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襄的语气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怎知这冥婚不是娶亲?”

容玉在黑暗中笑了一笑:“你不是说我是丑八怪?那定然是你这翩翩少年郎君当新郎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沙沙的细微响动,听起来像是衣裙曳地的声音。容玉正要调侃他,忽见玄襄欺身过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容玉没坐稳,后脑直接磕在床上,幸好有被褥,磕在床板上只发出了咚得一声闷响。

于此同时,那沙沙的声响开始沿着楼梯而来。那东西像是有意识,移动片刻又停住,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始动。

玄襄捂住她的嘴,全身几乎都贴在她的身上,侧着脸凝神倾听动静。容玉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便也不再挣扎,反而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玄襄微微一怔。她的手已经从脸颊落到颈上,慢慢滑到他的喉结,他的喉结因为吞咽而滑动了一下。

玄襄突然回过神来,忙不迭直起身退到床尾,艰难地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用力将他往下一拉。玄襄始料未及,竟被这力道带得一个踉跄,忙抽出虚无回身一剑。

容玉定睛一看,地上爬行着的怪物竟是人形,他的手掌被玄襄斩落,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从喉中发出低哑的喉音。玄襄不给那怪物出手的机会,直接将其头颅斩下。他顿了顿,回过头揶揄道:“看来他是来娶你的。”

容玉道:“若此人是来迎娶我过门的,你斩了他的头颅,岂不是奸夫?”

他们说话之间,原本倒在地上的躯体渐渐化为一股青烟消失,而那颗被斩下的头颅却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唰得一下子飞起来。容玉和玄襄对视一眼,同时闪避开来。只见那头颅一口啃在了床板上,发出了木头断裂的声响。

容玉一把扯下挂在帘子上的金丝鸟笼,挑开笼钩,作势要抛给他:“用这个!”

玄襄看了她一眼,偏过身避开又飞扑过来的人头,倒转剑柄朝人头上一拨,这人头吃不住力道朝容玉飞来。容玉没办法,只好对准人头飞来的方向候着,待那人头滚进鸟笼里的时候忙不迭地把笼钩给扣回原位,手忙脚乱之中还被那人头咬了一口。

容玉笼子扔在地上,低头看了看手背,被那头颅咬到的地方留下两排漆黑的牙印。很重的戾气,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她想了想,道:“暂且先把它留着罢。”那人头被笼子罩着,飞不起来,便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几乎把能滚的地方都滚了个遍。

玄襄抱着臂:“看不出你的品味如此特别,还想养这么个东西。”

容玉稍作思忖,正色道:“凡人生命短暂,于我们而言,就如蜉蝣,朝生夕死;妖却不同,正因为时光漫长,才越来越精进,有机缘和天赋者便能修成正果。而那些真正集大成的修行者和妖唯一的不同,便在于悲悯之心。”

玄襄难得听她如此正经说教,并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跟邪神这种自负而好战的种族说悲悯,的确也说不通。

容玉只得换一种说法:“在很久以前我一直在追求最深厚的修为,因为我同一般仙君不同,我更需要一种资格。可是等到我有了足够高的地位,我发觉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面对那些的妖,我应该出手,可是我没办法。”容玉皱了皱眉,“只要一出手,它们就会化为乌有,我克制不住我身上的仙气。而它们,罪不至死。后来我慢慢想到,所谓的强大,其实并不应该只在于力量。”

“那真正的强大应该在哪里?”

“是制衡。”她算是高挑的,同少年玄襄身量相当,几乎算是平视,抬手正好可以按在他的肩上,“对方还没有动,你就可以控制住局面。剑芒外露,虽是煞气逼人,可也锋芒太过、极刚易折,要首先学会把戾气都收起来。”

玄襄动了一下,被她按着的半边身体竟然失去了知觉,可他分明也能够感知到,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仙力并不强,他完全可以摆脱,却不知道怎么无法动弹。

“这就是制衡。”容玉松开手。玄襄陡然觉得身上一轻,又恢复了知觉。他低垂着睫毛想了一会儿,勉强应道:“你说得不错。可是,这跟这东西有什么关系?”

容玉看向笼子里的头颅,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边已微露白:“我刚才在想,到底是遭受到什么才会让此人僵死后充满了戾气。现在虽可以灭此人的魂魄,却也让他永世无j□j回。我说的悲悯便在于此。”

她话音刚落,那罩在鸟笼子里的头颅又滚动起来,顺着台阶骨碌碌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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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前的鸟雀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得四处逃窜。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踢开了路上横亘着的石头,冷笑道:“那个臭小子活着就没本事,死了更是窝囊,你们居然还要为他办劳什子的冥婚,至于嘛。”

一个小个子缩缩头:“那晚他起了尸,我开始只当是睡糊涂了还在做梦,结果第二日装那小子的尸首就从尸袋里跑出来,后面几日,一日比一日跑得远,我怕他怨气不消,找我们寻仇,毕竟我们屠了村子,杀光了他的家人……”

“谁知道那道士说的冥婚的法子管不管用,我看多半也是骗三岁小孩的。”那刀疤脸在门外抱怨了几句,吱呀一声推开了竹楼的门。竹楼中突然弥漫开一种腐臭的气息,猛地一个头颅飞出来,直接扑在他的脸上,从他脸颊上硬生生撕扯下一块皮肉来。

容玉坐于高处的树枝上,看底下人惨叫哀嚎,无动于衷。虽然只是听见寥寥数语,她也可以猜得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如你所说的悲悯,难道不该下去点化这些心存恶念之人?”

她看了玄襄一眼,他倒是在嘲讽她这件事上学得挺快,便答道:“心存恶念之人,我如何能从他们的心念中取出这恶念?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头颅很快把那几个男子啃噬掉,啪得落在地上,升腾起几缕青烟。

远处风吹来,带来一阵浓重的妖气。玄襄握了握手中的虚无,严阵以待。他凝目眺望,只见远处草木刷刷响动,隐约露出灰色的影子,转眼间,那些影子纷纷朝着他们所在的树下聚集,竟是一眼望不到边——狼群,而且还是成精的恶狼。

领头的几头恶狼围着树干绕了几圈,当先往上扑来,树干承受着这巨大的撞击力,晃得枝叶沙沙作响。

玄襄当机立断:“你留在上面。”他刚落到地面,原本围着树的领头的恶狼立刻转向对着他发出了短促的低吼。他手中的虚无闪了闪,又归于无形,干净利落地将第一头扑过来的狼给开膛破肚了。

后面的狼群立刻将同类的尸体分食了。玄襄皱了皱眉,眼前的狼群庞大得看不到尽头,这是无疑是一场苦战,他用余光瞥见那领头的狼正在一旁伺机而动,他决定先除掉领头的狼群。

“我昨夜听到美人你说妖,又说制衡,”树枝微微一沉,一位灰发的男子踏着枝条而来,他着了一袭银灰色的袍子,袍袖翩翩,袖口还风雅地绣着一株桃花,“美人你的口气可真是大得很。”

容玉回转身,仍将心神分了一半在底下苦战的玄襄身上:“原来是狼族的宗主。”

“在下元丹。”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可否劳动姑娘大驾,寒舍必定蓬荜生辉。”

容玉站着没动,她同玄襄结了同命契约,只要她一有大的动作,底下的玄襄必定会分心,只怕是被千百条狼撕裂的下场。

元丹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恼,摸了摸鼻子笑:“啧啧,底下这少年空有这么深厚的修为,却不会用,真是暴殄天物。”

容玉冷淡地开口:“那又如何?就算他不会用,也轮不到你们来分食。”

元丹蓦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女子本该是温柔和顺的,美人儿你的性子倒是特别,很对我的胃口。”他往前走了几步,树枝晃动,似乎即将要折断。容玉神色不动,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不曾变化过。

元丹走到她面前,方才感觉到她的气息依旧十分薄弱,他看不出她的真身是什么,甚至也觉察不到对方的修为深度——若不是脆弱得不堪一击,便是深不可测。他伸出一只手,用手背轻轻触碰她的脸颊:“美人儿,你叫什么?”

“你觉得呢?”他的举止轻佻,如此戏耍于她,她却没有半分恼火,只是笑了一笑,“我以为宗主应该知道。”

元丹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九重天并无女上仙,也不会有哪个仙子可以随意下凡,只有一个人不同,只是这巧合也不至于如此的巧法。

容玉琉璃似的眸子动了动,唇边笑意渐深:“宗主既然听到我昨晚所言,那必定还听到更多的事,那些凡人是怎么回事?”

“噢?他们,哼,不过是几个强盗响马跑到偏僻村落里杀人放火,村中有一人幸存,前来复仇,死后因为怨气过重尸变了。那些强盗连杀人都不怕,却害怕神鬼怪力,听了道士的说法,办了冥婚,了却此人生前的愿望。那个村子里的人在死之前,原本正要办一场喜事。”

“原来如此。”

元丹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仙子,成仙便要禁七情六欲,又有何乐趣可言?还不如做妖来得快乐。”他的嗓音低哑魅惑,自有别样风情。他以往如此逗那些下凡来应劫的小仙,对方无不跳脚大骂,谁知容玉居然颔首道:“的确是没什么乐趣。”

“既然如此,不如随我而去,”他凑近了,低声道,“如仙子这般的美人,在下求之不得。”

“不知宗主已经娶了几房姬妾?”容玉不动声色。

元丹被她说得一愣,便答道:“不多,不过四房而已。”

容玉道:“我为何要跟你走?当你第五房姬妾?”

元丹闻言,禁不住长声大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仙子你了——”他这句话余音尚在,人突然窜到另一头的树枝上,树叶子簌簌地落下,虚无正插在他适才站的位置所对的树干上,微微泛着光。

元丹抬手在脸颊边抹了一下,手上果然有血丝。

玄襄挡在容玉身前,冷冷道:“你用左手碰她,就把左手留下。”

底下倒毙了大片狼群,剩下的狼群都已经退开两三丈的距离,从喉间逼出低低的嘶吼,却不肯就此离去。而他也并不好过,身上的衣衫不断有鲜血渗透出来。

元丹朝着容玉笑了一笑:“仙子,你的小徒弟真会吃醋。”

容玉知道他是想激怒玄襄,忙错开了话头:“宗主把全族都带上了,还不够看的,难道现在还要赔上所有的族人?”

元丹唿哨一声,蹲守在底下的狼群立刻井然有序地往后散开,离开时还不忘火上浇油:“仙子,我之前的建议,你不妨多考虑一下,当我的夫人,远比成仙要好得多。”

玄襄拔出插在树干上的虚无,抬手一送,虚无便如电光般朝元丹飞去。容玉拂了拂衣袖,虚无偏移了几分,刚好擦着元丹而过,绕了一圈回到她手上。

玄襄看着她:“难道你不该给我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此妖并无大错,罪不至死。”

玄襄看了她许久,点点头:“好,如你所愿。”言罢,便扬长而去。

容玉只得跟在后面。她也不想试图多说什么,他无疑在气头上,只会多说多错。她走在后面,正好可以看见他的衣衫不断有血迹在渗出,不由揣测他到底能撑到何时。结果一直等到快翻完一整座山,他才脸色发白地停下来。

容玉上前几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抬手按在他的额上,竟有些发烫。她看着不远处,天色阴沉,似乎层层叠叠压着什么,可是只有往前走,玄襄需要静养。大约是她手上凉气的缘故,玄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挨过去抵着她的额头,呢喃了一句:“很难受。”

容玉呆了一下:这个举动太过亲昵,不在她的预计之内。她本来也并不想同他牵扯太深,但愿她的预感不会成真。而等她的仙力完全恢复,她会消去他的记忆,没必要的都必须摒弃,这是她一向信奉的原则。

她扶着他在树边坐下,伸手解开他的外袍,又解开中衣,简单地用仙法让比较严重的伤口凝固。仙气和魔气本是相克,更何况她也并不擅长治愈之法,怕太过了反而让人伤上加伤。

做完这些,容玉拉起他的右臂,绕到自己的右肩上,支撑起他大半的重量。玄襄想挣脱,低声道:“我还能走。”

容玉朝他微微一笑:“没事,你之前背了我这么久,我也该回报你一回。”

他气息急促:“我跟你不同,我什么都不会要求你……”

容玉有些不耐烦,真想下手打晕他,却还是忍住:“马上要下大雨了,这里太过危险,我们必须去前面的村子休息。乖,你要听话。”

这一程路走得艰难,玄襄确实也疲乏得很,只是硬生生撑住。幸而那村落不算太远,过不多久便到,他们此刻甚是形容狼狈,引人注目,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朝他们道:“两位是不是遇上附近的强盗响马了?前面不远有一伙强人,常抢劫过路人,就是连我们村子里的也不放过。”

容玉颔首道:“如夫人所言,我们的确是碰上了那货强盗,后又摔下山崖,幸得苍天庇佑,才保住性命。”

老人家看着她,露出几分笑容,她吐属清雅,容貌也清丽,能让人一见之下心生好感,她又看了看玄襄,叹气道:“这位小哥伤得这么重,经不起住折腾,来来来,你们到我家来歇一歇。”

容玉忙道:“多谢夫人,我二人感激不尽。”

玄襄犹疑地看着她,她之前便说前面会有村庄可以落脚,可是这地方她也不像曾经来过,又是如何得知。只是他知道容玉远比他通晓人世之道,便静默不语。

老太太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闲闲地同他们唠家常,有时候一句话问了两遍,容玉也耐心地回答了。

西南山区,家家户户都是竹楼,是防蛇虫之故。说话间,老太太已经将他们引到三座竹楼连接的地方:“这便是我家,家里人多,屋里难免有些杂乱,两位不要介意。”

容玉道:“老夫人言重了,能有一方落脚之处便已万幸。”

老太太把他们带上其中一座最小的竹楼,打开门让他们进去:“这间是给客人准备的,你们就暂且住在这里,我会让孙女送药送饭过来。”她看了他们一眼,又问道:“看两位的模样,可是家中姐弟?”

容玉正要应是,却被玄襄抢了先:“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近傍晚时分,老太太的孙女果然来送药了,她穿着西南民族的服侍,头上挂着银质的抹额,捧着草药和纱布,一蹦一跳地来敲门。容玉正在帮玄襄清洗伤口,他的身上各种皮肉撕裂和齿痕,数都数不完,伤口大多是凝固了,却把里衣给黏上,撕开的时候又把伤口撕裂了一回。她下手的时候都甚是不忍。容玉是天生的施术者,本也看不上治愈之术,现下开始有点佩服九重天上那位缝伤口跟缝袍子似的凌华元君。

“姊姊,我叫彩云。”少女往里面探了探头,待看见里面人衣衫不整,瞬间红了脸,缩回头吐了吐舌头,“我先送些止血草来,听奶奶说里面的哥哥伤得很重吧?”

容玉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含笑道:“请你向老夫人转达谢意,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能做见面礼的,这个镯子——”她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镯,放在彩云手中:“这个给你。”

彩云很少见玉镯,便开心地戴在手腕上,给她看:“姊姊你看,正好。”

送走彩云,容玉拿起止血草闻了闻,都放进药钵里,用药仵捣碎,敷在玄襄的伤口上,再用纱布包裹起来。她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动作有些笨拙。玄襄倒是硬气得很,就算被撕开已经凝结的伤口,连眉都没皱一下。

容玉拿过他的衣衫,随手一抖,上面的血迹就尽数消失。但她仍然拿水浸湿了,挂在外面阴干。

她这个举动显然是多余的,玄襄不由皱眉:“你让我穿什么?”

“你的衣裳上血迹不少,若不晾出去,会有凡人生疑。”容玉在床边的竹编圆凳上坐下,“况且你也该躺着多多静养。”

她对凡人特别温柔,而邪神多半看不上凡人。凡人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浅薄脆弱的种族罢了。玄襄盯着她看了半晌,靠在床头,却因为牵动伤口而轻微地抽了一口气:“我渴了。”

容玉站起身倒了一杯水,转身递给他。玄襄没接。她就知道他是故意折腾她,便也不多说什么,坐在床边,将杯子递到他唇边:“来,喝水。”

玄襄两三口便饮尽,嘴角还有些许水泽,他的相貌本来就极是俊秀,有那么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风情:“再倒一杯。”

容玉失笑,她为上神,倒是头一回有人敢毫不客气地指使她做这做那。只是他这样觉得这样好,她便也低眉顺目地顺从,反正最后她会消去他这段记忆。玄襄这回没让她喂,直接接过杯子把水喝完,看得出也的确是渴了。

他背靠着床柱,j□j出来的身体肌肤白润,骨骼优美。他看看她,抬手抹去唇边的水渍,微微挑眉:“既然你现在把自己当成凡人,那么也该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

凡间的规矩,他倒是学得快。容玉偏着头看他,其实除了冥宫以外,不论她看到什么都没有任何感觉,即使玄襄皮相再好,于她来说也跟看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她低头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彩云来了,我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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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打开门,看着彩云哼着歌,沿着长长的竹楼间的楼梯轻快地走来,她的手上端着清粥小菜和当地特产的洱丝。她走进屋,将托盘放置在桌上,偷偷地向玄襄看了一眼,又忙转过头去,对着容玉道:“姊姊,这位哥哥的伤是不是很重?”

容玉微微一笑:“伤势不轻,不过多休养几日便无碍了。”

彩云好奇地问:“我听说奶奶说,你们是遇到了那群强盗,可怎么你倒没有受伤?”

容玉答道:“因我被保护着,是以安然无恙。”

彩云忍不住又瞄了玄襄一眼:“姊姊,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好一直喂喂地叫。”

“我的名字是容玉。”她稍顿了顿,随口编道,“他姓赵,单名一个珩字。”

彩云走后,容玉端了白粥坐到床边,执着勺子轻搅,然后将一勺白粥送到他嘴边:“吃吧。”

玄襄没动,只是皱眉:“你叫容玉?”上神容玉,这个名字他自然不可能不知,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眼前人联系在一起。那个会耍赖让他背,一路上不断有无聊举动,还会闲得没事勾引他取乐的人,竟然是容玉。

他说话时候一张嘴,容玉就顺手将勺子塞过去。那白粥还是滚烫的。他刚困难地吞咽下去,她却已舀了第二勺送来:“你觉得这可以咽得下?”

容玉看了看碗里,将勺子里的粥送到嘴里,连表情都没变化一下:“怎么了?”

玄襄拿过粥碗:“没什么,我自己来。”他就着勺子喝了一口粥,忽然停住,脸色不善:他竟然用了她用过的勺子。

容玉一见他的脸色,就去拿了干净的勺子跟他换过来:“我都没嫌你脏呢,你反而先来嫌我。”

玄襄暂时把她是容玉这件事抛到脑后:“我何时嫌弃你?我只是不用被用过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觉得不妥,便又补上一句:“我倒听出你是在嫌弃我。”

容玉坦白地点头道:“的确是有点。”她虽随遇为安,在九重天庭可一直是锦衣玉食,出行的车撵也比别的仙君要华贵几分。她的嘴唇艳如桃花,更衬着肤色如玉,偏还舔了一下唇,舔去唇上沾到的白粥。

玄襄便把她说嫌弃自己的话也暂时抛却脑后,满心只有说不出的懊恼,她就是闲得无事勾引他,上神怎么可以无聊到这种地步。

天色阴沉,夜色很快降临。容玉收拾掉碗筷,又为他换了一次药,把他往里床推了推:“你往里让让,我也很累了。”

玄襄震惊地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任着容玉把他推到靠里的位置。她吹熄了蜡烛,便自然而然地躺下。

他隔了一阵,才艰涩地开口:“你怎么能……和我同榻?”

容玉语声疲乏:“因为我累了,而床只有一张。”

“你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