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大亮的火把光,乾三看到自家最是注意仪容的郎君灰头土脸,泥污处处,不由红了眼眶,他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朝着邓九郎大步跑来,冲到他面前后,乾三行了一礼,唤道:“郎君!”

“恩。”

听到邓九郎这句熟悉的应答声,乾三欢喜得咧开白牙直笑,笑了一阵后,他发现了站在邓九郎身后的柳婧,不由怔了怔。转眼,他收回目光,朝着邓九郎小声问道:“郎君,顾呈呢?”

“逃了!”邓九郎把自己入公主府后发生的事草草地说了一遍后,沉着脸命令道:“通知下去,全体出动,一定要擒拿到顾呈!”

“是!”乾三马上转头把命令转达一遍后,又转向邓九郎,说道:“我们已把这方圆几十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直到此刻,并不曾见到此人行踪!”

邓九郎沉沉地说道:“在山洞时,他的人手有近千人,后来我被他带出山洞后,人手便只有这二三百了。据我所知,他真正的嫡系并不在这里,当时离开山谷时,应该是兵分几路。你拿我的手令,向皇后娘娘借上一万人马,记着,便是把这里掀了个底朝天,也要把顾呈给我揪出来!”

他想到在山洞时,那近千人朝着顾呈跪拜的虔诚模样,薄唇抿成一线又交待道:“顾呈这人势力尽众又野心勃勃,这次如果不能把他擒住,终会形成大患!”

“是!”乾三应了一句后,刚要提步还是忍不住转身说道:“郎君何必过虑?那顾司马一家不是被关押起来了吗…”

他刚说到这里,邓九郎便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顾司马的罪名是我捏造的,既经不起追究也属于从权下的无奈之策,现在我已平安,回去后便得放他们出来。”

乾三一怔,他压低声音轻叫道:“可是郎君,这些年来顾司马给我们造了多少麻烦,好不容易擒拿了。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给放了?”

“可他必须放!”邓九郎的态度坚决至极,他沉静地说道:“构陷国之重臣,无端擒拿当朝司马,这本是大过错。当时是权宜。现在我得了自由,就必须把他们放出来,无论如何,大汉天下不能由我来开这无端构陷朝臣,把家国律法都当儿戏的先例!”

乾三也严肃起来,他朝着邓九郎一揖,沉声说道:“郎君英明。”

邓九郎摇了摇头,他轻声道:“至于释放的理由到时再说。行了,你去忙吧。”

“是!”

乾三等人和邓九郎低声交谈时,柳婧在不知不觉中已退到了外围。

来到这里的银甲卫都与她相识。也都知道她原定是明日嫁给顾呈的。所以。他们看向柳婧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有点微妙。

柳婧不想看到这种眼神,便退到一侧。

饶是如此,还是不时有议论声在隐隐传来。“木兔儿就是柳婧?”“不是说她怀了顾呈的孩子吗?”“…倒是我家郎君重情,居然甘冒奇险营救于她!”

议论声并不响,议论的内容也有克制,可柳婧却还是垂下了眸。

正好这时,邓九郎把该交待的事也交待得清楚了。

在乾三准备离去时,他转向了众黑衣人。

刚要开口,一侧的柳婧突然走上前来,她来到邓九郎身前,朝着他福了福后,清声说道:“邓郎。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我想就此别过。”

柳婧这话一出,邓九郎俊脸一凝,慢慢转过头来。

便是刚刚翻身上了马的乾三,这时也是把坐骑一勒,诧异地看向柳婧。

所有人都在看着柳婧。

与邓九郎强忍不悦不同,众人更多的是诧异。

在邓九郎沉沉盯来的目光中,柳婧也不再多言,身姿站得笔直后,她目光朝着众黑衣人中一转,挥了挥手后突然说道:“出来吧。”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黑衣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这几个黑衣人,混在众黑衣人中,也不怎么显眼,可这一站出来,却步履从容,气度不凡,很是让人刮目相看!

看到他们整整齐齐地站在柳婧身后,众黑衣人都是一惊,便是邓九郎和众银甲卫也怔住了。

搞了半天,这么一个弱质女人,竟然也在顾呈的人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这,这怎么可能?

见到邓九郎疑惑,柳婧清声唤道:“文轩,诸说,你们出来见过邓家郎君。”

几乎是柳婧的话音一落,她身后的黑衣人中,便走出了两人,这两人一边走一边在脸上摩挲,过不了一会,在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后,面具下两张属于年轻男子的俊逸面孔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柳婧朝着那个高大点的男子一指,说道:“他是文轩,是我的暗卫。”

这个文轩一站出来,邓九郎和人群中的几个特别沉稳的黑衣人便脸色微变。他们都是个中高手,几乎是一眼便感觉到,眼前这个叫文轩的人带来的威慑之力!这人,定然是绝顶高手!

就在文轩一站出,便令得气氛僵滞时,柳婧指着另外一个身材精瘦颀长,生得极为清冷疏远的美男子说道:“他是诸说,是一个易容高手。当日我被顾呈带去时,文轩便发现了,后来我被顾呈带往了山谷,那山谷防范严密,文轩不好进去,他便与诸说几人一道,易容成顾呈的手下潜伏起来,直到如今。”

解释到这里,柳婧率着众黑衣人朝着邓九郎再次一礼,她脸色一正,清声说道:“多谢九郎相救,救命之恩,柳白衣来日再报!”说到这里,她转向众黑衣人,众银甲卫,和文轩等人一道,朝着众人团团一揖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我们走。”

说罢,她率着几人大步离去。

望着柳婧优雅绝决的身影,邓九郎薄唇几成一线。

乾三本是想要离开的,这时却又犹豫了,犹豫了一阵后,他策马来到邓九郎身边,目送着柳婧的背影摇头说道:“郎君,这妇人太傲了!她怎么就不能如别的妇人那样,逢迎小意个一二次么?”

乾三的声音一落,就听到了身边的冷笑声。

听到这冷笑,乾三担忧地看向自家郎君。对上自家郎君双眸中那隐藏的怒火,乾三突然想道:不对,自小到大,咱郎君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便是再难缠的人物,他只要示好个二三次,也是乖乖地听他驱使,真说起来,郎君生平遇到的最难缠的,便是这个柳氏,可也正是这个柳氏,才让他越来越舍不下…不对,这么一说,要是这柳氏与别的妇人一样,是个心软随和不那么傲慢自尊的,说不定我家郎君也就不会喜欢了?

就在乾三胡思乱想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紧接着,地五狂喜地叫声从后方传了来,“郎君,郎君!是你吗?郎君,可让我们找到你了!”嘶喊声中,地五等人一跃而下,朝着邓九郎冲了过来。

他们冲到邓九郎面前,便是深深一礼。对着这些属下狂喜的模样,邓九郎因柳婧离去的戾气也消了一些,他上前一步扶起地五,笑道:“做甚么这么激动?”

“郎君你不知道,各位大人和皇后娘娘,几乎都要急疯了!”

“行了行了,我现在就回去见过他们。”说到这里,邓九郎抬起头来,看到那些退到四下站好,一个个低着头,脸上不掩不安之色的黑衣人,他朝着地五命令道:“这些人是顾呈旧部,现已臣服于我,我答应了他们往事不究,地五,你把他们带下去安置在军营。”

“是!”

“我们走吧!”

“是。”

在邓九郎离开时,柳婧一行人正在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刚出山林,几个护卫便赶着一辆马车,牵着几匹马跑了过来。柳婧上了马车后,众护卫便簇拥着她,不紧不慢地朝前驶去。

官道上很安静,只在马蹄踩在地上发出的哒哒声。

马车中,柳婧也很安静。

她静静地,神色不动地看着两侧掩映的夜色月光下的山林。

她知道,刚才邓九郎是想她带在身边的。

她与他久没见面,在地道里虽有千言万语,可当时情形不对,也没有心思说话。现在好不容易脱了困,她虽想与他呆一会,随便说一些什么话都好,可是,她却不能。

是的,她不能。

她不能在刚对邓皇后严词拒绝,大肆嘲笑之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呆在邓九郎身边。

她不能在名节已失,再无清白之后,又这般出现在邓九郎身侧。

她不能让那些人以为,她嫁顾呈不成,又被邓九郎收为婢妾。

她不能让那些人以为,她还在上赶着想嫁邓九郎,浑然不知自己声名狼藉,是那么可怜可笑可以贬低!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了

柳婧深信狡兔三窟道理,洛阳城外也有庄子,一行人庄子里住了几晚,柳婧一边向众护卫发出飞鸽,把这里情况大略说了一遍后,一边整理着心情。

当她觉得心情恢复得差不多时,便带着几个护卫,策着马朝着洛阳城里赶去。

一路走来,柳婧发现官道上人明显增多,一支又一支权贵队伍朝着洛阳城中赶去。

望着这些川流不息人影,柳婧明白,这些定然是局势大明后,急着上洛阳来抱邓氏大腿——想来邓皇后忙着稳定局势,对于这些锦上添花人,应该也挺乐意接见。

与这些动则十几乃到几十辆马车队伍相比,柳婧这区区几人小队伍,便显得有点扎眼了,因此,时不时,便有人朝着柳婧这支人数少得出奇,可不管是马车还是坐骑都神骏无比队伍看来。

而这些,柳婧自是没有注意,她寻思了一会后,转头掀开一角车帘蹙眉望了望。

…柳婧女装扮相,不说绝色倾城,可奢华美极却是有。随着她面容这一露,好一些注意到人,都楞了楞神。

于是,就柳婧收回目光时,旁边传来一个少女清而温软地叫唤声,“这位姐姐。”柳婧回头看去时,眼前这个礀容秀美少女露出了一抹惊艳,转眼她眨巴着眼,好奇地叫道:“姐姐,你是洛阳本地人么?这是出来玩儿啊?”

这少女有一双扑闪闪大眼睛,双颊略鼓,带着几分婴儿肥,看起来极可爱。对上她,便是柳婧这种心思沉沉人也轻了些,她点了点头,浅笑着说道:“是啊,我是出来玩儿。”

“啊,那太好了,我这是第一次来洛阳玩儿呢。”少女格格一笑,忍不住叫道:“姐姐,你可真好看!”

得到少女毫不掩饰赞美,柳婧扬唇一笑,而她这笑容一露,对面这少女又看得楞了,与此同时,四周也多了几双看得惊艳目光。

柳婧马车不知不觉中被少女和她同伴簇拥着时,车队开始进入洛阳城。

洛阳城中,依然是车水马龙,不管是前阵子剑拔弩张,还是今日尘埃落定,这里永远都是一派盛世繁华。

那个叫魏灵可爱少女,这时已喳喳地叫了起来,“我来到洛阳,就是想去白衣楼看看。嘻嘻,听说那白衣楼里好多美貌郎君呢!”

她声音一落,几个斥喝声同时响起,“灵儿!”“慎言!”“你这孩子胡嚷什么?”

众人斥喝声中,魏灵吐了吐舌头,朝着众人做了一个鬼脸。

看到魏灵这天真乐样子,柳婧不由也是一笑,她转过头瞟了一眼后,突然轻咦一声,奇道:“那一处,怎么挂白戴孝了?”

她盯着,是前方二百米处几家店铺,此刻,那店铺大门处,都挂了一块不大白色幡布,甚是让人奇怪。

柳婧这话一出,众少年少女也注意到了,他们一个个转头看来,一个少年叫了起来,“不止是那几家呢,你们看右边也有!”

少年话,引得众人又朝右侧街道看去,果然,右侧处也有几家店铺前挂了白幡布。

这一下,众人都好奇起来。魏灵是怂恿着驭夫赶着车挨上了一家挂着白幡店铺,她朝着柳婧皱了皱小鼻子后,小小声地说道:“看我!我一开口准可以问个明白。”

说到这里,她脑袋一探,朝着那走到门口伙计叫道:“这位小哥哥,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啊,怎么都挂起招魂幡了?”她嘴里叫得脆脆甜甜,伸手指着那块幡布,大眼眨巴一脸好奇。

那伙计瘦瘦高高,约摸十五六岁,陡然对上魏灵这么可爱贵女,不由脸孔刷地一红,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壳,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我家主公女人过逝了,所以大伙都挂了这幡。”

魏灵好奇了,她连忙问道:“你们主公是谁呀?这么多店铺都是他啊?他好了不起哦。对了,为什么说是他女人呢?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为什么要叫女人呢?”

她叽叽喳喳地问了一串,那伙计好性情地等她说完,便红着脸耐烦地解释道:“我家主公就是邓家九郎啊…”

伙计话音一落,柳婧腾地抬起头来,与此同时,魏灵和她身边少女们,已兴奋小声尖叫起来。要知道,她们心中,邓家九郎可是神仙一般人物。

魏灵兴奋得直眨眼,她急急问道:“邓家九郎,就是南阳邓九吗?是那个皇后娘娘亲弟弟吗?”

“自然,除了我家主公,哪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邓家九郎!”

众人恍然大悟,只是这一明白,就好奇起来。众人争先恐后,乱七八糟地一通询问后,那伙计有点招架不过,胡乱拱了拱手,涨红着脸说道:“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道,小人也是听说,小人不太清楚…”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急急钻进了店铺中,再也不肯露面。

“不行,我要去问个明白!”魏灵刚想跳下马车追过去,一个管事已大叫着催促起来。

于是,众少年少女只好再次回到了车队,回到了街道中心。

不过只是走过一条街道,便有闲言闲语把一切都说了个明白,“昨晚清云公主府起火了。”

“这算什么?昨天晚上,那顾司马府次子,与他就要迎娶进门夫人同归于了!”“天啊!怎么会有这样事?”

与人群中此起彼伏地惊呼声传来,还有魏灵惊呼声,她瞪大眼睛惊叫道:“天啊,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事?”说罢,她转向柳婧,惋惜道:“柳姐姐,可惜你昨天出城了,不然这场热闹你也会知道。”

刚说到这里,她见柳婧神色奇特,不由诧异地唤道:“柳姐姐,柳姐姐,你怎么啦?”

直叫了几声,见柳婧似乎没有听进,魏灵也没有心思再唤了,因为,她又被接下来闲言闲语吸引了。

“顾呈那个未过门夫人不是有了他孩子吗?怎么好端端又同归于了?我不信!”

“你不信也得信,告诉你,事情起因就是那个孩子。你知道那个孩子是谁吗?”“难道不是顾呈?”“要是顾呈,就不会结亲之前发生这样事了!那个孩子啊,它是邓九郎!顾呈那未过门夫人,早就是邓九郎相好,你没有看到这种么多店铺挂了白幡吗?这都是邓九郎为他女人孩子挂!”

柳婧:“…”

一阵猛然嘴角抽搐,脸色发黑后,柳婧声音终于忍不住从马车中传来,只见她朝着那几人极轻缓极温柔地问道:“这事,是哪里传出来?”

她面虽没有露,可光是声音就很好听了,几个汉子转头望了一眼,一人笑道:“满大街都传着这话呢!”“就是,这事要不是千真万确,那些邓九郎辖下店铺怎么会挂着招魂幡?”

马车中,柳婧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后,她转头看向几个频频朝自己望来护卫,微微颌首,示意一人靠近后,柳婧低声命令道:“舀我贴子去见邓九郎,便说我要事相询。”

“是。”

“等一下!”叫住那个护卫后,柳婧咬牙切齿地交待道:“约他白衣楼见面。”

“是!”

几乎是那护卫刚刚领命,柳婧便听到一个汉子朝着长相俏美可爱魏灵叹道:“小姑子你要去白衣楼啊?哎,那白衣楼呀,现都给改名换姓了!”

这话一出,柳婧再次一僵,她转过头来看向那汉子,竖着耳朵倾听着。

接着说下去,并不是那个汉子,而是另一个妇人,那妇人叽叽呱呱说道:“是啊是啊,想那白衣楼前阵子可风光呢,那些个长得好俏男娃,可把女娃子们都迷得什么似。哪曾知道,先是那月明之夜舞乐莫名其妙地没有了,今儿个又传来白衣楼那个什么柳白衣意外身亡消息,唉,真是世事难料哇…”

还真真是世事难料!

柳婧终是忍不住掀开一角车帘,朝着那些议论人温柔地问道:“柳白衣过逝事,是哪里传来呀?不会是骗人吧?”

一个少女闻言眼眶一红,带着哽咽地说道:“要是骗人就好了,今天一大早,邓府那个叫乾三郎君,还带着好些人抬着棺材送了殡…呜呜,柳白衣怎么能死呢?他那么俊人,怎么能死呢?”

…原来柳白衣也死了!还是乾三亲自让人抬出棺材!

柳婧伸手揉搓着眉心,她黑沉着脸喘息了一会后,终于咬牙切齿地低喝道:“转向,不用去白衣楼了!给我直接去邓府!我倒要看看,他这是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是越说越愤怒,只差暴跳如雷,黑着脸郁闷了一阵后,马车中柳婧又咬牙切齿地冷笑道:“哼,木兔儿死了又如何?柳白衣死了又如何?只要我愿意,还可以再建几座青衣楼紫衣楼,想当柳青衣就是柳青衣,想当柳紫衣就可以是柳紫衣!”胡乱地低咒了一阵后,柳婧瞪向那几个老实站着护卫,怒道:“走啊,去邓府啊?怎么不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柳婧和邓九

护卫们清醒过来,连忙应了一声‘是’,也不顾魏灵叫唤,簇拥着马车转了向,朝着邓府方向驶去。

坐马车中,柳婧越想越是生气,越想越是恼怒。到了洛阳这么久,她还以为邓九郎脾性改了呢,没想到他还是老样子,想给她套上那什么锁心圈便套上,想让她‘死去’便让她死去!

马车走了一会后,护卫声音从外面传来,“小姑,到了。”

到了邓府了?

柳婧掀开了车帘,朝着邓府方向望去。

这一望,她便是呆了呆,只见前方那森严尊贵府第,阳光下显得格外遥远,而此刻,那大门处停满了密密麻麻马车,一个个出身不凡权贵和官宦,老老实实地那里排着队,那队真是排得老长,直把邓府大门外都挤满了。而每从邓府里出来一个仆人,这些人脸上便挤满了谄媚笑…

这样子,她别说进去了,便是靠近一些也不能。

柳婧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我们离开吧。”

她身周那几个护卫也早就被这世间第一流门第富贵和排场给吓倒了,闻言连忙应了一声是,赶着柳婧马车慌乱地向回退去。

退着退着,才走出一个巷子,突然,外面传来一个清亮声音,“柳婧可?”

这是地五声音!

柳婧嗖地一声掀开了车帘,她转头一看,赫然发现,现地五也是一袭华贵官袍,看这袍服,他至少也是个五品武将?

见柳婧看向自己,地五面无表情地说道:“柳氏,郎君说是你会来找他,让我此相侯。”

柳婧收回目光,淡淡说道:“既如此,还请前方带路。”

“行,请朝这边走。”地五朝左侧街道一指后,策马走柳婧马车旁,安静地走了几十步后,地五忍不住说道:“你这妆扮不行,木兔儿刚‘死’不久,你这样子让见过人看了,难免闲言闲语…你属下不是有个精通易容之术吗?叫他过来给你整整吧。”

他不提这话也罢,一提这话,柳婧便想到了邓九郎这人独断专行,当下冷笑道:“将军似是操心太多了吧?”

柳婧声音一落,地五便低下头来。

他看了柳婧一会后,嘲讽地说道:“我就一直没有想明白,郎君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不过一个脾气臭倔破落商户之女罢了!”

柳婧本来火气很旺,被地五这一嘲讽,她倒是平静下来了。微微向后仰了仰,柳婧冷冷地说道:“不错,我是出身不好脾性不佳。不过地五将军,要是你我对换一下,你便是用上十年,本金多个数倍,也达不到我柳白衣那个高度!”

不得不说,柳婧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做为一个用区区两年时间,便能惊动朝野人物,地五内心深处,还是有点佩服。

被柳婧这么一激,地五脸色都青了起来,青紫了一会,他重重说道:“妇人就得做妇人之事,当以贤良淑德为要。柳氏你再了得也不过是一个妇人,哼!”

地五给激得恼怒了,柳婧却没有与他争持下去想法,她干脆闭上双眼,理也不理会于他。

见状,地五怒了。

这种沉闷中,几人来到了一个庄子外,地五带着柳婧马车长驱直入后,朝着前方叫道:“禀郎君,你那臭倔妇人给带回来了!”说到这里,他双腿一踢,驱着马急驰而去。

地五离去马蹄声中,邓九郎低沉含笑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婧别恼,地五向来目无下尘,一般他看不上人,连说一句话也不肯,能与你生气,那是重视你呢。”

柳婧见到本尊,一肚子邪火又涌了上来,她含怒地瞪着外面,就是不掀开车帘,也不答腔。

马车外,邓九郎知道她生了气,挥了挥手,示意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退下后,便凑上前压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阿婧,你生气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呸!”

听到马车中传来愤怒之极脆响,邓九郎委屈了,他声音轻柔地说道:“你看,你那木兔儿名号才用几天?便与顾呈扯上了那么深关系,还令得我,令得我戴了绿帽子…”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因太弱太小,似是含着无委屈,只差没有哽咽出声。

马车中,柳婧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这时,马车外邓九郎又闷闷地说道:“他居然还说你怀了他孩儿…真是可恨,那样话我都没有说出口过,他居然敢拿出来说,还到处放风声,实是太让人痛恨了!”

柳婧:“…”

说到这里,邓九郎情绪加高昂,他越发生气地叫道:“还有,他不但与你共处一室,还夜夜与你宿一间房…”马车外,邓九郎磨着牙,怨恨地叫道:“我若是逮到了他,非把挫骨扬灰不可!呔!我妇人,我自己还没有舍得下手呢,他就敢…”

邓九郎叫到这里,马车中,柳婧突然安静地说道:“我是清白!”

她这话一出,马车外马上安静下来。

安静了好一会后,邓九郎压低,委屈声音传了来,“我知道…可我还是很生气很愤怒。”

柳婧闻言沉默了一会,过了许久,她涩声说道:“你,我…”她没有说下去。

马车外,邓九郎轻轻说道:“阿婧,知道你被他掳走,我真很生气,我气自己不曾好好保护于你…得知他与你朝夕与共,我又好生痛恨,这恨直是噬咬着我心…”

听到他这话,马车中,柳婧心中一酸,不由软软地说道:“我,我,是我不好,我应该听你话,离开洛阳。”这时她,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怒火?

马车外,邓九郎闻言,不由低沉着问道:“阿婧,我让木兔儿这个人消失,是不是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