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姐妹之所以会被送入皇宫,实是因为当年秦家主母之争中她们的母亲输给了一个妾室,秦家前任家主毙后,长歌便自请离宫回锦州,不管目的为何,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恨意在吧!

“秦韵令呢?”琳琅想起当日进闻府刺绣的秦韵令,也有几分好奇,那么倨傲的大小姐,自小便以为自己是秦家下任家主,这会儿怕不单单是难堪了。

“嫁给路过锦州的一位中年富商为妾,随那人走了。”逐风漫不经心的回道。秦韵令之母便是当年那场主母之争的胜利者,在他看来,这样的报复算是轻的。

妾。

琳琅不由得想起许春弄,那女子与她甚至还未正面交锋她就败下阵来,或许是败在她对闻不悔不够信任,也或许是败在闻不悔对她的不信任上。

不论何时想起,许春弄这名总像尖刀,刺得她鲜血淋漓,总以为忘了,其实从未忘记过。

琳琅靠在墙上,气息有些不稳,问道:“逐风,我们该离开这儿,对么?”

“殿下总能做出对的选择。”逐风依旧站得平稳,琳琅语气中细微的犹豫他听得出来,但他不是长歌,不若长歌那般自主,他是影卫,一切都遵从主子的意愿。

沉默良响,琳琅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那日发生的事似乎被人遗忘,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中无一人提起,一切与从前没有二样,但她却始终忘不了。

“阿珣跟以前的我很像吧?”琳琅轻笑,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包含了许多情绪。

如今的景珣虽温和,手段却狠戾,也深有野心,像极了从前的她。

逐风没有否认,淡淡说道:“近来禁卫军到飞鸾宫附近巡视的次数越来越多,人数亦在增加。殿下需要调动铁军卫吗?”

“暂且这样吧。”琳琅敛了笑,忽又问道:“秋家老宅快竣工了?”

逐风约莫估计了一下,道:“近几日会竣工。”

竣工之后闻秋便会搬出宫,这倒也让她省了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琳琅迈开步伐回寝宫,道:“夜深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逐风没有动,靠着方才她靠的那面墙静静的望着琳琅那被月光拖了老长的影子,直到琳琅的身影消失。

秋家老宅竣工前一日,琳琅带上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带上景姮便要走,出了飞鸾宫不久就被大批的禁卫军拦了个正着。禁卫军人数众多,个个武艺高超,在这等情况下让逐风以一敌数过于吃亏,他们自是没走成。

琳琅第二次试图离宫时,只走到飞鸾宫门口,便被挡了回来。景珣也是打定了主意避而不见,也不让她轻易离开,来来回回试了约莫十次,待到第十一次,琳琅已然失了耐性。

守在飞鸾宫周围的禁卫军虽拦下了琳琅,却丝毫不敢懈怠。逐风已有拔剑的架势,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明素不知何时来到身侧,恭敬道:“长公主,皇上让您先回寝宫歇息,他片刻后便可到飞鸾宫。”

琳琅冷冷瞥了明素一眼,回了头,逐风遂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紧随其后。逐风武艺再高,也挡不住皇城多如芝麻的禁卫军,更何况身边还带着她与景姮。她心下清楚,景珣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走,除非他应允,否则飞鸾宫门口的大批禁卫军不会撤。

如明素所言,景珣在片刻后便到了飞鸾宫。他到飞鸾宫时,里头的宫人们仍旧各司其职,与往日并无多大不同,好似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过。这几日他虽对琳琅避而不见,但飞鸾宫中发生的事,他全都了如指掌。

正殿内极为安静,逐风已将景姮抱去玩耍,待景珣一来,便只有他们二人。

景珣几步上前,在琳琅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阿珣,你非得闹到宫里头人尽皆知吗?”琳琅见了景珣也不拐弯抹角,这几日他对她避而不见,甚至调动了禁卫军将飞鸾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原是心平气和的与他商讨在外另立府邸一事,这会儿倒是闹得后宫人尽皆知了。

景珣对琳琅的冷淡视而不见,声调平缓,道:“不是与阿姐说过离宫一事不必再提了吗?”

琳琅近日来压抑的性子微微崩塌了个缺口,怒色微现:“我既提了出来,便不是与你在说玩笑话。”

香炉中虽燃着安神凝气的香料,屋内的气氛却仍十分紧张,景珣把玩着手中精致的茶杯,状是不经意,问道:“阿姐为何执意要离开?”

“你心里十分清楚,阿珣,有些话我不想讲,你也别一再逼我。”琳琅深呼吸,那事有悖常理,她无法启齿。

景珣蓦地笑开,笑意却不曾到达眼中:“阿姐,我待你不够好吗?比不上娶了离离的任子衡,抑或是比不上那个不顾你意愿执意纳妾的闻不悔?”

“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却自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待我好,但你与他们如何能比?你是我至亲——”

“那又如何?”景珣冷笑,语气不羁。

琳琅顿时说不出话来,眼前全然不顾世俗眼光的景珣对她而言十分陌生。

炉中的香料快要燃尽,香味愈发的淡,景珣起了身,不急不缓的靠近琳琅,平日伪装的温和面具早已碎裂,眸子紧紧掣着琳琅,似要将她吞噬。

琳琅离宫的念头愈发强烈,手不知不觉捏紧了椅子扶手,原本纤长白皙的手上青筋若隐若现,唯有脸色如常好似未受他的话影响。

景珣的手轻轻划过琳琅的唇,笑容中添了几分胜利的喜悦,道:“阿姐,我不想再听你提‘离宫’二字,若有一朝你不见了,我就让飞鸾宫所有的人身首异处。”

琳琅推开景珣的手,站起身,无奈的笑了笑,叹息道:“阿珣,命是他们的,与我何干?还以为这么多年你越发长进了,不想还是小孩子脾气。国以民为本,你若视他们如蝼蚁,又何以为仁君?”

景珣笑意顿时,又坐回原位,冷冷说道:“我从未说过要当仁君,阿姐若如此有自信,大可试试,单凭逐风一人之力便妄想从这铜墙铁壁般的皇宫杀出一条血路,那真真可笑!”

“阿珣信不信铜墙铁壁亦有突破之口?”琳琅敛眉。就好比她在十年前被人自重重守卫中神不知鬼不觉送出皇宫那般,凡事都有翻身的余地。

景珣死死盯着琳琅,语气软了许多,神色中参杂了继续哀伤:“阿姐,只因我说我喜欢你吗?”

琳琅咬了咬唇,别开脸不语。

景珣咽下噙在嘴里那口茶,下一瞬,茶杯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他的手握得极紧,也不管那碎片刺进肉中有多疼,腥红的血自手中滴落,艳丽中带着几分触目惊心,语气却十分强硬:“我既说了不会让你走,便说到做到。阿姐你如此急着离开我,是因为任子衡,还是别的男人?”

见景珣如此不爱惜自己,琳琅又气又无奈,她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逼着他张开手,却被景珣甩开。

“你——”琳琅怒从心头开,也不再那般句句斟酌怕伤了他,冷笑道:“景珣,父皇母后早逝,人都说长姐如母,你倒是有骨气,这会儿学会自虐了?好,甚好。你悖逆我的好意也就罢了,又何必处处拿你待我的好来说事儿?你在我身边埋棋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是为我好;我出宫时你只是担忧我的安全才派人偷偷跟着,也是为我好。你为我做的又何止这些?彼时在川州你派人监视闻府,也可说是为我好。但这些,真的只是为我好吗?你何必这样,我自回宫始,就不曾想过要与你争这皇位。”

从小到大,最疼的人便是他和恒凌,也从不愿去想他们的坏,凡事都只认他们的好。她从不说,并非真愚昧到那般地步。

彼时闻秋逼她,只因秋家因怡和而毁。

后长歌也逼她,只因妩歌因怡和而死。

到头来景珣也逼她,死而复生的阿无也逼她。

她只想守着姮儿,细心将她教养长大,为何要每个人都要这般苦苦相逼?

景珣张开手,轻轻甩了甩,那些碎片纷纷落了地。他微微低了头,再抬首时笑容竟有些惨淡:“原来阿姐全都忘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错在我将你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里。你竟以为我怕你与我抢这皇位……呵!”

琳琅在他眼中真真切切看到了受伤的神色,心蓦地揪紧,方才那些话说出口便收不回来,她有些后悔,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景珣起身不愿再理会她,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语调又恢复了早先的温和,温和中却带了些许疏离,道:“从前我与阿姐一同习骑射,阿姐总是剩我三分,既然阿姐这么想离宫,那么我们堂堂正正的到赛场比一场吧。赢了,我便让你走。”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路过之地染了几滴血,红艳艳像盛开的花儿。

红纱宫灯在夜风中飘荡,将庆云宫的匾额映得有几分苍白无力,内侍早有通报今夜皇帝公务繁忙,各宫可将宫灯取下。庆云宫在夜深之后领了云妃的命正欲将宫灯取下,却瞥见了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险些吓到,欲去通报,却被来人拦下。

室内云妃正在作画,眉目低敛,见到景珣心头稍稍有些惊讶,却遮掩的极好。景珣身上带着几位浓厚的酒气,全然不像内侍说的那般在御书房着力于公务。

炽烈的吻让云妃手中的笔摔在了画上,已画好七分的画儿因那污渍而毁,却无人去管它。

自云妃入宫以来,景珣多有留宿,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狂热中带着粗暴,她任由景珣在她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咬紧牙不呼痛。

今日飞鸾宫闹的那一出早已传遍了整个后宫,愚昧如秦嫔都察觉到了不对,遑论早已将景珣心事看穿的她?

她从不自欺欺人,景珣每次来寻她都只为在她身上寻到了别人的影子,今日也不会有例外。

拉拉扯扯倒进柔软的床铺,自是红绡帐暖。

不知过了多久,云妃低柔娇媚的声音在红绡帐中响起:“皇上在奴婢身上寻长公主的影子。”

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儿这般伤神的,世上舍她其谁?

平淡直白的话像利刃穿破景珣心中所想,他骤然冷了脸,掐住了云妃的咽喉,却在视线碰触到她的眉眼时恍了下神,手劲也小了几分。

云妃掰开他的手,颈间红痕与白皙的肌肤映照在一块儿,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云妃平稳了气息后又开了口,言语极为冷静,道:“奴婢听闻长公主欲离宫另求居所,皇上今日怕是为此事伤神吧?”

“太过聪明于你并无好处。”景珣脸色不慎好。

云妃低低笑开:“皇上舍不得杀了奴婢,不是么?若皇上想留下长公主,用些手段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勤劳的连我自己都十分惊讶嗷嗷~功归于我家编勤劳的给我排版,爱她吧!她会提醒我更新……

【话说,最近翻文,好像大家的文里都会有个收藏专栏的条幅按钮,那个东西咱这种PS无能的不会做,只好在这弱弱的吼一句:乃们敢收藏下某只滴专栏么?你们敢么敢么?】

比试(一)

第六十九章 比试(一)

虽与景珣闹得不甚愉快,但明素仍在飞鸾宫服侍,多多少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只是琳琅再不上凤栖宫去探望霍妩,对于上门求见的后妃更是避而不见。

秋家老宅竣工已有几日,在工部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里头一切都比照从前复原,东西多是新的,虽与从前一模一样,却又处处透着陌生。

闻秋离宫时走得十分洒脱,也未与琳琅打声招呼,但动静极大,几乎宫里宫外都知她回秋宅之事。她进宫小住这些时日,除却那次似刻意又似不经意的见了一次外,二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平日见不着面也不私下来往。她们心底都清楚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若让人知道她们私交甚笃,指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

她走的那日,琳琅站在城墙上看着她在一群禁卫军的护送下自两侧都是高墙的宽阔走道走过,渐行渐远,头也不曾回过。

高墙外是另一片天,也不过是一条走道的距离,对琳琅来说却像隔了千重山水,如何也跨不过去。

寝宫中挂着的那把弓,是琳琅年少时永乐帝送的,名为良辰。

良辰弓制作精良,费了整整五个年头才制出,最后被当做诞辰礼送到了她手中。韧性十足的弓弦轻轻一扯,犹能听到弹动的声响,有几分闷,却显得清脆悦耳。

少年时候她的骑射总得别人赞赏,心高气傲的她也认不得输,遂比别人更加倍的努力,本该柔嫩的双手上也起了薄茧,反倒是在川州那几年将她养娇了,手心的茧子早已不见。

琳琅取了弓,又让明素备好拭布,在院中坐下。其实寝宫日日有宫人清扫,良辰弓其实并未染上什么灰尘,琳琅却仍慎重的擦拭弓身。

空气依旧带着几分燥热,幸有冰块降暑,虽是炎炎夏日,倒也有几分凉意。逐风靠在墙角,看着琳琅坐在不远处细心的擦拭着那把弓,低眉顺目的模样很沉静。他想那大抵就是古书上说的那般,静如处子。关于三日后的比试,其实毫无胜算,只是琳琅坚持,他也不多话。

琳琅已有多年未曾动过弓箭,又怎敌得过熟门熟路的景珣?

午后微醺的日头将庭院中的花草楼阁拖曳出很长的影子,金黄色阳光映在琳琅手中的那把弓上,烙出几分璀璨的光华,有些炫目。

“殿下真觉得皇上便会让您走吗?”逐风的面容在阴暗的墙角染了几分阴影。

琳琅仍然专注于手中的那把弓,未曾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会,若我赢了。”

因为景珣自小便是那样,说一不二。

傍晚的将军府在落落余晖里出落的非常静谧,府中的下人秩序来回,走动之间步伐都极为轻缓,许是受主子的影响,下人们平日也不大爱说话,整座府邸时而陷入宁静中。

恒凌在书房门口犹豫再三,仍拉不下面子来,她只需再上前一步敲开那扇门,但那一步却不论如何也踏不出去。

来之前的勇气全然不见,她咬了咬唇,转身欲走,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任子衡见到恒凌一愣,微有些惊讶:“你来了怎么不让下人通报一声,若我不在你不是扑了空。”

恒凌深吸一口气后转过身面对着他,尽量让语气平缓,问道:“我听说你待会儿要进宫一趟?”

任子衡点头,道:“皇上确是宣我进宫一趟,我这正要走,怎么?”

“你……”恒凌话卡在喉咙间,难以启齿。

“有事不妨直说。”任子衡语气缓了缓。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恒凌与他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私底下她待他却极为冷淡,更遑论上书房来找他。她那吞吞吐吐的模样,大抵是有求于他,但又想不出她有何事需来求他。

恒凌看了看他,顿时泄气,道:“还是算了。”

说完便走,走了几步便听任子衡在身后无奈说道:“离离,你若有话不妨直说,可与我此番进宫有关?”

恒凌脚步顿缓,又走了两步后便停下,想了想,回头问道:“你可否帮我带封信给阿姐?”

骤然听恒凌提起琳琅,任子衡又是一愣,心头十分惊讶。她从不在他面前提琳琅,这倒是第一次。

见他一直没说话,恒凌有些泄气,低声道:“不行么?那便算了。”

她原以为他会一口应允,外人或许不知,她却十分清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阿姐藏在心底,否则当年也不会将锦绣带回燕京。

任子衡看了看她,温声道:“我此番只是与皇上商谈国事,你自幼长在宫里,该知道男子不得进皇宫内苑——”

“珣哥许了你三个心愿。”恒凌打断了他的话。珣哥不让她见阿姐,更不让她进宫,甚至连书信都无法送到阿姐手中,唯一能求得便只有近来时常出入皇宫的他。男子不可进皇宫内苑的道理她也懂,但她记得大胜西蛮夷归来那日,珣哥出城迎接他时亲口许了他三个心愿,只要他提了,珣哥也不能阻拦他见阿姐。

任子衡沉默的盯着她,半晌后才问道:“信呢?”

恒凌见他应允,顿时松了口气,忙将早已备好的信递了上去。

任子衡将信收入怀中,恰逢战青前来催他启程,他朝恒凌点了点头,保证会将信送到琳琅手中后便离开了。

就在他与自己擦肩而过时,恒凌低声道了句谢,目送他离去后,她便转身回了屋。

迎面而来的微风吹晃了园中的花儿,那花团锦簇未能入她的眼,她走着走着便又想起了景珣,原本已经松开的眉头不自觉又蹙起。

这么多年,她竟从不知原来珣哥对阿姐是存了那般心思。

珣哥自然是极好的,若他与阿姐当中有一人并非身在景家,定可喜结良缘,但那是阿姐啊!

那可是他们嫡亲的姐姐。

这以后,该如何是好?

任子衡到达皇城门口时,遇上了同是进宫面圣的望苏,不同的是前者坐轿子,而后者乘马车。望苏挑开车帘子,跳下马车,朝任子衡的方向轻佻一笑,道:“任将军,真巧,不如一道走吧。”

战青撩开了帘子,任子衡下了轿,客套一笑,道:“右相既然这般说了,那就请吧。”

他们二人皆有特许得以不必走路进宫,此番望苏心血来潮的提出邀约,任子衡也不便拒绝。

望苏见他应允,笑容更甚,率先进了宫门,余下的马车与轿子便都守在了外头。

穿过重重宫门后,入眼的便是殿宇楼台高低错落,极为壮观雄伟,在残红冰凉的夕阳映照下,仿若人间仙境。任子衡已有许久不曾徒步进宫,今日这一走,倒也有几分新鲜。大毓虽国泰民安,却也有领兵出外的时,通常一走便是几个月,平日进宫也多是乘轿或者搭马车,极少会静下心来欣赏皇城的景致。

走在他身侧的望苏轻轻一笑,手中的折扇在指间溜了一圈后被握紧,道:“将军定也觉得这景致极美。”

任子衡不置可否,淡淡一笑后加快了步伐。被落在身后的望苏盯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忙跟了上去。

待二人快靠近御书房,早已在外头等了许久的内侍焦急的迎了上去,擦着额上的薄汗,道:“二位大人可来了,皇上这都问了好几次了。”

内侍边催促边将二人领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景珣早已在座,下头还坐着兵部尚书,一番见礼之后,景珣又重提了旧话,听任子衡分析了局势后,又听取了兵部尚书的意见,转而向望苏,问道:“情况如何?”

望苏道:“尚国那边传来消息,尚国国君毙了,目前仪柳公主已经把持住朝政。此外,北齐欲乘乱打压尚国,此番已经聚集了二十万兵马兵分三路,分别进犯尚国边境。卞水下游的两个小国因水源问题对尚国积怨已深倒靠北齐,尚国此番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兵部尚书怒道:“皇上,尚国与我们大毓是姻亲,北齐如此乘火打劫未免也太不将我们大毓放在眼里了,这口气我们大毓万万不能忍。”

景珣倒是十分镇定,问道:“行之如何看?”

任子衡见他点名,掂量了下,道:“北齐此次起兵蓄谋已久,但尚国虽乱却也是一方大国,北齐军队一时半会儿还攻不下。东勒国、安莱国倒戈向北齐正好给了我们出兵的机会,只要将这两国纳入囊中,日后攻打北齐和南乾定事半功倍。”

他的想法与景珣不谋而合,景珣低头看铺在桌面上的地图,心下顿生出几分豪迈。眼前铺着的地图与他幼时看的大有不同,当年大毓的国土并不广,陆续吞并了夙国与周边几个小族后才有了今日的大毓。

几人就目前的局势又进行了一番探讨,待论出了结果后,望苏与兵部尚书便跪安率先离开。

任子衡本该与他们一道离去,却想起进宫之前恒凌托付的事,遂跪了下去。景珣极少见他如此慎重,微有些惊讶,问道:“行之还有事?”

“凉州归来时,皇上曾许臣三个心愿,今日臣想向皇上讨要第一个心愿。”任子衡伏跪着,看不清他的脸,唯有束发的白玉冠将一天乌发衬得如墨般出挑。

景珣闻言笑道:“普天之下,只要是朕办得到的事,行之但说无妨。”

任子衡仍未抬头,声音很是低沉,道:“恳请皇上让臣见长公主一面。”

景珣抚过地图的手一顿,面上的笑容骤然隐去,却又听任子衡笃定的说道:“这是臣向皇上讨要的第一个心愿。”

让任子衡见琳琅,景珣着实不愿,却无法拒绝。当日说出那话时,并未想到今日他会这般提出,身为一国之主,他自是要说话算话。沉默良久后,景珣淡淡开了口,道:“起身吧,待会儿让曹内侍领你去飞鸾宫。”

“谢皇上成全。”

比试(二)

第七十章 比试(二)

皇城人多口杂,平日看似平静,可一有什么动静,内外的有心人都会知个一清二楚,表面上虽不见有人拿长公主说事,私底下却多少有些非议。

有飞鸾宫那场闹剧在前,今又见任子衡上飞鸾宫,不免侧目。宫里稍有些资历的宫人都知道长公主与他曾有婚约,后因由不了了之,故而途中过往宫人虽恭敬问安,心头却或多或少都藏了些好奇。

任子衡行在内侍身后,心知用不了几日,朝中便会有朝臣就此事提出异议。

飞鸾宫四周布满禁卫军,虽隐藏的极好,却逃不了习武之人的眼睛。任子衡脚步微缓,前头的内侍也跟着缓了步伐,回头笑道:“将军,这便到飞鸾宫了。”

眸中颇有探究之色。

任子衡点头,内侍上前与守在飞鸾宫外的禁卫军说了几句,他们便放了行。内侍未再前进,弯腰道:“将军,里头咱家也不便进去,您请。”

“有劳公公了。”任子衡道了谢后,便进了飞鸾宫。

在他进去前已有宫人去禀报,末了便见明素迎了出来。明素见了任子衡,礼数十足,笑道:“长公主已经在偏殿候着,将军请。”

任子衡跟在明素到了偏殿时,琳琅已经在那儿坐着,宫人小心翼翼的上了茶,不见景姮,也不见逐风。

明素待他进了偏殿后便退开,琳琅望着她的身影心头冷笑一声,见任子衡望着自己,便请他坐下。

任子衡坐下之后,也不拐弯抹角,自怀中取出恒凌的信推到琳琅面前,道:“这信是离离托我带给你的。”

信封上是恒凌娟秀的字迹,琳琅收下那封信也不急着拆开,微笑着与他道了谢,后又道:“离离又给你添麻烦了。”

任子衡望着桌上的那杯尤冒着热气的茶,温和的回道:“她早已嫁入任家,自是说不上麻烦。”

琳琅闻言轻轻一笑,道:“你能这般想再好不过。”

待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任子衡神色正了正,道:“阿琅,你心里明白我并非这个意思。”

琳琅装作未曾听懂,问道:“离离近来可好?”

“她有些担心你,倒也说不上好或不好。”任子衡避重就轻,问道:“怎么不见常安公主?”

琳琅微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姮儿约莫还未睡醒,你是她姨父,喊她姮儿便是了。”

任子衡颔首,遂沉默了下来,琳琅见他不语,也跟着沉默。

今日来见琳琅,除却为恒凌送信外,多少也有任子衡的私心在,这几日局势风云变幻,离领兵出征已是不远,下次再见琳琅怕不知要等到何时。他若有所思的盯着琳琅,琳琅却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那般。不知不觉饮尽了那杯茶,任子衡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道:“阿琅,其实我可以帮你。”

“我很好。”琳琅话语中的拒绝不加掩饰,让任子衡既无奈又失望。

任子衡叹息一声,也无意再多呆下去,缓声道:“下次再见怕要过上一年半载,希望届时你真能过得好。”

琳琅有些不解,任子衡勉强笑道:“说不准哪日便要领兵出征,征战沙场,没个一年半载又岂归得来?天色不早,我先回了。”

琳琅没有挽留,道:“你回府后离离若是问起,就说我很好吧!”

任子衡应允后便离开。

琳琅靠着椅背,思绪有些紊乱。近来任子衡他们进宫次数极为频繁,她也看出了点门道,却未想过这一日就此临近。

指尖碰触到恒凌写予她的那封信,没有多想便拆了开来。恒凌在信中的话语十分谨慎小心,也有些客套的家常话,末了如方才任子衡问的那般,无非是想如何能在她与景珣之间找一个平衡点。

看完之后,琳琅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

待到夜色苍茫,景珣毫无预料的来了飞鸾宫,与前几日的剑拔弩张不同,琳琅见到他时竟十分平和。

琳琅在灯下刺绣,如今的她只能以此来打发日子。

景珣也未与说话,抱着十分精神的景姮逗弄,惹得景姮咯咯直笑,他不经意时也会偷偷看她,看着她沉静的模样兀自冥想。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琳琅拿针线,他也不曾想过有一日她会学刺绣。

不知过了多久,景姮玩累了,便在他怀里安静的睡着。睡着的孩子十分乖巧,柔软的小身子紧紧的偎着他,不经意时还会在他衣上抹口水。

琳琅唤乳娘抱她回屋去睡,景珣也未拒绝,将景姮放进了乳娘怀中,目送她抱着孩子离去。

少了景姮,屋内越发的安静,琳琅也未理会他,继续在绸布上穿针走线。景珣沉默的坐在一旁支着下颚望着她,也不敢出声打扰她。

最终倒是琳琅先忍不住开了口,道:“阿珣,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