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摇头,道:“兴许皇后娘娘已经寻到法子了。”

“但愿如此。”琳琅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场莫名的病来得突然,太医的药喝了却总不见好,生生扼住了她离宫的念头,她花了足足五日才明白这不过是个陷阱。原以为问题出在寝宫那些熏香和汤药上,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故而,如今这寝宫之内仍燃着明素口中的安神香,平日里她端来的汤药琳琅也照喝不误。

飞鸾宫中多是景珣的人,她欲对此事知根知底,只得让逐风私下去查,甚至求助于霍妩。琳琅望着室内那两盏昏暗的灯略有些出神,烛火在精致的灯罩中微微晃动,朦胧中带着些许迷离。

逐风站在原地盯着她瞧了片刻,欲言又止,最终将话咽了回去,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琳琅的寝宫。

出了寝宫,但见守夜的宫人瘫坐在地上陷入沉睡,逐风看了他们一眼,临走前解了人们的睡穴。

清醒过来的宫人们也不知他们何时睡着了,面面相觑后,慌忙查看了四周,见一切安好后才安了心。

这场秋雨不知何时悄然告停。夜风轻拂过树梢,沙沙作响,风过之后却了无痕迹,剩下的细微声响终也被苍茫的夜色悄无声息地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微亮,便有家书递进了凤栖宫。

凤栖宫的女官秦烟拿着家书未见时,浅眠的霍妩已经起身。霍妩接过女官手中的家书,屏退四周随侍的宫人们,单留下秦烟。

秦烟与云侍中不同,她是霍妩进宫后亲自挑的人,为人聪颖,处事极有分寸,深得霍妩喜爱,霍妩对她极为信任。霍妩看完信,秦烟便递上了火折子,霍妩丝毫不曾犹豫便烧掉了家书,火苗雀跃着将那封家书一点点吞噬。

待家书化为一小撮灰烬,她才问道:“秦烟,你可知沉香其人?”

秦烟面色从容,反问道:“娘娘说的可是我们大毓第一制香师沉香姑娘?”

“正是。”霍妩欲起身,但七个余月的身孕让她显得十分笨拙,最后是在秦烟的帮助下才顺利站起。

秦烟道:“沉香姑娘十岁便被御封为大毓第一制香师,相传她制出的香无奇不有,奴婢也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

她所言与家书上所写的大致相同,霍妩不免又想起信上那些话。

寝宫外早已候了多时人宫人们陆陆续续进来,宫女们各司其职,尽责地为霍妩打点好一切。

待一切准备妥当,也便到了后妃上凤栖宫请安的时辰,霍妩虽有些厌烦,奈何近来连续托病好几日,也不好再装下去。

宫里又新进了几位妃嫔,因不得圣宠,行事倒也乖巧,并无什么出格之举。霍妩到时,后妃多数已在座,见了她纷纷起身。

秦嫔与苏才人向来同气连枝,新进的那几位妃嫔还没摸清后宫里这趟水,也都聪明地各自保持距离,如此一来,不难看出云妃私下受到排挤。

云妃倒不甚在意,也无意与后妃们闲话家常,问安之后便离开了凤栖宫。霍妩含笑应付了许久,最后是秦烟见她有些不耐,寻了借口将她们一一送走。

众人散去后,霍妩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觉得有几分无奈。后宫的勾心斗角过于可怕,有时她会怀念从前清贫的日子,虽日日为生计奔波劳累,却不用连说句话都要考虑再三。

秦烟搀着霍妩走了片刻,霍妩忽道:“昨日皇上让人送了好些补品,你去挑些合适的送到飞鸾宫吧。”

秦烟领命,唤了几名宫女过来服侍后,正要走,霍妩又道:“父亲派人送来的那些上等沉香也取部分一道送去吧。就与长公主说,春困秋乏,切莫让宫里那些滑头们寻到偷懒的机会,且庆云宫那位主子素日里也称得上恭良温顺,让长公主不必挂念本宫。”

秦烟隐约觉得霍妩话中有话,却聪明地不细作思量,嘱咐在侧的宫人照顾好霍妩后,便退了出去。

朝暮之间,一晃眼又过了几日,后宫显得十分平静。飞鸾宫中一切照旧,琳琅像是放弃了挣扎般,日子得过且过。

入秋以来秋雨绵绵,要遇到这般天气晴朗的日子极为不易,午后微醺,让人不免困倦。然而,这尚可称之这慵懒的秋日午后,生生被飞鸾宫门前的嘈杂破坏。

后宫之中,秦嫔虽骄纵,却也极少像今日这般当着众人的面露出凶相。她应琳琅之请上门一叙,刚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任凭她摆架子,门口守着的这些禁卫军都不愿放行。至此,她本欲打道回宫,谁知这个不长眼的宫女端着药便撞上了她。

低头看着毁于一旦的衣裳,秦嫔终是没能忍住心头的怒火,毫不留情地甩了眼前宫女一耳刮子,清脆地声响让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秦嫔如此堂而皇之地欺凌宫女,四下没有一个敢有异议。

守在飞鸾宫四周的禁卫军虽有些同情那宫女,却也自知身份而并末掺和其中。刚挨了打的宫女跪在秦嫔面前哭着认错,却又被秦嫔愤恨地踢了一脚。

闻声而来的明素刚到门口,便见本该端给琳琅的药汁泼了一地,装着药汤的玉碗也成了碎片,托盘更不知被谁踹到了不远处,而端药的宫女玲珑跪在地上轻声抽泣。明素看向脸色不善的秦嫔,礼数十足,道:“明素见过秦嫔娘娘。”

秦嫔瞪了明素一眼,道:“飞鸾宫的宫女都这么不知礼数么?明知本宫站在前头,偏生要撞上来,还将长公主的汤药泼到皇上赐给本宫的衣裳上。”

“娘娘息怒。”明素又转身玲珑,问道,“玲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玲珑还未做我们的一,秦嫔顿时又冒了火,道:“明素,你莫不是认为本宫冤枉她不成?”

明素恭敬道:“娘娘息怒,奴婢只是想明白事情的经过,若不分青红皂白就惩治宫女,势必会让其他宫人不满。娘娘天将资,断不会去诬陷区区一个奴婢,这会儿问清了事实真相不是正好让宫人们明白今日并非娘娘刻意刁难,而是玲珑罪有应得么?”

明素这一席话虽说的很委婉,实是在指责秦嫔仗势欺人。明素从前是景珣身边的人,虽被指派到飞鸾宫,秦嫔却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为此虽怒在心头,却也无可奈何。

“奴婢自御膳房端了药,一路上便小心翼翼生怕洒了,到宫门前时便见秦嫔娘娘在与禁卫军争执,待走近了些,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便撞上了娘娘……”玲珑哭道:“娘娘饶命,奴婢并非有意为之……”

秦嫔冷笑道:“贱婢,我本不愿为难于你,你倒顺了杠子便往上爬了?这儿的人都看得分明,谁曾看到你身后的人?”

在场的宫人皆做了证人,方才玲珑身后确实空无一人,如此一来,明素也无法再为她辩驳。但玲珑平日里为了勤快极少出什么差错,明素亦有私心,也不忍见她被刻意为难,只好做平静状,道:“娘娘,玲珑毕竟是飞鸾宫的人,还望娘娘手下留情,将她转由长公主定夺。”

即便是惩治,也不劳秦嫔动手。

秦嫔怒极,笑得越发的冷,道:“那是自然,你不妨去请长公主出来主持公道。”

秦嫔觉得丢了面子,打定了主意不愿善了。此番她若是能狠狠惩治玲珑倒好说,不然便要成为这后宫中的笑柄,自幼娇生惯养的她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明素使了脸色,身后偷偷看热闹的宫女忙进屋去通报,一群人就这么僵持在门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那宫女唯唯诺诺地跑了出来,在秦嫔面前跪下后忍不住偷偷瞥了玲珑一眼,才道:“长公主说了,此事但凭娘娘做主。”

明素看了玲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对此爱莫能助。秦嫔得了话,也便不再顾忌什么,朝左右的宫人冷笑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玲珑顿时脸色煞白,也忘了哭。

左右宫人一拥而上,拖着玲珑便走了。

秦嫔对着明素笑了笑,笑中含了几分嘲讽和鄙夷,最后在众人的恭送声中踩着胜利的步伐离去。

她走后,明素冷眼扫过那引起围着看热闹的宫人,骂道:“还不去忙活!”

宫人被这么一喝,都做鸟兽散,宫里人情凉薄,竟无一人敢问玲珑的下场。

内殿寝居之中,琳琅正翻着书,虽未看进些许,却多少能打发时日。明素尽职地求见,禀诉了不久前发生的事儿,琳琅显得不甚感兴趣,草草听完,但让她退下。

明素走完后,原本卧着的琳琅稍稍坐起了些,眸子不自觉眯了眯,对着空无一人的寝宫笑道:“逐风,这秦嫔倒也是个可爱之人。”

逐风自梁上跳了下来,靠着墙,道:“与苏才人比起来,利用秦嫔踢掉潜在的绊脚石要浅显许多。”

琳琅轻笑之后神色一敛,冷肃道:“若非皇后提醒,我倒真要忽略了宫里头还有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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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鸾宫中平日能接近她的宫人,几乎都收过玲珑送的香包,那些香包都经过特殊的熏香熏制,上头的香味加上寝宫中燃的安魂香,加之每日入口的汤药,造成她身体弱至无法走到飞鸾宫门口的原因。

玲珑自琳琅回宫始,便被由庆云宫调派到飞鸾宫服侍,最后自然而然成了云妃安插在这儿的一枚棋子。霍妩派人来传的话无疑给了琳琅当判断一棒,此前她处处防的是景珣安在身边的棋子,全然未曾想到云妃那儿去。

锦绣的面容浮现在琳琅的脑海中,她不得不相信如今的云妃早已不是当年的锦绣。

但,云妃处心积虑帮景珣困着她,当真只是为了博他欢心吗?

“早年沉香姑娘欠了长歌人情债,她虽不愿进宫,却答应为殿下调制熏香,三日后便可取得。再配止皇后娘娘让霍家搜罗的解毒散,殿下身上的药性便可解除。”逐风的声音平缓丝毫不见起伏。

琳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沉香答应制香,只是为还长歌的人情债,最终还是长歌帮了她大忙……琳琅念及长歌,又想起了景姮,顿时忧思焦虑。

“都等了这么久,不差这几日。”逐风亦有忧虑,沉默一小会儿后,道,“怕只怕届时出状况。”

匆匆四日,琳琅身上的药性解除,整个人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这些时日的拖沓虽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出宫,却依旧是按照计划行事。

在逐风的行事缜密与霍妩的倾力帮助下,琳琅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离开了囚禁她有引起时日的飞鸾宫。

这日,霍妩在宫中办了诗会,京中名媛闺秀及各家夫人悉数到场,直到三更天时,她才让这些夫人们出宫。琳琅轻而易举地混入这些人中,与她们一道离去。

临行前,做寻常侍女装扮的琳琅并未与霍妩道谢,霍妩对此也无意,字句酌酌,只道此番与她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从悄无声息地出飞鸾宫到凤栖宫,再到顺利出行,本以为此行波澜不惊,不想还是让逐风一语成谶。

一行人的轿子到宫门口时,被随后追上的禁卫军拦了个正着。

禁卫军将她们围成了一团,高举的火把映红了那些夫人与大家闺秀的脸。在她们不明所以悄声议论时,禁卫军自动站列两旁让出了道,景珣踏步而来,温和俊雅的模样当下便让那些心存幻想的姑娘羞红了脸。

众人纷纷问安,景珣并未多加为难便免了俗礼。

此时被禁卫军拦在宫门口,各家夫人心头都有一番思量,其中一位诰命夫人不卑不亢,道:“不知皇上将妾身等人拦下,是为何事?”

景珣温和的笑容在火把的映衬下愈发勾人。他的视线扫过众人,开口,语气温润,似是带了几分腼腆,“朕今日无意间瞥见了一名让朕动心的女子,本以为她是宫中妃嫔,方才才知她是今日应皇后之邀进宫参加讲诗会的,朕这才冒昧地拦下了众位夫人小姐……”

“皇上可是想在妾身等人中寻出那名女子?”有人问道。

景珣笑得越发温和,道:“朕确是此意。”

他的话让那些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越发羞怯,不免在心中猜测起那幸运的女子是谁?景珣步伐缓慢,晶亮的眸子——打量过眼前这些争奇斗艳的花儿,走到她们面前时,脚步亦跟着微停,惹得那些姑娘心头小鹿乱撞。

景珣的视线落在躲在最后那名不甚起眼的侍女身上,在众人面前绕了一圈,走到她面前,脚步亦是微顿。

侍女的头越发低下,景珣却步履轻抬愈发靠近她。好在那些夫人小姐们碍圣颜不敢四下张望,否则此举定会惹来侧目。

“阿姐今日让我惊喜万分,他日我也自当还你一份惊喜,你好自为之。”景珣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寻到人时,又见他向一旁迈去。将众人全都仔细瞧了个遍后,他又道:“想来是朕弄错了,这其中并无朕要找的人,你们且回吧!”

之后转身便走。

他一走,那些禁卫军也跟着离去。

众家女子对此既失望又无奈,最后只得上了轿子出了宫门,各自回家去了。

过了皇城前的护城河,待到燕京城中一个拐角时,原本伴在其中一辆轿旁的一名侍女悄无声息地脱了队,竟无人发现。

琳琅脱了身,靠在墙上大声喘息,方才紧绷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早已在外头候着的逐风自她踏出宫门那一刻起就一直尾随其后,遂跟着安静地靠在墙上。

在琳琅被拦下时,逐风甚至做好了带着她硬闯的准备,不想到最后竟是景珣亲自放了行。

对此,琳琅也是一头雾水,如今的她是越发摸不清景珣的心思,加之此时无心多想——原本心心念念出宫,这会儿真脱离了那座皇城,实该欢喜,她亦不愿去多想。

“姮儿可接过去了。”琳琅拭去额上的冷汗,让逐风在前头领路,朝早先嘱咐他备好的宅子而去。

逐风道:“在殿下出宫前,已经将小公主接到住所。”

琳琅颔首,又问道:“谁在照顾她?”

“长歌。”

琳琅听了,愣住,随即便露出笑。

长歌归来,是今日惊心过后的惊喜。

走至宽敞的大道上,琳琅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皇城的方向。这个地方不能看到皇城,她的身后除了空荡荡的街道什么也没有。

清凉的夜风迎面拂来,凉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琳琅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此刻自己已身在宫外。

隔壁那条街上有更夫打更而过,更夫越走越远,唯有更声回荡在城中的每个角落。

第六十章怀疑

几日后,景珣下了圣旨,将将军府旁的那座府邸赐予琳琅作为公主府。此举着实让朝中上下那些无数次上书请怡和长公主另立府邸的大臣们大大吃了一惊,最后倒是得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公主府中服侍的下人们都经过精挑细选的,琳琅并未搬入,整座府邸形如虚设,下人们口风紧,外人丝毫没能看出那不过是无主的空宅。

离宫之后,景珣并未去打扰琳琅,朝中上下那些杂事缠得他无暇分身,让琳琅落了个清净。

唯有恒凌日日上门,久了,琳琅也便习惯。

燕京城外有座荒芜了许多年的鬼宅,虽名为鬼宅,却有个极美的传说。

传说宅子院中的那棵老枫树是上百年前一名思念远征夫婿的女子所化,她在这座宅子中等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年华逝去,满头银丝,仍未能等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终于呕了血,死后化作这棵树,年年岁岁守着这座老宅,每年的秋日,那片片红叶便是她的血泪。

转眼到深秋,院中那棵枫树时不时飘着落叶。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划出美丽的弧线。

恒凌坐在石椅上喝着琳琅亲手泡的茶,瞥了满地的落叶一眼,忍不住劝道:“阿姐,这地方阴森森的,不如搬回公主府吧?”

琳琅淡笑,看向在院中玩落叶的景姮一眼,道:“这儿当然比不上你那将军府,不过姮儿很喜欢这儿,我也是。”

恒凌撇嘴,放弃说服她。从她第一天踏进这宅子起,就不住地劝琳琅,可惜琳琅都不为所动。

见她那模样,琳琅忍不住笑她,待敛了笑,随口问道:“子衡领兵出征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恒凌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答道:“是啊,这一个多月也没什么消息传回来。”

琳琅见状,安抚道:“东勒在大毓西面面,从燕京出发到西南边境行程最快也要月余,子衡行军多年,不会出什么意外,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恒凌冷哼一声,道:“我才不会为他担忧。”

琳琅当她耍小女儿脾气,笑而不语。

恒凌见她笑成那样,恼怒道:“阿姐,你笑什么?”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琳琅忙敛了笑,朝一旁玩耍的景姮看去,见她正抓着落叶往嘴里送,大惊,忙上前去拍掉了她手上的落叶,道:“姮儿,这东西可不能吃。”

景姮嫩白的小手被拍红了,丢了树叶便哭出声,让琳琅无奈之余还得好声好气地哄她,最后却是恒凌拿了个桂花糕塞到她嘴里,才让她止了哭。

哭过之后,景姮又开开心心地在院中玩乐。恒凌望着她的笑脸,叹道:“姮儿这性子来得快去得快,倒是极好。”

琳琅会心一笑,叹道:“也不知是随了谁。”

感慨之余,不由得又想起了闻不悔,神色骤然一黯,却迅速掩去。

恒凌知道她又想起那些往事,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道:“皇后娘娘已经怀孕八个月,不久姮儿就有伴儿了。”

“我倒希望姮儿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长大。”琳琅想了想,问道,“阿珣近来可好?”

“济州暴雨,济河水冲垮了河坝,珣哥近来为了这事儿忙昏了头,也说不上好!珣哥为了大毓,确实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恒凌感慨。她们不在其位不知其累啊!

“你若见了他就与他说,定要多注意身体。”琳琅抱住扑向自己的景姮,任由她在怀中乱蹭。

恒凌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见日落西山,而将军府如今就她这么个主子,也不好再叨扰,便向琳琅请辞,琳琅也未多加挽留,送她到门口,目送她乘坐的马车绝尘而去。

景姮望着卷起尘烟的马车,嘴里犹“姨、姨”地喊道,那模样倒有几分舍不得恒凌。

长歌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道:“殿下,秋宅派人送了拜帖。”

琳琅抱着景姮进了府门,长歌紧跟其后。

下人端上了清水,琳琅为景姮洗去身上的污渍,又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后,才问道:“除了拜帖,来人可还有说什么?”

“秋小姐邀殿下过府一叙,时日由你定。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歌伸手捏了捏景姮的脸儿,转而问琳琅,“殿下意下如何?”

“你先出去吧,待我想想。”琳琅有些漫不经心,怀中的景姮似是感觉到她的情绪,往她怀中缩了缩。

长歌不再作声,退到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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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站在外头,方才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听进了他的耳中。长歌走向他,在他身旁停下脚步,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天。

“你将秦家的生意都移到燕京,着实不明智。”逐风的声音不冷不热,却暗藏了些许关心。

长歌却无谓地笑开,道:“秦家?在我眼中,秦家并不算什么。”

锦州秦家,在她眼中不过是个能赚钱的工具,有了秦家,便有了强大的金钱后盾,这样更有利于收买朝中那些嗜财的大臣。

在她娘亲死后,她对秦家就只剩下恨意。回秦家也只是为了一解心头之恨,有什么能比亲眼看着秦家那些人不得好下场来得痛快?

“长歌,你不累吗?”逐风偏头看她。

“难道一声累了,就能抛弃一切?”长歌反问。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细雨一点点变成滂沱大雨,雨气覆盖了整座庭园,不知不觉朦胧了长歌的双眼。

不论是她,还是逐风,都有过累的时候,但他们是同一种人,都无法放弃这一切。

东勒国地处雍州东面,由于雍州防守严密,加之大毓国力强盛,故而东勒并不敢像西蛮夷那般大肆骚扰大毓边境。

与微雨的燕京不同,地处大毓西南面的雍州和济州一样,暴雨连天,自任家军抵达雍州那日起足足下了七日。

军队驻扎在雍州城红阳关外的马洪坡,连日的暴雨让宫中上下苦不堪言,但任子衡治军严谨,全军上下无人敢抱怨一声。

入夜之后暴雨依旧肆虐,营寨静悄悄的一片,除了冒雨巡逻的士兵外,其余人多已入睡,唯有任子衡的帐中还亮着烛火。

察觉到有人靠近,任子衡下意识出了剑,迅速逼近来人,再进一分便能刺进来者的咽喉。

犹散着寒气的剑全然没有吓到望苏,他抬扇轻轻撩开了指向自己咽喉的剑,笑容不变,“将军果然机警。”

任子衡收回剑,皱眉道:“你该让人通报一声。”

望苏对此没有异议,抬了把手上的酒壶,道:“夜深露寒,我见将军还没歇着,特地上门小酌两怀。”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既随行监军,便要遵守这条军规。”任子衡转身回到案桌后继续研究地形图。

“将军也说我是监军。我既是监军,便不在任家军的行列。”望苏我行我素,寻了个地儿坐下后便开始饮酒,道,“上等桂花酿,将军真的不尝一口?”

任子衡眉头又皱紧了一分,索性不搭理他。望苏放下酒壶,走到案桌旁,低头看桌上那份地形图。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到了地形图上,映出一片阴影,任子衡将烛火移了个方向,让地图变得清晰。

红色旗子标记的地方是他们目前所在地,再往前便会踏进东勒境内。

“将军打算攻打东勒山阳关?”望苏指了指地图。

“你有何看法?”任子衡反问。

“行军作战,那是将军的职责,我只是个文官,不懂行军作战这些事。”望苏用扇撑着下颚,笑得十分魅惑人心,“不过我听说,东勒国得知我军来犯的消息,已经让大将苏抚赶来支援了。”

“苏抚?”

“可不是。”望苏靠在案桌上,“她仰慕将军已久,听闻将军领兵进犯东勒,便领了一队兵马自尚国边境赶了过来。”

他话中暗藏几分嘲笑之言。任子衡眸光一寒,冷漠道:“夜深了,右相且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不论阴晴,大军都会进发。”

望苏也不勉强,拎了方才带来的酒壶便出了营帐。身后营帐内的烛火熄灭之后,他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让人顿生凉意的冰凉触感让他眸子掀了掀,嘴角笑容益甚。巡逻而过的士兵见是他,纷纷见礼,望苏微笑颔首后,便回了自己的营帐。

景珣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到来,见她站在门口,并无多大反应。他挥退了随侍在侧的内侍,淡淡开了口,道:“原来是阿姐来了。”

“你知我为何而来。”琳琅丢下手中的伞,跨进了屋内。

正欲退出御书房的内侍与她擦肩而过,无意间碰触到她冰凉的眸子,猛然颤抖了一下,慌忙加快了步伐。

景珣波澜不惊,道:“阿姐也早知我的答案。”

琳琅却弯起了嘴角,道:“那并非我想要的答案。”

“我早已说过,阿姐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确未掠走姮儿。”景珣握着朱砂笔在奏章上批注,说的话与三日前相去不远。

“我也说过,三日后你若不将姮儿还给我,我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早被雨水浸湿的衣裳尚在滴水,她每走一步,身后便留下水渍。

景珣撂下朱砂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道:“阿姐想干什么呢?”

御书房内的烛火来回跳跃,在景珣的脸上映出了阴影,忽明忽暗的。门外暴雨拍打着窗棂的声音噼里啪啦,恍然间,琳琅好似又听到了那曲《秋花落》。

身后忽然哐当一声,琳琅迅速回头,只见留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的剑正抵着逐风。

若论实力,逐风与留景不分上下,主子不曾发话,他们二人便就此僵持着。

景珣的声音自琳琅身后传来,道:“阿姐莫不是忘了,不单是你,每个景家子女都有自己的影子。想来,阿姐能依靠的人,似乎只有逐风。如此,你又拿什么来让我付出代价呢?”

琳琅不急不缓走到了他的面前,隔着案桌望着他温雅俊秀的面容。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忽然笑得十分悦目。

这莫名的笑让景珣心头蓦地打了个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