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以简怀箴的性格,她轻易是不会动怒的,但是一旦动怒了任凭是谁也劝不住,她今天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同自己就算了。

因此,他抬眼望了望周太后,目光之中露出了惶恐之色,朱见深心里还是十分害怕的,他不想就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因为这件事被简怀箴杖责而死。

倘若他堂堂的一代天子,因为犯了一件错误而被皇长公主,这个长辈用金玉杖杖责而死,那传出去,传到天下人耳中,那也是一桩大笑话。

所以,他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孙儿已经知错了,求皇长公主原谅孙儿一次吧,以后孙儿再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了,还请皇长公主明鉴。”

朱见深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楚楚可怜,简怀箴见他那副表情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已经知错了,还是为了活命而故意这么说,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钱太后见状,她也知道为什么朱见深会被简怀箴杖责了,原来朱见深烧死那一千多人,并不是为了社稷朝廷,也不是为了国家,仅仅是为了泄一己私愤而已,这便是换作谁,谁的心里也不能好受。

那些被烧死的人也是有父母子女的,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们的父母子女看着他就这么被活活的烧死,他们心里又是什么感受呢?

钱太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她决定对今天的事情不闻不问了,她对于朱见深所做的这件事情觉得十分不能谅解。

当然,她也觉得简怀箴是应该教训一下朱见深,但是她也绝然不同意简怀箴将朱见深杖责而死,毕竟朱见深乃是一朝天子,倘若简怀箴就此杖杀了天子,说不定会天下大乱。

所以,她望了简怀箴一眼说道:“皇长公主,哀家相信皇长公主做事自有分寸的,皇上今天做错了事情,固然应该受到惩罚,可是希望皇长公主手下留情才是。”

简怀箴仿佛没有听到钱太后所说的话一般,她置若罔闻动也不动。

周太后见状连忙匍匐在简怀箴的脚跟下面,大声嚎哭起来。

她呼喊道:“皇长公主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他吧,他还年纪小,并不懂得这么多事情,都是哀家不好,哀家没有好声的教导他,等以后哀家一定好生看管教导,绝对不会再让他做出这种事情来,求皇长公主看在先皇的份上就饶他一命吧?”

简怀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对周太后说道:“请太后让开!”

周太后看简怀箴的目光如此冷冽,她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阻止她了,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杖打。

所以,她栖身往简怀箴面前一站,说道:“好吧,皇长公主,既然你要责打他的话,那就先请你仗杀我吧,反正哀家也活了这么大的年岁,哀家便是死也无憾了,哀家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皇儿就这么被您给打死了。”

简怀箴伸出手来把周太后往后轻轻一推,她本来是武功高强的人,功力自然非同凡响,她只这么轻轻一推,周太后便已经被她推到后面去了。

她抬起手来,举起手中的金玉杖对着朱见深说道:“皇上,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说完,她重重的一杖打在朱见深的后背上,朱见深疼的额头上冷汗层层,但是却没有叫喊出来。简怀箴说道:“皇上,这一杖乃是我替于冕和唐惊染打你的,你为了唐惊染一个女子,竟然做出这般的事情来,不惜害死于冕,你身为君,本就不应该有私心,但你却私心甚重,你说这一杖本宫打你打得对不对?”

朱见深面色苍白,但终于还是缓缓地说道:“皇长公主说的是。”

第一百四十回 心有恨

简怀箴又举起手中的金玉杖对着朱见深狠狠的打了下去,朱见深只觉得背心一阵发麻,此时此刻他已经觉察不到到底是疼,还是不疼了,他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像着了火一般。

简怀箴继续说道:“皇上,这一杖我是替先皇打你的,是先皇没有把你教导好,才让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本宫愧对先皇,所以本宫替先皇教训你,你可是服还是不服?”

朱见深现在哪里还敢说不服,他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教训的是,孙儿服。”

“好。”简怀箴点了点头,又伸出手中的金玉杖,对着朱见深的后背重重的打了下去。

她这一杖,所用的力道甚巨,把朱见深后面的龙座都给打断了,但是那金玉杖打在朱见深后背的时候却截然而止。

她忍住心中的悲愤,舒了一口气,对朱见深说道:“皇上,倘若本宫这一杖打下去,你就一定不会存活在这个世上了,本宫这一杖是替那一千多枉死的冤魂打的,你如今做了这等的错事,你认错还是不认错?”

朱见深见简怀箴一杖打断了龙椅的后背,他此时此刻已经心惊肉跳,他见简怀箴这一杖迟迟没有落下来,才在心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杖倘若打下来,自己的确是已经没有性命了,而简怀箴没有打下来,显然是手下留情。

他摸了摸额上的层层冷汗,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起来,他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孙儿认错,孙儿知道自己做错了,孙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情了。”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的厉害,显然是十分的害怕,简怀箴很少见到朱见深有如此害怕的时候,看他这种表情,显然已经惊惧到极点。

简怀箴本来就没想一杖打下去,她知道一杖打下去之后,一定会要了朱见深的性命,其实,她觉得朱见深总体而言还算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因为在万贞儿的谗言之下,再加上长期为感情所累才做出这种事情来,她觉得朱见深还是能够改好的,虽然她心中也十分为那一千多冤魂而不愤,但是朱见深总算是一国之君。

倘若她就这么杖杀了皇帝,她倘然不在这人世上又怎么跟死去的先皇所交代呢?所以,她还是手下留情。

朱见深的认错态度让简怀箴觉得心里稍微安慰一些,她看朱见深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一般。

她这才点了点头说道:“皇上,这话是今日里你亲自跟我说的,你不要忘记,倘若哪一天你忘记了我说的话,那么我一定回来跟你算今日的这笔帐。”

朱见深连声答应着,此时此刻他已经害怕到极点了。

简怀箴便擒着金玉杖往前走,她走了两步转过身去对周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所谓慈母多败儿,你还是对皇上的行径多留意一下吧,一千多人的性命,那地狱之中又该增添多少的冤魂,倘若那死去的人之中有我们的丈夫、儿女,我们是什么样的感觉?”

简怀箴的话像是一剂重重的利刃打在了周太后的心中,周太后走上前去抬手给了朱见深一巴掌。

对他说道,“皇上,是哀家没有管教好你,你从此以后一定要改过自新,做一个贤明的好皇帝知道吗?”

朱见深没有想到周太后又上前来打了自己一巴掌,他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但仍旧不敢表露出来,他说道:“皇长公主和母后教训的儿臣都记住了。”

简怀箴微微一动,她知道周太后之所以这么做,是做给自己看的,希望自己能够消气,不要再责怪朱见深。

她觉得周太后实在是用心良苦,为了自己的儿子才做出这么多事情来,实在是做母亲的也不容易,所以她便什么也不话,默默离去了。

等到简怀箴走了之后,周太后这才抱着朱见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痛泣的说道:“我的儿呀,你受苦了。”

钱太后见状摇了摇头便命林建安去请太医来为皇上诊治。

简怀箴回到万安宫中之后,零落见她一脸杀气的走回来,而她的眉间又带着萧索之色。

零落便端上茶来,轻声对她说道:“皇长公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零落看错了,我零落进宫跟了皇长公主这么多年,为什么我觉得您越来越不快乐了呢?”

简怀箴微微一愣,但是一句都没有说。

零落则继续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记得先皇在世的时候,皇长公主也有时候会变得不快乐,但是那种日子是很少的,大多数的时间皇长公主还是很愉快的,经常会去怀明苑中同方大侠他们聚一聚,你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会很畅快,那也是零落觉得很开心的日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觉得皇长公主笑容越来越少了。”

简怀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的疼痛和萧索,她知道零落所说的都是实情,不知道为什么朱见深即位以来,她便再也回复不到以前的快乐了。

因为朱见深总有那么多事情让她去担忧,她想起当年朱祁镇刚才即位的时候也曾做过错事。

她便摇了摇头说道:“本宫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皇上年轻还太小,处理事情不够冷静和理智,本宫相信以后皇上年纪大些,总能体谅到本宫的一番苦心,不会再要本宫这么担心。”

“皇长公主说的是,零落也觉得皇上以前的时候是十分贤明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反而变得有些糊涂起来了。”零落边说着边为简怀箴续茶。

简怀箴走了之后,钱太后便命林建安为朱见深传来太医,太医看到朱见深后背上的伤痕之后被吓了一跳,他对两宫皇太后说道:“启禀两宫皇太后皇上只不过是伤及皮肉罢了,虽然只是伤及皮肉,却仍旧要好好养些日子才是。”

他太医十分惊慌,因为朱见深贵为皇帝,谁能够在他背上留下如此深的印痕呢?谁能够动手责打他呢?所以他变得十分惊惧。

朱见深点了点头,强忍着心头的怒意和身上的疼痛,对两宫皇太后说道:“母后、钱太后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管朕了,朕现在好多了,朕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一起退了出来。

周太后一边走一边对钱太后说道:“皇长公主到底也下得去手,皇上始终是她的孙儿,她怎么可以这么对皇上呢?”

“周太后又何必这么说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也不是圣贤,他也有犯错的时候,他犯了过错皇长公主惩罚于他,这原也是应该的,倘若不然作为皇上就可以为非作歹,那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周太后见钱太后这么说,心里十分不满,钱太后其实所说的皆是出自心里话,可是听在周太后的耳中,却觉得不是滋味,她总觉得钱太后所说的是落井下石的话,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怒意没有跟钱太后冲撞起来。

朱见深等到两宫皇太后离去之后便对林建安说道:“你去吩咐太医,让他不许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倘若走漏了一点风声,朕便要他全家的性命。”

“是。”林建安见朱见深态度如此的阴郁,连忙回答说道。

朱见深重新叫住他,对他说道:“林建安今日的事情?”

林建安连忙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今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朱见深点了点头说道:“好,算你机灵,好了,你出去吧!”

“是。”林建安边答应着边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朱见深一个人躺在龙榻之上,他内心别提有多愤懑了。

他连声说道:“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没想到走错了一步路,竟然会导致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越想心头越觉得恨意集聚,到最后无穷无尽的恨意慢慢的聚拢起来,就像是满天的阴云一般,想散也散不开了。

他觉得十分愤恨,他作为一个皇帝,原本是该只手遮天的事,天下之间,万人之上,站在万人中央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但是如此却被简怀箴用金玉杖责打,这件事情倘若传了下去,他这个做皇帝的脸面又往什么地方放呢?

他越想越觉得恨意重重,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这么算了,只要简怀箴手中一天有金玉杖,那么对他而言,一天就是一个威胁,他一定要想个法子从简怀箴手中把金玉杖给抢过来,或者是把金玉杖给毁坏掉,这样他这一颗心才能够安稳,他这龙位才能坐的稳。

倘然不然,他以后便要每日都在兢兢战战之中过日子了,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够把金玉杖从简怀箴手中抢夺过来呢?

他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办法来,这时候他想到了一个人——万贞儿,此时此刻朱见深已经把万贞儿当作救命的稻草了。

以前的时间,他十分不待见万贞儿的,但是现在他对万贞儿反而语重起来,他觉得万贞儿十分有智慧,有的时候的确是可以帮的上他的忙,所以他便命林建安悄悄的把万贞儿传了过来。

万贞儿过来之后,看到朱见深躺在龙榻之上,便上前去给朱见深行礼。

朱见深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起来了吧,朕今天召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帮朕出出主意。”朱见深开门见山的说。

万贞儿微微惊愕说道:“皇上召臣妾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妾帮忙呢?只要臣妾能够做到的,一定万死不辞。”

万贞儿看到朱见深躺在龙榻之上,她早就听说过皇上被杖责。

朱见深之前虽然已经叮嘱过林建安和太医不许把简怀箴用金玉杖责打他的事情往外传,可是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更何况简怀箴擒着金玉杖往乾清宫中走的时候,被很多宫女、太监看到了,等简怀箴出来之后,皇上就传召了太医前去,只要是稍微有思维的人,都能够猜的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他们对这件事情都议论纷纷,而至于简怀箴为什么会责打朱见深的事情,众人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的说是皇上做错了事,而有的说是皇长公主倚老卖老不讲道理。

总之,一时之间后宫之中议论迭起,说什么话的都有,但是万贞儿早就知道了是什么缘故,她早就知道了简怀箴之所以责打朱见深,是因为朱见深想放火烧死于冕不成,结果连累到白头山的一千多人一起被烧死,葬身火海之中了。

万贞儿自己觉得自己都算是狠毒的人,但是同朱见深比较起来却还是小巫见大巫,尤其是朱见深为了烧死一个于冕,竟然不惜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份狠毒之心,实在是她远远不能及的。

她心里也十分愤恨朱见深,因为朱见深总是处心积虑的对付于冕,在她心中,于冕对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于冕是她的初恋,那种初恋的情怀,任凭是谁也不能够忘记的。

所以,万贞儿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朱见深伤害于冕,她见到朱见深被简怀箴责打的时候,心里竟然略过一丝畅快。

尽管如此,她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她知道倘若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万贵妃就不再是这宫中的贵妃了,她要想得势,那就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当朱见深让她出谋划策的时候,她还是应承下来。

朱见深眼中为恨意所笼罩着,他缓缓地说道:“朕今天把你召来,是想你帮朕出个主意,怎么可以把皇长公主手中的金玉杖给抢夺过来,或者把这金玉杖弄坏都是可以的,倘若不然朕每天都睡得不能踏实。”

万贞儿微微一笑说道:“皇上睡不踏实,那也是应该的,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长公主尽管是长辈,但是她也不能倚老卖老限制皇上,毕竟明朝自古有古训,后宫不得干政,皇长公主也算是后宫中的人,她怎么能干涉皇上的政见呢?”

万贞儿的一番话娓娓道来,十分动听,听得朱见深有同感,他点了点头说道:“贞儿,这后宫之中还是你知道我的心意呀,也不枉朕以前白疼了你。”

“皇上要想从皇长公主手中把金玉杖夺回来,也一定要取得两宫皇太后的支持,钱太后她未必会帮助你,因为她原本是皇长公主一党的,但是周太后却一定会帮助你,周太后乃是你的生母,而如今你又受了如此重的责罚,周太后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受罚呢?”万贞儿在一旁提点朱见深道。

朱见深听万贞儿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好,朕明天就去见周太后,她一定会帮助朕的。”

“好,至于余下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容贞儿回去想过之后,再来同皇上商议对策。”万贞儿说道。

朱见深十分满意的挥手了挥手,命万贞儿退下,万贞儿向朱见深行礼之后,便自回永和宫中而去。

万贞儿失去了朱见深的宠爱,她一直为这件事情伤怀不已,而今朱见深虽然不曾宠爱与她,却把她当成自己身边的军事谋臣,那种关系就好象万贞儿和陈嬷嬷、古冷意一样。

所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贞儿是能够帮朱见深出的上主意的人,如此一来这反而好办多了,万贞儿想要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那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万贞儿回去之后,便去把皇上今日传召她的事情,同陈嬷嬷、古冷意商议不提。

朱见深在林建安和小太监的搀扶之下来到永寿宫中,周太后忽然听说皇上来了倒被吓了一跳,因为皇上前天才被简怀箴责打过,他的身子想必还没有大好,为什么忽然来永寿宫中呢?

她便挥了挥手说道:“赶紧把皇上请进来!”

说着自己也站起来去迎朱见深,朱见深走进来之后,看了周太后一眼,满含神情的喊道:“母后!”

朱见深只有在小时间才会用那种眼神看周太后,他的变化让周太后觉得很是意外,周太后点了点头,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扶他在一旁坐下,说道:“皇上,你实在是受苦了。”

“儿臣不苦,只要母后不为儿臣伤心,那么,不管怎样儿臣都不觉得苦。”他缓缓地说道。

周太后听他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肝肠寸断,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生把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到了这个儿子身上,之前先皇在世的时候,并不宠爱她,儿子就是她一切的希望,所以她对朱见深极其好的。

等到先皇死了,朱见深当了皇帝,而她更因为儿子的欢喜被尊为皇太后,她知道倘若没有朱见深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所以在她心中任凭是谁都比不得自己这个儿子的。

她见到朱见深被简怀箴责罚,心里依然有些不忍,可是简怀箴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一千个野鬼孤魂,那可是一千条人命呀,活生生的人命呀,就这么被他一把火给烧死,也难道简怀箴动怒了,所以周太后便也隐忍了下来。

如今又见到朱见深眼泪汪汪的来到自己面前,她一时之间更觉得千仇旧恨涌上心头,一颗心起起伏伏、沉沉落落,反而不知道是什么自卫了。

朱见深对旁边的宫女、太监说道:“你们先行退下吧,朕有事要同母后说。”

第一百四十一回 皇贵妃

周围的宫女、太监连忙退了下去,等他们退下之后,朱见深望着周太后眼中莹然有泪水,他忽然扑通一声给周太后跪了下来,他的反应令周太后措手不及。

周太后连忙搀扶起他说道:“皇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为何对哀家行此大礼?”

朱见深自从当了皇上之后,从来没有对周太后行过跪拜之礼,所以今天他的举动,让周太后觉得十分诧异。

朱见深缓缓地说道:“儿子对母亲行跪拜礼,那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儿臣不好,以前没有把母后说的话放在心里,以至于今天犯了如此的大错,还被皇长公主给责打一番。”

他说到这里,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悲愤起来,他的眼中擒着泪水说道:“儿臣长到这么大,便是连先皇也没舍得打儿臣一下,到如今反而被皇长公主一番责打,这件事情传出去当真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周太后听朱见深这么一说也被触动了心思,她也觉得简怀箴这么打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朝天子了。

但是周太后强忍着心中的余悲,安慰他说:“皇上,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情了,只要你以后励精图治,拿出诚意来,相信皇长公主会看到的。”

“根本不是这样的太后娘娘,母后你不知道皇长公主她心里根本不把朕当皇上,皇长公主一心一意只偏向于冕,你可知道皇长公主为什么不允许惊染入宫为妃吗,那惊染与儿臣本身是两情相悦的,只是皇长公主偏袒于冕,因为于冕是于谦的儿子,所以惊染碍于皇长公主的缘故,才被迫与于冕在一起,这叫儿臣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连喜欢的女子都得不到,让儿臣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他说的振振有词,仿佛所说字字句句皆是实话一般。

其实朱见深也没有料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满腹阴谋之人,但是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这种变化,他觉得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是天下人负了他,而他朱见深完全没有做错什么。

周太后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过了半晌才颤巍巍的手扶着他问道:“皇儿,你所说的都是真话吗?”

“母后,儿子怎么敢同您乱说话呢?儿子是一国之君,乃是一言九鼎的,倘若您不相信可以去询问旁人便是了,之前的时候皇长公主为了拆散儿子和惊染,竟然同儿子说惊染她已经死了,实际上惊染非但没死,皇长公主还安排她同于冕在一起,您说这叫儿臣如何不心寒呢,她是儿臣的长辈,结果却对旁人比要对儿子好的多。”

周太后一向是感情用事之人,她向来最听不得挑唆,听朱见深这么一说,她顿时有些愤愤然然起来。

说道:“你说的不错,她乃是你的长辈,为什么反而对于冕那儿好,虽然哀家也不赞同那唐惊染入宫,她毕竟是江湖上舞刀弄枪的女子,倘若入得宫来,恐怕会危及皇儿的安危,但是我绝对不赞成皇长公主这么对你,她这么对你,不是摆明了眼中没有皇儿你吗?这件事情说到底都是她的过错,如今却要推到你的身上,哀家想起来就觉得怒火难以遏制。”

“母后,你说皇长公主以后还会不会用她手中的金玉杖责打儿子,儿子也没有任何办法,虽然儿子是一国之君,但是毕竟她手中有金玉杖,那金玉杖乃是成祖皇帝赐给她的,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又可以责打后宫嫔妃,只要皇长公主想对付儿臣,想要儿臣的性命随时便可以。”

“什么?你说什么?”周太后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之间倒是愕然起来,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是呀,你说的对,你的命如今便攥在皇长公主的手中,她虽然只是皇长公主,但是她手中却握着我儿子的命呀!”

周太后被朱见深这么一说,一时之间倒也糊涂了,但是她心里只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简怀箴掌握着对朱见深的生杀大权,只要哪一天简怀箴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杀了朱见深,天下人都没有任何话说,这让她想起来就觉得不寒而栗。

她的眼神变得闪烁不定,望着朱见深说道:“皇儿,你可一定要想一个法子来改变这个局面,你乃是当朝的天子,素来只有别人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又怎么会让你皇上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呢!”

“儿臣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想个法子从皇长公主的手中把金玉杖给抢过来,或者把皇长公主的金玉杖给弄坏了,她手中没有了金玉杖,以后就没有办法对付儿臣了。”

“好,你说的对,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哀家去办吧,哀家一定想办法把金玉杖给夺过来,绝对不可能会让自己儿子的性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周太后狠狠地说道。

朱见深见周太后肯帮自己了,这才满意而归。

朱见深走了之后,周太后想来想去只觉得一夜颇为心惊,夜里她睡的十分不好,睡梦之中便看到简怀箴手持金玉杖,面目有些狰狞的望着她说道:“你儿子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中,本宫想要他生,他就要生,本宫想要他死,他就要死,哈哈哈哈哈”

周太后顿时被惊醒过来,惊醒过来之后,只觉得枕上全都是泪痕,他便坐在那里一夜都没有睡着。

她想来想去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从简怀箴手上把金玉杖给夺过来,倘然不然,要是哪一天简怀箴想要朱见深的性命,那朱见深焉有命在。

所以,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吩咐贴身的宫婢青纱,说要去万安宫中走一趟,青纱听周太后这么说,连忙吩咐摆架。

于是,一行人来到万安宫中,简怀箴刚刚睡醒,零落正在为她梳头,忽然听说周太后一大早来了,简怀箴随手拿起一柄七彩琉璃镶玉钗往头上插去,她边插边缓缓的说道:“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皇上公主是什么意思?”

零落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问道:“你说周太后今天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兴师问罪那倒不至于,只不过周太后这么一大早就来到我们万安宫中,想必已经是按捺不住了。”

简怀箴边说着边对零落说道:“快帮本宫梳洗好,本宫要出去见周太后。”

零落嘟了嘟嘴说道:“皇长公主,既然你明明知道周太后来者不善,那为什么还要见她呢,就不要见她了吗?”

皇长公主摇了摇头说道:“该来的始终都躲不过,本宫便是怎么想躲也是躲不掉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坦然的面对呢?”

她边说着边对零落说:“你手脚快一些,本宫现在就出去见周太后。”

“是。”零落一边答应着,一边为简怀箴洗漱,过了不多久,她便为简怀箴洗漱完毕。

洗漱好后,简怀箴就去正殿之中见周太后,周太后原本以为这么早,简怀箴未必肯见自己,却没有想到她走了,便上前去同简怀箴互问安好,然后两个人分别落座,简怀箴在主座之上坐了,而周太后就坐在一旁。

简怀箴微微一笑,嘴角带着不易被人觉察的精明,她说道:“周太后,你一大早就来本宫这里,不知道有何贵干?”

周太后想了想才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本宫前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不过想起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皇长公主了,所以才特意来向皇长公主请安。”

简怀箴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周太后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不是前几日才在乾清宫中见过吗?”

周太后听简怀箴提起乾清宫中的事情,一时之间脸色有些愕然,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简怀箴见此微微一笑说道:“周太后你既然来了,不妨开门见山,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周太后见简怀箴如此单刀直入,便点点头说道:“好吧,既然皇长公主询问,那哀家也就不躲躲闪闪了,哀家之所以来见皇长公主,实在是因为这两日在睡梦之中梦到了先皇的缘故。”

“哟,你见到了先皇,先皇同你说了些什么?”简怀箴带着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问道。

“先皇倒是没有同哀家说什么,他只是责怪哀家,说哀家对皇上管教不严,以至于让皇上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先皇把哀家狠狠的骂了一番,到现在哀家已经知道错了。”

简怀箴倒是笑的有些淡然,她说道:“周太后也不必太过于自责,皇上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我们都有责任。”

“不管怎么说,皇长公主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慈母多败儿,倘然不是因为我以前对皇上过于娇纵的话,皇上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先皇在睡梦之中,还曾告诉过哀家,要怎么样才可以让皇上变回原来精明能干的皇上。”周太后娓娓道来。

简怀箴见周太后终于说到了正题,她便从容不迫的说道:“嗯,到底先皇是怎么说的?周太后你不妨说来听听吧!”

周太后欠了欠身子,十分恭敬的说道:“先皇对哀家说,让哀家一定要亲自来见皇长公主,向皇长公主借皇长公主的金玉杖,摆在香案之上,烧香拜佛,如此一天一夜,皇上的秉性自然能够像以前一样,皇上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本来就是邪魔入侵的缘故。”

“哟,邪魔入侵!”简怀箴冷笑一声,不置可否的说道。

“真是如此。”周太后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走到简怀箴身边说:“皇长公主倘若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翻阅典籍,历史之上也有这种例子呀!”

简怀箴仍旧是不置可否,她坐在那里半天也不说话,嘴角带着洞察一切的微笑。

周太后见状有些着急了,她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你到底是肯不肯把金玉杖借给哀家呢?倘若皇长公主不肯把金玉杖借给哀家,那么便是有负先皇的嘱托,倘若皇上以后不能够改过变成一个精明的皇帝,哀家该怎么向先皇交代呀!”

简怀箴笑了笑说道:“只要周太后有这份心,那便是已经向先皇交代了,而至于所说的什么邪魔入侵之类的,这种事情不信也罢,周太后本宫知道你今日前来是想向本宫索要金玉杖,但是本宫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本宫的金玉杖绝对不外借。”

“皇长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周太后忙掩饰说道。

简怀箴笑了笑说道:“我是什么意思,难道周太后觉得本宫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如果周太后觉得本宫说的还不够明白,那么本宫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周太后,本宫知道周太后来借金玉杖是因为什么样的缘故,周太后是觉得本宫手中有金玉杖,就会危及皇上的性命,会觉得皇上的性命始终掌握在本宫的手中,本宫说的对吗?”

周太后没有想到简怀箴一语中的,这么快就说到了自己的心里,她一时之间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简怀箴淡淡的一笑说道:“周太后你放心吧,本宫并不是非不分之人,自然懂得该如何做事,之前的时候我跟你们说那金玉杖已经不见了,无非是不想给皇上增加心理负担而已,这次实在是皇上做的太过分了,本宫才请出金玉杖来,本宫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对皇上进行责罚,太后还是请回吧!”

周太后见简怀箴如此的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便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既然你开门见山的说,那哀家也就不说假话了,皇长公主您手中有金玉杖,皇上始终是寝食难安,如今皇上年纪还轻,难免会做下错事,更何况他已经之错了,为什么皇长公主不肯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呢?”

“哼哼,本宫要是不给他改过的机会,当时第三杖下去就会要他的性命了。”简怀箴冷冷的说道。

周太后却摇了摇头说道:“谁在年轻的时候不犯错了,皇上是一国之君,他比旁人任性些也是难免的,有时候犯过错也是在所难免的,只希望皇长公主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计较才是,而那金玉杖,皇上如今既然已经认错了,皇长公主何不把金玉杖给哀家呢?这么一来,一则哀家可以管教皇上,二则也可以弥补皇长公主和皇上之间的祖孙关系。”

简怀箴豁然站起来说道:“本宫说了,这是成祖皇帝赐给本宫的,本宫便谁也不会给,皇上只要他做一个明君,本宫是怎么都不会对他分毫的,倘若他要是害怕,让周太后你来向本宫讨这金玉杖的话,那么就说他还没有彻底的改过,本宫如何相信他,如何敢把这金玉杖给他,好了本宫言尽于此,零落送客!”

简怀箴边说着边自向内宫走去。

周太后见她已然动怒,始终还是没有敢跟上去,毕竟这金玉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还可以责打六宫嫔妃,倘若周太后再对简怀箴咄咄相逼的话,简怀箴一怒之下拿金玉杖责打她,那她也没有任何法子。

周太后同简怀箴交谈过后被气的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好几天没有出门。

朱见深原本指望周太后可以帮他把金玉杖抢过来的,没想到非但金玉杖没有抢过来,连周太后都也气病了,他越想越觉得愤懑,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又想起了万贞儿,便把万贞儿给叫过来,问她可想出法子了没有。

万贞儿早就已经听说过周太后向简怀箴索要金玉杖失败的事情,把她吓的不行,她知道倘若自己再给朱见深出什么主意,一旦传到简怀箴耳中,那么简怀箴随时可能拿金玉杖把自己打死。

到时候自己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点法子也没有了,所以她便推托说道:“皇上,臣妾也不是不想帮皇上想办法,可是想还想去,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不如这件事情就暂且放下吧?”

“什么,你让朕把这件事情放下,那是不可能的,万贵妃难道你的性命在旁人手里攥着,你每日不如惊弓之鸟吗?”

万贞儿听朱见深这么说,她顿时变得有些沮丧起来,朱见深这么说的意思有两重,第一重是说他自己的性命在简怀箴手里攥着,倘若哪一日他做的不好,简怀箴随时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而他的第二种意思,便是告诉她,她万贞儿的性命也在朱见深手重攥着,倘若哪一日朱见深觉得她再也帮不上自己,便用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所以,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半天才对朱见深说道:“皇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朱见深微微一笑说道:“朕是什么意思,想必万贵妃你心里也明白吧!”

万贞儿如何不明白呢,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半天才说道:“皇上,贞儿有一个方法,这方法能不能行,若是不能成功,那贞儿就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开说来听听。”朱见深并不想真的对付万贞儿。

他之所以对万贞儿出言恐吓,也无非是希望万贞儿可以帮他说出一个主意来,果然他恐吓了万贞儿之后,万贞儿便说有了法子,因此他便连声问万贞儿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

第一百四十二回 单刀会

万贞儿慢慢地说道:“皇上,于冕以前曾经对奴婢有恩,奴婢以前也曾经救过于冕,所以奴婢同于冕的交情还算可以,不如皇上就请一个江湖上的高手,假作虏走了奴婢,到时候如何、如何、如何”

万贞儿便附在朱见深的耳边说了一遍。

朱见深听完之后半天都没有言语,终于他眼中带着波涛不定的光芒,问万贞儿说道:“万贵妃你觉得这件事情可行吗?你觉得于冕真的会像你估计的那么做吗?”

万贞儿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她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贞儿不肯定,但是事到如今贞儿除了拿自己做饵,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或者皇上肯拿惊染姑娘做饵的话,那这件事情就好办的多了,于冕一定会出面救惊染姑娘的。”

“不可、万万不可!”朱见深一连叠声的说道:“千万不能做出任何伤害惊染的事情来,绝对不能够拿她做饵。”

万贞儿见朱见深如此紧张唐惊染,不禁嗤笑一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就只能拿本宫做饵了。”

朱见深倒是觉得有些歉意,他凝望了万贞儿一眼,说道:“万贵妃,你今日为朕所做的一切,朕全都记下了,等有朝一日,朕一定全部善待于你。”

万贞儿摇了摇头说道:“贞儿到现在也不乞求什么了,只希望皇上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而贞儿也可以在这后宫之中荣华富贵、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也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

“好,只要你能够帮朕把皇长公主手中的金玉杖抢过来,朕便加封你为皇贵妃。”

“皇贵妃!”万贞儿顿时双目之中放出光亮,皇贵妃乃是至高无上的尊荣,虽然没有办法跟皇后这个尊号比拟,可是那是仅次于皇后的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