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温驯地应过之后,柳婧抬头看向邓九郎,乖巧地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用柳树不可,只是经过郭洁一事后,这些堂兄弟我如不好好看着盯着,总担心会给柳氏一族添大麻烦。”

这点也是事实,一侧的乾三地五等人都点了点头。

邓九郎伸出手,他握上柳婧的小手,微微笑道:“好了,别想了…阿婧,我想听你奏琴,不如上马车为我鼓上一曲?”

柳婧悄悄抬眸,透过浓密的眼睫毛,她且羞且喜,隐隐甚至有点依恋温柔地看着他,软软地应道:“好。”

…柳婧这样的眼神,邓九郎什么时候看过?一时之间,他真是心神俱醉了。不由自主的,他紧紧握着柳婧的手,那手指,在她滑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起来。

感觉到他的小动作,柳婧晕红着小脸,她含嗔含喜地瞪了邓九郎一眼,与他紧紧挨着,一道上了马车。

直到两人坐上马车,乾三才倒抽了一口气,他在自个儿的胸膛上拍了两个,小声惊呼,“天邪?那还是柳小白脸?那小眼神…天邪,那么沉默沉稳的一个小白脸儿,这一羞羞答答起来,简直比女人还精怪!”

地十一笑而不语中,地五在一侧漫不经心地说道:“以色事人都不都是这样?先前端着各种高姿态,一旦被收服,便化成一团水了。”

地五的声音刚落,一阵极悦耳极悠扬的琴声,从邓九郎的马车中飘荡而来。这琴声,飘渺,中正,如春中柳树,如细雨桃花,于情意绵绵中,藏着一种几不可闻的感伤。

邓九郎自是知道柳婧为什么感伤。他侧眸凝视着鼓琴时,显得格外高雅端庄的柳婧,慢慢品了一口酒后,暗暗想道:她还在为回到洛阳后的事发愁…终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对第二个妇人有对阿婧这般心思用尽了,如今既然得到,定是好好相待,我务必要让她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便是这般看着柳婧,一种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和满足,也自溢出他的胸腔。他与她八年前相识,一年前重逢,后来他又寻她八个月,侯她一旬有余…这天下间,他对眼前这个妇人,真是心思用尽手段用尽了。如今既然让她归了心,这人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便这样,坐在马车中,邓九郎一边倾听着柳婧那温如春风的琴声,一边浅浅而笑,一时之间,直觉得天高云淡,万里高空任飞翔!

于这种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满足和自得中,时间有飞快地流逝,转眼,傍晚到了,转眼,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树林。

当今之世,承平已久,再加上这支队伍声势浩大的同时,又有邓九郎坐镇,看到前面这片丛林,谁也没有半点警惕。反而一个个护卫策着马奔走相告着:“大伙注意了,过了这片树林,就会择地扎营!大伙注意了,过了这片树林,就会择地扎营!”

车队众人,坐了一天的马车,都是又累又倦,这一听到了扎营,不由自主的,众人便暴发出一阵欢呼声。

于欢呼声,笑闹声,马蹄奔走声,私语声高歌声中,车队进入了丛林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逃出了

车队正式进入了丛林中。

这般五六月时节,天气开始转变炎热,树木也格外葱郁,大丛大丛的树枝都伸到了官道上,令得这片官道,显得格外狭长。

渐渐的,车队开始由两三辆马车并行,变为一辆马车行驶。

柳婧朝外看了一眼后,转向邓九郎说道:“我去看看吴叔他们。”

她在马车中呆了一天,也是拘着了。邓九郎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恩…便是柳树没有追回,也不用急。”

“好的。”柳婧乖巧地应了,坐上一银甲卫交过来的骏马,转身朝着队伍后列赶去。

就在柳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就在整个千来人的队伍越拖越长,越拖越长,走在最前面的队伍,已过了树林的大半时,突然间,树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鸟类飞动声,伴随着这声音的,还有一种古怪的尖哨声。

那尖哨声突然而来,只是在响起的片刻后,树林中竟是火光大作!

竟是无数火箭嗖嗖射出,那些火箭射到了队伍的前方半里处,令得那淋了火油的树林,突然火光大作,浓烟四起!

这一下变故,不可谓不突然,于是在一阵短暂的惊乱后,便是四面响起的尖哨声,“敌袭敌袭!”“快,护住主公!”“有刺客!”“救命,谁救救我?”

这一支队伍,其中占大多数的,是连血也没有见过的商人。随着这火光一起,林中刀光暗闪,无数的人都慌乱了,而随着他们一慌乱,他们胯下的坐骑,也惊乱地四下乱窜。于是这么片刻之间,敌人还没有出现,整个队伍已先乱成了套。

反应最快的是银甲卫们,他们急急冲到邓九郎身边围住他时,邓九郎也沉了脸。他厉声喝道:“地五!”

“在!”

“收拢队伍。有不听者,斩!”

“是!”

“地十一!”

“在!”

“领导众人,开始迎敌!”

“是!”

“乾三!”

“在!”

“进入树林,探清刺客人数和布置!”

“是。”

这三人堪堪领命。邓九郎便转向另一个银甲卫。清声道:“你带一列人马。前去保护柳文景!”

“是!”

在这么慌乱的时候,邓九郎连自身安危也没有顾及,便想到派人保护柳婧。甚至还派出一列十人,这种行为令得地五嘴张了张,不过他看了邓九郎一眼后,还是没有反驳。

可就在了邓九郎的命令下达时,陡然后,队伍的后列,也出现了熊熊大火以及滚滚浓烟!

而且这火堆不是一柱,浓烟也不止一起!

眼看火势越来越猛后,众银甲卫终于变了脸色。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齐刷刷朝着邓九郎围来,转眼间,地五乾三几人已把邓九郎围在了中间。

他们把他一围而上,在几人拿过水把衣物淋湿后,邓九郎也被人捂着鼻子蒙着头,朝着官道的正前方急奔而去!

…他们本就在队伍前列,前方火光也并不旺,那条官路还看得清,只要一冲,就还有生机!

这么危机时刻,这些死忠于邓九郎的银甲卫们,自动把他所有的命令都遗忘了,直接把对他性命的保护,变成了第一位!

危急时刻,邓九郎匆匆回头,在看到那列银甲卫急冲入人群,赶向队伍后列寻向柳婧时,他放松地回过了头。

一切如银甲卫们所料,这正前方的火焰,还真不那么凶猛,再加上他们跨下的坐骑着实神骏通人性,这一番急冲,还真冲他们冲出了树林!

一回到空旷地带,邓九郎便黑了脸,他沉声喝道:“不对!刺客只是纵火,人数却不多,我们杀回去!”

“是!”

天空,渐渐黑暗了。

站在东南道上,吴叔几人急急策马迎上柳婧,朝着那火光冲天的树林看了一眼后,一人叫道:“火快熄了!”

说罢,他们齐刷刷看向柳婧。

昏暗的夜色中,柳婧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她只是沉声说道:“很快就会下雨,我们马上动身,我们的行踪也会被雨水冲洗得一干二净!走!”

“是。”

五人策马急驰起来。

于奔驰中,吴叔怜惜地看着伏在马背上起伏不定的柳婧,叹道:“大郎为什么不让我们把马车也带出来?要是坐上马车,大郎也不必这么辛苦赶路。”

在吴叔以为柳婧不会回答时,黑暗中,她的声音淡淡地传了来,“马车留在那,是取信于邓九郎…他空负阎王之名,居然被屑小暗算,连自己的身边人也给掳了去,这等奇耻大辱会把他牵在此地,定要查个水漏石出。这样,也就利于我们逃走了。”

吴叔几人闻言,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又过了一会,吴叔忍不住一边奔驰一边问道:“大郎,今晚这个计策,是你出的?”

刚刚浮现天际的,娥眉月的淡淡莹光下,柳婧双眼微敛,她低声说道:“不是,我只是将计就计。”

邓九郎入诸方城时,被官吏们跪拜着大礼相迎,本是被人教唆。教唆之人本没有查出,不过柳婧在一次似是无意的暗示后,那前途尽毁的沈信终是把消息泄露了,他令得诸方城的地下豪强以为邓阎王怀疑到了自身…这些人中,确实有嫌犯,可另一部份,也是清白之人。只是这所谓的地下豪强,他们便是清白又能清白到nǎ里去?他们身上犯的血案,那是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调查。所以,在知道自己被邓阎王盯上后。在调查了邓阎王的恶名后,他们决定梃而走险行刺客一事。

柳婧在调查了一路的地形后,确定那些刺客会在这片树林动手,最迟,也是今晚扎营时。毕竟到了明天,就要进入荆州地带,到时会有荆州官兵接应,再要行刺又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她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在她以为的关健时刻离开邓九郎的视野就行了。

而且。客观来说。刺客的这个计策,只是胜在出奇不意,因时间太紧,真正做得并不周全。动用的人也绝对不多。因为一旦多了就有可能泄露。毕竟他们动手的对象是第一权贵南阳邓九。相信有很多人会乐意用这个秘密换取南阳邓氏的好处。

因为不周全和人不多,邓九郎只要冲出包围,马上就可以反擒住那些人。而整个队伍惊魂初定后。也肯定损失不大,只要雨下得及时,更可能没啥损失…不过那一些,都与柳婧无关了。

一行人在黑暗中,朝着东南道急驰而去。

柳婧的算计很准,很快的,雨滴应期而来。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绵绵而下,众人被淋湿了一身的同时,这一路留下的痕迹,也被雨水冲了去,身后的那片燃烧着的树林,更是火焰全熄。

这一晚,雨没有停,他们也没有休息。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众人在清晨时休息不到半个时辰,在柳婧的强行要求下梳洗过后,一夜没睡的几人又上路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没有显得那么匆忙狼狈,因为衣冠整齐,偶尔遇到几支队伍,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目。

如此又急行了一天后,柳婧看着前方出现在小镇,哑声说道:“行了,应该没事了,今晚就在这里落宿吧。”

“好的大郎。”

小镇不大,于荆豫边界,这里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地方,柳婧不想惊动他人,压了压斗笠,一入镇中便择了一个客栈住了下来。

当她沐浴更衣,坐在月光下静静地发着呆时,吴叔悄然而来。

吴叔来到柳婧身后,现在是炎热时节,晚间这个没人的时候,柳婧穿得单薄,那双如玉纤足上的锁心圈,也在月色下金光灿烂。

吴叔看了那锁心圈一眼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大郎,你这是何必?”

他不明白柳婧为什么要跑…她明明知道,就算她跑了,她的家人也在邓九郎手中,还有,她的足上都被邓九郎套了锁心圈,她这样跑,能跑到nǎ里去?

在吴叔的疑惑中,柳婧缓缓转头。

月色下,她的双眼熠熠生辉。

明亮的双眸定定地盯了吴叔一会后,柳婧缓缓站起。

她目视着前方,慢慢说道:“叔,你知道么?邓九郎之所以想锁住我便锁住我,想威胁我父母便威胁我父母,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无财无人,他怎么对我,都毫无顾及!”

月色下,她慢慢垂下眸来。

看着自己在银色月光中莹白的纤足,柳婧轻轻说道:“所以,我要离开他。”

吴叔还是听不明白,他傻傻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见柳婧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他忍不住又问道:“那大郎,我们这里往nǎ里去?”

“扬州。”

“回阳河吗?”

“不。”柳婧转头看向吴叔,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轻轻一笑,说道:“邓九郎不是给了我一盒子的契书吗?有所谓天授而不取,反受其祸…我现在就是趁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先去把那些财产变卖了,这样,我以后要做什么,就有了足够多的资本了!”

吴叔的脸色却是一变,他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可是今晚大郎的计策,不是令得九郎以为你已生了变故了吗?你这样一露面,岂不是告诉他,一切都是你的主意?还有,他那么有权有势的人,他的东西也不好收吧?”

面对吴叔的疑问,柳婧却是微微笑道:“邓才郎是个极聪明的人,今晚之事最多只能瞒过他半个月,他迟早会知道我算计了他…至于那些房产店铺,我收了他的,也会加倍还与他。”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扬州方向,想着那一盒子厚厚的契书所代表的财富,想着那天大地大的逍遥自在…145

第一百四十六章扬州柳白衣

又是一年重阳日。

九月的扬州历阳,菊花如霜,秋风凛冽,一阵寒风席卷而来,便扬起大片大片的树叶,挥挥洒洒间,令得天地间都添了层暮色。

在这么个大好的晴日,历阳码头上,十几个浪荡子正在组织着那些纤夫把货船拉上岸,密密麻麻挤了一码头的货物,更是有数百个光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壮汉在搬运着。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朝河中瞅了一眼,突然高兴地跳了起来,“头儿头儿,快看快看,公子哥的船回来了!”

公子的船回来了?

这话一出,码头上便是一片沸腾。看到众浪荡子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一个个只会对着船中咧着大板牙傻笑,一个骑着马的游侠儿怒道:“都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

听到他的怒吼,那率先叫唤的少年马上嬉皮笑脸地叫道:“夏大哥生气做甚?这不是公子回来了,大伙都乐呵着吗?”

公子这称呼一出,码头上又是一阵欢喜。

自古以来,诸侯之子称公子,当今之世,敢称公子的,都是皇子皇孙,可整个扬州荆州蜀州,所以沿长江一道的人都知道,这世间除了那些皇子皇孙外,还有一个‘公子’。

这位公子无人知道名姓,因其喜穿白衣,世人便叫他‘白衣公子。’又因这白衣两字,本来就含着庶民的意思,所以这白衣公子的称号被人叫起来后,倒没有犯得这扬州诸国的真正的龙子龙孙们的忌讳。

想这白衣公子,他崛起于长河道,也不过年半之功。可他却有通天之能,不但这天下间发生的大小诸事都逃不了他的耳目,便是他名下的财富,也是数不胜数,更重要的是,他在官府上也有人。如前阵子,有个鄱阳郡的郡守不知怎么地看他不顺眼,派人来捉拿他,结果人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后不但没有被拿下,还成了那鄱阳郡守的座上宾。

这事当时是悬乎,不过后来流露出的一些谣言可以看来,这位白衣公子似乎是皇后的人,自陛下去年年底病重以来,皇后身为妇人,却母鸡司晨全面接管朝政,本是备受天下儒生非议的。可在这扬州荆州之地,皇后的名声却是水涨船高,庶民纷纷称赞其德,而这种异样的背后便有那白衣公子的影子。

望着前方挥舞着手欢呼的码头民众,一个老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大步走到一个舱房外,高声说道:“大郎,我们到码头了。”

“恩。”舱房中传来一个宁静优雅,清彻动听的声音,“准备一下吧。”

“是。”那老者应过之后又笑道:“大郎,那些码头上的人见到我们的船在欢呼呢。”

舱中人没有回话。

这时,一个身材瘦高的儒生大步走来,他走到舱门外,高声禀道:“公子,刚才得到消息,皇后娘娘前阵子派人来到扬州,说是为见公子而来。”

顿了顿后,那儒生又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皇后娘娘这是想召你入宫晋见,重用于你。”

“恩。”

“那公子的意思是?”

“暂且不理!”

那儒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公子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楞了楞后叫道:“为何?”问出后,他又觉得失礼,连忙作了一揖,朗声道:“这一年来,公子几次力挽危澜,便是上一次西南那场疫症,要不是公子出钱出力四处周旋,也早成大祸,直是坐实了皇后娘娘的‘母鸡司晨,天降灾祸’的名头。公子立下如此大功,为何不与皇后一见?”

舱房中,公子传出来的声音很清很平和,“现在还不是时机!”

那儒生明白了,自家公子定然是还有安排,当下大声应道:“是。”

同一时间,洛阳宫城。

这几天的洛阳城,有一种反常的宁静。伴随着这种宁静的,却是那纷至沓来,不停地涌向宫城的马车。

此刻也是,五六十辆马车安静地行走在街道中,而这些马车,都是车帘大开,露出里面一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儒生。

不止是马车中,便是街道上也是如此,一个个高冠博带的儒生表情严肃地穿行其中,凡他们经过的地方,一众洛阳百姓也好,权贵也好,都退得远远的。

于这种异常的安静中,从一个巷子里驶出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旁伴着几个骑士,这些人刚一出来,便有一队儒生结伴而来,不由自主的,他们齐刷刷向后避去。

可饶是如此,那些儒生也仿佛看清了他们马车上的标志,一个个转过头盯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此时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凛然高岸,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直往无前。这样的人,端端是眼神如刀!便是以那马车中人之贵,也忍不住再避了避。

众骑士也是,他们齐刷刷退到一侧一言不发,直到那列儒生走过去后,一个骑士才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我们都退到这里了!大人!我们都退到这里了!这些儒生还目咄咄视我,几乎把我们当成了奸邪!我邓氏一族,什么时候竟要忍让到如此地步?”

马车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声音传来,“好了,这又不是今日才如此,气恼何用?”喝过众人后,他低声问道:“阿擎不是说回程了吗?什么时候抵达?”

一个骑士策马近前,恭敬地行礼道:“回大人的话,郎君回程之时,便是今明两日。”这个骑士的声音颇为熟悉,赫然便是地五。

马车中人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亲姐这阵子,实在太难熬了…”

他这话一出,四下有点安静。过了一会,马车中人喝道:“走吧,时辰不早了,我们进宫吧。”

“是。”

此时的宫门里外,高冠博带的儒士络绎不绝,这些儒士组成的人流,如潮水而来,而杂在这些儒士群中的几辆朝官的马车,直如青色海浪中的小舟,摇摇晃晃间,随时有颠覆之险。

不过,不管是谁,这时都很安静,非常的安静。直到这股人流涌入宫门,来到了巍峨旷远的宫城处,来到南宫议事殿外。

地五伴在邓骘身侧,混在这股青色的儒生人流中,朝着议事殿走去。

一入议事殿,他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帘幕后,虽是面目隐约,却贵不可言的妇人。

那妇人,便是当朝皇后邓绥,是邓九郎的亲姐姐!

众臣入内,然后各就各位,在齐刷刷向皇后行过礼后,一个身着儒袍的大臣率先走出队列,朗声唱道:“禀皇后娘娘,自今年五月至今,豫州、冀州、兖州、徐州、青州、荆州、扬州、益州,共计三十五个郡县发生水灾,如此遍布全天下的水灾,实是近十年仅见!”

那大臣声音一落,另一个身着儒袍的大臣也走出队列,朗声唱道:“禀皇后娘娘,三个月前,益州出现大规模疫症,祸连三个郡七个县,病死者不可计数!”

“禀皇后娘娘,凉州出现山崩!”

“敢问皇后娘娘,如今天下,为何如此灾患频频,是我等失德耶?是苍生无福耶?”

“泽国千里,百万人无家可归,水灾处处,粮食颗粒无收,疫从天降,死难者无数,敢问皇后娘娘,自我朝建立以来,除了今岁,还有何岁曾有?”

这些儒生明显是联合了的,一句接一句地咄咄逼人问出后,只见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扯着嗓子厉声喝道:“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议事殿中这几十个儒生的声音一落,几乎是突然的,那些站在外面的青衣儒生们,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叫道:“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天降灾祸,乃苍天示警,恳请皇后娘娘催促陛下早定太子!”

一声又一声高喝,一声又一声催促,在这宏伟的宫城里唱响,直是引得回声阵阵,引得宫城内外,无数人都在转头看来!

帘帏后,邓皇后从来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慢慢闪过了一抹怒色!

她扶着榻边的葱白玉手,这时正死死地握紧,握紧!

自从陛下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后,这种请令之声,便一日胜过一日。

可是她无法反驳!

就算现在的皇宫中,连一个皇子也没有,就算她邓绥为后这么多年,天下人无可诟病!

可那该死的天灾**,那频频出现的灾难,还是把她彻底否定了!

看着这些跪了一地,一直延伸到外面的白玉阶前的青衣儒生们,邓皇后苍白着脸想道:难道,当真是天要绝我?

四下,是无比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