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一样样地上菜,琳琅其实没什么胃口,没怎么动筷子。景询吃了两口菜后,放下了筷子,脸色微有些不悦,道:“来陪我用膳,却吃得这般勉强,阿姐这是特意来寒掺我的?”

“怎么会,只是近来天热,没多大胃口。”琳琅忙动了筷子,勉强夹了几口菜放人碗中,却也未吃下多少。

“阿姐有事不妨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景殉的不悦已然形于色,冷笑道,“让你陪我用膳当真是勉强你了。”

琳琅咬了咬唇,屏退了四周随侍的宫人,汕汕开口道:“阿殉,你既是一国之君,明儿起批阅奏章这些事还是你自己来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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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询闻言眯了眯眼睛,问道:“阿姐腻了?”

琳琅咽下口中的白玉豆腐羹,顺手又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道:“从没喜欢过,又何来腻味之说?”

“阿姐当初不是限不得杀了我吗?”景殉低低笑了一声,将那白玉豆腐羹往琳琅的面前移了些。

“此一时,,非彼一时,你非得与我翻旧账不成?”琳琅瞪他,索性放下了筷子。

景珣见她这般,答非所问,“那么,阿姐可想起我市岁那年你对说的话了?”

淋琅茫然。景珣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那时她仔细地想了一番,可惜没能想起来。

御膳房的宫人新端上来的是一尾煎得极为精致漂亮的红莲鱼,虽己煎过,外相上栩栩如生,恍若活鱼。

琳琅见它外相极好,便夹了一小块鱼肉到碗中。鱼并无任何腥味,可咬下那松软的鱼肉时,恶心感突然涌上了喉咙口,让琳琅忍不住弯腰呕了起来。景殉脸色大变,以为是那鱼的问题,马上要迁怒于御膳房。琳琅忙将他拦了下来,道:“与御膳房无关,是我自己… … ”

琳琅话未说完,恶心感再次袭来,让她更加难受。

她如此明显的反应让景殉心头那个不好的预感隐约成真,他脸色忽然青白交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你怀孕了?”

回答他的是琳琅的干呕声。

“原来阿姐想将一切都丢给我是因为有了身孕。你放心,这皇位你不想要,我更不会要,明日我便下诏禅位于你!想来你也并非特意来陪我用膳的,既然大家都没胃口,便让人将东西撤了吧!”景殉大力甩开了她的手,摔了桌子,精致的餐具在他的熊熊怒火之下碎了一地。

碗盘碎裂的声响让琳琅的脸色越显苍白。景殉狠狠瞪了她一眼,愤而转身离去。纵是他心中有再多的怒气,也不忍去伤害琳琅。

正如夙轩袅所说,有生之年,琳琅永远是景殉的一个劫数。

琳琅这孕吐来得又凶又急,直到胃中再也呕不出东西,她才虚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她的身子虽缓和了些,景殉却早已不知去向何方。

自有了身孕后,今日这是头一遭孕吐,她也未曾想到会这般的巧合,此行本欲说服景询重新执政,最后还是弄巧成拙了。

浑身无力地靠向椅背,琳琅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第七十二章 王者

那日之后,琳琅虽经常上云霄殿,却都见不到景殉。琳琅心中亦有愧于他,几次之后,也便不再上门叨扰。

朝局渐稳,国事也不再那么繁忙,让琳琅得以喘息,还在腹中的孩子极为体贴乖巧,除却在云霄殿那日激烈的孕吐外,平日里倒极少折腾她。

炎热的午后,宫人们难免寻了空闲偷偷打吨,整座皇城显得极为安静。

云妃坐在案桌后盯着新作好的画瞧了半晌后,忽然动手撕了那画,撕完觉得不够,又将从前作的那些画全都翻了出来,一张张撕过去,一时间,庆云宫中纸屑如蝴蝶般随风飞舞。

莺紫在一旁看得心疼,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奴脾知道您心里头苦,但也不是这么个发泄法,不如上御花园赏花去吧!“

原被软禁在宫中的后妃们在琳琅自西南归京后,便被允许出寝宫在御花园走动,虽有人监视着,处境却比原来要好上许多。

云妃撕完最后一张画,兀自起身朝外头走去。莺紫忙小跑着跟上她,一路乖巧地跟在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途中,云妃偶遇了出来透气的秦嫔。

如今的朝政一手把持在琳琅手中,毕竟不同于往日。。少了钩心斗角,秦殡再见云妃仍不大友善,却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针锋相对。

秦殡冷哼一声后,便领着贴身宫女与云妃擦身而过。

跟在云妃呀后的莺紫生怕秦殡会让自己主子的心情更加恶劣,待秦嫔远去,她才大大松了口气。

夏日的御花园,比起春日毫不逊色,咤紫嫣红遍地开,若非这般炎热,见者多会产生错觉,以为春日还未过去。

景色虽好,云妃却仍面无一喜色,这让莺紫不免又忧心忡忡了起来。

走在前头的云妃忽然停下了脚步,道:“我要见怡和长公主。”

在御花园中走了一圈的莺紫额头本是布满了汗珠,听了她的话,顿时冷汗淋漓,呆愣在原地。

明素进来通报时,琳琅正巧小憩醒来。她偏头看了身侧的景垣一眼,见她仍在安睡,忙小心翼翼地起身出了寝宫。

云妃的求见让琳琅颇为惊讶,加之她心下也有些好奇云妃此行的目的,遂让明素将她请了进来。

云妃虽自傲,但也不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见到琳琅后,她依照规矩问了安。

琳琅见了云妃,下意识就想起了闻不悔,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腹部,以致于忘了让站立在她面前的云妃人座。后虽想起,她又想杀杀云妃的锐气,索性就这么让云妃站着。

云妃低着头,眼中有温色一闪而过,缩放在袖中那白哲纤长的柔黄不自觉用了力。

过了片刻,宫女端着茶点上来,琳琅才开了口道:“云妃娘娘,坐吧!”

云妃再抬首时,那些不悦早已消去,她神色自若地在一旁坐下,却未开口说话。待上茶的宫女退下后,琳琅浅笑着问道:“娘娘今日上飞莺宫,莫不是为了寻我喝茶?”

琳琅甚少与云妃独处,这次却屏退了四周的宫人,独留下她与她。

云妃仍未说话,却堂而皇之地打录着琳琅,眼中闪过诸多情氛末了,她冷笑道:“不管是在川州还是在这儿,你总是这么惹人厌。”

“有人喜,定也会有人厌。:人生在世.怎能强求人人皆大欢喜呢?”琳琅不禁失笑。.

“所以我很讨厌你。”云妃咬牙,心头对琳琅的厌恶感更甚。

她的反应让琳琅既无奈又好笑,道:“你讨厌我,我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在川州时,我一直觉得花魁锦绣是个惹人怜爱之人,可惜现在的云妃并不怎么讨人欢喜。若你来找我就为了说你讨厌我,那么我听到了,你也可以走了。”

云妃顿时尖声道:“为什么你害死了他,还能过得这么安心?' '

琳琅手中捻着的那颗酸梅滚落在地,手亦顿在半空中。待回了神,她神色平常,道:“看来你还不知,他一直都活着。”

午憩醒来的景垣在宫中摸寻了一番后,终于找到了琳琅,她揉着眼儿偎到了琳琅身侧。琳琅见了景姐,微微一笑,道:“姐儿,你告诉这位舅母,回京之前爹对你说了什么?”

“爹,”景垣听她说起闻不悔,顿时笑开花,道:“爹说他会想垣儿。”

云妃端在手中的茶瞬间打翻,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身,白哲的手背上被烫红一片,身上那素白的衣裳染了茶渍显得触目惊心。

她震惊过后,眼中竟出现了惊喜。

琳琅顿时明白她为何一直以来就这么讨厌自己。若非爱极闻不悔,她必然不会针对于她。

不知为何,琳琅心头堵得慌,故作漫不经心,道:“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日子不好过吧?”

云妃脸上的喜色顿逝,随即反击道:“那又如何,他最爱的人叫许春弄。”

琳琅或许觉得闻不悔爱的是许春弄,云妃却不觉得。许春弄是琳琅心中无法拔除的一根刺,但她在云妃眼中,充其量不过是用来反击琳琅的利器。

话落之后,云妃如愿以偿地看到琳琅变了脸色。

琳琅忽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喉咙口,慌忙将景姐放下后,别开头呕了起来。景垣拽着她的衣角,道:“娘,妹妹坏,她欺负娘。”

这般童言童语,加之琳琅方才的反应,让云妃的脸色顿时煞白,恍如在大冬天置身于冰窖般,浑身冰冷。

待琳琅吐完,她早已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琳琅这孕吐本与云妃无关,闻声而来的明素见了这情况,当下便客套地道:“娘娘,长公主身体不适,您请回吧。”

随即便唤来宫安将失魂落魄的云妃送出了飞鸾宫。

夏雨连绵,宫里头变得凉快了许多。御书房内虽门窗紧闭,仍能听到外头浙晰沥沥的雨声。

雨水叮咚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听来颇为悦耳。琳琅揉了揉额角,不得已继续这一天的忙碌。

不知过了多久,琳琅渐显昏沉,却仍强撑着没让自己睡着。

门外忽然传来有序的敲门声,随后便听内侍在外头通报道:“长公主,任大将军求见。”

琳琅翻阅奏章的手微顿,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

自任子衡班师回朝后,时常进宫,有时会顺道为她处理些公务,但她总觉得他进宫的次数太过于频繁,故而也会避而不见。

内侍在任子衡进御书房后带上了门,一进门,任子衡便看到琳琅强忍困倦在那儿批阅奏章。

“你近来瘦了。”任子衡寻了个位子坐下,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他话中关心的意味极浓,好在这御书房内并无外人,若是让人听了去,难免会传出些风言风语。故而琳琅低头忙碌,假装未听到那话。

她的态度让任子衡有些不悦,道: “国事虽重,但你也该注意自个儿的身体。你近来好似极容易困倦,不妨让太医瞧上一瞧。”

琳琅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奈道:“子衡,我心知你是为我好,但宫里毕竟不同外头,你该多注意自己说话的态度。若让离离知道。,指不定会乱想些什么。”

任子衡默然,片刻后才说道:“你一直将我往离离那儿推,却从不曾问过我的想法。”

“早在你同我说你要娶离离那一日起,我们便再无可能了。” 琳琅深呼吸,道“当日你说会善待离离,可你现在这做法,便是对她的善待吗?”

“我并不爱离离。”琳琅的质问让任子衡微怒。打从一开始,他娶恒凌就只是因为责任,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仍是无法爱上她,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妹妹。

“可你娶了她。与其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你和离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是更好吗?子衡,我与你之间的往事固然美好,但毕竟已经过去。若我们真有缘分,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你又何必执著于此?难道离离她待你不够好吗?你这样,让她在别人面前如何自处?”琳琅每回都这么劝说,到后来已然词穷,不知该如何与他说,“你明知,我爱上了别人。”

 “你最先爱上的人是我。”

琳琅叹息道:“你非得逼着我坐上那皇位,才愿意放弃吗?”

若她为帝,已经娶了恒凌的任子衡断无可能被纳为皇夫。

任子衡冷了脸,沉默半晌后,道:“我并不想逼你。”

“子衡,我有了身孕,你该知道,我们是再无可能的……”琳琅本不欲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此番真的是逼不得已。

外头雷声阵阵,雨势越来越大,最终将琳琅的声音湮灭。她方才的话任子衡听得真切,却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寂静让屋外的雨声显得越发的大。

暗处,有人将他们方才的话听得真切,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次日,嘉庆帝颁布了诏书,正式禅位于怡和长公主。

嘉庆一十一年五月初八,天晴,大吉,怡和长公主正式登基。至此,大毓朝迎来了开国以来的首位女帝,帝号盛德,改嘉庆一十一年为盛德元年。

同日,女帝颁布登基以来第一道诏书,改立景珣为逍遥王,赐居云霄殿,众妃亦同居宫中,不另辟宅邸。

第七十三章 无缘

新帝即位,举国欢庆。

长歌偷偷从皇宴上离席回到了飞鸾宫,独自一人躲在宫殿的一个角落中席地而坐。这地方视野极好,抬首便可见到天上那些闪耀的星辰。

天上的焰火一团接着一团绚丽绽放,映红了漆黑的夜幕。长歌抬头,看着那片夜空,心中百感交集。

细微的脚步声在身旁响起,有人在她身畔坐下。长歌不必去看,就知道是逐风来了。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逐风双手撑着地,仰头看着那些绚丽的火花,道:“方才看你离开,我猜想你肯定是来了这儿。你忘了吗,从前妩歌也爱来这儿看星星。”

“是啊,妩歌最爱坐在这儿看星星,”长歌微微一笑,却又潜然,道,“可惜,她再也不会来这儿看星星了。”

“你相信轮回转世吗?若有轮回,妩歌现在应该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逐风的视线有些迷离,道,“我相信,此时的妩歌肯定也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那样,就再也不是我的妩歌了。”长歌笑得怅然,深呼吸后,道,“我来这儿只是想让妩歌知道殿下终于登上皇位了,用的便是她以前笑言的年号,盛德。”

逐风默然。安静了片刻后,他指了指天,道:“妩歌最喜欢的牛郎织女星在那儿。”

长歌笑了笑,道:“其实在我眼中,天上的星星都是一个模样,牛郎织女星,也不过是几个星星偎在一起罢了。” ——.

“那是因为你与妩歌不同。别人都以为你们姐妹不仅容貌一样,连喜好都一样,其实不然吧?我知道过往那些年,都是你在迁就妩歌,她喜欢什么你就陪她一起喜欢。” 逐风道,“长歌,没有人生来就要为别人活着。”

“你不也一样,生来就为殿下而活吗?”长歌反问。

“你觉得一样吗?”逐风淡淡地问。

其实,她知道那是不一样的。长歌看着那些一闪一闪的星辰,选择了沉默。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长歌忽然说道:“逐风,殿下终于如我所愿登上了帝位。”

“我知道。”

“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想坐在那龙椅之上。”

“我知道。”

“我做了那么多的事,都只是为了看到今日这一幕。可是……不知为何,我看到她笑容之下的勉强时,有些难过……很难过……”

“我知道。”

“我并不想后悔,也不会后悔的。”

“我知道。”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你这般了解我。”长歌收回视线,偏头看向逐风,晶亮的眸子闪着光,也不知是泪还是什么。

可惜,你爱的人却永远都不会是我。

后面这句话长歌藏在心底不曾说出来——她做尽了坏事,那么,永失所爱便是老天给她的惩罚。

为庆祝新帝登基而特制的礼炮轰然在天空炸开,任凭礼炮声响彻天宇,也掩盖不住她的哭声。

夏末。

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在飒飒凉风中摇晃着身姿,或娇弱,或刚强,风采各异。景姮在园中欢快地扯那些花花草草,恒凌与长歌同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看着她。

长歌笑道:“小殿下此举可谓辣手摧花!”

恒凌闻言亦是笑开颜,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贴切。”

景姮在园中玩闹了片刻,便跑回了凉亭中,奶声奶气道:“姨母,姮儿想娘了。” ——.

恒凌与长歌对视一眼,安抚道:“姮儿,你娘亲这会儿正忙着,待会儿姨母再带你去找她,可好?”

景姮嘟嘴,转身又跑出了凉亭。

看着她跑远,恒凌这才松了口气。

自琳琅登基后,愈发忙碌,每日处理完朝政回到宫中便疲惫人睡,加之又怀了身孕,恒凌心头暗暗为她的身体担忧。

想起她腹中那个孩子,恒凌视线一黯,不免又想起了闻不悔,遂朝身侧的长歌说道:“我一直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好在何处,竟可以让阿姐对他如此死心塌地。”长歌冷笑道:“闻不悔确实是好本事,当初殿下宁愿窝在川州闻府也不愿随我等回京,不正是因为他?殿下为了他,甚至连我们都不肯相认。”

“若非你当日给我送了消息,我不知要到何时才知道阿姐尚在人世。”恒凌语带几分抱怨,“好在阿姐回来了。”

“那个男人背弃她纳妾,川州闻府又在一场大火中毁了,川州也便没有值得殿下留恋的地方了。”长歌眼中染上了几分bBS.J OOYoo?nEt喜悦,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歌,为何你从不怕阿姐知道你所做的事?”提起闻府那场大火,恒凌碰触到杯沿的手抖了抖,险些将桌上的茶水扫落在地。她忧心忡忡地问道:“自从闻府那场大火后,我时常做噩梦,梦到阿姐知道了这些事后骂我心肠歹毒害死了闻府上下上百人,从此之后不再理我。”

长歌嗤笑道:“闻府大火之前你就回了京,而我,大火之时一直都陪在她身旁。只要你我守口如瓶,殿下再怎么查,也不会怀疑——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噎住,脸色亦跟着骤然大变。

恒凌亦察觉不对,回头,却见琳琅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们,眼中充满了震惊。恒凌急急沦忙起身走上前去,试图拉琳琅的手,却被无情地甩开,急得她满头大汗,结巴道:“阿、阿姐,你听我们解释……”

“闭嘴!你们怎能做出这般恶毒的事?闻府上下上百条人命啊,你们难道就不怕他们化为厉鬼向你们索命?”琳琅后退了两步,悲痛地看着她们。

恒凌张嘴欲为自己辩解,话还未出口,就听琳琅指责道:“离离,从小到大我是如何教你的?民不分贵贱,命不分轻重,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姐,我……” ——.

“难道你想告诉我方才我无意间听到的那些都不是事实,是我听错了?”琅琳因她的辩解而愈发生气,复又转向长歌,道:‘长歌,我一向以为你做事最有分寸,可今日你当真让我失望透顶。成大业者确是要心狠心辣,但你怎能忘了,在我流落川州时,尚且称得上待我好的,便是闻府那些人?如果没有闻府,就没有现在的我!”

恒凌试图靠近琳琅,她上前一步,琳琅就自发退后一步,站在凉亭阶梯上的琳琅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去,吓得恒凌尖叫出声。远处玩耍的景姮见到琳琅,兴冲冲地跑向她,此时正好跑到了她身后。琳琅如此一仰,站在她身后的景姮定会被压在身下。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景姮呆呆忘了反应。

长歌迅速出手,试图去拉琳琅,而琳琅在之前的刹那因怕伤到景姮而偏了下身子,故而长歌这一下虽迅速,却没能拉住她。

琳琅的身体重重地向后摔去,虽有灵巧的宫人自发做了肉垫,却仍是伤到了琳琅。鲜血自她的双腿汩汩流出,染遍了身上的龙袍。

恒凌与长歌冲上前去,恒凌抢在长歌之前抱住了琳琅,哭得不能自已。

琳琅脸色苍白,下腹剧烈的疼痛让她连说话都觉得无比艰难,她喃喃喊了句太医,随即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景姮见了这一幕,吓得大哭出声,四周的宫人顿时乱成了一团,连素来冷静的长歌这时候都忍不住朝宫人们大吼——

“还不快去请太医?”

飞鸾宫上下乱成了一团。太医署的太医们来来回回出人飞鸾宫,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琳琅腹中的那个孩子。

宫里头素来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不到傍晚,琳琅怀孕又滑胎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上下。

滑胎加之近来的过度劳累,让琳琅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奉命出宫办事的逐风回宫后便知道了这件事,对长歌十分不谅解,毫不留情面地训了长歌一通。

长歌默然地站在琳琅的寝宫外不敢踏进去。恒凌刚寸步不离地守在琳琅床畔,暗自祈求老天让琳琅睁开眼。但琳琅却一直都没能醒来。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盛德元年的秋天无疑是个多事之秋,这头琳琅尚在昏迷不醒,凤栖宫那边又传出了消息,小皇子景琰得了热症,群医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当月儿娇羞地躲进身旁的云彩时,昏迷了数日的琳琅指尖微微动了动,惊醒了守在床畔的恒凌。

恒凌屏息等了一小会儿,果见琳琅睁开了眼,她大喜过望,忙出去将这消息告诉其他人。

片刻后,飞鸾宫上下都亮起了灯,明素得了消息后立刻派人去请太医,宫里上下都忙活了起来。

寝宫之内挤满了宫人和前来探望琳琅的人,唯独长歌一人在寝宫外呆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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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太医匆忙赶到,替琳琅把了脉之后,终于大大松了口气,随即开了新的养生药方让宫人去抓药。

琳琅张了张嘴,发出干涩的声音,问答:“太医,孩子是不是没了?”

太医僵了一下,却也知道瞒不住她,也就如实说了。众人担心会刺激到她,不想琳琅听了淡淡地应了一声后,再无其他反应。

如此,反而让众人越发担心起来。

太医走之时嘱咐众人不能打扰琳琅静养,故而他走后,屋内众人也跟着散了,独留下恒凌,强拖着疲惫的身子守在琳琅身畔。

琳琅脸上依旧毫无血色,她看了满脸内疚的恒凌一眼,轻声道:“离离你先去歇息吧,我想见长歌。”

恒凌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用了几分力,满眼忧愁,但还是仍顺从了她的意思。出了寝宫,恒凌便看到了长歌。

长歌正靠在门边,呆呆不知望着何处。

恒凌上前,道:“你进去吧,阿姐说她想见你。”

长歌闻言一愣,下一瞬便推门而人。

长歌走到床边,双腿一弯,不发一言,当即便跪了下去。琳琅偏头看向她,面容苍白憔悴,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请殿下治罪。”长歌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内显得空旷,她低着头,所有的愧疚都深藏在眼底不让琳琅发现。

“你起来吧!”琳琅嘴角扯出难看的笑容,就算她怪罪于长歌,那孩子和闻府上下终不会回来。想到伤心处,含在眼中的泪就再也无法忍住,顷刻间决堤而出。——.

长歌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她的倔犟换来琳琅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琳琅强忍着身上那撕裂的疼痛,撑着身子坐起,语气坚定了几分,“起来!”

长歌不再忤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仍低着头,道:“无论殿下如何责罚长歌都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