。

简怀箴笑道:“快起来快起来,深儿你今日倒是有福,你且看看是谁来了?”简怀箴知道去年是唐惊染救了朱见深,也深知烛影摇红和忏情门的存在与皇帝的态度深有关系。朱见深早晚是皇帝,让他记得唐惊染的救命之恩,对烛影摇红和忏情门是好事一桩。

朱见深走上前来,看了唐惊染一眼,面上的神情大为诧异,半日才喃喃道:“这位公子是哪位?与孤以前见过的一位仙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你以前见过的一位仙子?太子殿下以往见过什么仙子?”零落在一旁打趣道。

朱见深面色一红,颇为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我记得那日在京城城门口,有一位白衣仙子用白色飘带救了我。当时因为事出紧急,没有来得及询问仙子是何人。如今看来,与这位公子,却颇为相似。”

唐惊染扑哧一笑,简怀箴同零落也一并笑了起来。

唐惊染盈盈上前,下拜道:“民女唐惊染,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见深愕然,目光盯在唐惊染脸上端详半日,惊喜道:“原来你并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当日那位救我的仙子?”

唐惊染掩口葫芦而笑,她心中觉得这小太子忒也好玩,便说道:“民女只是一名寻常女子,并不是什么仙子。”

朱见深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在我心中,你都是…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其实,他想说的是,在我心中,你都是我的仙子,话到嘴边,却觉得此时此刻说这番话甚为不妥当,当即便改了口风。

那日唐惊染救了朱见深,朱见深回宫后,日日萦怀不能相忘,总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错如此。心中对唐惊染的情意,一分深似一分。只是,一方面碍于皇上病重,国事繁忙,另一方面,碍于唐惊染是简怀箴的人,朱见深也不好直接派人去打听,便只得搁置下来,只等以后再议。谁知道今日却在简怀箴的万安宫中,有缘见到唐惊染,他心中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语。

简怀箴见朱见深犹记得唐惊染的救命之恩,心中十分安慰,却并没有多想其他。她更没有想到,就是今日在万安宫中,朱见深和唐惊染的这一晤,让两人种下一段孽缘。

简怀箴笑道:“今日江太傅邀请本宫去怀明苑品蟹,深儿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同我一起去吧。”

朱见深能亲近唐惊染芳泽,心中自然是欣喜不已,简怀箴的话正中他下怀,他当即说道:“儿求之不得。这就去换衣服,同太皇姑奶奶出宫去。”说完,便兴冲冲的回宫换衣服去了。简怀箴与零落,亦换成寻常的服饰。

等朱见深回来后,三人便一起出宫去怀明苑。到时,发现方寥、江少衡、纪恻寒早已在候着,便是简文英、朱落雪、简破浪和于冕,也早就到了。众人见到朱见深也跟着来了,忙行礼见过皇太子。

朱见深倒是很随和道:“今日在座的,都是辈分高过见深的。今日我们只论情谊,不讲君臣。”

简怀箴见状,心中满意,道:“来这怀明苑品蟹,也是图个痛快。若是拘束什么君臣礼仪,便没有意思了。”

于是,众人落座。有下人送上金黄色的阳澄湖大闸蟹上来,又佐有各色美食和各色美酒。众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间,不亦欢欣。

饮至半酣,简怀箴觉得心中一阵茫然,便悄悄退了出来,走到竹楼之上,但见秋色连波,万里苍翠,心中不自觉一阵怅然。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江少衡不知什么时候,亦然悄悄跟着她走了出来,见她面有惆怅之色,不禁出言相问。

简怀箴满眼秋色,道:“我在想,不知不觉间大半生就过去了。昔日身边的人,有些已经永远见不着了。”

江少衡亦是一阵黯然,道:“人生如舟,在江河中行驶,没行驶到一处,总要见到不同的风景。人与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简怀箴喟叹道。

江少衡轻摇手中的折扇,慢慢说道:“莫相问,漫相问,相问徒添恨。”

简怀箴转过身来,面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霜色,轻声说道:“江大哥,我对你不起。”

江少衡的面色,温暖如昔:“我做的事,都是我心甘情愿。”

“清清同于谦,这一生相爱,却不能厮守。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实在是很微妙的东西。我与江大哥,到底是我负你良多。”她说到这里,心中一阵怅然,只见到前尘往事,丝丝缕缕浮上心头,历历在目,一时之间,如鲠在喉。

江少衡一袭白衣,飘然立在光影之中,一如当初初见时候,他轻声说道:“几十年过去,还能日日与你相见,便是我最大的福气。”

简怀箴泪眼迷离,举起手中的酒杯,道:“江大哥,我敬你一杯。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江少衡透过迷蒙的水雾,望着眼前的简怀箴,这个他喜欢和呵护了三十年的女子。年轻的时候,他喜欢她,爱她,为她,希望可以与她厮守终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等到年纪越长,他越觉得,她并不是属于他的,不但是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她的心中已经容纳了太多东西,已经容不下爱情了。

于是,他渐渐断了这非分之想,只愿能日日陪伴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想起她的时候,能见到她一如既往的容颜。能够想她所想,为她所为,陪着她,在岁月的消磨中一起变老。这便是他最大的福气。

恐怕不只是他心中这么想,方寥心中,又何尝不是?

有时候爱情并不一定是得到,比得到更长久的是相守相倚,不离不弃。

江少衡举起酒杯,饮下这杯酒,心中只觉得温暖如昔。能在三十年后,容颜尽落之时,与心中的女子,对饮一杯酒,比什么都值得。这一生,便算是没有白活过了。

怀明苑中,众人相对饮宴,笑语怡然,却不知道宫中此时出了大事。

原来,万贞儿像钱皇后献的计策,便是买通钱皇后身边最信赖的宫人,像钱皇后进言,以僧道之术数来救皇帝的命。恰好钱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香蜡家中出了大事,急着需要一笔银两救命。钱皇后日日沉浸在对皇上的祈念之中,伤心以及,香蜡不知该如何向她提出,再加上钱皇后素来清贫,一时之间也不见得能拿出那么一大笔银两。

就在这时候,万贞儿打听到香蜡家中急需用钱,便悄悄把香蜡叫了去,把计策同她说了一遍。

香蜡起先不肯答应,后来家中催促的越来越急,没有法子之下,只好接受了周贵人的银两替她办事。万贞儿同香蜡讲过,周贵人只是想整一整钱皇后,出一口气而已,并不会对钱皇后不利,香蜡这才肯答应的。

于是,便有了僧道之说。香蜡趁着钱皇后为皇上祈福的时候,便把家乡有一个得道高人的消息,向钱皇后说了一遍。钱皇后正为皇上的病情而难过不已,如今听到有法子,岂肯放过。于是,便去向简怀箴祈求,为皇上设坛做法。简怀箴矜愍其诚,便答应下来。

无论是万贞儿还是香蜡,心中所想,周贵人无非是想出一口气而已。周贵人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二十年来,她一直屈居在钱皇后之下。原本没有儿子的时候,没有想头。钱皇后身子尚好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头。如今却不同。

如今她的儿子贵为皇太子,而钱皇后又残又瞎,她心中对她很是瞧不起。但是,钱皇后仍旧份数皇后,她只是一个小小贵人而已,于是,时间越久,便越发妒忌起来。恨不能把钱皇后处之而后快。

如今,万贞儿为她想了一个计策。原本只是想让钱皇后请来所谓的“得道高人”,为皇上诊治病症。倘若这世外高人,开坛做法后,对皇上的病情没有帮助,她就可以趁机在简怀箴面前说钱皇后在宫中大行巫术。

万贞儿深知简怀箴信任钱皇后,这么一来,简怀箴最多只是责备钱皇后几声罢了。一则可以为周贵人出气,二则也总算不负周贵人所托。

周贵人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万贞儿同她讲过这计策后,她忽然想到:皇上缠绵病榻良久,却一直未曾驾崩,只要皇上一天还在,太子永远就是太子,她的太后梦,就遥不可及。倘若可以利用这次的事情,害死皇帝,这样一来,她的儿子朱见深既可以登上皇帝之位,她可以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后,又可以把毒死皇帝的责任推到钱皇后身上,出这口恶气,一石二鸟,岂不妙哉?

因此,周贵人便不肯亲自去做这件事,她故意派出万贞儿去做,如此一来,便是有什么事,将来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即使东窗事发,也有个代罪羔羊。

得道高人是周贵人命令娘家的哥哥周大富找的,得道高人要怎么做,周大富早已经叮嘱好。只等着万贞儿把他推荐给香蜡,让香蜡带入宫中。

周贵人知道简怀箴时常出宫,便令那得道高人王道灵借机三日后是良辰吉时,三日后再行施法。为的便是等着三日之中,简怀箴的出宫之机。果然,第一日,简怀箴便带着皇太子朱见深出宫去了。周贵人得到禀告,大喜,命令万贞儿通知王道灵,即刻开坛做法。

王道灵得到消息后,便去求见钱皇后。钱皇后正在诵经念佛,为皇上祈福,听说王道灵求见,忙说道:“请他进来。”

王道灵原是民间一个混吃混喝的小道士而已,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得道高人。他走进来,拜见钱皇后。钱皇后忙道:“道长请平身,赐座。”香蜡便搬了黄花梨的楠木椅子,请王道灵落座。

王道灵之前见过周贵人,见她不过才三十几岁,雍容华贵,样貌姣好,是富贵之命。如今见到钱皇后,不禁大吃一惊。钱皇后十分干瘦,面色枯黄,一只目仯,另外一只眼睛,因颧骨突出,也十分骇人。她身躯残瘦,拖着一只腿,走起路来,甚为不便。莫说是一国之后,天下间寻常的民妇,有这般模样的,丈夫恐怕也会嫌弃。英宗却仍旧厚待她,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道灵被授命害皇上,心中原本摇摆不定,毕竟这是大罪。他原本还犹豫,到底站在那边,等到见了钱皇后的样貌,立刻便下了决心,站在周贵人这边。周贵人怎么看都是富贵的命,儿子又是皇太子,钱皇后只剩一副残躯罢了。

“贫道急于求见皇后,是有一事禀告。经过贫道推算,发现紫薇逆转,北斗星现。今年的情形与往年不同。今日更是集合天时地利与人和,倘若现在可以开坛为皇上做法,皇上的病情一定能得以好转。”王道灵向钱皇后进言道。

钱皇后听得诧异,问道:“道长不是说三日之后,乃是做法的好时机么?为何又变作今日?”

王道灵故作高深道:“道家的事情,原本就是瞬息万变,莫测高深。如今忽然局势逆转,贫道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楚。倘若娘娘愿意听贫道解释,我愿意为娘娘解释。倘若娘娘不要听贫道解释,那么贫道现在就去开坛做法。”

王道灵所说的高深莫测,钱皇后并没有听明白,不过王道灵所说现在开坛做法是最好的时机,她确是明白清楚。她素来是事事为皇上着想,凡事以皇上为先的人,因此,当她听说现在开坛做法最有利,当即应道:“早就听闻道长是高人,一切就依道长所言吧。”心中暗暗叹口气,勉强奉承道:“既然娘娘觉得好,那便这般做吧。”

不过,她又想起,简怀箴的吩咐。倘若要开坛做法,一定要让简怀箴在一旁看着。钱皇后素来是孝顺之人,便派人去请简怀箴。谁知道万安宫中的宫女说简怀箴出宫去了。

皇宫中的人都知道简怀箴与怀明苑的江太傅来往甚秘,她若是出宫,不是去了尚书府,便是去了怀明苑。于是,钱皇后便谴了两个太监出宫,一个去怀明苑,一个去尚书府,请简怀箴回来。

接着,一切便依从王道灵所言,在皇上居住的宫殿前面开坛做法,为皇帝祈福。

钱皇后早早的就来到神坛前面,宫女送上靠椅,钱皇后倚靠着坐在椅子上,看王道灵做法。周贵人为了避嫌,故意没有出现。

一切准备就绪,王道灵开始做法。王道灵走江湖行骗的时候,学得几首把戏。他手中持着法棒念念有词,转手间,便在手中燃起一团火焰,火焰闪闪发光,引得众宫女太监一阵惊呼。其实,这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外行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机关所在,只当是王道灵真得可以呼风唤雨,半仙半神。

第四十五回 周贵人

王道灵喃喃念叨了半晌,转过身去,对钱皇后说道:“皇后,贫道已经为皇上祈福完毕。这两粒丹药,乃是上天所赐。只要为皇上服下,三个月后,皇上的身子一定可以痊愈。”

钱皇后惊喜地站起来,问道:“此言当真?皇上缠绵病榻,已经一年有余,当真三个月内可以痊愈?”

“启禀娘娘,这是上苍的圣谕。皇上乃是上苍之子,自然深得上苍垂怜。至于缠绵病榻一事,恐怕是皇上做过错事,因此上苍惩罚。如今惩罚期限已过,皇上的身子就要大好了。”王道灵说的煞有其事。

钱皇后仔细想想,英宗在夺门之变和杀于谦一事上,的确做得欠妥当。上苍惩罚,原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便点头说道:“一切就依道长所言。倘若皇上当真可以痊愈,本宫一定请皇上封道长为国师。”

王道灵听说钱皇后要请皇上封他为国师,一时之间又犹豫起来:倘若投靠钱皇后可以做国师,却比投靠周贵人好一些。想到这里,他正想把周贵人吩咐他的事情说出来,却听到钱皇后紧着问了一句:“皇上龙体一定可以痊愈吧?”

王道灵这才拍拍脑袋,心道:我这是糊涂了。钱皇后许诺的固然是好,可是也要等皇上痊愈,才肯让我做国师。我这丹药是没有任何效果的,皇上吃了后,又怎么可能会痊愈?

当下,他谄笑道:“皇后请放心,这两粒丹药,请皇后分两次给皇上服下。现在就服一次,等到晚上,再服食一次,皇上一定可以龙体康复。”

钱皇后道:“有老道长。香蜡,你先引着道长去歇息,让御膳房做些精致的点心给道长送过去。本宫现在就去照顾皇上。”香蜡应道“是”,便引着王道灵去休息。而钱皇后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进入皇上寝宫。

朱祁镇病的十分严重,缠绵病榻之上,整个人瘦的不成人形。钱皇后见到,心中很是痛惜,向他说道:“皇上,臣妾特意求取了丹药,来给皇上服下。道长说皇上服下丹药后,三个月之内,病情一定可以痊愈。”

朱祁镇虽然病入沉疴,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却还是认得。他听完钱皇后的话,勉强说道:“一切…一切有劳皇后费心了。”

“你我结发夫妻,何必说这些话?倘若皇上可以康复,臣妾宁愿折寿十年也没有什么。”钱皇后真情流露道。

朱祁镇对钱皇后素来真心,见到钱皇后痴心为自己,心中很是安慰。钱皇后垂泪道:“皇上莫要伤心,您正当盛年,三个月后就可以痊愈,重新治理天下,泽被苍生了。”

朱祁镇强撑着点点头。钱皇后见他说话很吃力,便不忍再说,只是吩咐太监们倒水过来,给皇上服药。

小太监们答应着,送了温和的水过来,钱皇后取出王道灵送的两粒丹药,如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为朱祁镇送服一粒。谁知,朱祁镇服了药丸后,身子忽然不停的抽搐起来,整个人脸色变得蜡黄,嘴角吐了白沫出来,竟然是不能说话了。

钱皇后大惊,连声叫道:“皇上,皇上,皇上!”一连叫了三声,朱祁镇却抽搐的越发厉害起来。钱皇后这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忙哭喊道:“快传御医,快去传御医!”太监们匆匆忙忙出去传御医,钱皇后扶着朱祁镇的身子大哭。

消息很快就传到周贵人那里,她闻言长笑道:“一切都是按照本宫的打算进行。贞儿,好戏还在后头,走,让我们去看看皇上。”说完,便带着万贞儿往外走。万贞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来通报的人说皇上服了王道灵的丹药,大不好了,很是惊愕,问周贵人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周贵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贞儿,你别忘记这主意,是谁给本宫出的。等下到了皇上寝宫,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给本宫记得。本宫的儿子是皇太子,以后就是皇帝。敢违背本宫旨意的人,全部不得好死。”

万贞儿浑身打个寒颤,道:“奴婢知道了。”便跟着周贵人往外走。

很快,她们便来到皇上寝宫中。此时,正有御医在为皇上把脉。皇上的身子,虽然抽搐的没有那么厉害了,嘴角的白沫却越来越多。太医记得头上汗水涔涔,勉强撑着心神为皇上诊治。

过了好一会儿,钱皇后忍不住,问道:“张御医,皇上的病情怎么样?为何会忽然…”

张御医看了钱皇后一眼,面有难色道:“这…这…臣也不好说…”

“张御医,为什么不好说?有什么就说什么。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倘若出了什么问题,你能担当的起么?你说就是,本宫赎你无罪。”周贵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说道。边说着,边用眼睛看着钱皇后。

钱皇后也在一旁说道:“皇上到底怎么了?张御医你有话就说…”说话间,已经是泪如雨下。

“启禀皇后、周贵人,皇上的病情,原本是稳定的。只是…只是皇上中了毒!皇上恐怕服下了毒药,才会忽然之间变成这样子。这种毒药的毒性很深,皇上的身子原本就羸弱,微臣实在没有把握治好皇上…”张御医惊惊颤颤说道。

“什么?皇上中了毒?皇上啊,为什么您好好的会中毒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置您于死地啊,皇上啊…”周贵人的一张俏脸,顿时戏剧性的一变,立刻扑在皇上身上大哭起来。其变化之快,让人汗颜。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钱皇后的脑中,刹那掠过“丹药有毒”四个字,她整个人怔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贵人又哭又闹,折腾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服侍皇上的小太监道:“皇上是不是服食了什么东西?为何会忽然中毒?你给本宫从实招来,否则本宫一定不饶恕你!”

“奴才当真不知道,皇上的饮食与平日无异,只是…”小太监忽然想起,方才钱皇后服侍英宗吃下一粒丹药。他既不敢隐瞒,又不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出来,一时之间,支支吾吾了半日。

周贵人斜睨了钱皇后一眼,傲慢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就是。若有隐瞒,本宫教你马上就死。”

小太监吓的扑通跪倒在地上,苦着脸道:“启禀娘娘,奴才不敢隐瞒,皇上的饮食与平日无异,服食的药物也是照太医开的方子来的,只是方才皇后娘娘服侍皇上吃下一粒丹药,过了不多久,皇上就…奴才多嘴,奴才自个儿掌嘴。”说完,小太监就自顾自左右开弓,掌起嘴来。

周贵人柳眉倒竖,道:“罢了,你且站到一边去。”

小太监闻讯,如临大赦,忙躲到一边去了。周贵人横了钱皇后一眼,冷笑道:“皇后娘娘,您做的好事,害死了皇上!”

被周贵人一声质问,钱皇后才恍然从发怔中醒转过来,她顾不得理会钱皇后,径自对御医说道:“快去配药,抢救皇上,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去给皇上陪葬。”

钱皇后平日里不这么说话,她实在是太过于担心皇上的病情,才对太医御医奴颜相向。张御医见状,忙答应道:“微臣立刻去做。”说完,跌跌撞撞走出去配药去了。

周贵人却斜了钱皇后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皇后娘娘,您还要做戏到几时?”

钱皇后微微一怔,转头问道:“此话怎讲?周贵人,皇上如今病情严重,本宫没有心思同你争执。你若是念着皇上的身子骨儿,就不要胡闹,否则,你先退下去吧。”

周贵人哼了一声道:“皇后娘娘,难道您忘记有句话叫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您纵然贵为皇后,您若是犯法,也是同庶民同样罪过。何况,您今日里犯的是谋害皇上的大罪!”

“本宫谋害皇上?”钱皇后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指着周贵人冷冷道:“你不要乱说话。本宫宁愿自己折寿,都愿意祈求皇上岁岁平安,又岂会谋害皇上?”

“皇上的御膳,与平日并无两样,却中了毒。他唯有服过皇后娘娘您的丹药,难道还不是丹药的缘故?”周贵人阴测测的说道。

钱皇后还未回答,张御医已经配了药进来,给皇上送服。钱皇后见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对周贵人说道:“丹药是王道灵为皇上求的。至于为何会有毒,本宫也不得而知。若是你想知道,传王道灵前来询问便是。本宫也想知道,为何他要处心积虑害皇上。”

周贵人丝毫不惧,对万贞儿说道:“贞儿,你立刻吩咐人去捉拿王道灵,速去速回。”万贞儿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人去了。此时此刻,万贞儿心中如波澜翻覆,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有想到,周贵人会如此歹毒,连皇上也敢谋害。尽管如此,她也不敢出声,若是周贵人当真被查出来,她也难以摆脱同谋的嫌隙。

王道灵正在驿馆中休息,大吃大喝,不亦乐乎,忽然便见到有太监来捉拿他。他竟然面色如常,双手伸出来,说道:“你们绑我走吧。”等太监给他上了镣铐,他便大摇大摆地跟着太监走。

很快王道灵就被带到钱皇后和周贵人面前,他见到钱皇后和周贵人,如往常一般行礼。

周贵人横眉怒目,望着王道灵,眼中像是要喷出火焰来一般,恶狠狠道:“大胆王道灵,你可知罪?”

王道灵愕然看了周贵人一眼,旋即摇头道:“贫道并不知何罪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哼,王道灵,你少在此处装蒜,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你竟然敢在给皇上求的丹药之中下毒,毒死皇上,此罪重大,牵连你十族尚且嫌轻!”周贵人哼了一声,甩手道。

王道灵面色发白,却仍旧很镇定,他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声道:“请娘娘明察,小道为皇上求的丹药,乃是强身健体兼清除百病的丹药,却不知为何娘娘说是毒药?贫道担当不起谋逆大罪。”

“你说你没有谋害皇上,可有证据?”周贵人精心粉饰过的眼睛,投射出冰冷的寒芒。

“皇上正是吃了你给的丹药后,就变成如今这般摸样,太医诊治过后,却是中了毒,你如何敢说,不是你下毒害皇上?”钱皇后担心皇上的身体,心中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声道。

王道灵却益发镇定起来,他从袖中掏出几粒丹药,丹药和之前他给钱皇后的却是一模一样,道:“如果二位娘娘不相信小道,小道这里还有几粒和上天求得的丹药,我之前曾经治好很多人,不管再重的病患,只要服下我的药丸,一定会药到病除。药丸中,并没有任何毒药,若是娘娘们不相信,可以尽管找太医去验药就是。”

“不必你教我们!”周贵人冷冷看了王道灵一眼,道:“贞儿,你再去传太医来验药!”

万贞儿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传了太医过来。太医检测王道灵的药丸后,恭谨道:“启禀两位娘娘,道长的药丸,成分尽是养身补气治病的药物,却是没有毒药成分的。皇上服了这药丸后,应该会对病情有益,而非中毒。”

周贵人点点头,忽然转过身来,对着钱皇后冷然笑了一声,道:“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没有话说了吧?臣妾早就知道是您给皇上下毒,您却不承认,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皇后踉跄退了两步,连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茫然看着周贵人,连连摇头道:“本宫没有给皇上下毒?本宫怎么会给皇上下毒?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笑话!”

“你当然会给皇上下毒。”周贵人逼近两步,用手指着钱皇后,她手指上的蔻丹鲜艳夺目,一如毒蛇妖艳的芯子:“你跟皇上这么多年,并无所出。臣妾却不同呢。臣妾为皇上生了太子,太子就是以后的皇上。你这做皇后的,当然会心中不服气。所以,你就趁着皇上病重,下毒谋害皇上。”

“你胡说!你撒谎!本宫宁愿自己死,都不会做对皇上不利的事情!”钱皇后发自肺腑,真心道。

周贵人却得意的摇摇头道:“我尊贵的皇后娘娘,如今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作用。因为王道灵是您找来的,做法也是您在一边监督的,如今皇上中毒,也是您一个人在这里。这件事,您便是死,也洗脱不了干系!”

“你…大胆贱婢,你居然敢对本宫这么说话!”钱皇后素来温婉,却被周贵人的一番话,激得恼怒起来。

周贵人却冷冷的上前两步,重重打了钱皇后一巴掌,冷笑道:“我是贱婢,你是什么?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模样,又瘸又瞎又老,您可是连贱婢都算不上呢。敢骂我的人,都不得好死,皇后娘娘您也不例外!”

钱皇后怒极,刚要伸出手来还周贵人一巴掌,却被她紧紧握住手臂,动弹不得。周贵人冷哼道:“来人,皇后娘娘毒害皇上,罪大恶极,罪无可恕。贞儿,你带着人立刻把皇后娘娘带回她的寝宫,白绫也罢,鸩酒也好,即刻赐死!”

万贞儿闻言,双腿一软,不由自主跪在地上,可怜巴巴望着周贵人,道:“娘娘,奴婢…奴婢…”

“你不是一直自诩对本宫衷心么?现在就是你表现你衷心的时候,如果半个时辰后,皇后还不死,死的人就是你!来人,把钱皇后拖回去!”周贵人冷冷道。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一看这阵仗,心中已然明白,恐怕钱皇后真的失势了。而周贵人,她的儿子便是皇太子,皇上眼看着就不行了,太子很快就登基。到时候周贵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宫中的人,都是跟红顶白之众,他们听到周贵人吩咐,当即应着,便把钱皇后死拖硬拽,拉出皇上寝宫。

钱皇后心中悲催,把脚步一顿,道:“我自己走,不用你们拉着。周贵人,你答应本宫着太医救皇上,本宫也应承你回宫自缢就是。”

周贵人瞥了她一眼,冷冷道:“皇上是我夫君,我自然会救,只是皇后娘娘,如今你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和我谈条件。是你把皇上害成现在这样的。你死不死,也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本宫。贞儿,还不将狠毒的废后带走,更待何时?”

万贞儿无奈的应道:“是。”对身边拖着钱皇后的两个太监宫女道:“走吧。”于是,他们拖起钱皇后,一路往钱皇后寝宫中走来。

周贵人非难和陷害钱皇后的情形,尽数落在一个人眼中,那人便是钱皇后的宫女香蜡。香蜡被周贵人收买后,帮她向皇后进言,请王道灵入宫,却没有想到周贵人的目的,是想害死钱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