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你不会死。”放缓了语调,董卓淡淡开口,“你做错三件事,第一,你不该选择报仇;第二,你不该利用笑笑;第三,你…不该爱上樊稠,所以现在,你连选择死的权力都没有。”

一声清脆的声响,是什么东西掷地的声音,碎了。

随后传来的,是铃儿掩面哭泣的声音。

“留在太守府安安份份当我的侍妾,不准再靠近笑笑,再敢有异动,我保证你会比死更惨。”冷冷丢下一句话,董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忙躲到一边。

悄悄躲在廊柱后看着董卓离开,我才缓缓转身,看向屋内。

屋内,铃儿衣裳不整,狼狈不堪瘫坐在地,满面皆是泪痕。

在她脚边的地上,是被那只被摔碎的玉镯,樊稠送给她的玉镯。

她低头,缓缓捡起地上已经碎为几段的玉镯,手轻轻一抖,碎裂的玉镯便在她手上轻轻划了一道血痕。

缓缓抬头,铃儿看向我,眼中满是怨毒,完全没有平日温柔顺从的模样。

“你都听到了?”开口,她淡淡地声音满是嘲讽。

我缓缓点头,面上无喜无怒。

“我奉劝你早些离开,不然总有一天他会毁了你!”铃儿的神情有怕人。

离开?扬唇,我笑,“为什么要离开?我要嫁给他。”

闻言,铃儿一惊,满面的不敢置信,“你要嫁给他?你这个疯子!”

“为什么不能嫁,他不是我爹,不是我兄长,我跟他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嫁给他?”我笑,一脸的理所当然。

微微一愣,铃儿竟是渐渐恢复了常貌,拍了拍裙子自己站起身来,“他不可能娶你。”

“为什么不?”扬眉,我道。

“因为”,眼里注入一丝讥讽的笑意,“在他心里你是不可玷污的,所以…他宁可抱着我喊你的名字,也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铃儿笑得如哭一般。

站在原地,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他不敢去碰他想要的,你也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铃儿的声音有如悲鸣,“所以,这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不想再听她哭一般的笑,我转身大步离开。

注定的悲剧么?只可惜她独独算漏了一点,我并非是那个只有十五岁,什么都不懂的笑笑,在我的身体里,一直存在着一个叫作安若的灵魂!我不可能长吁短叹,我不可能顾影自怜,我只会努力地得到我想要的,不惜一切代价!

幸福那种东西,明明已经唾手可得,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媳妇,你去哪儿了,我在房间等了你好久了。”刚到门口,吕布便迎了上来道。

弯了弯唇,我道,“奉先,我们去吃水晶饺子吧。”

“啊?什么?”吕布看着我,满脸的问号。

“昨天你带我出去,结果我喝多了,没有吃到水晶饺子,我们今天补过。”笑眯眯地,我道。

今晚要收铃儿当侍妾么?笑笑我离家出走,看你还有没有心思玩什么洞房花烛!我笑得阳光灿烂。

“好。”看着我的笑脸,吕布微微怔了怔,随即点头,轻声答应。

“不开心?”我扬手照着他胸口便是一拳,“我保证你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说着,为表诚意,我从袖袋里取了一块酥饼塞进他嘴里。

吕布笑了笑,一口吞下口中的酥饼,“好,我带你出去。”

不知是否错觉,我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

背着我无声无息地跃墙而出,有吕布护航,果然是万无一失啊。

这不,才一会儿时间,我又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了。

“咚咚咚!”正走着,前头忽然一阵锣鼓喧天,竟是一只迎亲队伍。

飞扬的乐声,鲜艳的花轿,迎亲的队伍虽然并不奢华,却似乎仍是让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喜悦。

“媳妇,他们在成亲耶!”吕布拉着我的手大叫起来。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连瞎子都知道他们是在成亲。

“那个新郎官好神气!”吕布一脸羡慕地道,“不过我比较帅,如果我当新郎,一定更神气!”

我忍不住微微扬唇,仰头看向那身着大红的喜服,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虽然长得平庸,但也许是人缝喜事精神爽吧,的确有那么几分神采飞扬。

“媳妇,媳妇,我们跟去看看吧。”吕布拉着我的手,道。

“不是说去吃水晶饺子么?”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道。

“反正今晚你也不会回去,晚点再去吃吧。”拉着我的手,吕布有些兴奋地快步跟在那支喜队后面,仿佛真的那新郎官便是他自己一般。

闻言,我微微一愣,他知道我今晚不想回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竟是觉得他有些孤单。

[自在飞花:大贤良师阴谋起 天下将乱甲子年(上)]

拉着我,吕布眼巴巴地跟着那支迎亲的喜队走了一路,直到所有人都出了城去方肯罢休。

“原来新郎不是凉州城里的人哪。”看着那喜队缓缓出了城门,吕布一脸失望地叹道,“本来还想看看那轿子里的新娘呢。”

见他如此模样,我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他的脑门一下,笑斥,“没出息,大丈夫何患无妻!”

吕布回头看我了一眼,清亮的眼亮盯着我,连连点头,“嗯嗯,媳妇说得有理,那我们成亲吧。”

眼前仿佛黑压压飞过一排乌鸦,我懒是再理会他,转身便大步往望月楼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吕布的声音,清晰无比。

脑中轰然一响,我如遭雷击,这句话,好不耳熟?!这分明便是三国演义里所记,那号称大贤良师的张角造反时的口号!

慌忙顿住脚步,我回头一把捂住了吕布的嘴。

“你刚刚在说什么?”我脑门上冷汗直冒,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想找死么?

吕布被我捂着嘴,忙伸手指向一旁的城门,吱吱唔唔地直摇头。

我失笑,捂着他的嘴可怎么让他讲话啊,看到摇头的样子倒煞是可爱,只是顺着吕布的手看去,我的笑意不由得僵在唇边。

黑色的城门之上,用白土赫然写着十六个大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再怔怔看去,眼光所到之处,不知何时,每家每户门板之上,皆有两个大字,“甲子”!

甲子年?!我微怔,缓缓垂下手,细细一算,如今竟已是甲子年了?!按照三国志所记载,那自封大贤良师的张角如今应该已经起兵造反,先犯幽州了。

幽州此时应该已经大乱了吧。

只是张角兵犯幽州,这处于边镜的凉州如何会有此等反动口号出现?正想着,一阵马啼声突然间纷乱而至,瞬间由远及近,夹杂着一路上行人慌乱惊叫的声音。

我皱眉,何人敢在大街上纵马驰骋?!

“是樊副将!”吕布道,便要大声招呼。

我忙一把拉着吕布矮身躲在一边,捂住他的嘴,悄悄转身看去,纵马扬鞭在最前头的,果真便是樊稠!

樊稠没有看我,只是带着那队人马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媳妇,樊副将是来找我们的吧。”待他们远去,吕布才一把拉起我,道。

“不是。”我摇头,如果樊稠果真是因我而来,刚刚我便站在这大街之上,纵使我有心躲避,他也不可能没有看到我,除非他此行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我。

侧头看了一眼街道两边的触目惊心的白色“甲子”二字,我心里隐隐不安。

“姑娘,大师傅做了水晶饺子等您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声音恭敬谦卑得很,“见姑娘迟迟不至,大师傅便命小人来请您”。

我回头,竟是小狗子,态度比之上回已是天差地别了,想来是宝正的话起了作用吧。

微微一笑,“好,前头带路。”我道。

拉着吕布,我一路笑眯眯地想着我的水晶饺子往望月楼跑。

一路进了望月楼,我们便堂而皇之地直奔厨房。

“笑笑来了。”淡淡的声音,温和得很,纤尘正在煮着花茶,清香满屋。

“在下吕布。”见了白衣胜雪,如天人般的纤尘,吕布微微一怔,随即抱了抱拳,煞有其事地自我介绍道。

“叫我纤尘便可。”点了点头,纤尘笑着沏了花茶放在我手里。

捧着那精致的杯子,我低头缓缓啜饮一口,温暖熨贴的感觉从喉间一直滑到腹部,刚刚一路跑来的冰寒之气顿减不少。

“你便是笑笑的小相公奉先?”不曾厚此薄彼,纤尘笑着转身也递了杯花茶在吕布手里,笑道。

“你知道我?”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吕布站起身来,“媳妇有跟你说过我么?”

“嗯。”眼里微微闪过一丝笑意,纤尘点头。

“真的?真的?媳妇都说我什么了?”吕布一脸的迫不及待。

“她说…”纤尘笑了笑,看向我。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还能说什么,无非便是当初如何欺侮那个小药罐了。

懒得听他们废话,我自动自发地站起身,取下一早热在蒸架上的水晶饺子,夹了一只,热呼呼地咬了一口,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喝茶,吃饺子,我乐滋滋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天色晚了,你们不回去?”纤尘看我一脸的乐不思蜀,提醒道。

吕布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拍了拍吃得有些撑的腹部,我摇头。

“宝正,带姑娘去客房。”没有多问,纤尘微微扬声道。

“媳妇,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随宝正站在门口,吕布不放心地嘱咐。

我点了点头,便走回一早准备好的房间。

轻软的棉被,屋里点着纤尘独有的檀香,我深深吸一了口气,和衣躺下,正欲吹灭烛火,一道人影突然闪进屋来,黑衣蒙面。

我抿了抿唇,看向站在我面前的黑衣人。

“铃儿。”我轻轻开口。

[自在飞花:大贤良师阴谋起 天下将乱甲子年(下)]

那黑影微微一怔,半晌没有动弹。

虽然黑衣蒙面,但我知道,必是她!

铃儿的身手我不清楚,但我清楚的是,我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想必董卓此时正在太守府前厅与众人饮宴,铃儿是想趁此时潜入望月楼来杀了我,再回去若无其事地当她的侍妾。

她…是这么想的吧。

“笑笑若死在望月楼,你以为仲颖便不知道凶手是你了么?”微微弯了弯唇,我道,轻握着锦被的双手微微有些汗湿。

“我想我低估你了”,那黑影终是开口,抬手拉下蒙面的黑巾,顿了顿,又道,“你真的是我守了五年的小姐么?”眼中没有了平日的温柔和顺,铃儿的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

低了低头,我有些想笑,“铃儿又岂是笑笑保护了五年,那个温柔和顺,手无缚鸡之力的铃儿?”

铃儿抿了抿有些苍白的唇,“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说话间,她手中的利刃便已闪着寒光直直地向我刺来。

慌忙侧身闪过,我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慌乱中,我双手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直放着的金弓银箭。

单膝着地,我反身搭箭拉弓,银色的箭头直指铃儿,“别动。”咬牙,我低低地开口,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如果一击不中,我怕是再无还手之力了。

铃儿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未曾做半刻停留,手中的利刃便又向我招呼来,在她眼中,这金弓银箭是董卓送我的生日礼物,不过是孩童的把戏而已吧。

她,是执意要取我性命。

咬唇,我猛地松开右手紧拉箭弦的食指,银色的箭身在空中划过一道细细的银丝,风一般射向铃儿。

“啊!”痛呼一声,铃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满面的不敢置信。

她是不相信我能够伤了她吧。

虽然房间很暗,但我知道铃儿定然是被我伤了,眼神微微一黯,右手轻旋,裹着那根轻丝,我咬牙收回银箭,再回头时,铃儿阴寒的双目已在眼前,有什么温热液体滴落在我的面颊,带着腥甜的气息。

是血。她的血?亦或是…我的血?

好快的速度!我大惊,凭我这点三脚猫定然是难以逃出生天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奉先!奉先!救命啊…”握紧手中的银箭,没有犹豫,顾不上形象,我张口便大叫起来。

抵在我喉间的利剑一下子顿住,铃儿微微一愣,似乎是想不到前一刻我还拼死反抗,下一刻我竟然如此不顾颜面地大声呼救。

但铃儿只是微微愣了一瞬,那剑便已直直地向我的脖子招呼过来,“闭嘴,别白废力气了,就算董卓此刻赶来,他也只能看到你死在我手中的这一幕而已!”铃儿冷冷的声音带着悲怆的笑意,“他会因你的死而痛苦一辈子…一如他当初杀了我爹一般!”

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便已有人纵身而出,凭空一剑隔开了铃儿致命的攻击。

“媳妇,我来了!”大吼一声,吕布英勇现身。

我吁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呵呵,从来没有感觉过吕布那一声“媳妇”竟然如此动听。

铃儿恨恨地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拉上蒙面黑巾,提剑便刺,两人斗作一团,只几个回合,铃儿便已明显不支。

我正坐在地上看他们“乒乒乓乓”打得如火如荼,铃儿狠厉的眼神突然之间透过吕布直直地看向我,一排泛着寒光的飞镖便已直直地向我射来,我瞪大双眼,眼睁睁看自己快变成靶心,却已经来不及闪躲。

千钧一发之即,突然一柄长剑凌空一挥,飞镖便已尽数被击落在地,吕布跃身而来,伸手一把将我护在怀中。

趁着吕布为救我而分神,铃儿纵身便跳出窗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吕布,不愧为以后三国著名的悍将,果然身手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