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道路两旁葱翠的树木,琳琅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她曾经笑言乐山是个好地方,祖辈给这座山取了个好名字,乐山乐山,安乐之山。

可如今看来,再好的名字也抵不过现实。

马车一点点朝秋宅靠近,坐在车内的琳琅莫名的开始感伤。车快靠近秋宅时琳琅便让逐风停了下来,待逐风小心翼翼将琳琅扶下车后,早已下车去查看情况的下属回来回报说闻秋确实是在前头不远处。琳琅松了口气,轻声与他们二人说道:“你们在这边候着,我过去找秋儿。”

逐风闻言,虽不放心,还是点了头。

琳琅提着手中的灯笼,缓步朝前走去。

前方是很大的一片空地,天色虽晚,月色却很美,柔亮温和的月光洒落在地上,映出了眼前空旷的景色。依稀可见那已经被烧毁屋梁,经过几年的风吹雨打,显得陈旧还透着一股子腐意。

曾经风光一时的秋宅,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片断壁残垣。

琳琅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小小的身子缩在一旁,在如此冰冷的月色之下却显得无比的苍凉。

苍凉的不仅仅是眼前已然面目全非的秋宅,还有那瑟缩着身子在冷风中微微发抖的的少女。

琳琅看向山下,燕京城里灯火通明,偶尔还有响个不停的爆竹声。和从前一样,年关一到,燕京城里总是这样的热闹。

灯笼映出了雄伟大气的燕京城,琳琅并非第一次站在乐山的山腰上看燕京城。年少之时她曾有幸站在秋家最高的一座阁楼上看着山下那无法一览而尽的燕京城,蓝天白云之下那宏伟的城池让她心生豪气。

那时她想,如若有一日,天下尽握手中,看着自己的城池自己的百姓,那该是何样的光景。她什么都没说,却深信总有一天她可以傲视天下,让这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她的。站在身侧的他白玉般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很温和的对她说,我要助你得到这天下。

琳琅忽然想落泪。

天上那轮明月忽然躲进了云后,所有的一切恍若水月镜花,如幻影。琳琅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中一片清明。

闻秋抱着双腿坐在地上,头地埋在膝间。琳琅走进她时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干枯树枝,清脆的声响让闻秋抬了眼。

精致的绣花鞋和长罗裙映入眼帘,她猜的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琳琅微微弯下腰朝闻秋伸出了手,不容置疑的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早上为闻秋梳好的发辫已经有些凌乱,方才被云遮掩的月儿不知何时又出来露了脸,琳琅手中的灯笼与无边的月色映出了她满是泪痕的面容。

闻秋盯着琳琅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好一会儿,忽然扑进了琳琅怀中,紧紧的环着她的腰,哭得撕心裂肺,像是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逐风带着方才赶车的铁军卫一道,站在不远处看着琳琅这边。

月光下紧抱一起的身影在身后那片断壁残垣中伴着悲戚的哭声,让人觉得异常的悲凉。

闻秋被带回秋家主宅时四岁,四岁之前,她生活在离燕京很远的原州。四岁之前她住在原州的一个破庙中,在爹娘相继死去后,她能住的地方只有那个破庙,那时候救济她的人只有同住破庙中的老乞丐。

秋无心找到她时,她正瑟缩着身子蹲在破庙中的一个小角落,而不远处老乞丐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僵硬。

他帮她葬了老乞丐,带着她回了秋家主宅,而后她高烧一场病好之后有如重生。他总以为四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四岁的孩子,已经可以明了许多的事。她记得那个冬天在破庙中老乞丐僵硬的身体,记得那年他将她从角落抱起时悲伤的神色——那张与娘亲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心疼。

那时他对她说与他一道回燕京,在燕京他们必能过的很好。

秋家人对于大毓的百姓而言,是一个神祗般的存在,自古以来只有家主的血脉才有资格成为秋家的继承人。却并无外人知道,自她踏进秋家那一刻起便被当成了秋家下任继承人来教养。

她踏进秋家的那天,是腊月二十四。那时她第一次踏进燕京城,第一次看到如此热闹的燕京城,第一次踏进秋家的宅子。

进了秋家的门,她也有了新的名字。

秋如初。

他为她取名秋如初,他说希望她能保有孩子的心性,一如最初。

至于她最初的那名字,久了已经有些记不得了,模模糊糊记得当初娘亲爱摸着她的头宠溺的唤她“初初”。

那四年,她努力刻苦的学一切他要她学的东西,她贪恋他那与娘亲一模一样的容颜,她习惯他的陪伴,习惯他拿着书卷端坐在她不远处安静而沉默的看着。

她所有的努力,只为了留在他的身边,只为了他最初那句在燕京她可以过的很好。

她以为只要她努力了,一切都会像他为她取的名字一样,一切如初。可是他却让她在那场大火前幡然醒悟,原来并非她努力了,一切便会如初。

乐山上的冷风寒冷刺骨,月华如初,静谧中透着寒意。闻秋抱着琳琅,肆意的哭,肆意的宣泄她的委屈。

琳琅怀中的闻秋,少了平日的聪慧,少了平日的精明算计之色,寻常而又普通。抛去秋家继承人的光环,她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孩子。

待闻秋哭够了,才慢慢从琳琅怀中退开。她用衣袖粗鲁的抹去脸上的泪痕,站在一旁,却不肯再靠近琳琅。

琳琅亦不介意,她回过身,看着月光下残破的秋家。她记忆中,眼前这片土地上有一座朴实的宅院,里头有燕京最高的阁楼,有一人终年身着白衣玉冠,面上戴着精致的半脸面具站在阁楼的窗前,将燕京城望在眼中。

只是如今阁楼烧毁了,故人不见了。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从远而近,笃笃之声却不曾将琳琅自思绪中拉回。

不远处几匹良驹狂奔而来,在逐风身后停下,马儿的嘶叫声让琳琅与闻秋自悲伤中回了神,同时朝那方向望去。

跑在最前那匹马上的人翻身而下,似阵风飞速冲到琳琅面前将她揽进了怀中,灯笼自她的手中脱落,掉在地上,烛火在瞬间泯灭。

“我终于找到你了。”

来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低沉依旧的声音,还有那温暖而熟悉的怀抱让琳琅鼻尖一酸,泪顺着眼角轻轻滑落,泌入他的衣裳中。此时站在琳琅面前的闻不悔,满身风尘仆仆,疲倦之色全都掩盖在见到琳琅的喜悦之下。

自离开川州开始,琳琅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他。

她的手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腹中的孩子忽然伸了个懒腰,让琳琅轻呼一声,惹得抱着她的男人脸色大变,忙松开了她。

随即琳琅被人拦腰抱起,她的手环上闻不悔的颈部,他焦急道:“我这便带你去看大夫。”

“爷,我没事。”那一瞬间,琳琅觉得她失踪了许久的心终于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她的身上。见到他,总能让她觉得安心。

闻不悔的脸色稍微缓了些,却又不大放心,想了想又道:“还是去看看大夫较为妥当。”

说完便抱着琳琅欲离开,琳琅觉得好气又好笑,道:“我真的没事,只是孩子踢了我一下。”

怀孕四个月余,有胎动是极为正常的。

听了琳琅的保证,闻不悔的脸色才渐渐正常。随即反应过来——他的孩子,已经学会在娘亲的腹中顽皮了。

惊喜再次击中了闻不悔,连日来没日没夜赶路的疲惫全都在此时一扫而光,他将琳琅抱的更紧了些。

若少了她和孩子,该如何是好?

月光映出闻不悔的影子,叠着琳琅的,远处的逐风他们不曾靠近,也不曾开口说话。琳琅望进闻不悔深邃的眸中,心头满满的都是感动。

她的唇贴上闻不悔的,略带冰冷的唇瓣让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想起附近的逐风他们,脸蓦然红透。

“你放我下来吧。”琳琅小声道。

闻不悔微微挑眉,依言将她放了下来,却在琳琅站稳后,霸占了她的唇瓣。

多少个日夜,他不眠不休,只想着早日找到她。收到燕京送来的书信,知道她并无大碍后,他一直高悬着的心才稍稍安了些,却仍旧不分日夜的赶路,只为了早点到她面前,证实她确如那信上所说的那般安然无恙。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并不识“思念”二字的真意,这些夜不成寐的日子却让他知道思念这种无法言喻的东西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他的心。

狂热且带着十足占有欲的的吻让琳琅无法抗拒,只能一味的顺从。

不知过了多久,闻不悔才心满意足的松开琳琅,眼中却带着掩不下的□。如若不是身在外头,如若不是琳琅怀有身孕,此时他定不会如此忍耐。

因为夜色渐深,闻不悔怕琳琅冻着,理了理她身上御寒的披风,道:“下山吧,这上头冷。”

“嗯。”琳琅忽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闻不悔回头看了站在逐风身畔的长歌一眼,道:“是她带我来这儿寻你的。”

琳琅看向长歌,见她点头,更是宽了心。正日长歌前些时候说的那般,他来了,而她并未欺骗她。

闻不悔紧紧牵住她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琳琅点头,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朝身后不远处的闻秋伸出了另一只手:“秋儿,我们该回家了。”

闻秋站在原地,盯着琳琅伸出的手瞧了好一会儿,犹豫许久,终于上前了几步,缓缓朝琳琅伸出手去。

握住闻秋的小手,琳琅脸上不自觉露出笑。

回去之时,闻不悔舍了快马,陪琳琅一道做马车,闻秋自然也一样。马车的轱辘声在耳畔响着,闻秋识相的闭上眼去不看他们夫妻。琳琅依偎在闻不悔怀中,满足感油然而生。

好半晌后,琳琅忽然问道:“若下回,我又丢了,该如何是好?”

闻不悔低头瞧了瞧她,面容平静,沉声道:“若你丢了,千山万水,我也会将你找回来。”

“如若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

平淡的言语,仿若誓言般严肃认真。

琳琅听了,心尖爬上淡淡的甜味,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很开心,又动了动身子,惹得琳琅再次惊呼:“爷,孩子又动了。”

闻秋睁开眼有些好奇的看向琳琅的突起的肚子上,闻不悔则惊喜万分的将琳琅换了个位置,后将耳朵轻轻的贴上琳琅微突的小腹上,腹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期待着他的一举一动,又兴奋的动了动。

孩子的小动作让闻不悔的心头溢满了喜悦,琳琅微微低头,看着眼前这男人欣喜的模样,有笑容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嘴角,久久不曾散去。

她忽然秀气的打了个哈欠,闻不悔忙坐好了身子。

看着她略带疲惫的模样,他的心隐隐发疼。

是他的疏忽,才让她怀着身孕却被迫离家一路舟车劳顿。

他伸手将琳琅揽进了怀里,沉声道:“先睡一会儿。”

靠着他温暖的胸膛,琳琅的耳旁依稀可以听的到他规律的心跳声。他的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身躯,将她牢牢的锁在怀中。那一瞬间琳琅忽然觉得,只要有他在,有腹中的孩子在,哪儿都是她的家。

忽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原本闭上的双眼有睁了开来。身在燕京城中,幸福来的太过于顺利总让她心底隐隐觉得不安。

似乎是察觉到琳琅的不安,闻不悔环着她的双手不知觉又使了些力。“你累了,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我呢!”

琳琅闻言,按下心头的不安。有他在身边让她觉得心中的不安与惶恐都算不得什么,过去的几年他能为她撑起了一片,那么往后他依然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自离开川州到现在,撑了这么久确是累了,琳琅闭了眼,在闻不悔的怀中放松了思绪,渐渐的入睡。

入睡之前,她隐约听到闻不悔在她的耳畔轻声说——

“丢了你一次,我不会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吼,潜水的筒子们,该出来换气啦~挥小手绢~快出来!!

乃们要爱我,要打分要留言要更新,当然,不要霸王。

泪目,我今天……RP了……

捂脸,这是一对肉麻的夫妻。

青梅

燕京与川州两地的天气差异极大,却丝毫不影响闻不悔早起的习性。醒来见到偎在怀中睡的正熟的琳琅时,让他松了口气,柔情在心底蔓开。手轻轻描绘着琳琅的眉眼,嘴角不知觉染上了笑意,如若不是想乘着今日去看看闻家在燕京的店铺,他还真想陪着她休息,看着她在他怀中睡的香甜安稳。

闻不悔起身时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吵醒了琳琅。为她换了个便于安睡的姿势后,低头轻轻吻上琳琅的唇,片刻后才恋恋不舍的下地着衣。

辰时初,他已然穿着妥当出了房门。

刚踏出房门,一阵冷气扑面而来。冬日清晨的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皱眉。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让丫鬟过来多拿床被子抑或给屋内的炭盆添些新炭时,迎面走来一名丫鬟。

最初,铁府之中除却逐风一行人外并无外人。在闻不悔进府的第二日,府中便无端多了许多的丫鬟小厮,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提起这事儿。

那丫鬟见了闻不悔后恭声说道:“表姑爷,大小姐让奴婢过来唤您与表小姐过去用膳。”

闻不悔回头看了房门一眼,道:“不必吵醒表小姐,待她醒了再吩咐厨房另外准备些膳食就好。”

丫鬟见他这般说,也不再多话,安静的退开。

闻不悔出了院落,到拐角处时,见长歌自对面走来,身上那袭紫衣让她看起来妩媚动人。长歌见了闻不悔,微微一笑,唤道:“姐夫。”

闻不悔轻点头,视线落在长歌腰带上的牡丹绣上,下意识问道:“长歌,那牡丹可是你亲手绣的?”

长歌闻言,低头看了腰带上的牡丹一眼,但笑不语,与闻不悔并肩朝前而去。

闻不悔见她不答,随即笑道:“闻家亦经营绣品,三分之二的绣品都出自锦州秦家。你衣上这牡丹色泽艳丽,针法灵活,绣工更是细致,比之秦家出的绣品有过之而无不及,实为上品。”

“姐夫对刺绣似乎也多有见解,难怪闻家的生意能做的如此大。”长歌笑道:“这牡丹确实是我闲暇之余绣的,让姐夫见笑了。”

“妹妹可曾想过让自己的绣品被世人接受?”闻不悔眼神灼灼,“不出两年,你的名声便可超过锦州秦家人。”

她是秦家人,绣法承自秦家,就算是未来名声鹤起,还不是为秦家长了脸面?长歌下意识摇头,道:“姐夫,我这绣工拿出去定会让人笑话,又怎敢和锦州秦家一较高下。下人已经将早膳准备妥当,我们快些过去吧!”

见长歌拒绝,闻不悔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下却在盘算着如何改变长歌的想法。二人走到前院之时,逐风正在监督那些弟兄们晨练。

铁军卫各个武艺高强,长歌虽只说他们是寻常的护院,却很难让闻不悔相信。他虽未曾习武,却也懂得寻常人家府中的护院不会各个都有如此高强的武艺。

逐风察觉到他们二人靠近,便走了过来。

长歌笑道:“逐风,辛苦了。”

逐风微微颔首,转而朝那些正在晨练的铁军卫喊道:“今日就到这儿,你们去用膳吧!”

领了命,铁军卫有纪律的离开。

闻不悔的目送那些铁军卫的身影消失后,收回视线,下意识又打量起长歌与逐风。

那日他在得知琳琅失踪的消息后,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燕京,在途中一共收到了两封信,前一封不知是何人写的,信上只说琳琅平安,到燕京后自会有人与他联系。后一封是长歌派人送去的,故而一入燕京城门,便在长歌信中所说的地点寻到了接应他的人。

初在铁府见到长歌时,她自言是塞北铁家的小姐,逐风是衷心的铁家侍卫,而琳琅则是远房表姐,自幼住在铁家,与她感情深厚,几年前的一场混乱让琳琅与铁家失去了联系。父母双亡后为了寻找琳琅这个唯一的亲人,长歌便带着府中家眷搬迁到了燕京城,依靠祖辈留下的遗产过活,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终于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再次重逢。

那时他一心只想着琳琅自然没去多想,可如今看来,那却是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且不说长歌对琳琅的细微态度全然不像姐妹之间那般自然,逐风对琳琅的恭敬让人觉得琳琅更像是铁家的小姐。甚至连府中这群所谓的护院,一举一动都异常的纪律,说是护院,看起来……更像是军队。

聪明如他,明知那是一个谎言却没去拆穿。这些事他无心去计较,对他而言,只要琳琅安好便足矣。

“姐夫,姐夫?”长歌见闻不悔走神,轻声唤道。

闻不悔察觉到自己走神,歉然一笑,道:“早膳之后我打算去闻家在燕京的商铺看看,方才正在思索着先由哪家逛起。可有事?”

“无事,只是我们若不走快点,厨房精心准备早膳该凉了。”长歌道。

闻不悔朝长歌微微一笑,率先举步朝前而去,一直催促他的长歌反而缓下了步伐。

“他是个聪明人。”长歌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

“他待殿下极好。”站在她身侧的逐风亦望着闻不悔的身影,想着近来看到的种种。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向长歌,沉声问道:“长歌,我们这么坚持是为了什么?”

“为了殿下。你别忘了这天下本该是殿下的。”长歌敛下笑意,迎上逐风的眸光。“自然,也为了妩歌。”

逐风别开眼,道:“我只希望殿下过的好。”

长歌怔然,忽而发笑,不知不觉笑出了泪。

她与妩歌八岁进宫后就一直伴在殿下身边,同她一块长大。她比谁都希望殿下过的好,可是她忘不了那夜妩歌拉着她的手说的话。

妩歌说,殿下日后一定会是个明君。

还有殿下,她一直记得从前的殿下,那样的意气风发,信誓旦旦的说总有一日定要将大毓的天下尽握在手。

她的坚持,是绝对不会错的。

早膳之后,闻不悔便离开了铁府,走之前不忘交代长歌照顾好琳琅。

闻家在燕京城内有大大小小的商铺一百三十多家,举凡能想的到的生意,闻家几乎都掺了一脚。若一百三十多家商号通通走一圈,这一日的时间自是不够的,故而他挑了几家商铺一一走访过去。

闻家的绣品店在燕京城同行内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闻不悔在绣品店对街的茶楼之上寻了个位置坐下,点了壶碧螺春后坐看对面的情形。

对街的绣品店人来人往,看起来很是热闹。再观店内掌柜能言善道,看来往客人皆笑容满面,大多都很是满意。

小坐片刻后,茶楼跑堂的伙计端了茶上来,笑道:“客官您的茶。”

闻不悔颔首,顺手赏伙计一粒碎银,问道:“小哥,对面这绣品店生意如何?”

“这还用说?客官您看看那来往的客人,再看看隔壁那几家店铺,这闻家绣品店的生意是这条绣品街内最好的一家了。那些个富贵人家都爱这店中的绣品。”伙计嘻嘻一笑,又道:“不过这店中的东西太贵,咱穷人家买不起。要我去买绣品,就选街尾那家新开不久的店铺。虽说是新店铺,可那绣品也不差,重要的是这店中的东西不贵,咱们穷人家买的起——”

“小二哥,我们的茶呢?”

楼下有其他客人因为久不见茶点上桌有些不满,伙计也不敢再多唠嗑,忙道:“客官您慢用。”

随即匆忙的跑去招呼其他客人。

闻不悔反复思考伙计方才的话,在茶楼上小坐片刻后,便动了心思,想亲自下去看看。既动了这个念头,他索性付了茶钱离开茶楼。

不远处厢房门口站着的随从见他下了楼,慌忙进了厢房。这个临街的厢房布置的极其雅致,那随从进了房后,单膝下跪,朝其中一人恭敬的说道:“主子,人已经走了。”

厢房内的人闻言神色各异。

望苏放下手中的茶杯,把玩着折扇,道:“皇上,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从这间临街的厢房正好可以看到对面闻家绣品店内来往的人群,望苏早就猜到闻不悔到了燕京必会去闻家各个商号巡视一番,故而早在闻不悔进入燕京城那一日起,他便包下了这间厢房。

景珣挥退了随从,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道:“难道我该派人去将他抓起来,抑或是直接杀了?”

闻不悔出了茶楼之后便进了对面的闻家绣品店,仅一街之隔的距离,足矣让厢房内的人将他的一举一动瞧得分明。

望苏当日曾派人绘制了闻不悔的画像送进宫给景珣,可画像毕竟是画像,画的再精巧,也比不上亲眼所见。

望苏走至景珣身侧,望着对街的闻不悔,道:“皇上意下如何?”

“安插在铁府的人撤回来吧,他们也该起疑了。”景珣道。

“今早已经派人送了信儿,现在怕是已经撤出铁府了。”望苏微略不解,问道:“皇上为何要放人铁军卫那群人?”

景珣微微偏头看了望苏一眼,却未曾回答这个问题,视线再次落在对街的闻不悔身上,细细的打量起他。

他不言语,望苏也不好多话,好半晌后望苏方又听到他开口。

“阿姐怎么会看上他呢?”景珣敛眉,似是在问望苏,又似是在问自己。在外人看来,闻不悔或许是不可多得的金龟婿,可这种人阿姐见多了。他本该是入不了阿姐的眼的,偏偏,她却嫁了他。

景珣置身背后的手不知不觉紧握成拳,望苏的眼儿淡淡的扫过他的手,随即望着远方幽幽感叹道:“明日便是除夕了。”

除夕,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在绣品店逗留了片刻的闻不悔终于步出了绣品店,景珣目送闻不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冷冷一笑,道:“明年除夕,阿姐必会与我一道过。”

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个除夕。

走出绣品店的闻不悔自然不曾察觉到有人一直在暗处观察自己,他的心头记挂着的是方才在茶楼中那伙计所说的话,出了自己的商铺后,问了路,寻着伙计说的那店铺而去。

那家店铺在街尾,虽不若闻家的商铺那般门庭若市,却也人来人往。店中的客人多是普通人家。

闻不悔站在门口瞧了半晌,心下暗暗有了主意。或许闻家的生意路子也该有些小小的改变。

出了绣品街,闻不悔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不由细细打量起燕京城的街道来。

燕京城很大,巷子亦很多,近几年来变化更是极大,眼前这个燕京城对他而言是陌生的。

闻不悔从前总会下意识避开燕京,近八年来,这是第一次踏进燕京城。如若不是琳琅到了燕京,他恐怕还不想踏进燕京城。

街上贩卖各式各样东西的小贩都有,杂乱而又热闹。

走在燕京城的大街上,闻不悔心下也不由感叹燕京城的热闹。与川州相比,燕京的热闹与繁华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因是年关,卖春联和门神像的摊子尤为多。闻不悔看着四周喜庆的人群,不由得也沾染了几分喜气。

“少爷,少爷,你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